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5 章
马车上不知怎的，竟又下来了一个玉色长衫的少女，体态纤纤，乌发雪肌，仅是一眼便觉娇艳。
两方距离太远，李笙虽看不清姑娘的脸，可听着身侧的无数道吸气声，他一下就嫉愤起来。
王为敦呢！这孙子到底几个意思？
大伙是来作诗切磋的，怎么就他带着姑娘，还迟迟不露面！
李笙气的跳脚，仿佛为了回应他的想法，一个身穿程子衣的温润少年，骑着马踏入了众人的视线。
如此一来，却显得像是王为敦为了那女子，主动将马车让了出来，自个儿骑马一路护驾。
李笙的目光在二人身上来回横跳，不禁暗暗猜测女子身份。
他脑子活络，不消片刻就猜到了一个人身上。
久闻今年济州出了个绝无仅有的女解元，王为敦同样出身济州，两人有私交也不算奇怪。
他讥笑了一声，若有所悟，暗道没想到文圣故地的海右省，如今也堕落了，连这种男盗女娼之徒也能侥幸上位……
可恨他却名落孙山。
“王举人怎么姗姗来迟了？一会儿定要罚你多赋一首！”一月牙袍的士子打趣道，他与王为敦平时相熟，这会儿好容易将人等来，忙不迭迎了过去。
“好说好说。”王为敦微笑地应着，注意力却始终停留在身后不远处的姑娘身上。
方才那些人一时兴起，嘴里没一句能听的人话，他有些担心她。
刘虎毕竟年轻，也没见过这般架势，气得脸都红了。
“大人，这些人简直罔顾人伦！自己心脏，看什么都是脏的，根本就是把书读进了狗肚子里！”
说着还迁怒到王为敦的头上，“王举人也是，怎么就冒然请了大人！这么一群流氓聚在一处，哪里是踏什么青办什么诗会，分明，分明就是老鼠开会！”
她根本不怕王为敦听见！
王为敦苦笑了一下，不顾避嫌，识趣的向正主俯身赔了个罪。
他揖了一礼，郑重道:“此事责任在我，是我照顾不周，办事不妥，冒犯了穆解元。”
穆檀眉面色不改，闻言含笑看向他，“既是他人过失，王举人何错之有啊？”
她身旁的小丫鬟变脸比翻书还快，听了主子这话，跟着话锋一转赞同道:“没错！”
王为敦不禁悸动，没想到穆解元如此才高八斗，少年成名之人，居然还能包容大度，明辨是非。
当真是个极好的姑娘。
他红着脸点点头，羞愧得应了一声“是”。
穆檀眉轻叹，“话虽如此，这群人也实在败兴……”
王为敦的脸上立刻露出紧张，生怕她下一刻要拂袖而去，连忙殷切地主动道:“有我随行上山，自会保证穆解元的安全，不必理会他们！”
穆檀眉浅笑，“倒也是个办法，这满山秋色，实在难得，我也不想错过。”
王为敦看得心神一晃，见她意动，心领神会道:“穆解元有所不知，这紫罗山初窥是不见端倪的，只有漫步其中，方知什么叫一红一黄之美。”
“一红一黄何解？”
见她果然起了兴致，王为敦心下一松，温文尔雅地一笑，与她细细解释。
“一红，是指满山红枫，一黄，则是指黄花簇簇，除此之外，紫罗山上的落晖也很值得一看。”他说得陶醉，已然心中向往，“论及野趣，也可射雁，钓鱼，秋天的鲤鱼正是肥美！”
穆檀眉弯了弯眉眼，“如此说来，就要叨扰王举人了。”
“怎么会！”
二人说了一通，竟有并肩登山，甩下众人之意。
和他相熟的那书生哪里肯干，提着袍子快跑两步把人拦了下来，冲着穆檀眉腼腆一笑，没敢正眼看她，只对着兄弟发泄不满。
“为敦兄，你好容易回了京城，怎么抛下我不管，光顾着陪……”
他说着似乎感觉到危险，不着痕迹地重新措辞，“怎可光顾着自己洒脱啊！”
王为敦脸色一整，温润的笑意淡了一些，客气道:“程谷兄，咱们是世交，又比邻而居，往后相聚的机会有的是，恕我得罪这一回了。”
语毕，不顾对方跌了份儿脸色不好，郑重对穆檀眉道:“这是我的旧识，都察院右佥都御史之子，程谷。”
再向对方引荐道:“这是我的同年，济州解元穆檀眉。”
程谷顾不上表情，吃了一惊。
“你，你就是那个女解元！”
王为敦巧妙地将他的视线隔开，温吞地笑道:“穆解元，咱们这就上山吧？”
“哎，哎！等等我，我也去！”程谷跑回凉亭急匆匆背起书箱，生怕会落下自己凑不上热闹。
王为敦刚一蹙眉，却感觉到身边的人站住了脚步。
