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上一章过来的都还记得吧,孟庆昱告诉郑老四,前头村子里等着他们下苦力。下苦力这词儿,有得讲,可不是你提个扫帚、取个快递就叫苦力,得是扛大包,搂地这种耗足了劲儿的。

    那问题来了,什么活儿,叫孟庆昱都想偷懒呢?后头讲。

    出村子,上不了官道,往东南走得翻山。望着葳蕤葱郁的上山小道,郑老四心下戚戚:“这山路不好走,咱们绕过去吧。”

    “绕过去?”孟庆昱斜睖他一眼,“八百里流沙河,孙大圣都绕不过去,你要找闺女,还就得从这山路过去。”

    碗妖也劝:“老四啊,听他的,是得走山路,山里有妖怪。”

    郑老四那个气呀,这群人里凑不出一个好心眼儿,“你们就巴不得叫妖怪吃了我?”明知山有虎,绕过明知山啊。

    兜里半扎成也附和:“是得进山,绕过去的路上你有一道死劫,得蹲大狱。”那蹲大狱和遇见妖怪,俩下取其轻,肯定是选上山,妖怪厉害,他现在也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了,他有法宝了,龙王爷亲情赞助,虽然闹不明白袋子里装的啥,但降妖伏魔,连孟庆昱都害怕,准厉害。

    那进山吧,鲜少爬山的都听过一句话,叫做上山容易下山难,这都是有经验的爬山爱好者传授的,小时候我姥爷就特别爱去山上逛逛,老爷子身子不大好,但走山路如履平地,常带着我,别把镰,溜达着就往后山去。后山也有正经名字,叫做北山,当然北山听起来也不是太正经,但这是人家县志上记载的,说是从前北山上有狼,后面某年后再没了。

    我跟着在北山逛,那会儿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很流行,因为课本上正讲那一篇,老爷子带着我近乎把方圆附近的鸟都看了个遍,也没认出哪个是叫天子。但就在一棵野桃树的二分叉上,瞧见了叫天子的亲戚,臭咕咕,这玩意儿叫起来跟发电报似的,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很好玩儿,然后跟着的狗跑前面再折回来,汪汪两声,臭咕咕就飞了,翅膀子扇起来,滂臭。所以碰见了,得离远点儿看。

    郑老四今儿个在山里走,吃亏就吃亏在了没有狗,上山不带狗犹如是孙大圣丢了金箍棒,没有顺手的兵器。狗在前面开路,草窠子里有个蛇呀、黄鼠狼呀,都能避开。

    哎,到这儿就有人问了,黄鼠狼有啥可怕的?跟个猫似的,有些战斗力还没猫厉害呢。那你跟黄鼠狼打架,它未必赢你,但它要是成了精,找你讨口风,害怕不害怕。黄皮子两脚立起来,勤学好问‘你看我像个啥?’碰上了还不能不答,你不理他,他追着你,晚上梦里再问你一遍,三天两头也闹心。要是回答了他,他就借了你的势,以后他为非作歹,有一半得记你账上。

    所以碰见这种的,你得学会借力打力,想好了词儿,告诉它‘你像灌江口二郎庙门口哮天犬蹲着的那个石垫子。’说完这句,万事大吉了,该干嘛干嘛去,这一只几辈子都找不到你跟前,狗抓黄鼠狼,天敌。郑老四一是没带条狗,二来也没学到我这法子,等会儿就吃亏了。

    俩人一前一后走着,山上没路,这座山也没个和尚老道修行,早年间还有猎户和采药的往山里跑,后面被征兵的带走了,剩下的半大小子和老头老太太们,更没人敢来了。郑老四出门的时候带着把镰刀呢,缠着布头在腰力别了一路,碰见神仙妖怪都无用武之地,这会儿可算是派上用场了。

    郑老四一边朝前头走,砍出一条路,嘴里还嘟囔着:“都不是我说,我就不爱开路山路,费力,还不吉利,上回往山上开路就是碰见那个‘钱老道’,他不知道使了个什么妖法,连房子都卷跑了,真是个王八蛋,我这会儿想起来都生气。”

