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亦远方才未在朝上发言，此时领了差事，照旧闭口不言。
下朝后，他回道自己房间，接过今日密信一目三行地看完，顺手将密信点燃，而后轻推窗扉，散出满室焦味。
他身披月光，坐在灯前发呆。
割十城之事，他早便知晓，更知道这并非胡人奸计，而是华昭公主的手笔。
许是为了摆脱和亲的命运，顺手将城池救了几座。但无论如何，依然是个有勇有谋的奇女子。
裴亦远上次去信，让人和她接触一下。
结果宫中眼线方才回信，言说公主体弱多病，成日的头疼脑热。除了偶尔被请去胡相处研读诗书，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根本无从接触。
文秀非常，体弱多病。
与裴亦远头脑中模糊的形象重合了。
看来华昭公主虽有些急智，也颇为果敢，到底只是个文弱公主罢了，本就不该抱太大希望。
他轻吁口气，开始思考信中其余事。
首先是胡相进京，带来的胡兵劫掠京城。幸而百姓提前做了准备，衙役和帮派联合御敌，好歹未造成屠城惨状。
其中一名外号无面罗刹的江湖人士脱颖而出，杀人无数，胡兵闻之胆寒。
且在胡人退兵当晚，无面罗刹竟潜入宫中，欲刺杀胡相，结果不慎受伤而逃。
再者是乞骆拔进京，他是乌若单于的左膀右臂，为迎接此人，胡族还组织了围猎。他骑射无双，猎到吊睛大虎。胡相再次遭到刺杀，不知是否依然是无面罗刹一派所为，但显出了胡相必杀技——竟是漫天遍野的虫子，能将人顷刻间撕成碎片。
信中只记录到此，已是半月前之事。还记有其余小事若干，裴亦远看完，信中有了计较。
和顺帝在江南越呆越舒服，看上去并不愿再北归。
难道大益朝北面江山便要拱手让给胡人？
京中情状目前看着不错，至少有无面罗刹等江湖人士护卫，有官差衙役等官方势力仍握在大益手中。还远远未至穷途末路。
裴亦远有心献力，然而得在此处稳住和顺帝，实在鞭长莫及。
想来想去，终是有了别的计较。
——
荒无人烟的一处深谷。
山间的风带着湿润潮气，吹开伏地喜阴的大叶蕨，现出一角华贵衣料，此时已变得肮脏破烂。
沿着衣料向上看，则是比衣裳更破烂的一具——一个人。
她手指微动，应还活着。整个人仰躺在柔软如毯的厚苔藓上，四肢以奇怪的姿势扭着，似乎已然折断。全身上下千疮百孔，没一处好的，就连腹部肠子都流了截出来。
华昭艰难地醒转。
醒来后发现还不如继续睡着。
痛！全身上下都痛！来来往往都痛！
仿佛有千万只虫子在体内钻动，疼得她抓心挠肺。
待思绪渐渐回笼，她记起掉崖前的诸事，反应过来，是真有虫子在体内乱钻！
幸而她的手指完好无损。
华昭忍痛，手指插进伤处，一一将透明小虫抓出来捏爆。
腹部破口，她还得将肠子往里推，而后一手捂住腹部，另一手抓虫子。如此这般艰难，从天亮抓到天黑，痛得昏迷一阵，又从第二个天亮抓到天黑，才基本将虫子抓完。
虫子抓完，疼痛不再那般猖狂。她又靠手将两腿掰顺，等着骨折自愈。
她的伤口愈合能力今非昔比，疼痛由虫钻变为发痒，正是在连日连夜地长出新血肉。
此刻的难题是食物。
她看到不远处的树上挂着果子，上有虫眼，应是能吃。
但离她实在太远，远水解不了近渴。
头上石柱滴水，头下苔藓鲜嫩，华昭就如此顽强地活了下去。
其间她清点身上物事。
通灵青玉仍贴身挂着，永清给的玉佛却不见踪影。
过了几日她才发现玉佛掉在不远处的石头上，已然断成半截，从中淌出流光溢彩的红色汁液，恰在她触手可及处。旁边的青苔受此滋养，一径疯长，比寻常青苔高出许多。
