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送钱俩字,差役们相视而笑,心里都松了口气儿。

    不怕送钱的,就怕他们家没钱。临出门的时候县太爷可是吩咐了,他们绞尽脑汁想了个由头,到这县来抓人,事后主家另拿出一半来孝敬,老爷吃肉,弟兄们也能跟着喝口汤。

    “喏,这家人在地上呢,旁边也姓钱,你送哪家,给他吧。”

    这说的可不是人话,院里打的急赤白脸的了,银子送进去给谁?最后又能落在谁手里?官府的人不管打架,倒更看重送钱的事儿。

    “那他们家可都收不着,这钱是钱老汉的女婿,郑老四托我给您几位带的,我那兄弟在外头忙着经营,再几日才能回来呢,想着家中弟妹和二老少有照应。”孟庆昱拿出钱袋子,就是郑老四给他的那个,背着人,塞在差役手中,“常言道,县官不如现管,老爷那边,不还得您几位给帮着打点。”

    差役掂了掂,不少,分一分也比从太爷手里漏出来的富裕。

    钱袋子揣怀里,几名差役马上就变了脸:“公允公正可是咱们衙门口的规矩,老爷交代过,老百姓的事儿就是咱自己的事儿,任哪儿能有欺瞒霸道的?”

    差役们变了口风,村里就有敢出头的了,“就是他们算哪门子亲戚,一个姓的罢了,五百年前是一家,五百年前我祖上外公还跟着唐僧取经呢。”这人姓孙。

    有一个开口,钱家本村的,自然都帮着说话。

    来闹事儿的本是想着和衙门口打点了银子,再给钱老汉那个和离了的闺女扣个私会通奸的帽子,管她死不死的,成了就把人沉塘,不成也得坏了她的名声,再找个借口把人弄大牢里去,关个一年半载,剩下俩老不死的,熬也熬不住。

    等这一家三口上了西天,他们再以本家的名义来继承家业,可是听说了,有镖局给钱家送了好几车宝贝呢,白花花的都是银子,得几辈子花得完呐?

    衙门口这几个差役临阵变卦,叫他们有些措手不防,还要游说,差役们就调转刀口了,“仗势欺人,打家劫舍,人家都不认你们这门亲戚,你们是贼啊,还是匪啊。”

    说罢,带枷锁镣,把闹事儿的穿了一个串,又请在场的众人做了个见证,将欺负钱老家一家的一伙人全部收押归案。

    回去他们在县太爷面前如何如何分辨,那就是他们的事儿了。左右县太爷也不亏,提前收了贿赂,后头没有分账,没有就没有呗,少了这家,还有那家,想从老百姓身上啃银子,比喝水都轻松。要不然,洪武大案十几万颗脑袋铺在地上,尸山血海,足够震慑人心了吧,后头还不是出了鄢懋卿、刘瑾、严嵩这些个贪官。

    衙门口的人走了,孟庆昱帮着张罗,大家伙也都各回各家,村子里有跟钱家老太太关系好的婶子、叔伯留下来,拾掇院子里砸坏的东西,还有前头小茶馆弄坏的桌椅板凳。

    都收拾妥当,该给老头喂药了。

    孟庆昱长了个心眼儿,没敢告诉他们自己的玉屑饭有什么用处,反是从怀里拿了张纸,手一抹,纸上就显了符咒,同着村里人的面,将符纸烧成灰,化在水里,端给钱老头喝。只说这符是郑老四在外头遇了神仙,神仙看他孝顺,才赏下一剂治疗腿疾的神药。

    香灰符纸这些东西常见的多了,新寡三年跳大神,落榜的举子,讨不到媳妇的老光棍,哪天没辙吃饭,眼前饿出了残影,用专业术语来说,那就是通神了。他们村就有,后山那位云寡妇不就是。

    众人听了一笑而过,有念过书的还嫌郑老四迷信,嘀嘀咕咕道:“也不知道外头的灵不灵,本事比云半仙如何?有这钱不如请个专擅专治的大夫也好,净打水漂。”

    村里人帮完忙就走了,小葫芦也急着走,他明儿成亲,正在家置办东西呢。镖局送来的玉器银子,老太太给收了,但人一家三口不小气,小葫芦也到了成亲的年纪了,钱老头老太太早就想着给拿点儿钱,帮衬着叫他讨个媳妇,早成家立业,也是一家人家。

