“身份悬殊,她自会知道害怕。”穆檀眉莞尔,将纸张铺在一边晾干,继续浸湿了笔墨,专心致志地练字。

    “你倒是狠,肯这样磨练心性。”陆晚娇撇撇嘴,拉过一张椅子坐下,“我也来!”

    入夜。

    喧闹的扬州河畔,逐渐重归寂静。

    穆檀眉客房的门特意没锁,被人轻轻一碰,便悄然打开了。

    来人蹑手蹑脚地走进来,目光环顾一扫,奔着穆檀眉的床榻走去,而后点起了烛火。

    “谁!”

    陆晚娇头发蓬乱地惊醒,心里正惊恐,却被妹妹紧紧握住了手。

    她定了定神,看向床前陌生的年轻女子,不免愣住。

    “见过表小姐,奴婢亭仙奉命前来拜见。”亭仙一袭暗色简装,低眉顺眼地叩道。

    穆檀眉点点头,心知这就是三舅舅借给她的“女主角”了,“你扮演地很好。”

    听出表小姐的认可,亭仙松了口气,抿嘴笑着矮身,“多谢表小姐赏识,奴婢只是抛砖引玉,接下来的重任要移交到陆小姐的身上了。”

    “哦?你知道她的身份?”穆檀眉放慢了声音。

    亭仙浑然未觉,“来前大人叮嘱过,让奴婢事事听表小姐吩咐,好生伺候表小姐及陆小姐。”

    “原来如此。”穆檀眉神色不改,“三舅舅当真慈祥。”

    关照小辈时,甚是用心。

    大人风华正茂,怎能说是慈……亭仙觉出气氛不对,装聋作哑地一伏身,“夜色已深,陆小姐可以出发了,奴婢在门外等候。”

    等门闭合,陆晚娇后知后觉地指指自己,“你是说,让我假扮她?”

    “不,应当是我想让你和亭仙,共同扮作一个人。”穆檀眉帮她把帷帽带上,“她照猫画虎可以,但毕竟不是真正的高门贵女,为防纰漏,这份重担,非你不可担了。”

    帷帽下的人开始笑,“知道了,不就是作威作福?”

    -

    “人比月皎,舞似蝶娇啊!邓妈妈,你,你这楼里的姑娘们,当真是个个身怀绝技,我这日日与佳人结识下来,竟是乱花迷眼,乐不思蜀了!”

    散了发,敞着怀的公子哥,醉眼迷蒙地靠在那舞姬的身上,打了个酒嗝。

    老鸨邓妈妈笑得见牙不见眼,“哎哟,这还不是曹公子会心疼人儿,不然我这楼里的无数玉人儿,就得遭受埋没了不是?”

    “嗯……你,你说的是!那得继续,继续会见美人儿!”曹公子酡红着脸,一手伸进怀中,摸索出一锭银子,重重地往案上一放!

    “是是是!”

    邓妈妈两眼放光,麻利地摸过酒壶,连着空酒杯塞进身边儿的妓子手里,又一连推了两三人到曹公子身边,匆忙叮嘱她们。

    “今日轮到你们几个享福,还不赶紧斟满,挨个陪着曹公子饮一杯!”

    姑娘们巧笑着依偎过去,邓妈妈见火候到了,闪身出去,再体贴地把门紧紧关上。

    她笑逐颜开地摸着银子,心情正好,忽地见阁里下人蹭蹭蹭跑来,着急忙慌地抓住她的袖子。

    “坏了妈妈,来贵客了!”

    “呸,少拿你的粗手碰我,小心刮烂衣线!”

    邓妈妈夺回袖子,一拧眉头问:“有贵客还不是好事?枉我日日调教你们,还是一样蠢!哼,带路!”

    “哎哟妈妈呀,这,这!”

    对方无头苍蝇似的不知如何解释,干脆闷头引路,二人急匆匆赶到门口,一辆华奢阔气的马车憾然映入眼帘!

    那马车肆无忌惮地堵在门口,连累的人难以进出。

    倚香阁的客人虽有微词,碍于车驾前侍卫们的气势,个个默契地做起了缩头乌龟。

    邓妈妈脸色渐渐难看起来,她眼尖地看见了,车上绣着金丝的藕粉色蜀锦窗幔,惊觉了车主女子的身份。

    一个颇有身份的贵女,不在高门深院,偏偏跑来青楼堵门?

    是何缘故,不言而喻。

    邓妈妈的冷汗瞬间湿透了后背,她开了这些年的青楼,这副捉奸的场面经历过无数次,却大多都是些强撑脸面的糟糠妻,来祈请丈夫回家。

    但这一位……

    她惴惴然地擦擦汗,硬着头皮迎了上去,堆起笑脸试探。

    “这位贵客,既大驾光临,怎么不进咱们倚香阁里用盏茶呀?”

    车内寂静无声。

    邓妈妈被晾得忐忑,忍不住陪着笑脸,小心措辞问:“那客官,可是另有贵干?”