    人呐,不敢乱说,话落地有音儿。你说啥来啥。

    镰刀砍到一颗小树上,卡住了,郑老四回刀,再砍一下,还没断,“我刀钝了。”才说完这句,身后孟庆昱拉着他往后退了十几步,郑老四一心砍树呢,被拽着打趔趄,“你别捞我呀……”

    抬头,半人多高的大鸟站在上面,头上戴着翎官儿,一身灰扑扑的毛,膀子那里一道黑一道白的,怪好看,脚脖子上砍着一把镰刀,往上二寸的地方还有个破口子,刀没砍进去,爆了皮儿,干巴赖赖的透出脚皮里的筋,就是刚刚郑老四没砍断的那一下。

    郑老四上下打量了那鸟,这他认识,臭咕咕,一个这鸟还有一个野鸽子,俩话唠,都是爱在清早或者傍晚叫,再趁着点儿雾气,不尽凄凉,一个‘咕咕、咕’,另一个‘咕咕咕’,真是出了门儿的大奶奶回娘家,辈儿高音大,《西游记》里有这声,唐僧就得去搓澡。

    “咱们跑吧。”郑老四提议,俩腿肚子打颤。

    臭咕咕不稀罕,村里常见,但是,半人高的臭咕咕,那得是妖怪,何况自己还攋了人家一刀呢。

    孟庆昱脸色不大好看,开始是泛点儿青,眨眼的功夫青里又带了点儿白,然后‘哇’的一声,吐了一地,郑老四也顾不得他脏,扛起来就朝回跑,山路滑,特别是这种开出来的野路,更是上山容易下山难,没两步就左脚踩右脚,郑老四肩上还扛着孟庆昱呢,他往前摔,下坡,卸大包都见过吧,借着那个巧劲儿,‘咻’的一下,孟庆昱就出去了。

    “娘哎!”实打实摔了个狗吃屎,俩人都糊一嘴土,孟庆昱还磕到了下巴,渗了血,一边滴答一边淌血的地方总一个愈合的口子,他拿玉屑饭果腹,后劲儿大。

    郑老四从地上爬起来,还要去扛孟庆昱,后头‘哐哐哐’的动静,林子都跟着摇晃,回头看一眼,鸟要过来,小禽兽还怪聪明的,脚底下有一摊呕吐物,它嫌脏,大脚丫子跺着地,着急的忽闪翅膀,迈不过去。

    鸟都见过吧,小点儿的翅膀是上下扇,呼哧呼哧的,大的鸟,翅膀能前后动,杨过那只雕飞起来就是前后扇的。

    那只臭咕咕站在上头点儿扇风,本来只有孟庆昱一个人吐了,它膀子扇两下,郑老四腮帮子一鼓,跟着‘呕’的一下,也败下阵来,太臭了。这比山下给狐狸做干儿子的那位,各有各的特色,臭的不尽相同。

    喘不上气儿,不敢呼吸。

    俩人相互搀扶着,这会儿倒是不害怕了,这鸟虽大,但是脑子肯定不灵光,它连绕路都不会,你还指望它能干嘛?这么笨的,就不是那种能惹祸吃人的料。

    孟庆昱指了指下山的路,划了一道弧,意思是下山,绕路,这个就算封印这儿了。郑老四抹了抹脖子,摆手。绕路可以,但不是才说绕路自己有一道死劫,孟庆昱好歹跟神仙沾点儿边,一只臭咕咕,打赢了就不用绕路了。

    孟庆昱理解岔了,他看郑老四抹脖子,以为是要俩人合伙杀了这鸟,认真想了一下,可以。这玩意儿是一味中医里的良药,治热毒,癔症,癫痫,疟疾,哪儿哪儿都能用,宰了它,拆吧拆吧,骨头什么价,羽毛什么价,这么大的少见,得加钱。

