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说上赶着不是买卖,偏巧不必她费心结交,只等人家哭完闹完,心碎憔悴之际,再恰到好处地交个底,卖个好。

    这位未来的皇子妃不谈收服,也勉强能为她所用了。

    倒是叫她钻了空子。

    陆晚娇心里窃窃,穆檀眉果真因为自己而投鼠忌器,在对付陆顶云的事上留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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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才将破晓,伏月打了一盆水洗漱过后,赶着去正屋叫大人起床。

    不料光线昏暗的内室里,穆檀眉早已衣饰周整,正在有一下没一下的研磨。

    伏月吓了一跳,连忙挽起袖子接过,轻轻嗔道:“大人怎么起得如此早?可是昨夜没能睡好?”

    她还真猜中了,穆檀眉辗转了半夜,好容易挨到平旦就坐在了案前。

    手里的竹子片翻来覆去许久,她仍是没能想通一点。

    既然陆顶云与杨荣英早有勾结,那自己姑且将他算入早年的大皇子党总不为过。

    可杨荣英为先大皇子效力犬马之时,得的是实打实的好处,便是连大皇子妃故去,他也险些捡了个国戚身份,只是手段不太光彩。

    那陆顶云呢?

    穆檀眉仰靠在圈椅上,心想若说是因为陆顶云彼时官职尚微,在贵人麾下排不上号,虽然也算说得通,可到底勉强。

    哪有贵人得势时,鸡犬皆升他不升,贵人落魄他先倒霉的道理?

    未免显得他太重要了……

    尤其在他苦心竭力地装了十年鹌鹑,摆足了那副纯臣之态后,又一反常态地热心起了争储大业?

    何况被他投诚的三皇子才刚一个回合,就莫名招了皇帝的不满,得了这么一桩食之无味,乃至是画蛇添足的姻亲。

    从前她还不敢臆测,直到这两日与罗瑚搭上话后,穆檀眉才逐渐觉出不对。

    既然罗巡抚已是旗下干将,三皇子又何须通过联姻将其绑得更紧?

    实属浪费之嫌。

    她拿起一块绢布,将夏远徵给她的竹片字证仔细擦干净,重新放回原处收好。

    就是不知三皇子吃了这一记闷亏后,有没有将仇记在陆顶云头上。

    “大人,墨好了。”伏月轻声提醒。

    穆檀眉却将笔一搁,起身道:“不用了,今日就是卫氏生辰,我还得早些动身去陆府。”

    伏月捂嘴一笑,乖巧地给她开门,“才过寅时,大人是不是有些太积极了?”

    天气越发冷,晨间的凉风吹得人就有些睁不开眼睛,穆檀眉眯着眼叹气,“怕是有人比我更心急呢。”

    穆檀眉草草用过早膳,这头伏月刚安排着撤了席,那头刘虎就笑嘻嘻地过来通报。

    “大人,罗家的马车已经在巷子里候着了。”

    伏月吃了一惊,“真叫大人说准了,就这样急?”

    穆檀眉倒更关心旁的,“是什么样的车,带了什么人?”

    刘虎回忆道:“和上次一样,马车上没有徽记,不过好似罗家的大奶奶也来了。”

    穆檀眉并不意外,罗瑚的一举一动怎可能当真无人管束,今日能够出门,又有陈萤玉陪着,自是得了罗世成的首肯。

    那就好。

    回头这挑唆皇子妃私会外男的责任,总归落不到自己身上。

    罗家敢纵容自家小姐,就自然有法子跟三皇子交代。

    穆檀眉脸上带了点笑,热情道:“晨起露寒重,可别让她们久等,快迎进来。”

    刘虎应下去了,伏月又是一阵忙碌,将才撤下的早膳另换成瓜果糕点若干,还特意让灶上温了桂圆汤祛寒气。

    许是心愿将成,今日的罗瑚虽梳妆简单,绿裙淡雅,整个人却是眉眼堆笑,神采娇俏,很有些惹人动心。

    穆檀眉看她满身战意,心里替卫允麟念叨了句好自为之。

    “小穆解元,区区谢礼不成敬意,还请收下。”

    陈萤玉一如既往的客气,话未说完脸就红透了。

    穆檀眉经过这两出锤炼,哪儿还敢轻易收罗家的礼,饶是再不情愿,为着这未来的皇室媳,仍是得捏着鼻子收好。

    面上还得客气地笑道:“陈夫人如此盛情,我倒是怪难为情的。”

    陈萤玉温婉地抿唇一笑,没等她张口,身边的小姑子已经包揽着做了主,“小穆解元怎么这样客气了?你帮了我的大忙,再重的礼都当得的,何况这箱子里不是别的!”

    罗瑚跟她眨眼,“都是些我娘在域外搜集来的草木种子,品类虽不算多,但胜在结实耐活,没事儿给陆姐姐栽着玩玩,有趣得紧!”

    又是茶马道上的玩意儿?

