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妈昨天半夜就听到动静了,但没敢出来。

    她不知道昨天晚上他们起了争执,只知道半夜的时候有开门关门的声音。

    后半夜的时候起夜,她刚开门就看到周妄从走廊尽头的房间出来,手里还抱着被子。

    周妄看到她时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吴妈看到沙发上背对着入睡的岁稔,她心下了然,默默又悄悄退回自己的房间,厕所都忘了上。

    所以今天她起的很早,结果沙发上空空如也。

    她本以为会在沙发上见到的两个人,其中一个现在正在卧室里睡得香甜。

    岁稔睁着眼,微微侧过身,借着窗外微弱的光线看着周妄。

    他手搭在岁稔的胸背处,呼吸有点沉,睡的很安稳。

    昨天她怕自己忍不住爆发更多的情绪,怕自己终究过了那条线。

    岁稔静着平复了几秒,跟周妄说今天去沙发上躺一晚,就抱着被子出去了。

    她闭着眼假寐,她知道今天晚上注定是个不眠夜,很大概率是睡不着的。

    没想到周妄会来跟她一起睡沙发。

    之前也有过这样的情况,但这是他第一次追出来。

    或许冥冥之中也被自己最近的情绪影响了……

    沙发很大,睡两个人绰绰有余,但岁稔怕他着凉,客厅中央空调的冷气很低,在沙发上也怕他睡不好。

    他白天情绪激动,晚上又折腾到现在。

    岁稔没带手机出来,眯着眼看到客厅的时钟已经指向四了,在周妄抱上来的时候,她就起身拽着他回卧室。

    周菁她们是中午来,岁稔浅浅躺了一会,就起床去准备。

    主要是准备周妄吃的东西,一会桌上肯定吃不了多少,她打算提前把他叫起来,吃点东西,不然他娇气又病气的胃受不了。

    吴妈对家里的事情也清楚得很,她不敢把周妄当儿子看待,却是把好脾气心又善良的岁稔当女儿在疼。

    吴妈看她像往常一样收拾食材,将南瓜细细碾碎,耐心的一遍一遍过筛,岁稔安静又不争抢的性子她看着就着急。

    “岁小姐,今天安歌来不来啊?就那个,上上个月来那个女生。”

    “来的吧,”岁稔想了想:“周夫人最近不在拍摄期。”

    “哎!那你怎么还在这里收拾这个!快去洗个手抓个头发,好好的画个妆打扮一下啊。”

    听惯了吴妈的唠叨,岁稔知道她是好意,并不打断她。

    “没事,”岁稔笑笑:“上次做南瓜饼哥就吃到了半口,这次试试蒸个南瓜馒头,我还没试过呢,不知道他会不会喜欢吃。”

    周妄没有特别喜欢吃南瓜,但很喜欢吃南瓜饼。

    岁稔偶然间做了一次,就一直做到现在,都快成了餐桌上的必备菜肴。

    吴妈看着她随便低盘起来的青丝,身上是亚麻灰色的连衣睡裙,岁稔长得不丑,也称不上多惊艳特别的漂亮,她更多的是一种淡雅又不焦躁的松弛感,看起来很安稳。

    吴妈瞧着瞧着就改了口:“其实不打扮也行,我们岁小姐本来就很好看了,气质是独一挂的。”

    “谢谢吴妈。”岁稔毫不费力地拧着面团。

    吴妈的也在一旁备菜,时不时的絮叨一句关于周菁的话,又叫岁稔看紧点周妄,男人都是一个样等等……

    岁稔一直垂着眼,时不时嗯一声作为礼貌回答,也不知道有没有把她的话听进去。

    周菁来的时候菜早就上好了,因为等她们迟到的缘故,饭菜已经凉透了,可周妄没开口,谁也没敢说要拿去加热的事情。

    岁稔心里盘算着一会他们多久能结束,她早有准备,提前温好了单独给周妄做的菜,就是这样一来他吃饭的作息又被打乱了。

    主位空着,那是特意为周菁留的。

    平时吃饭只有他们两个人时,是从来不上这个餐桌吃饭的,每个人的位置都离得很远,餐桌长的能睡下人。

    岁稔不喜欢,她知道周妄也不喜欢。

    周菁进来时带起一阵风,裹携着一股好闻又浓烈的香水味。

    她这次来住带了人。

    安歌。

    周菁只要来这里,如果没有在拍摄的时期,就必然会带上她的得意门生安歌,相比周妄,安歌更像是周菁的女儿。

    她长得很漂亮,丢在一众全装出席的女孩里,也依然能让人一眼看到,栗色的长卷发看出来是精心做了造型,脸上的妆精致而不夸张,举手投足间散发的魅力和修养,不单单是日复一日的礼仪课里就能磨出来的。

    相比之下,岁稔仍旧是一袭淡淡的米白色麻布裙,连日来因为照顾周妄而睡眠不足,眼下挂着青黛,头发也塌塌的,被她用简单的黑色头绳扎起来,一点不显眼。

    “妄哥哥,岁小姐。”

    她礼貌着问好,将自己的小羊皮包递给佣人,举止得体的在周妄对面落座。

    安歌一开口,她那不争不抢的淡泊性子,在她的华丽下显得更加暗淡。

    “多少天没出去工作,一露面就是把自己舅舅送进警局,你知道这个事情如果没有被我压下来,会有什么后果吗?”