华昭大为惊奇。
红色汁液恐有助长帮生之效，能否帮助自己愈合血肉呢？华昭想着，忍不住蘸了些许汁液品尝，果然——头晕目眩，呕吐不止。
“抱歉，是我僭越了，你们慢用。”华昭有气无力，冲着断成两截的玉佛礼拜。
而后，她拼命爬动，给自己换了个干净位置，从此没敢再打红色汁液主意。
如是又过几日，她身上的伤口逐渐愈合，长出粉色的新肉。
因日日都在疼，华昭并不知晓是否发烧，夜晚偶有发梦，醒来却一片混沌，记不得梦中分毫。
直到这日，她梦见了一片雪白，触手柔软温热。
“白狐？”她抬起头来，才知自己正头靠着白狐身子。
“是啊。”白狐不耐烦的声音响起，“你压着我睡了许久，把我背都压麻了。”
“抱歉。”华昭彻底坐起身。
她环顾四周，发现竟睡在雪地之中，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问道：“你在何处？”
白狐回她，“我在这里，不然能在哪儿。”
“我问，你的……在何处？”
白狐反应过来，她问的是什么，眼神惊异地望着她，“你……我的皮毛尚在宫中，没被胡人拿走。”
华昭一下又扑回它背上，蹭蹭柔顺的白毛，感叹道：“太好了！待我伤好回宫，就给你找个地供起来。”
“费那个劲干嘛。”白狐不耐烦道，却始终没有拒绝。
背上的人没有说话，不久后，传出轻微的鼾声。
华昭难得睡了个好觉。
前些时候，与其说她是睡着了，不如说她是痛到昏迷了。遇见白狐后，才算是真正入了眠。
这也意味着伤口好了大半。
至少侧腹部的洞已经长好，不必成日用手捂着。
华昭又在梦中见了白狐。
梦的次数多了，两人便如积年好友，时常盘膝闲聊。
今日华昭大发牢骚，原来是她开始复盘落崖前的事，越复盘越生气。
“我竟没能伤到贺兰利这狗贼分毫，一身伤白受了！”她气道，“皆怪丘敦突然冒出，否则贺兰利不死也得半残！”
白狐附和，“哦，是哦。”
华昭不满看它，“你看着不大认同啊。”
白狐悠然道：“我只是旁观有的人情窦未开，颇感有趣。”
“哧！你指的，不会是丘敦那小孩儿过家家一样的喜爱吧？”
华昭忍不住嗤笑出声，“他的喜爱多么低廉，即便不是我，换个人他照样能喜爱得不行。而他既无对贺兰利的全然忠心，替我隐瞒了无面罗刹的身份；也无对我的更多回护，院中之事事无巨细皆告诉贺兰利。左右不靠，两面为难，没点自己的坚持。最后帮贺兰利挡剑还算有所作为，不过我会记恨他一辈子，早晚将他一起杀了。”
她拍拍白狐，“这种男人不行，你不能找这种。”
白狐无奈，“我都死了，才不会想这些有的没的。倒是你让我意外，还以为你对男女之情无知无觉，麻木不仁呢。”
“这种肤浅情怀，还不值得我有知觉。”
华昭前世经历惨痛，一颗少女之心遭到彻底撕碎不说，连基本人的尊严也痛失了。今世决计不会重蹈覆辙，再陷入小情小爱。
一人一狐就此打住。
而后华昭便开始细细筹划复仇之事。
“贺兰利一日不除，我一夜不得安枕。下回再见面，必是他葬身之日。”
她发了愿，醒后便开始琢磨如何精进功力。
经过与玄冥虫的一番艰苦缠斗，体内所有战力尽皆消融吸纳。稍弱的那股乞骆拔战力俯首称臣，彻底被稍强那股融合。此刻，她的内力自成一方小境界，生生不息，吐纳循环。
然而，华昭却动用不了半分。
她丹田受损，一调动内力便五脏六腑火烧似的剧痛，丹田空空荡荡不知它们藏于何处。宛如守着一盘烫手山芋，看着眼热，却无力夹取食用。
除了伤口愈合很快，她如今与常人无异。
她不甘就此摆手，不能动用内力，便将精力花于精进武功招式之上。
