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妄靠在旁边睡觉,岁稔在旁边让他挨着,写剧本写了一下午,本来想再做点南瓜饼给他,结果临近傍晚的时候被工作室一个电话叫过去。

    只好搁置一下,此时周妄还在睡梦里,睡得不安稳,可能是知道自己的南瓜饼又泡汤了。

    他嘴刁,不是岁稔做的他不吃。

    即使她做出来的也就是普通味道,没有家里厨子做的精致,味道稳定。

    周妄醒来的时候看到岁稔留的纸条,随手摘了塞进抽屉里。

    他睡觉那边的床头柜里除了一堆五颜六色的便签,什么都没有。

    他闲下来的时候不喜欢看手机,创作的时候不想被人打扰,手机常常关了机就忘记开。

    岁稔了解他的每一个习惯,很早以前就开始用各色的便签来告知他自己的去向,有时候还会在上面画些简笔画。

    不得不承认,周妄有时候看到这些,心脏会短暂的欢快一下。

    这感觉也许跟他第一次,将便签随手丢进空抽屉里,抬头发现岁稔脸上难以掩饰的欣喜相比,差点意思。

    但自那以后,这些岁稔的亲笔都被他丢进这个柜子里,算作收藏。

    只是这么一点无伤大雅的小事,能让岁稔甘愿在他身边,呆的能更舒服的话,他无所谓记一下她的爱好。

    “少爷,中午的时候夫人打电话来了。”

    看到周妄醒来,吴妈马上迎上去,圆胖的脸上略带着不安:“她说明天的飞机到家,会带……安小姐来家里吃饭。”

    这是这母子俩每个月的固定活动,说一声就行,没什么可嚅嗫的。

    “嗯,”周妄看出她的欲言又止:“怎么了?”

    “她……她下午的时候又打电话进家里,说这个事情本来要跟您说的,但是您手机关机,岁小姐也联系不上,情况,情况紧急,马上是您父亲的祭日,但是她现人在外面拍摄还在剧组里……”

    狗屁的情况紧急。

    周妄越听脸色越差,苍白的面色更显得病态青白,面容也阴鸷狠辣。

    “您舅舅……已经帮忙把他的骨灰盒迁进祠堂了。”

    吴妈看着周妄一言不发,脸上风雨欲来的样子,心里越发的焦灼不安,偏偏这时候又联系不上岁稔:“少爷!”

    “我出趟门,岁稔如果先回来,别让她大晚上在外面跑,等我回来。”

    周妄丢下这句话,衣服都没换,拿了车钥匙就走。

    吴妈急的满头是汗,她不敢让周妄现在这种状态又开车又一个人,更不敢拦着他。

    周妄明明都答应岁小姐这几天先不去工作了,好好在家里把身体养一下,结果突然冒出这档子事。

    之前有次岁稔大晚上跑出去找他,却发生意外,手腕错位养了三个月才逐渐恢复。

    事后吴妈听说那人被揍了一顿,硬扛着什么都没说,最后被周妄送进去了。

    周妄现在显然是清醒的,还知道让岁稔在家呆着。

    骨灰迁移的事情每年都得来这么几遭,似乎是这对表面平静的母子,暗地里相互斗法,必不可缺的交锋。

    儿子受到临终父亲所托,至死都不愿再见的妻子,却为了争丈夫焚化过后的骨灰盒无所不用其极。

    吴妈追出门去却无可奈何,她深深叹了口气,这种事情简直闻所未闻。

    ……

    下午研讨的时候严格遵守保密流程,不允许携带电子设备,岁稔一打开柜子就去看自己的手机,上面没消息也没未接电话。

    她悬着的心骤然轻松,回程的途中甚至心情很好,绕路买了块芋泥小蛋糕。

    周妄难得有喜欢的东西,岁稔总会想着法子让他多吃点。

    “吴妈,”岁稔自己开锁进门,顺手将小蛋糕放在旁边的柜子上:“哥在楼上琴房吗?我买了糕点你先帮我装进盘子里,再泡杯蜂蜜水,不要太甜。”

    “岁小姐。”吴妈轻手轻脚的跑过来,胖乎乎的身子却很敏捷。

    看她一脸难办的模样,岁稔的心一下子冷下来。

    “是又烧……”

    “不是的岁小姐。”

    吴妈去拉她,靠在她耳边小声把下午的事情都讲了一遍,又小心翼翼地提醒她:“爷回来之后发了好大一通脾气,一点声音都不让有。”

    岁稔点点头:“哥呢?受伤了吗。”

    “没事没事,他就擦破了皮,也不晓得是怎么弄的,他舅舅被发现的时候满脸都是血,人现在还在医院躺着,他老婆还上门来了,但是被关在外面。”

    “你回来前半小时,她还在外面喊着要报警呢,少爷是公众人物,这要闹大了还得了,你说这可怎么……”

    岁稔轻轻拍着她的肩膀,安抚着她:“你先别急,哥的伤处理了吗?”