    穆檀眉扬了扬眉,心道这罗家夫人倒是能折腾,走南闯北地净往那商道上去。

    让人不去多想,都不行。

    她压了压自己的多疑,跟罗家的姑嫂两个寒暄了一通,眼见日头攀高,也没跟人客气,连人带贺礼满满当当地塞进了马车里。

    罗家二人从头至尾都没有表现出异议,尤其罗瑚,在马车里更是安分守己,连车帘都不曾掀开半次。

    显然是得了罗世成的叮嘱,不敢声张身份。

    “陆家的主母姓卫,虽是家中长辈,年纪却有些轻,又素来内敛勤俭,是以甚少大肆操办生辰宴,往年多是邀几位知交的夫人,来府上小聚乐呵一下便是,二位也就不必——”

    马车拐进巷子口,穆檀眉的话音还没落下,双眸不禁一怔。

    她从善如流地改了口风,转而宽慰道:“不过如今进了京,跟在任上时就有些不同,想来陆大人的同僚好友,也会借机上门凑个趣,热闹一番。”

    罗瑚愣愣得盯着陆府门前川流的马车,哪里有一丝穆檀眉先前话里,门庭冷清的模样。

    一旁的陈萤玉笑着打圆场道:“听闻陆大人如今主掌鸿胪寺,也难怪往来忙碌。”

    罗瑚余光飞快一扫,坚定了穆檀眉与陆家早已疏远了关系的猜测。

    她巧笑道:“咱们不管旁人,只尽了心意就是。”

    穆檀眉含笑,“罗小姐说的是。”

    本以为还要排等一会儿,谁知马车还没落定,陆府侧门上就有个管事妈妈探头探脑地张望,紧跟着就径直走来。

    “可是穆姑娘回来了?”

    穆檀眉将车帘一掀,笑意不改地跟人招呼,“今日事忙,王妈妈怎么亲自来了?”

    “瞧姑娘说的!”王妈妈仍是笑,“老奴专管着外院,今天府里宴客,可不得盯着这些迎来送往,以免怠慢了客人。”

    穆檀眉听她一句不落,心里暗暗好笑,这王妈妈往常不是个口齿伶俐的性子,如今主子改了做派,她倒是也立即跟上了。

    要不怎么是陆顶云的心腹门神呢。

    她把胳膊搭在车窗上,不打算继续听对方耍嘴,“陆大人呢?”

    王妈妈刹住车道:“大人在外书房陪着陶小国舅对弈呢,夫人倒是在花园里,要不老奴先领姑娘过去?”

    穆檀眉笑了,“哪里这样麻烦,用不着劳动妈妈,我自己过去就是了。”

    这话识趣,正合了王妈妈的意,她视线飞快地越过穆檀眉,向着巷子口新驶入的马车眺望两眼,顺势就猛点了头。

    “姑娘说的是,这府里哪里架了桥,中了几棵树,姑娘都是清清楚楚,哪儿还用得着老奴多此一举,姑娘去就是了!”

    说完没等穆檀眉摆手,自己急不可待地迎去了远处。

    刘虎拍拍马屁股,车身稍稍一晃,就轻车熟路地避行到了角门上,穆檀眉放下车帘,才坐回车里,就听见一声冷哼。

    罗瑚没遮掩脸上的薄怒,看不惯道:“小穆解元真是好性儿,就是如今一家变作了两家,也不在一个屋檐下住了,可到底是亲在根儿上!

    “怎么这奴婢就舍本逐末,不先伺候好自家主子,跑去旁人那儿献起殷勤了!”

    穆檀眉没想到她眼里这般不容沙子,被冒犯的人不是自己,也忍不住要来替她出头,“是我疏忽了,忘记告知罗小姐也在车上,想来她以为——”

    “依我看,她这是为奴的本分都忘了!”

    罗瑚不听她描补,自个儿把想说的话说完,这才平息了怒火,拉过穆檀眉的手。

    “若是早知如此尴尬,就不该央求小穆解元带我上门的,是我思虑不周了,还请姐姐见怪。”

    她眼神恳切,穆檀眉听着心里乐呵,反握过来拍拍她的手背。

    “罗小姐的好意我心领了,其实倒也无妨,左不过一个奴婢,影响不到咱们什么。”

    果然就听陈萤玉接过话道:“瑚儿这孩子一向心思重,让小穆解元见笑了。”

    穆檀眉哪会把她的话当真,何况来都来了,要真信了罗瑚送她打道回府,自己今日才要不得安宁。

    只是这姑娘能文能武,又养出个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脾性,她很难想象出罗瑚婚后与三皇子会如何相处。

    不过这注定是天家内闱,她是没机会听闻一二了。

    “小穆解元,麟郎他……”罗瑚改了口,在一处曲折的小径前停下,“卫公子他可是住在那处?”

    穆檀眉循着视线望去,见她所指的是毗邻垂花门的一处外院,心里奇怪道:“罗小姐怎么知道?”

    “我猜得。”

    罗瑚的右脸上现出了一个梨涡,眸中藏着点得意的闪光,忍了忍还是道:“其实是那院墙上攀出了好些常春藤,若不是院子主人有意留下,想必早就被下人清理干净了。”

    穆檀眉一边笑呵呵,一边腹诽也不知罗家这位话少腼腆的长嫂,听着小姑子的出言脑袋疼不疼。

    “不瞒小穆解元,这常春藤的草种曾是我赠予他的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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