草叶上虫子在爬，天边有鸟飞环，细细的溪瀑自天边挂下，落入潭中……
华昭沉浸于生灵百态，闭眼，脑中便能描画出虫的舞、鸟的羽、瀑的迹，自我全然与它们融为一体。
玄之又玄，众妙之门。
日起起落，循环往复。约莫过了百日，华昭终于能够起身站起。
她一瘸一拐走向远处清潭边。
样貌落在潭中，水上绿叶兜转，水中肥鱼摇摆，赫然倒映她出枯瘦惨白的面容。她吓了一跳，若非能呼能吸，连她都恍然认为自己是具骷髅。
华昭捡起旁边硬枝，直直扎入水中。肥鱼祖祖辈辈未见天敌，呆愣地被她扎穿身子。
“从今日起，得好好补补了。我怎么瘦的和鬼一样。”
没有火，她只能以利甲破开鱼皮，生啃其中的鱼肉。饥食渴饮了百日的苔藓露水，鱼肉鲜美弹牙，宛如天界筵席，令她狼吞虎咽地吃进肚中。
一条不够，再来一条。
华昭连吃三条，见潭中鱼影只剩十几许，依依不舍地停下进食。她不知何时才能逃出这方天地，不能一起吃光，得留些往后食用。
饱腹之后，她走进水中开始清洗。
手指梳开毛躁打结的头发，梳不开处，只得用指甲割掉，很快便是长长短短的一头乱发。华昭见了水中倒影，实在难看，索性割成一般长的短发。
揉搓每一处污垢，不知是否因为成日茹素，竟并无什么污垢，仔细想想，往日便连汗也未曾多留。只是皮肤青黄，实在难看。
华昭清洗半日，终将自己弄得清爽。
她这才四处探看，发觉此地竟在山腰中部，往下一片黢黑，宛如深渊。往上云雾缭绕，不见峰顶。
不上不下，当真围困此处了。
无法，只能待内力恢复后再行解围。幸而此地颇大，走兽飞鸟、虫鱼野果都有，倒也活得下去。
一年不行两年，十年不行二十年，她总能逃出去，找到胡人报仇。
华昭心态稳当，踏实地住了下来。
某日，山中滚下一块新泥。
她见着上面的半角鞋印，心中激荡。
难道有人来了？
下朝后，他回道自己房间，接过今日密信一目三行地看完，顺手将密信点燃，而后轻推窗扉，散出满室焦味。
他身披月光，坐在灯前发呆。
割十城之事，他早便知晓，更知道这并非胡人奸计，而是华昭公主的手笔。
许是为了摆脱和亲的命运，顺手将城池救了几座。但无论如何，依然是个有勇有谋的奇女子。
裴亦远上次去信，让人和她接触一下。
结果宫中眼线方才回信，言说公主体弱多病，成日的头疼脑热。除了偶尔被请去胡相处研读诗书，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根本无从接触。
文秀非常，体弱多病。
与裴亦远头脑中模糊的形象重合了。
看来华昭公主虽有些急智，也颇为果敢，到底只是个文弱公主罢了，本就不该抱太大希望。
他轻吁口气，开始思考信中其余事。
首先是胡相进京，带来的胡兵劫掠京城。幸而百姓提前做了准备，衙役和帮派联合御敌，好歹未造成屠城惨状。
其中一名外号无面罗刹的江湖人士脱颖而出，杀人无数，胡兵闻之胆寒。
且在胡人退兵当晚，无面罗刹竟潜入宫中，欲刺杀胡相，结果不慎受伤而逃。
再者是乞骆拔进京，他是乌若单于的左膀右臂，为迎接此人，胡族还组织了围猎。他骑射无双，猎到吊睛大虎。胡相再次遭到刺杀，不知是否依然是无面罗刹一派所为，但显出了胡相必杀技——竟是漫天遍野的虫子，能将人顷刻间撕成碎片。
信中只记录到此，已是半月前之事。还记有其余小事若干，裴亦远看完，信中有了计较。
和顺帝在江南越呆越舒服，看上去并不愿再北归。
难道大益朝北面江山便要拱手让给胡人？
京中情状目前看着不错，至少有无面罗刹等江湖人士护卫，有官差衙役等官方势力仍握在大益手中。还远远未至穷途末路。