    刚好郑老四送回来的钱,闺女做主,拿三两银子给小葫芦,小葫芦再拿这钱托媒婆寻人,定了一门亲事,就在明儿个,钱家这边早起还说说笑笑,要雇个人背着老头去吃喜酒呢,麻烦就找上门了。

    人心换人,钱家有情,小葫芦也不是忘恩负义之徒,听说有人上门欺负东家老两口子,骑着家里的驴急匆匆赶过来,现见没事儿了,他还得快些赶回去,家里都等着他呢。

    就剩下老两口带个闺女,老太太有一手好厨艺,闺女给搭把手,做了满满一桌子招待孟庆昱,闺女眼眶红红的,也怪不好意思,小声打听郑老四近况如何,知道他好,低着头偷偷抹眼泪。

    少年夫妻,感情深,自打俩人成亲,两口子没红过眼,郑老四赚一文钱,都带回来给媳妇,走街串巷瞧见什么姑娘家稀罕的小玩意儿、头绳什么的,也都惦记着给媳妇捎一个。

    虽然家里公公婆婆走得早,没老人帮衬,但伺候月子、养孩子,这些郑老四大包大揽,家里衣裳从没舍得叫媳妇洗过,别说是放在村里了,就是拿现在来说,郑老四这种也是榜样标兵的表率。

    一家三口日子再顺心不过,猛地郑老四出门,媳妇夜里总是哭,想他,也舍不得。

    老太太见闺女哭,跟着也掉泪,老太太不是想女婿,是纯粹疼闺女,这是她的心肝肉,掉一滴眼泪都舍不得。

    老头刚刚隔着一道门和外头对骂了大半天,嗓子都哑了,说起话来莎啦啦的,还惦记着给客人敬酒呢。

    孟庆昱看这一家三口,面上净是笑,郑老四挺有趣的,家里人也有趣,心往一气儿使,从前自己爹娘还活着的时候,也这样。自己出远门做工,娘哭着送出老远。郑老四这小子命好,这么些人挂念着,真好。他可不知道,钱老头心里嫌弃自己那个女婿嫌弃的不要不要的。

    两杯酒下肚,孟庆昱拿出一包玉屑饭,放在桌上,“这是我们那儿的月饼,老四专门嘱咐我给你们带的。是用我们那儿特有的一种草药腌制,放一季也不坏。”

    孟庆昱去厨房拿刀,将一块玉屑饭分了三分,亲手递了,客人送到手上的东西,不好不吃,人家给咱解围了,又拿着郑老四给的信物,没有落人面子的道理。老头一口咽了,闺女胃口不好,吃了点儿,剩下个嘴巴儿,收拾桌子的时候,老头给吃了。

    记住了,才喝的那个符水,不治腿疾,但饭桌上吃的这块‘假月饼’,治。

    孟庆昱天快擦黑就要走,任老头老太太怎么挽留,不行,得赶路,郑老四还等着他回去呢。闺女闻言,拿了一包衣裳,还有新纳的两双鞋,有她才学着做的,大多都是老太太做的,烦他给郑老四捎过去,这边老太太大包小包,给带了吃的,干粮、点心。

    孟庆昱背一个包袱来,抗两个包袱回。山河四省开学季都见过吧,扛着被子褥子,大包小包进校园,就那个场景。

    夜里老头喊着心里烧得慌,闺女和老太太也觉得有些燥热,老头情况最严重,急,哪儿哪儿都别扭,他一生气,站起来了。

    家里有钱以后也不是没找过大夫,方圆附近别说是大夫了,神婆、半仙儿没少往家里请,闺女疼爸爸,郑老四叫送回来的银子,老太太不舍得花,都是闺女开口,今儿要几两,明儿再拿几两,总是有点儿希望,她就想试试,老头没病没灾的,治好了腿,也省得天天熬在床上遭罪。

    几个月都没治好,今儿个突然就站起来了,能走能跳,还能跑两步。

    闺女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老太太高兴地直拍手,“肯定是人家小孟给的那道符水给喝好的。”老太太信这些,后山云半仙的老闺蜜了。哭一气儿,又说女婿的好,埋怨老头从前不该那么对女婿,夸女婿孝顺。