    果然,周菁一坐下就开始兴师问罪。

    周妄坐在岁稔旁边,眉目疏朗,因为病中消瘦显得更加清俊,五官轮廓越发清晰立体,上位者的冷峻分毫不缺。

    然而面对周菁时,他刻意表现出来的玩世不恭,故意逗弄的样子活脱脱一个浪荡公子。

    “什么舅舅?如果您是说您那位同母异父的弟弟,那我可不认,到我这的血缘关系差的比八百里还远。”

    周妄淡笑着回她,一副有问必答,脾气很好的样子。

    “你这哪里像病了的样子,我看你嘴皮子利索的很,精神比八十岁老太都足!”周菁冷着脸。

    “八十岁不敢当,我并没打算活那么久,老不死的。”

    安歌侧目,岁稔静坐,周妄微笑。

    在周菁即将拍桌的那一瞬间,他慢慢补上一句:“我是说我没这个打算。”

    “竖子,”周菁面带嘲讽:“沉湎于小病小痛,一点困难都克服不了就要死要活,说出去哪里像周家的孩子。”

    “您来这要就是为了找茬,以后都大可不必来。”周妄的手指灵巧的转着筷子。

    岁稔见过他演奏中途耍帅转鼓棒,那样很帅,但在这种场合下,显然是对周菁的挑衅。

    果然,周菁面色更臭,她冷笑:“你以为我愿意管你?愿意每月来这里讨人嫌?如果不是……”

    “咣当———”

    周妄的筷子无比精准的丢进了周菁的瓷碗里,打断了她的话:“不好意思。”

    “周妄,你要一直这样……”

    “你每次来就是来说教的吗?”

    她的话再次被周妄打断:“我以为您在片场已经说得够多了,没想到来这里还得满足您的表演欲。”

    比岁稔意料之中的还要快,他们母子就不可能心平气和的坐在一起五分钟。

    周菁直接拎包走人,不过她没走出栋房子,而是直接上了二楼专门为她准备的房间。

    周妄跟岁稔住在一楼,原本二楼的主卧才是周妄住的,后来岁稔觉得不安全也不方便,将卧室搬到一楼尽头的那间,周妄这种小事都随她。

    周菁每个月一定要来这里住一次,一次两天,这四年来风雨无阻。

    所有人都觉得这对母子其实就是别扭,但心是连着的。

    周大导演是业内出了名的劳模,可无论到哪里拍戏,一个月总会抽出两天回来看儿子。

    而周妄次次一副桀骜不驯的浑球样子,却从没真的将周菁赶出去过。

    岁稔明白,这一切不过是这对母子俩佯装出来的和平模样,这两人一个冷情冷血似乎所有的热情都奉献给事业了。

    另一个……她知道周妄恨不得学哪吒剔骨割肉,再堂而皇之地扒了周菁的皮。

    这不是她能插手的。

    周妄嘲讽一哂,踢开椅子径直走向自己房间,中途似是想到什么,转身跟上了楼,从始至终视线没落在安歌身上哪怕一秒。

    这显然是不太合理的,然而安歌不动如山,一直保持着挑不出错的淡笑,用着已经凉透的餐。

    岁稔见周妄也走了,她对着安歌微微一笑,打算离开。

    “岁小姐。”安歌回她笑容,那无疑是漂亮的压迫感,又带着自信的张扬。

    岁稔面色分毫不变:“你好。”

    “噗,你怎么这么呆啊,”安歌笑起来:“刚刚不是已经打过招呼了?”

    岁稔抿唇,她跟安歌打交道的时候并不多。

    周菁几乎每个剧组的副导演都是她,周菁是个天才。

    那安歌无疑是家世铺路,与自身天赋异禀,加上天才独有的垂青。

    她很忙,周菁不在组里的时候,全都放心的交给她看顾。

    因此安歌很少来这里,四年里也不过五次。

    只是一次能比一次深刻见识到她的光鲜亮丽,越来越强的攻击性。

    如果她弟弟这时候在场,肯定会跟她相对视一眼,不约而同道“假脸美人”。

    安歌可不知道这么两秒钟岁稔脑袋里转了几圈什么,以她的视角来看,岁稔的不言语是对她轻视。

    说来奇怪,岁稔五官清秀,给人最大的感觉就是眉眼温吞,看着好欺负,好脾气。

    她生了副容易让人亲近的无害样貌和气质。

    可安歌第一次见她就莫名厌烦焦躁,许是冥冥之中对于未来情敌产生的危机感。

    这种感觉在她二十多年来的人生中,几乎从未真正出现过。

    安歌看着她这张平凡又冷淡的脸,不由得怒从心头起……这人到底哪里好?

    整天一副不争不抢,温温柔柔的样子……不过就是比她会装而已。

    她这副面具下是什么样的?安歌不信这就是她最真实的样子。

    面具迟早会被撕下,但不该是她来。

    安歌随即亲切地笑起来,那是常年在外社交出来让人感到亲切无害,又美丽得让人无法拒绝的样子。

    “我们好像没怎么见过面,你就看起来这么防备疏离,你是不太喜欢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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