裴亦远有心献力，然而得在此处稳住和顺帝，实在鞭长莫及。
想来想去，终是有了别的计较。
——
荒无人烟的一处深谷。
山间的风带着湿润潮气，吹开伏地喜阴的大叶蕨，现出一角华贵衣料，此时已变得肮脏破烂。
沿着衣料向上看，则是比衣裳更破烂的一具——一个人。
她手指微动，应还活着。整个人仰躺在柔软如毯的厚苔藓上，四肢以奇怪的姿势扭着，似乎已然折断。全身上下千疮百孔，没一处好的，就连腹部肠子都流了截出来。
华昭艰难地醒转。
醒来后发现还不如继续睡着。
痛！全身上下都痛！来来往往都痛！
仿佛有千万只虫子在体内钻动，疼得她抓心挠肺。
待思绪渐渐回笼，她记起掉崖前的诸事，反应过来，是真有虫子在体内乱钻！
幸而她的手指完好无损。
华昭忍痛，手指插进伤处，一一将透明小虫抓出来捏爆。
腹部破口，她还得将肠子往里推，而后一手捂住腹部，另一手抓虫子。如此这般艰难，从天亮抓到天黑，痛得昏迷一阵，又从第二个天亮抓到天黑，才基本将虫子抓完。
虫子抓完，疼痛不再那般猖狂。她又靠手将两腿掰顺，等着骨折自愈。
她的伤口愈合能力今非昔比，疼痛由虫钻变为发痒，正是在连日连夜地长出新血肉。
此刻的难题是食物。
她看到不远处的树上挂着果子，上有虫眼，应是能吃。
但离她实在太远，远水解不了近渴。
头上石柱滴水，头下苔藓鲜嫩，华昭就如此顽强地活了下去。
其间她清点身上物事。
通灵青玉仍贴身挂着，永清给的玉佛却不见踪影。
过了几日她才发现玉佛掉在不远处的石头上，已然断成半截，从中淌出流光溢彩的红色汁液，恰在她触手可及处。旁边的青苔受此滋养，一径疯长，比寻常青苔高出许多。
华昭大为惊奇。
红色汁液恐有助长帮生之效，能否帮助自己愈合血肉呢？华昭想着，忍不住蘸了些许汁液品尝，果然——头晕目眩，呕吐不止。
“抱歉，是我僭越了，你们慢用。”华昭有气无力，冲着断成两截的玉佛礼拜。
而后，她拼命爬动，给自己换了个干净位置，从此没敢再打红色汁液主意。
如是又过几日，她身上的伤口逐渐愈合，长出粉色的新肉。
因日日都在疼，华昭并不知晓是否发烧，夜晚偶有发梦，醒来却一片混沌，记不得梦中分毫。
直到这日，她梦见了一片雪白，触手柔软温热。
“白狐？”她抬起头来，才知自己正头靠着白狐身子。
“是啊。”白狐不耐烦的声音响起，“你压着我睡了许久，把我背都压麻了。”
“抱歉。”华昭彻底坐起身。
她环顾四周，发现竟睡在雪地之中，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问道：“你在何处？”
白狐回她，“我在这里，不然能在哪儿。”
“我问，你的……在何处？”
白狐反应过来，她问的是什么，眼神惊异地望着她，“你……我的皮毛尚在宫中，没被胡人拿走。”
华昭一下又扑回它背上，蹭蹭柔顺的白毛，感叹道：“太好了！待我伤好回宫，就给你找个地供起来。”
“费那个劲干嘛。”白狐不耐烦道，却始终没有拒绝。
背上的人没有说话，不久后，传出轻微的鼾声。
华昭难得睡了个好觉。
前些时候，与其说她是睡着了，不如说她是痛到昏迷了。遇见白狐后，才算是真正入了眠。
这也意味着伤口好了大半。
至少侧腹部的洞已经长好，不必成日用手捂着。
华昭又在梦中见了白狐。
梦的次数多了，两人便如积年好友，时常盘膝闲聊。
今日华昭大发牢骚，原来是她开始复盘落崖前的事，越复盘越生气。
“我竟没能伤到贺兰利这狗贼分毫，一身伤白受了！”她气道，“皆怪丘敦突然冒出，否则贺兰利不死也得半残！”