    钱老头听着,这回再没好意思犟嘴,也就是那道符了,他再不认,也得认郑老四是个孝顺孩子。

    回头传开了,还有附近村子里的人来打听呢,问是哪里求来的神符,拜的那位神仙,求的那座庙。

    钱家三面相觑,孟庆昱没交代,他们哪知道?大约摸讲了是在南边,临着许昌一带。找了个秀才帮着钻研,许昌那边最大的道观庙宇,数来数去,那可就多了,中原腹地,历朝历代,做皇帝的,飞升成仙的,上封神榜的,两只手数不过来。排着拜吧,心诚则灵。

    钱老汉身体康健,家里没了病人,一顺百顺,老太太说要花钱再招几个长工,老头憋了好几天,才说了个重大决定,他攒了大半辈子的钱,做梦都想给闺女在衙门口捐个笔吏。他也不图什么大富大贵,倾家荡产,只要能凑够了银子,把钱琳这俩字写在衙门口的黄册簿上,他都愿意。

    这也好理解,自古京官大三级,同为七品,宋代开封的七品和别处的七品就不一样,清时宛平县太爷比开封又不一样。笔吏虽没有品级,但也是衙门口的人,以后自己两口子百年了,闺女在衙门口当差,县太爷总要讲几分情面的。

    再加上前几日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上门来吃绝户的那一遭,钱老头更是下定了决心,得给闺女寻个依仗。

    闺女不乐意,爹娘老子都在村子里呢,自己捐个笔吏就得进城,不方便照顾。

    家里这边先拉扯着,咱们把时间往回捣鼓捣鼓,郑老四赶了一天的路,好容易天擦黑才找到个落脚的地方。

    不是荒郊野外,庙也不敢住了,这两天不想吃海鲜,怕天上掉皮皮虾,是个有十几户人家的村子,村子里今儿个摆酒席,好些个人都在外头忙着呢,有响器班儿,村里的妇女们帮着端菜上菜,有凳子不够的,小孩儿还笑着几个人打打闹闹从家里搬板凳来。

    郑老四问了门口的记账先生,能不能随礼吃两口饭,再打听个借宿的地方。

    主家就在旁边,这有什么能不能的,不用给钱,饭随便吃,晚上主家西院还有间空房子,外头搭棚吃饭,旁边就是空出来的西院。

    这家哥俩,老大早几年入了军营,留老二在家伺候爹娘老子,西院就空出来了,兄弟俩关系好,弟弟也没打算占房子,东西还原样给留着,钥匙在弟弟手里,邻里邻居的,谁家来且了,睡不下,也过来借一宿。不过今儿个老大那屋子住不了,有间柴房,要是不嫌弃,就住那间。

    这有什么嫌弃的?郑老四千恩万谢,他身上没钱,一个子都没,全给孟庆昱了,大着胆子先问,实在不成给人家做活抵工钱呢。

    知道能先吃饭,找了张桌子,大快朵颐。吃完了还帮着做事,收拾碗碟,抬桌椅板凳,旁边的响器听着听着就不对味儿了。那一声比一声沉的鼓点子,怎么听都不能是大喜的日子该敲出来的。

    偷偷找人打听,都是村里人,也没告诉他,就说是娶媳妇的。

    “娶媳妇怎么敲的这么丧气?”郑老四小声嘀咕,一磨脸儿,“妈呀,你要吓死个人。”

    郑老四摔了个屁股蹲儿,孟庆昱脸贴着站在他身后,背着鼓囊囊的个包袱还搁哪儿笑呢,“你真好玩儿。”抬头看了看喜堂,“找的地儿也好玩儿。”诸位可记住了,这句话,有原因的。

    孟庆昱将在钱家的事情一五一十给郑老四学了一遍,可把郑老四感动的,抱拳拱手,“孟大哥,我沾你个光,以后咱们就是异父异母的同胞兄弟了。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谢你。”要是没有孟庆昱走这一回,家里叫人给欺负了,郑老四肠子都得悔青。

    “你不知道我告诉你呀。你把你那碗借我把玩两天,就当你谢我了。”新认的哥哥不是个有分寸的人,郑老四话噎在嗓子眼儿里,提了两口气儿,才想出个搪塞的理由:“男女有别,哥哥的恩情我记住了,日后结草衔环,也得报您。”

