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来是痛苦的，太医说他本来月前就已经大限将至了，明明可以走的体面些，为了等你，却硬生生多撑了一月，把自己搞得瘦骨嶙峋狼狈不堪。我看着这些时日以来，他连呼吸都像是在强撑。”
卿长盈听到这里低下头，低低的泣音之中，带着她难以宣泄的痛苦，很快泪水就染湿了衣襟，捏紧的手也将伤口崩裂，血将布条全部染红。
沈知意却视而不见，他继续开口，带着一点听不出真假的感慨。
“你知道吗？从前我很羡慕你，有的时候也会羡慕他。皇室之中，真情太难，情意太重。所以在听到他告诉我，最开始收养你不过是一场利用时，我还在心里窃喜。这世间真情不过如此，我不懂爱，而这世间也没有爱。”
“但是我错了，真情原来确实不是局限于身份的东西，父皇对你的确是真心宠爱，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看着他一日一日地消瘦，每日都在宫门面前张望的时候，我很嫉妒你，也替他感到可悲。我知道你很可能回不来，我也想看看他到底能坚持多久。”
“可是那日城楼之上，我看着大雨之中，他为了等你，死不瞑目。我突然发现感受不到真情也没什么不好，无情，就不会受伤。父皇在生命的最后对你是个合格的父亲，却不是一个合格的君主，为君者应当无情。我终于发现，原来我们无所不能的父皇，不过也就是一个普通的凡人。”
“你还是没能赶回来见他，也许他死时你也在遭受痛苦折磨，不过直到死，他都以为你不原谅他所以不想见他。我不知道他一直睁着眼睛不肯闭上，到底是想见你最后一面，还是想看到你的原谅。但是无论你原不原谅，他都看不见也听不见了。”
他说：“长盈，你来晚了。”
痛苦的哭声终于挣扎着突破了卿长盈的忍耐，她脑子里那根弦像是终于彻底断掉了，痛苦和愧疚如同滔天的潮水淹没了她。
沈知意说的有一点不对，父皇死时她并非在遭受什么折磨，而是在举行婚典，还是同敌国皇帝结亲的婚典。
多可笑啊，父皇绝望死去的时候，她一无所知，懵懵懂懂，甚至还在满怀期待地同他的敌人成亲。
万里之遥，一面是朝阳烈日之下受万民朝拜的婚仪，一面确是倾盆大雨之中举国哀悼的葬礼。
卿长盈站起来，跌跌撞撞地走到木棺旁边，并不太厚的木板隔住了这对父女，隔着着生与死，咫尺之距，却是此生再不得见的遥远。
“父皇……”
卿长盈的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珍珠，她流着泪靠在木棺边上，轻轻伸出手触摸，摸到的却不再是儿时温暖的胸膛，而是冰冷的，镶着黄金的木棺。
“我不怪你的，父皇。我知道的……我一直知道你的无能为力，你的左右为难。”
她的眼泪流的无声无息，没有撕心裂肺的情绪，更像是一种濒临崩溃的破碎。
“我知道哪怕是为天下苍生，你也给我留了后路。是我不听劝告提前拿走了回灵草，是我私心作祟救下郁垒，是我一意孤行，是我过于狂妄。”
“父皇……”
人只有失去才知道后悔，只有什么都不剩才知道挽回，但是命运从来不会给人回头的机会。
“我总以为还有时间，我本以为我们之间的隔阂会慢慢消失，我本以为未来还很长，足够我告诉你，我早已经原谅你。或者是说，我本就从未怪过你，我怪的，从来都是我自己。”
“可是我错了，岁月从来吝啬，命运向来弄人，明明你与我说了那么多次，可我还是不以为意。”
卿长盈伸手抱着木棺，就像是在抱着父皇曾经厚实的身躯，只是如今呆在木棺内的，只有他冰冷瘦削的尸体。
“父皇，是我错了……”
虽然看着卿长盈这副狼狈凄楚的样子，沈知意心里有些异样，他抿了抿唇。
但是内侍已经是第三次来催促了，群臣百姓已在外等了许久，宫妃皇子和皇室族亲也已经等了整整五天，正如他开始所说，卿长盈，终究是来晚了。
“起棺吧，时辰已到，出灵。”
沈知意转身，缓步走到殿门口，对着门外等候的几个侍卫吩咐。
几个身强力壮的侍卫走过来，看着跪在木棺前的樾盈公主，他们互相看了看，犹豫地又把目光放到了沈知意身上。
“长盈。”
沈知意面色冷峻，沉声开口。
“父皇已是死不瞑目了，你要让他连死后都不得安宁吗？”
几个侍卫低着头，根本不敢去听这等皇家密辛，他们只恨自己现在不在殿外。
卿长盈听到沈知意的话，慢慢地站了起来，几个侍卫则走过来将灵柩抬起，缓缓地抬出了殿门。
沈知意看了一眼她失魂落魄的模样，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就走了出去。