白狐附和，“哦，是哦。”
华昭不满看它，“你看着不大认同啊。”
白狐悠然道：“我只是旁观有的人情窦未开，颇感有趣。”
“哧！你指的，不会是丘敦那小孩儿过家家一样的喜爱吧？”
华昭忍不住嗤笑出声，“他的喜爱多么低廉，即便不是我，换个人他照样能喜爱得不行。而他既无对贺兰利的全然忠心，替我隐瞒了无面罗刹的身份；也无对我的更多回护，院中之事事无巨细皆告诉贺兰利。左右不靠，两面为难，没点自己的坚持。最后帮贺兰利挡剑还算有所作为，不过我会记恨他一辈子，早晚将他一起杀了。”
她拍拍白狐，“这种男人不行，你不能找这种。”
白狐无奈，“我都死了，才不会想这些有的没的。倒是你让我意外，还以为你对男女之情无知无觉，麻木不仁呢。”
“这种肤浅情怀，还不值得我有知觉。”
华昭前世经历惨痛，一颗少女之心遭到彻底撕碎不说，连基本人的尊严也痛失了。今世决计不会重蹈覆辙，再陷入小情小爱。
一人一狐就此打住。
而后华昭便开始细细筹划复仇之事。
“贺兰利一日不除，我一夜不得安枕。下回再见面，必是他葬身之日。”
她发了愿，醒后便开始琢磨如何精进功力。
经过与玄冥虫的一番艰苦缠斗，体内所有战力尽皆消融吸纳。稍弱的那股乞骆拔战力俯首称臣，彻底被稍强那股融合。此刻，她的内力自成一方小境界，生生不息，吐纳循环。
然而，华昭却动用不了半分。
她丹田受损，一调动内力便五脏六腑火烧似的剧痛，丹田空空荡荡不知它们藏于何处。宛如守着一盘烫手山芋，看着眼热，却无力夹取食用。
除了伤口愈合很快，她如今与常人无异。
她不甘就此摆手，不能动用内力，便将精力花于精进武功招式之上。
草叶上虫子在爬，天边有鸟飞环，细细的溪瀑自天边挂下，落入潭中……
华昭沉浸于生灵百态，闭眼，脑中便能描画出虫的舞、鸟的羽、瀑的迹，自我全然与它们融为一体。
玄之又玄，众妙之门。
日起起落，循环往复。约莫过了百日，华昭终于能够起身站起。
她一瘸一拐走向远处清潭边。
样貌落在潭中，水上绿叶兜转，水中肥鱼摇摆，赫然倒映她出枯瘦惨白的面容。她吓了一跳，若非能呼能吸，连她都恍然认为自己是具骷髅。
华昭捡起旁边硬枝，直直扎入水中。肥鱼祖祖辈辈未见天敌，呆愣地被她扎穿身子。
“从今日起，得好好补补了。我怎么瘦的和鬼一样。”
没有火，她只能以利甲破开鱼皮，生啃其中的鱼肉。饥食渴饮了百日的苔藓露水，鱼肉鲜美弹牙，宛如天界筵席，令她狼吞虎咽地吃进肚中。
一条不够，再来一条。
华昭连吃三条，见潭中鱼影只剩十几许，依依不舍地停下进食。她不知何时才能逃出这方天地，不能一起吃光，得留些往后食用。
饱腹之后，她走进水中开始清洗。
手指梳开毛躁打结的头发，梳不开处，只得用指甲割掉，很快便是长长短短的一头乱发。华昭见了水中倒影，实在难看，索性割成一般长的短发。
揉搓每一处污垢，不知是否因为成日茹素，竟并无什么污垢，仔细想想，往日便连汗也未曾多留。只是皮肤青黄，实在难看。
华昭清洗半日，终将自己弄得清爽。
她这才四处探看，发觉此地竟在山腰中部，往下一片黢黑，宛如深渊。往上云雾缭绕，不见峰顶。
不上不下，当真围困此处了。
无法，只能待内力恢复后再行解围。幸而此地颇大，走兽飞鸟、虫鱼野果都有，倒也活得下去。
一年不行两年，十年不行二十年，她总能逃出去，找到胡人报仇。
华昭心态稳当，踏实地住了下来。
某日，山中滚下一块新泥。
她见着上面的半角鞋印，心中激荡。
难道有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