    一阵风吹过,荡起了缰绳上的银铃,惹得“叮铃铃”一阵乱响,吓得邓妈妈一哆嗦。

    好在这次不是无人理她,车厢内的女子忽然冷笑一声。

    “你在明知故问。”

    邓妈妈讪讪然一笑,赶忙解释,“这位姑娘是误会了,我是真的不知道啊,咱们这开门做生意的,最忌讳与人结怨,我若真知情,又怎么敢欺瞒姑娘?况且姑娘的车驾瞧着眼生,想是远道而来,还不熟悉咱们扬州城里的——”

    “掌嘴。”

    “什,什么?”邓妈妈话被打断,惊愕地看着马车上竟真应声下来一个姑娘,一身湖蓝的好衣料,头簪金花,虽是丫鬟打扮,比平日里见的小姐还要气派。

    亭仙昂着下巴走到她跟前,身后立即有人递上一把宽尺,她接过,抬手便打——

    “啊!”

    邓妈妈吃疼,捂住痛麻不已的脸,整个人呆若木鸡。

    她从未想过竟有人会不由分说,真的当众打人,甚至,甚至狂傲到连身边的一个丫鬟,都嫌会弄脏了手,改用尺子打。

    她嘴唇动了动,努力找回声音,不忿地哀嚎道:“天可怜见!我不过回了一句嘴,姑娘凭什么就派人打我的脸?还要羞辱我!”

    “再打。”陆晚娇声若寒霜,不为所动。

    “是,少夫人!”亭仙朝车内一矮身,重新拿起宽尺,作势就要掌掴!

    邓妈妈瞬间吓没了声儿,扑通一声跪下,哭丧着脸求起了饶。

    “我错了!我知错了姑,不,是少夫人!我真的错了,不能再打了呀!我保证绝不再胡吣,求少夫人消消气吧!”

    亭仙停下手,回头征询:“少夫人?”

    车厢内的陆晚娇置若罔闻,她不紧不慢,喝了一盅茶,才盛气凌人地问:“我不必与你废话,告诉我,他人在哪?”

    邓妈妈心里“咯噔”一声,担忧地猜测到底成了事实,她飞快地给了手下人一个眼色,一边假装冥思苦想,试图拖延时间。

    “哎哟少夫人,我这是青楼,别的不多,就是男人多,我实在不知您口中的那位,究竟是哪一个啊!”

    陆晚娇岂会听她胡扯,轻蔑道:“你这几日拿了我不少银子,当真要替他打掩护?”

    怎么会?邓妈妈一怔。

    亭仙也不解释,抬着下巴对身后的护卫吩咐:“跟上通风报信的人。”

    那护卫立刻听命,不到三分之一柱香的功夫,就将半醉不醒的曹公子拎小鸡一样,扔到了马车里。

    过程之干脆,任邓妈妈眼力快,也只在推开车门的一瞬间,瞄见了车上主人一眼。

    这位少夫人戴着纱笠看不清模样,通身气度却高不可攀,非一般贵夫人可比拟。

    邓妈妈赶忙低下眼,彻底熄了心思,也明白过来对方话里的意思。

    恐怕又是一个花着媳妇的银子,在外风流摆阔的穷酸货!

    她又悔又恨,暗暗将姓曹的骂了个狗血淋头,自己的倚香阁怎么就这么倒霉,明明在城里排不上名号,好事轮不上,却因为他,惹上一个大麻烦!

    呸!晦气!

    识了时务,邓妈妈不敢再耍手段,再三思量该如何平息了贵人降罪,一狠心,到底做了壮士断腕的决定。

    “少夫人,实在是我有眼无珠,得罪了您,要不这样,我把那几个犯了错的蹄子赔给您,您愿打愿罚,都是她们赎罪的福分,您觉得行吗?”

    她们身不由己,何错之有?陆晚娇愕然,被这无耻的话气笑了。

    眉儿果然神机妙算,不用她威胁砸店,这老鸨为了止损,还真乖乖地拿人抵债了。

    她不言语,邓妈妈便当是同意了,生怕对方反悔一样,命人赶紧将今日服侍曹公子的四人,叫到马车前跪下。

    同时奉上身契,眼巴巴地等着她决断。

    马车里,刚才还醉得不省人事的“曹公子”,目光清明的一点头,确认人就在其中,陆晚娇就心情复杂地略松了一口气。

    “走。”

    亭仙立时应是,一摆手,马车车轮转动,一行人浩浩荡荡而去,仅留下铃铛声缓缓消散在风里。

    “他奶奶的,总算送走这个夜叉!也不知是哪家出身,比公主还蛮横!”

    “别乱说!”邓妈妈一巴掌打在下人头上,气道:“不该打探的事,要管住嘴!”

    “是,是。”

    倚香阁斜对岸的酒楼上,穆檀眉在包间里看完了全程。

    “伏月,你觉得姐姐会留下辛家姐弟吗?”

    伏月意外地放下杯子,猜度道:“奴婢不了解陆小姐的心思,却知道她很有善心,想来是会留下的。”

    穆檀眉叹气,看来这确实是板上钉钉的事,只是不太现实。

    比起同意让姐姐把人带回青州,看着陆家父女为此交锋,陆府鸡飞狗跳,她宁肯闭关苦读。

    看来,她还需帮着给这二人,找一个合适的去处。

    只是,哪里合适呢?

章节目录

科举通关后她成了女首辅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零九破只为原作者我与小狸奴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我与小狸奴并收藏科举通关后她成了女首辅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