    同主家那边说一下,多添个人,郑老四干活勤快,主家还谢他呢,大家伙吃完饭,流水席也稀稀拉拉没几个人了,分折箩的,往家里抬椅子的,还有套牛车等着接响器班子回家的。

    主家亲自领着郑老四他们俩进了西院,开了柴房的门,天儿凉了,也不必支硬板床,柴房有稻草,又给抱了两床被子,睡在稻草上,暖和和的,这条件比鸡毛店都好。

    主家也走了,门口还给留了把喜糖。

    “这家人还怪好的呢。”郑老四拿了俩喜糖,分一块给孟庆昱。

    “看吧。”

    听过相声的都知道,‘看吧’这词儿可不是个好话。但郑老四坐在稻草上拆包袱,没听心里去,媳妇给带了不少东西,衣服鞋袜呀,都有。他拿着双针脚歪歪扭扭的鞋,笑的像个得了骨头的快乐小狗,摇头晃脑,“这肯定是我媳妇给做的,我媳妇可真厉害,她都不会这些,准是新学的。”

    带着的吃的也拿出来了,酒席上吃饱了,干粮不动,拆了两包零嘴给孟庆昱,碗妖在酒席上偷吃没吃饱,也乐意尝尝,孟庆昱养宠物似的在那儿给碗妖把点心掰碎,郑老四穿上新鞋,舍不得给踩脏了,站在等会儿要睡的稻草上嘚瑟,“还得是我媳妇,就是能干,怎么就这么好呢……”

    孟庆昱手上忙活不停,时不时附和两句,顺着夸呗,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说这话,院子里灯火通明,大晚上静悄悄,隔壁东院灯灭了,整个村子今晚没有一家留灯。

    “卡、啦啦,卡、啦啦。”脚步声沉重,柴房的门不牢,随着那个动静,窗户门框都跟着晃荡。

    “外头起风了吧?”郑老四起身往门口去,孟庆昱叫住他,“你回来,别凑那热闹。”碗妖吃撑了,打着饱嗝儿也说,“是哩,你胆子小,可别凑过去。”

    人有反骨,但听人劝吃饱饭,郑老四后退两步,想起还穿着新鞋呢,三步并两步就跳了回去。

    外面声音更大,听着就能知道是渐渐走近了。狂风渐起,风顺着门缝挤进来,冷飕飕的,风里还带着股味儿,仔细闻,有点儿臭,还有股子酸里吧唧的,像是谁家沤果蔬肥的池子炸了的味道。

    味道越来越浓,刚刚那个掷地有声的脚步就在院子里响,外面一步一声,屋里一步一颤。郑老四吓的心慌,把拆开的包袱收拾好,坐那儿开始晃荡半扎长。碗妖法术不够,关键时候还得是半扎长出来护命。

    脚步声路过柴房门口,进了西院的堂屋,主家说过,堂屋是他大哥住的地方。

    郑老四晃着晃着想起个事儿,今儿个这家结婚,怎么不见新郎新娘拜天地,也没见村里人闹洞房?

    “他娶的是个鬼?”郑老四压低了声音,走到烛火前,‘噗’把灯灭了。

    孟庆昱摇头,“不知道。”

    柴房里好奇宝宝正问着呢,堂屋一声女子的尖叫,“哇……”嚎啕大哭。郑老四当机立断,捂住了耳朵。太可怕了,听见鬼泣霉三年,学到的知识谨记于心。

    “救命呀,鬼呀,爹——,娘——救命呀!”堂屋的声音越来越大,隔壁东院安安静静,主家住的屋子,家里老太太睡的东屋,几个小孩儿睡的西屋一个也没见开门出来偷听的。

    反倒是柴房里,孟庆昱脸色有点儿不好看,生气,但又不想掺和进来,这种事儿太多了,管不完的,他那个身份也不好管。抬头看郑老四,指望着他能仗义出手。

    郑老四还在捂着耳朵呢,他吃过亏上过当,长记性。遽然,桌上的半扎长“呕”的一声,吐了,也醒了。

    太臭了!

    甭管堂屋救命声多热闹,那个臭味是越来越浓郁,像是那个炸了的粪池子被人捧着送到鼻子边似的。什么龙王的威压呀,一扫而净。

    “娘哎,你可是醒了。”郑老四放下手,不等他高兴,门口忽然响起狗叫,“汪汪汪。”

    村里的狗仿佛有自己的朋友圈,一家的狗叫了,一个村子的都都开始叫,本来都害怕呢,狗一叫,更怕了。离得远的几户,也知道内情,臭味他们都闻不到,但是狗叫起来,没人敢出来制止。

    这下好了,全村吃席,全村害怕,真是应了那句老话,一锅吃饭,一起操心。

    狗叫起来,堂屋救命声停了,只剩下哭,那个卡啦啦的动静从堂屋到柴房门口,郑老四一手喜字布袋,一手攥着碗妖,躲在半扎长身后,瑟瑟发抖,一来是害怕,也是因为臭的。

    “哐啷!”门从外头被一脚踹开。扇过来的风裹挟着那个酸味儿,还有夜里的冷气,这时候谁要有个恩九五口罩过去,就发财了,多少钱都得买呀!