    “没有……他不让我们进去。”王妈把早就准备好的碘酒棉签,还有创可贴递给她。

    岁稔接过,低头看了眼日期:“怎么是这种创可贴?”

    “自愈式创可贴没有了。”

    “明天早上让人去买,报警的事情别担心,周夫人不会放任的,哥的舅舅也不敢报警。”

    岁稔拍拍她的肩膀,略作安抚:“我先进去,他晚上肯定没吃饭,粥就不用保温了,他不会吃,你泡杯蜂蜜水,再把蛋糕摆好盘备着。”

    “好。”

    房间里没开灯,但周妄没拉窗帘,木地板上投着月色,与外面的灯光交相呼应,周妄坐在阴影里。

    “哥?”

    “我回来了。”

    岁稔浅浅笑着,仿佛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一样唤着他。

    周妄在看到岁稔的那一刻,就像是骤然离开危险区域的猎物,浑身的戾气卸了下来。

    岁稔缓缓将门带上,跟周妄对视。

    周妄木然的看着她,岁稔的眼里没有那些乌烟瘴气,没有眼泪没有鲜血,没有撕扯吼叫。

    她一直温暖干燥,像小时候毛茸茸的那只猫。

    周妄看到她对自己说“处理一下伤口好吗?”,大概是这样的话,看口型是。

    此刻他任由岁稔握着他手腕,检查他的指头,没注意到自己另一双手的手指,深深陷进她的虎口。

    岁稔双手时刻紧握着他受伤的那只手,防备他突然变卦,面不改色,温温柔柔:“你还在生我的气是不是,偏偏挑没有创可贴的时候受伤。”

    她的手心是干燥的,带着点凉意却是有温度的凉,周妄渐渐回过神来。

    “不贴。”

    他有点不耐烦,手想收回去,又被岁稔握住。

    “嗯,普通的不防水还容易把皮闷白,不贴。”

    岁稔把他的手贴在唇上亲了亲,周妄脸色才好点。

    “冷不冷?我去把窗户关上?”

    周妄点头,因为缺水嘴唇干裂的明显。

    岁稔忙跑过去关窗又过来蹲坐在他旁边,倾身亲吻他干燥的嘴唇。

    周妄如同沙漠中走失的人,抓住自己唯一的希冀,吮吸舔舐最美妙的甘露。

    “稔稔……”

    每次周妄这样低声叫她,是该怪他嗓音好听,岁稔都要产生一种他好像也爱着自己的错觉。

    他明明那么需要自己,依赖自己,也只肯自己靠近。

    “嗯。”岁稔从来不会不回应他,即使这也许只是因为他习惯了:“我在。”

    “去飘窗上呆会吧,你注意到我新换的垫子了吗,是你粉丝新做的周边,好有设计感。”

    “你喜欢我可以向她们把版权买下来。”

    “那么多呢,怎么买的过来。”岁稔拉着他坐过去:“她们都很用心,过两天你有个综艺要上,现在这个状态可不行,会让她们担心的。”

    “你喜欢就可以买,”周妄颓然的靠在窗边,与中午的怡然自得仿佛是两个人,岁稔的话提醒了他:“让助理通知一下,让她们别去接机了,都是半大不小的女生,落地都要半夜了。”

    岁稔知道周妄除了音乐,能让他记挂的,也就只有那群跟他以真心换真心的粉丝们。

    她不知道周妄现在在想什么,只能找些安全的话题,尽量让他今天晚上能平稳的睡个觉。

    下午那一通他也累了,胃的刺痛让他神经变得迟缓,此刻借着外面的月光,周妄就像高高悬挂的清冷月亮,却烫上了一层陶釉般的死人白。

    了无生气。

    他不该这样,可岁稔从第一次见他,就知道他的内核与当下如出一辙。

    来来去去这么些年,岁稔忍不住回想,自己能做的也就这些,不断地陪着,陪着,陪着。

    过了很久,周妄突然开口。

    “明天她们要来这里。”