一阵清风吹过，温柔地轻轻拂过卿长盈的脸颊，将她从这种几乎把她击倒的痛苦中勉强拉出来。
生老病死，生离死别，永远是凡人的参不透看不透，拿不起放不下。
卿长盈闭了闭眼，眼泪无声地从其中流下，她跟着行进的队伍往前走。
“我要陪着父皇。我未能见他最后一面，如今他最后的路程，我要陪着他一起走。”
沈知意听内侍禀报卿长盈跟在后面的时候，一点也不觉得惊讶。他早知樾盈是什么样的人，执着，心软，所以格外好利用。
看在从前一点浅薄的兄妹情的份上，他交代人跟着她，若是她坚持不住了，就把人好好带回去。
但是出乎沈知意意料的是，卿长盈居然真的一步一步跟着他们走到了皇陵。尽管一路上她跌倒了无数次，但是她也爬起来了无数次。
一开始她形容狼狈，一瘸一拐跟着车队的时候，被几个坐马车的皇子皇女们嘲笑，到了后来，哪怕她摔得满身鲜血淋漓，嘴皮干裂，面色苍白，几乎像是个逃难的灾民的时候，却无人再敢嘲笑她了。
但是上天对卿长盈似乎抱着极大的恶意，她刚开始走的时候，是烈日炎炎，身体虚弱的她被阳光灼得头晕眼花，浑身无力。
但是到了后来，倾盆大雨却不期而至，浇的她像一只没了毛的凤凰，一只可怜的落汤鸡。
一路上，卿长盈倒在泥泞里，倒在石阶上，倒在烈日灼烧的滚烫大地上，可是她都不声不响地挣扎着爬了起来，一步一步地跟着行进的车队。
“要不我们让她上车吧。”
“她那么脏，要上你让她上。”
“可是陛下会不会觉得我们太过无情啊？”
“她看起来怪可怜的诶。”
“其实，也没那么脏了啦……”
一群七嘴八舌的皇女们最终还是派出人选去邀请卿长盈上车，不过却被她谢绝 。
“她要走就让她走算了，谁管她啊？”
“可是外面下雨了……”
“我管天管地，管她去死啊！”
“算了，陛下不是派人跟着她了吗，等她坚持不住了就自己知道放弃了。”
所有人都没想到，修为尽废，消失了两年的樾盈公主，竟然真的以这样一副看起来就快命不久矣的病怏怏的身体，和那些常年锻炼的士兵一样，靠着双腿走到了皇陵。
车队离开皇陵的时候，雨停了，太阳重新挂在了天上，阳光洒下，透过天空的云彩在天际架起一道虹桥。
只不过卿长盈却无福得见这样的美景，因为就在走到皇陵，亲眼看着灵柩被送入皇陵的时候，没有了心中那股力量的激励，她终于坚持不住倒了下去，被跟在后面的侍卫带回了车队。
卿长盈听到这里低下头，低低的泣音之中，带着她难以宣泄的痛苦，很快泪水就染湿了衣襟，捏紧的手也将伤口崩裂，血将布条全部染红。
沈知意却视而不见，他继续开口，带着一点听不出真假的感慨。
“你知道吗？从前我很羡慕你，有的时候也会羡慕他。皇室之中，真情太难，情意太重。所以在听到他告诉我，最开始收养你不过是一场利用时，我还在心里窃喜。这世间真情不过如此，我不懂爱，而这世间也没有爱。”
“但是我错了，真情原来确实不是局限于身份的东西，父皇对你的确是真心宠爱，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看着他一日一日地消瘦，每日都在宫门面前张望的时候，我很嫉妒你，也替他感到可悲。我知道你很可能回不来，我也想看看他到底能坚持多久。”
“可是那日城楼之上，我看着大雨之中，他为了等你，死不瞑目。我突然发现感受不到真情也没什么不好，无情，就不会受伤。父皇在生命的最后对你是个合格的父亲，却不是一个合格的君主，为君者应当无情。我终于发现，原来我们无所不能的父皇，不过也就是一个普通的凡人。”
“你还是没能赶回来见他，也许他死时你也在遭受痛苦折磨，不过直到死，他都以为你不原谅他所以不想见他。我不知道他一直睁着眼睛不肯闭上，到底是想见你最后一面，还是想看到你的原谅。但是无论你原不原谅，他都看不见也听不见了。”
他说：“长盈，你来晚了。”
痛苦的哭声终于挣扎着突破了卿长盈的忍耐，她脑子里那根弦像是终于彻底断掉了，痛苦和愧疚如同滔天的潮水淹没了她。
沈知意说的有一点不对，父皇死时她并非在遭受什么折磨，而是在举行婚典，还是同敌国皇帝结亲的婚典。
多可笑啊，父皇绝望死去的时候，她一无所知，懵懵懂懂，甚至还在满怀期待地同他的敌人成亲。
万里之遥，一面是朝阳烈日之下受万民朝拜的婚仪，一面确是倾盆大雨之中举国哀悼的葬礼。
卿长盈站起来，跌跌撞撞地走到木棺旁边，并不太厚的木板隔住了这对父女，隔着着生与死，咫尺之距，却是此生再不得见的遥远。
“父皇……”