    孟庆昱是个实干派,想着,他就反手在背着的包袱里开始掏,找匕首,这鸟能长这么大,离开智就差临门一脚,普通的刀剑伤不到它,镰刀可是田间的一把利器,每年麦假的时候,医院急诊很多被镰刀割伤的,大人小孩儿都有。郑老四砍了两刀,就算是一棵杏树,也得两截,这鸟都不带叫疼的。

    杀妖精有杀妖精的刀,这玩意儿不是说你拿个指甲剪你不行,他拿个四十米大砍刀他就战无不胜了,得看五行、看相生相克的。毗蓝婆菩萨一根绣花针就能制胜黄花观,还抓了劳动力家去,都是有讲究的。

    孟庆昱精挑细选,从包袱里拿出一根,看着也有点儿像绣花针,但是头尖尖,尾翘翘,没有金属光泽,一看就不是铁打铜制的,像是从哪儿薅下来的一根毛。

    孟庆昱当机立断,将郑老四拦在身后,挡住了他,手上捏着这一根,咬牙跺脚,给自己铆劲儿:“老子可就不客气了!”

    “扑!”他手上那一根,山风再大点儿就吹得看不见了,打一眼还以为是从哪儿揪出来的线头呢,但是在孟庆昱手里捏着,戳进了那只臭咕咕心脯子上。

    “咕——”鸟惨叫一声,栽倒在地。周围瞬间地动山摇,山上的石头哗啦啦往下边滚,郑老四也顾不得臭了,扯着孟庆昱焦急问道:“你是把山神给杀了?跑吧,不然得死这儿。”

    孟庆昱还顾着他那一根呢,“你且等我,我把宝贝拿回来。”

    什么宝贝?他手里那一根毛,黑尖儿白尾,一指长,不是直的打着弯儿,是什么呢,很多人都见过,不妨,猫胡子。猫的颜色有很多种,赤橙黄绿青蓝紫,那是画的,正经猫身上的颜色黑白灰花,但猫胡子就黑白两色,不能你养一只大橘,它一嘴黄毛。

    猫吃鸟,天敌。刚说过狗抓黄鼠狼,这跟那是一个道理。然,孟庆昱手上的这根猫胡子大有来历。不是天上神仙养的,猫有傲气,它可不管铲屎官是人还是神仙,不爱搭理你就是不搭理你。

    语文课文里面,有一句“太行、王屋二山,方七百里,高万仞,本在冀州之南,河阳之北。”就在王屋山上,有一个仙猫洞,里面有猫仙,你在外头喊他一声,王五赵四不行,得尊敬点儿,喊“仙哥”,里头就有猫仙应你。

    这是真事儿,不是我杜撰的,人家有记载,《续夷坚志》里的原话:世传燕真人丹成,鸡犬亦升仙,而猫独不去,在洞已数百年。算算到今儿,七百四十九年加上他那几百年,小千把了。猫哥那洞还在呢。估计已经是大仙了,回头你再去,得再客气点儿,许愿的时候,别光喊仙哥,加个字儿,喊“大仙哥。”以表尊敬。

    鸡犬升天得靠人,猫不用,为啥?“仙哥”人家有官方途径,这可比鲤鱼跃龙门靠谱多了,龙门往那儿一立,一没监察二没香火,飞上去职位咋算啊,人家做一万件好事积累的福报,你跳高冠军就想做正式工,凭什么?难以服众仙。但咱“仙哥”这个,有朝廷背书,有百姓供奉,官方香火。

    现在翻翻县志,各地都还有记载呢,八蜡庙,供八种神,其中就有猫虎。所以猫要成仙,人家自己能修炼,甚至比人成仙的路还宽阔,人还得看天赋,“仙哥”抓老鼠受人间香火。

    孟庆昱手上这根猫胡子,就是他在八蜡庙里,一只猫仙得道,要飞升,他凑热闹过去,地上捡到的。没想到吧,猫不光掉毛,还掉胡子。孟庆昱怕捡错了,还拿这根胡子吓过一只老鼠精,抢走了老鼠精全部家当。