“等等他吧。”穆檀眉含笑。
都察院右佥都御史的孩子啊，也许会有些三皇子遇刺案的消息。
她耐心地等着对方汇合，不禁想起途径河间府时见到的，那副御史出巡的威严场面。
“李笙兄！别看了，人都走没影了！”
被人戏谑着挤兑了一句，李笙倒难得的没有动怒，他不舍得盯着三人消失的山路尽头，忽然摸了摸下巴，露出了一个难以言喻的笑。
“不看了，咱们也该上山了。”
领先了一段路程的穆檀眉，脚下突然一顿，隐约听见了远处众人进山的嘈杂脚步。
跟得倒快，这下清静不了了。
“怎么了？”王为敦细心道。
穆檀眉笑了笑，“无妨，只是听见一声鸟叫，咱们继续走吧。”
程谷“嗐”了一声，主动续上没说完的话题，“我对穆解元的事其实早有耳闻！”
王为敦表情一滞。
“哦？程兄很了解我？”穆檀眉道。
程谷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也不能这么说，对穆解元本人，我所知不多，只知道你是忠烈遗后，由鸿胪寺卿陆顶云陆大人抚养长大。”
“不过你也不是外人，告诉你也无妨。”他停顿了一下，才脸上一红，不知是困惑还是羞赧地解释道:“其实是我与陆家，有点交集。”
这下穆檀眉倒真得好奇了。
“去岁陆大人升迁回京后，家母不知从何处听说了陆大人膝下娇养着一个闺女的事，还凑巧与我年岁相当……家母本就着急我的婚事，就催着父亲托人打听，得知这位陆家小姐品貌俱好，性情更是爽利，颇有掌家之能，家母大喜过望，觉得佳人难得，就让父亲请了中间人上门说和。”
“却被陆大人断然拒绝了。”他眼底浮起不解之色，不无遗憾地道:“后来才知道，原来陆家有意让府里的小姐招赘，继承家业，似乎早已拟定了人选，只是不知何故，并未放出风声。”
穆檀眉哑然，第一次从别人的角度得知此事，不免心下冷笑。
枉陆顶云自作聪明，机关算尽，为了陆蛟，不仅毁了陆晚娇日后获得好姻缘的可能，还叫外头人暗暗咋舌，觉察出了奇怪。
她面上不显，只是含糊道:“我自立门户以后，鲜少知道陆家的内务，不过陆家还有一位表小姐，听说也记养在了夫人名下。”
表小姐？程谷愣住，难道是他爹请托的中间人暗示得太隐晦，让陆大人会错了意，没弄清说和的是哪一位？
他就说嘛，以陆家大小姐的身份，纵是招赘也理应是考量百家，千挑万选。
不过也没想到，陆大人居然打算让两位小姐都招赘。
程谷想通了，也算撂下一块心事，对穆檀眉生出几分感谢。
知道这事涉及男女婚嫁，闺秀清誉，对方不便多说，就很领情地深深一揖。
“多谢穆解元！”
穆檀眉含笑避开他这一拜，见火候差不多了，就自然道:“程兄与我家多有渊源，我对程兄，却还是半点不知。”
程谷见她好奇，笑着话唠道:“这有什么？我今年十八，尚未婚配，这次的乡试里侥幸中了第二十八名，家父在都察院领职，方才为敦兄也简单说过了，穆解元还有什么想知道的，尽管问我，我自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他身上有一股敞亮劲儿，很容易显出别人的阴暗虚伪。
这话说得透亮，穆檀眉也就不再迂回，笑道:“果真如此？”
她旋即压低声音，“其实在我进京途中，曾遇到过一队人马，仪仗威严，绣刻着都察院的徽纹，朝南边去了。”
“你是好奇这事儿啊。”程谷恍然大笑，同样学着她的样子压低了脑袋，小声道:“此事在京中算不得秘密，你初来乍到，所以不知道。”
他声音更低，“是宫里的三皇子在海右省出了事，他奉旨祭山时遇到了悍雷，竟然一下子把祖帝当年亲手立下的无字碑给劈断了！”
“竟有此事？”
程谷连连点头，“谁说不是呢，听闻是场罕见的暴雨，也是倒霉。”
他没点名是谁倒霉，最后两字也是说得含含糊糊，显然是不敢背后非议皇子。
穆檀眉暗叹一声，心道三皇子还有更倒霉的呢，若叫他们知道三皇子路上遇刺，差点死了……
况且皇帝明明是让都察院秘密调查皇子遇刺案，怎么遇刺的风声一点没漏，反而叫祭山断碑的消息传得沸沸扬扬，人尽皆知了？
三皇子使尽浑身解数，金蝉脱壳回了京，就是这么跟皇帝哭诉告状的？