    映着院子里亮堂堂的灯,门口这位长得人模人样,就是没穿衣裳,也可能脱了,因为这个味儿浓了。从他胸口到下髋骨有一道长长的蜈蚣疤,不能凑近,眼力好的能瞧出来上头的蜈蚣腿是拿皮匠使的黑线缝出来的痕迹。这缝合皮匠手艺也不好,针脚不密,顺着大针脚的地方还往下流汤呢。

    “呕。”咱们小神仙爱干净,实在忍受不了。

    碗妖都恶心哭了,半碗眼泪泼出去,嘴里骂道:“滚啊,哪里来的臭东西,快滚!”

    门口这位本来就带着火气来的,进门还没发火呢,里头的倒先骂起来了,脸一黑,脸上的眉毛竖起来了,“哪里来的小贼,敢到你爷爷的地盘上作祟。”他自己都不是人,反说别人是妖邪,理不直,气也壮。

    半扎长顶着恶心,“我去你的吧!”一钉子把他给揳出去了。

    臭的这个跌了个大跟头,身体素质还怪好的,一个鲤鱼打滚儿飞身起来,摆了个打架的姿势,“有两把刷子,咱们比划比划。”

    碗妖看出点儿眉目,在郑老四耳朵边小声道:“他就是这家那个从军了的老大,可惜他死了,不是人。”

    孟庆昱搁旁边就不高兴了,“你别骂人。”

    碗妖吃人嘴软,忙赔不是,“我也不是人,咱们都不是。”

    对面见他们打架还有心思斗嘴,一拳头就挥了过来,把半扎长气的哟,简直就是挑衅,打了你还敢还手?那肯定是没打服。飞起又是一撞,臭的这位跟个充了气儿的河豚似的,咕噜噜滚到堂屋门口。

    堂屋里还有人呐,那位鬼喊鬼叫喊救命的,姑娘穿着一身大红喜服,肩头也背了个包袱,叫这臭的这位滚过去撞了个正着,背着包袱掉地上,东西全洒出来了。

    龙凤烛,装花生瓜子的黑漆盒子,锡做的壶,吃茶的大公鸡碗,一只银手镯,还有干桂圆,花生,瓜子,几块糕点,等等。

    东西不值几个钱,也就那镯子贵些,但都是摆在洞房里的东西。

    “娘子,你想跑?”臭的这位一开口,毒气熏天,四个人八双眼睛,眼瞅着那新娘子脑袋晃了晃,倒地上熏死过去了。

    这东西真是害人不浅,半扎长本来就十分厌恶他,又见他害了人,甭管死没死,先把害人这个给收拾了。半扎长飞起半空,掐诀念咒。

    这东西是啥?不能是沤肥的池子成精,老天爷的癖好也没那么重。活着的时候他是个人,就是这家当兵去的那个老大,战死沙场,本来死在战场上的应该在死的那地儿做个孤魂野鬼,死的多了考古出来叫做万人坑、古战场。

    但,郑老四有个做神仙的干爹,这家老太太也有个上进的心,年轻时候进山采药,结交了个小姐妹,小姐妹不是人,是个大狐狸变的,俩小姑娘你送我根头绳,我给你绣个帕子,好的跟亲姊妹似的。

    后面老太太成亲得子,狐狸干娘还来给送过抓周礼,俩孩子都是干娘看着长大的。老大战死沙场,消息传回来,老太太哭的昏死过去,狐狸干娘也疼儿子,就去打仗那地儿把大儿子给找到,抗回来了。

    又是秘法丹药,又是妖家宝贝,用尽了力气手段,才把大儿子以这种形式留在身边。平时都在山上跟干娘玩呢,不来村子里,干娘不怕臭,也不嫌他。

    今儿个是结婚,才回村子里,办场酒席,就带着媳妇回山里去。

    他这媳妇,也大有来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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