卿长盈的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珍珠，她流着泪靠在木棺边上，轻轻伸出手触摸，摸到的却不再是儿时温暖的胸膛，而是冰冷的，镶着黄金的木棺。
“我不怪你的，父皇。我知道的……我一直知道你的无能为力，你的左右为难。”
她的眼泪流的无声无息，没有撕心裂肺的情绪，更像是一种濒临崩溃的破碎。
“我知道哪怕是为天下苍生，你也给我留了后路。是我不听劝告提前拿走了回灵草，是我私心作祟救下郁垒，是我一意孤行，是我过于狂妄。”
“父皇……”
人只有失去才知道后悔，只有什么都不剩才知道挽回，但是命运从来不会给人回头的机会。
“我总以为还有时间，我本以为我们之间的隔阂会慢慢消失，我本以为未来还很长，足够我告诉你，我早已经原谅你。或者是说，我本就从未怪过你，我怪的，从来都是我自己。”
“可是我错了，岁月从来吝啬，命运向来弄人，明明你与我说了那么多次，可我还是不以为意。”
卿长盈伸手抱着木棺，就像是在抱着父皇曾经厚实的身躯，只是如今呆在木棺内的，只有他冰冷瘦削的尸体。
“父皇，是我错了……”
虽然看着卿长盈这副狼狈凄楚的样子，沈知意心里有些异样，他抿了抿唇。
但是内侍已经是第三次来催促了，群臣百姓已在外等了许久，宫妃皇子和皇室族亲也已经等了整整五天，正如他开始所说，卿长盈，终究是来晚了。
“起棺吧，时辰已到，出灵。”
沈知意转身，缓步走到殿门口，对着门外等候的几个侍卫吩咐。
几个身强力壮的侍卫走过来，看着跪在木棺前的樾盈公主，他们互相看了看，犹豫地又把目光放到了沈知意身上。
“长盈。”
沈知意面色冷峻，沉声开口。
“父皇已是死不瞑目了，你要让他连死后都不得安宁吗？”
几个侍卫低着头，根本不敢去听这等皇家密辛，他们只恨自己现在不在殿外。
卿长盈听到沈知意的话，慢慢地站了起来，几个侍卫则走过来将灵柩抬起，缓缓地抬出了殿门。
沈知意看了一眼她失魂落魄的模样，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就走了出去。
一阵清风吹过，温柔地轻轻拂过卿长盈的脸颊，将她从这种几乎把她击倒的痛苦中勉强拉出来。
生老病死，生离死别，永远是凡人的参不透看不透，拿不起放不下。
卿长盈闭了闭眼，眼泪无声地从其中流下，她跟着行进的队伍往前走。
“我要陪着父皇。我未能见他最后一面，如今他最后的路程，我要陪着他一起走。”
沈知意听内侍禀报卿长盈跟在后面的时候，一点也不觉得惊讶。他早知樾盈是什么样的人，执着，心软，所以格外好利用。
看在从前一点浅薄的兄妹情的份上，他交代人跟着她，若是她坚持不住了，就把人好好带回去。
但是出乎沈知意意料的是，卿长盈居然真的一步一步跟着他们走到了皇陵。尽管一路上她跌倒了无数次，但是她也爬起来了无数次。
一开始她形容狼狈，一瘸一拐跟着车队的时候，被几个坐马车的皇子皇女们嘲笑，到了后来，哪怕她摔得满身鲜血淋漓，嘴皮干裂，面色苍白，几乎像是个逃难的灾民的时候，却无人再敢嘲笑她了。
但是上天对卿长盈似乎抱着极大的恶意，她刚开始走的时候，是烈日炎炎，身体虚弱的她被阳光灼得头晕眼花，浑身无力。
但是到了后来，倾盆大雨却不期而至，浇的她像一只没了毛的凤凰，一只可怜的落汤鸡。
一路上，卿长盈倒在泥泞里，倒在石阶上，倒在烈日灼烧的滚烫大地上，可是她都不声不响地挣扎着爬了起来，一步一步地跟着行进的车队。
“要不我们让她上车吧。”
“她那么脏，要上你让她上。”
“可是陛下会不会觉得我们太过无情啊？”
“她看起来怪可怜的诶。”
“其实，也没那么脏了啦……”
一群七嘴八舌的皇女们最终还是派出人选去邀请卿长盈上车，不过却被她谢绝 。
“她要走就让她走算了，谁管她啊？”
“可是外面下雨了……”
“我管天管地，管她去死啊！”
“算了，陛下不是派人跟着她了吗，等她坚持不住了就自己知道放弃了。”
所有人都没想到，修为尽废，消失了两年的樾盈公主，竟然真的以这样一副看起来就快命不久矣的病怏怏的身体，和那些常年锻炼的士兵一样，靠着双腿走到了皇陵。
车队离开皇陵的时候，雨停了，太阳重新挂在了天上，阳光洒下，透过天空的云彩在天际架起一道虹桥。
只不过卿长盈却无福得见这样的美景，因为就在走到皇陵，亲眼看着灵柩被送入皇陵的时候，没有了心中那股力量的激励，她终于坚持不住倒了下去，被跟在后面的侍卫带回了车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