怎么不见一丝力度呢……
两方距离太远，李笙虽看不清姑娘的脸，可听着身侧的无数道吸气声，他一下就嫉愤起来。
王为敦呢！这孙子到底几个意思？
大伙是来作诗切磋的，怎么就他带着姑娘，还迟迟不露面！
李笙气的跳脚，仿佛为了回应他的想法，一个身穿程子衣的温润少年，骑着马踏入了众人的视线。
如此一来，却显得像是王为敦为了那女子，主动将马车让了出来，自个儿骑马一路护驾。
李笙的目光在二人身上来回横跳，不禁暗暗猜测女子身份。
他脑子活络，不消片刻就猜到了一个人身上。
久闻今年济州出了个绝无仅有的女解元，王为敦同样出身济州，两人有私交也不算奇怪。
他讥笑了一声，若有所悟，暗道没想到文圣故地的海右省，如今也堕落了，连这种男盗女娼之徒也能侥幸上位……
可恨他却名落孙山。
“王举人怎么姗姗来迟了？一会儿定要罚你多赋一首！”一月牙袍的士子打趣道，他与王为敦平时相熟，这会儿好容易将人等来，忙不迭迎了过去。
“好说好说。”王为敦微笑地应着，注意力却始终停留在身后不远处的姑娘身上。
方才那些人一时兴起，嘴里没一句能听的人话，他有些担心她。
刘虎毕竟年轻，也没见过这般架势，气得脸都红了。
“大人，这些人简直罔顾人伦！自己心脏，看什么都是脏的，根本就是把书读进了狗肚子里！”
说着还迁怒到王为敦的头上，“王举人也是，怎么就冒然请了大人！这么一群流氓聚在一处，哪里是踏什么青办什么诗会，分明，分明就是老鼠开会！”
她根本不怕王为敦听见！
王为敦苦笑了一下，不顾避嫌，识趣的向正主俯身赔了个罪。
他揖了一礼，郑重道:“此事责任在我，是我照顾不周，办事不妥，冒犯了穆解元。”
穆檀眉面色不改，闻言含笑看向他，“既是他人过失，王举人何错之有啊？”
她身旁的小丫鬟变脸比翻书还快，听了主子这话，跟着话锋一转赞同道:“没错！”
王为敦不禁悸动，没想到穆解元如此才高八斗，少年成名之人，居然还能包容大度，明辨是非。
当真是个极好的姑娘。
他红着脸点点头，羞愧得应了一声“是”。
穆檀眉轻叹，“话虽如此，这群人也实在败兴……”
王为敦的脸上立刻露出紧张，生怕她下一刻要拂袖而去，连忙殷切地主动道:“有我随行上山，自会保证穆解元的安全，不必理会他们！”
穆檀眉浅笑，“倒也是个办法，这满山秋色，实在难得，我也不想错过。”
王为敦看得心神一晃，见她意动，心领神会道:“穆解元有所不知，这紫罗山初窥是不见端倪的，只有漫步其中，方知什么叫一红一黄之美。”
“一红一黄何解？”
见她果然起了兴致，王为敦心下一松，温文尔雅地一笑，与她细细解释。
“一红，是指满山红枫，一黄，则是指黄花簇簇，除此之外，紫罗山上的落晖也很值得一看。”他说得陶醉，已然心中向往，“论及野趣，也可射雁，钓鱼，秋天的鲤鱼正是肥美！”
穆檀眉弯了弯眉眼，“如此说来，就要叨扰王举人了。”
“怎么会！”
二人说了一通，竟有并肩登山，甩下众人之意。
和他相熟的那书生哪里肯干，提着袍子快跑两步把人拦了下来，冲着穆檀眉腼腆一笑，没敢正眼看她，只对着兄弟发泄不满。
“为敦兄，你好容易回了京城，怎么抛下我不管，光顾着陪……”
他说着似乎感觉到危险，不着痕迹地重新措辞，“怎可光顾着自己洒脱啊！”
王为敦脸色一整，温润的笑意淡了一些，客气道:“程谷兄，咱们是世交，又比邻而居，往后相聚的机会有的是，恕我得罪这一回了。”
语毕，不顾对方跌了份儿脸色不好，郑重对穆檀眉道:“这是我的旧识，都察院右佥都御史之子，程谷。”
再向对方引荐道:“这是我的同年，济州解元穆檀眉。”
程谷顾不上表情，吃了一惊。
“你，你就是那个女解元！”
王为敦巧妙地将他的视线隔开，温吞地笑道:“穆解元，咱们这就上山吧？”
“哎，哎！等等我，我也去！”程谷跑回凉亭急匆匆背起书箱，生怕会落下自己凑不上热闹。
王为敦刚一蹙眉，却感觉到身边的人站住了脚步。
“等等他吧。”穆檀眉含笑。
都察院右佥都御史的孩子啊，也许会有些三皇子遇刺案的消息。
她耐心地等着对方汇合，不禁想起途径河间府时见到的，那副御史出巡的威严场面。