    听闻周妄口中的她,岁稔表情一顿,若无其事的继续捏着他手掌,牵扯到虎口的伤也不在乎。

    “这是你家,”周妄贴上她的额角,哪里有一道很明显的白印子,像被钝器伤后留下的疤:“我就是提前跟你说一下,你明天晚上不想回家也可以,去哪里我找人送你去。”

    听到周妄说这是她的家,岁稔垂下了眼,她很快收拾好情绪,不漏分毫。

    她反问道:“哥想跟我一起吃饭吗?”

    “想。”

    毫不犹豫。

    既然他想,她又怎么会拒绝他。

    “那我下午出去买你喜欢吃的菜,晚上回来做给你吃。”

    言下之意就是不出去了。

    周妄点头,手指摩挲着那道白印子,面上闪过一抹狠戾:“不怕。”

    “好。”

    “我今天下班给你买了小蛋糕,是那家你喜欢的纯芋泥,今天晚上不吃明天就坏了。”

    岁稔拉着他:“我们现在去吃吧,我买的大份,一起吃。”

    岁稔没去指责或者质问他,不仅不听话出门将弄得一片狼藉,还发疯伤了她的手。

    岁稔手上的肉都被连着扣下来好几块小皮,此刻明显的看见,受伤的地方旁边都红肿起来,看着就疼。

    “稔稔……”周妄小心地不再去碰她的手。

    “嗯?”

    “对不起。”

    周妄也不想的,她知道他的难处,有时候不是他自己能控制的。

    “乖乖,怎么会跟我说对不起,”岁稔的心一下子揪紧,恨不得像动物舔舐伤口一样吻遍周妄受伤的骨节:“不说对不起,吃完饭陪我看剧本吧。”

    “嗯,”周妄把她抱起来:“要穿拖鞋,会着凉。”

    “大夏天呢。”

    “稔稔……”周妄警告似的在她膝盖窝处捏了下。

    “啊!”岁稔痒的一缩,下意识勾着他的脖子:“别蹭到你的手了。”

    “不会弄脏你的裙子,我很小心。”

    “没有怕弄脏,裙子穿在外面都是灰尘。”

    岁稔看着近在咫尺的喉结,没忍住凑上去亲了亲:“空调开太大,你都起鸡皮疙瘩了。”

    周妄毫无停顿,转身就把她丢在旁边的沙发上,随即用手臂架住她,俯下身用嘴唇叼着她耳垂:“鸡皮疙瘩不是因为空调。”

    低沉磁性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好像无数细细密密的微弱电流炸开般,岁稔一下子软了半边身子:“哥,先吃饭,你不能饿肚子。”

    “嗯,”周妄看着她调笑,此刻脸上全然褪去不耐和焦躁:“先吃饭。”

    岁稔还要分出精神来护着他受伤的手掌,温热的触感落在唇上,她最后再挣扎下:“手还没上药。”

    周妄显然没把这个当回事,就比破皮严重点而已,皮肉粘连烂在一起的伤口又不是没在身上看到过,一个星期就结痂了,也就岁稔会把这看的那么重。

    他觉得有时候身上疼了,心里会好受点。

    但奈何岁稔不同意,也不喜欢他身上出现伤口。

    “死……”

    周妄意乱情迷中随口想说句“死不了”,但他刚开了个字就知道自己说错话了。

    两人离得那么近,他真切的看到岁稔神色一变,接着带着点怒意的推开他:“周妄!”

    周妄心下一咯噔。

    她使了劲,周妄反而没再压上去,他乖乖起身:“我没有想……”

    “你上次怎么答应我的,”岁稔没听他狡辩,难得在他面前红脸:“你今天是不是这样想了。”

    岁稔说着说着眼圈也红了,内心深处被她埋藏最深的,狠狠压起来的东西被牵扯出了一条线,引得那一块全都天崩地裂。

    “稔稔,”周妄过去抱住她:“不怕。”

    “哥,你知道我最怕什么,你这样我怎么不怕……”岁稔颤抖地闭上眼,恨不得自己能把周妄时刻抱着拽着,看在眼皮子底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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