“李笙兄！别看了，人都走没影了！”
被人戏谑着挤兑了一句，李笙倒难得的没有动怒，他不舍得盯着三人消失的山路尽头，忽然摸了摸下巴，露出了一个难以言喻的笑。
“不看了，咱们也该上山了。”
领先了一段路程的穆檀眉，脚下突然一顿，隐约听见了远处众人进山的嘈杂脚步。
跟得倒快，这下清静不了了。
“怎么了？”王为敦细心道。
穆檀眉笑了笑，“无妨，只是听见一声鸟叫，咱们继续走吧。”
程谷“嗐”了一声，主动续上没说完的话题，“我对穆解元的事其实早有耳闻！”
王为敦表情一滞。
“哦？程兄很了解我？”穆檀眉道。
程谷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也不能这么说，对穆解元本人，我所知不多，只知道你是忠烈遗后，由鸿胪寺卿陆顶云陆大人抚养长大。”
“不过你也不是外人，告诉你也无妨。”他停顿了一下，才脸上一红，不知是困惑还是羞赧地解释道:“其实是我与陆家，有点交集。”
这下穆檀眉倒真得好奇了。
“去岁陆大人升迁回京后，家母不知从何处听说了陆大人膝下娇养着一个闺女的事，还凑巧与我年岁相当……家母本就着急我的婚事，就催着父亲托人打听，得知这位陆家小姐品貌俱好，性情更是爽利，颇有掌家之能，家母大喜过望，觉得佳人难得，就让父亲请了中间人上门说和。”
“却被陆大人断然拒绝了。”他眼底浮起不解之色，不无遗憾地道:“后来才知道，原来陆家有意让府里的小姐招赘，继承家业，似乎早已拟定了人选，只是不知何故，并未放出风声。”
穆檀眉哑然，第一次从别人的角度得知此事，不免心下冷笑。
枉陆顶云自作聪明，机关算尽，为了陆蛟，不仅毁了陆晚娇日后获得好姻缘的可能，还叫外头人暗暗咋舌，觉察出了奇怪。
她面上不显，只是含糊道:“我自立门户以后，鲜少知道陆家的内务，不过陆家还有一位表小姐，听说也记养在了夫人名下。”
表小姐？程谷愣住，难道是他爹请托的中间人暗示得太隐晦，让陆大人会错了意，没弄清说和的是哪一位？
他就说嘛，以陆家大小姐的身份，纵是招赘也理应是考量百家，千挑万选。
不过也没想到，陆大人居然打算让两位小姐都招赘。
程谷想通了，也算撂下一块心事，对穆檀眉生出几分感谢。
知道这事涉及男女婚嫁，闺秀清誉，对方不便多说，就很领情地深深一揖。
“多谢穆解元！”
穆檀眉含笑避开他这一拜，见火候差不多了，就自然道:“程兄与我家多有渊源，我对程兄，却还是半点不知。”
程谷见她好奇，笑着话唠道:“这有什么？我今年十八，尚未婚配，这次的乡试里侥幸中了第二十八名，家父在都察院领职，方才为敦兄也简单说过了，穆解元还有什么想知道的，尽管问我，我自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他身上有一股敞亮劲儿，很容易显出别人的阴暗虚伪。
这话说得透亮，穆檀眉也就不再迂回，笑道:“果真如此？”
她旋即压低声音，“其实在我进京途中，曾遇到过一队人马，仪仗威严，绣刻着都察院的徽纹，朝南边去了。”
“你是好奇这事儿啊。”程谷恍然大笑，同样学着她的样子压低了脑袋，小声道:“此事在京中算不得秘密，你初来乍到，所以不知道。”
他声音更低，“是宫里的三皇子在海右省出了事，他奉旨祭山时遇到了悍雷，竟然一下子把祖帝当年亲手立下的无字碑给劈断了！”
“竟有此事？”
程谷连连点头，“谁说不是呢，听闻是场罕见的暴雨，也是倒霉。”
他没点名是谁倒霉，最后两字也是说得含含糊糊，显然是不敢背后非议皇子。
穆檀眉暗叹一声，心道三皇子还有更倒霉的呢，若叫他们知道三皇子路上遇刺，差点死了……
况且皇帝明明是让都察院秘密调查皇子遇刺案，怎么遇刺的风声一点没漏，反而叫祭山断碑的消息传得沸沸扬扬，人尽皆知了？
三皇子使尽浑身解数，金蝉脱壳回了京，就是这么跟皇帝哭诉告状的？
怎么不见一丝力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