    这可是个宝贝,在别处没用,但是碰上个什么老鼠啊、鸟啊,小虫小鱼,得此猫胡子,好比是郑老四得到了龙王爷的布袋子,堪称是法宝。而且丢了也不好补,普通家猫的没用,人家猫仙都得道了,也不能给你嘴上现拔一根,那多疼啊。

    得拿回来,留着以后还用。

    这边忍着恶心,往鸟心脯掏,血丝呼啦的,怪恶心。孟庆昱也是着急,臭咕咕它臭啊,活着的时候臭,死了也臭。正掏着呢,打山上下来一位,嘴里哼着曲儿。不能唱大王叫我来巡山,那是狮驼岭的。这位唱的是,“仙家酒,仙家酒,两个葫芦盛一斗,五行酿出真醍醐,不离人间……”

    这是药圣李时珍写的一首,后头仨字‘处处有’没唱完。下山的这位脚底一滑,顺着草稞子就秃噜下来了。噔噔噔,滑了一路,歌是唱不了,脚底踩到了巨物,人才停在那里。

    现在的站位就很微妙,下山的这位卡在上头,脚底蹬着那只死了的臭咕咕,孟庆昱和这人一鸟之隔,手正伸进鸟肚子里掏他那根猫胡子呢。郑老四站的还往下点儿,拿镰开出来的路窄,仅一人过,俩人一上一下站着,郑老四还劝呢:“别找了,老哥你别找了,这山上邪性,咱们先走,开路从旁边上去呢……”

    就听上头那位咬牙凿齿,仙家酒也不唱了,长寿也不求了,恨得不行不行的,恨不能即可就杀了郑老四俩。

    “妈了个逼的!恁俩弄死我的鸟,被老子逮住了,还想跑!”这位要气死了。爱宠惨死,杀鸟凶手同着他的面商量怎么跑,欺人太甚。

    这位一把扥住孟庆昱的手腕子,叫他从鸟心脯拿出来,五根手指头血淋淋的,好不渗人。

    这一出去衙门口打官司,有个专业名词,叫做人赃并获,再王八蛋的县太爷也得判郑老四输。得讲道理。

    孟庆昱也愣了,来人他认识,俩没说过话,但是,他在天上见过。而且这位,他不是人。当然,严格来讲,天上都不是人,人也上不来天,但这位不是神仙,是寿星翁的坐骑,白鹿精。这位的风流韵事也挺多的,带着他的小狐狸精,在比丘国要吃一千一百一十一个小孩儿的心做药引子,求长生。后来挨了孙大圣一棍,开开心心被家长接走了。

    也就是他了,学以致用求长寿,有爱心净爱养这些个有味道的小动物。一个骚狐狸,这个臭咕咕,别人没这癖好。

    白鹿精是寿星翁的坐骑,孟庆昱是月亮上的工匠,虽说都不是什么正经品阶的神仙,但,孟庆昱这般修凿月亮的仙匠有八万二千户,寿星翁的白鹿坐骑仅此一只。为祸一方他都没被打出个好赖,可见主人也是个护短的。

    护短,就得生出蛮横。这只白鹿精也是被主人精细喂养出来的,虽是逃下界来,却也带着些宝贝。手一伸,现出一段绳子,念了个诀,绳子就跟长了眼似的,自己系到了孟庆昱手上,两个腕子一捆,就将孟庆昱吊树上了。

    “救命啊,救命啊——”

    喊得生无可恋,一上一下挨着的两棵树,一棵吊着孟庆昱,一棵吊着郑老四。

    树下的石头上,白鹿精撅着屁股在翻孟庆昱的包袱,找赔偿呢,跟前儿石头上摆着碗妖,碗里放着半扎长,他俩也不敢动,虽说这俩是妖怪,白鹿精也算是精怪的一类,但人家有主人,没有得罪寿星翁的必要。

    “救命啊,谁来救救我啊。”孟庆昱有气无力。

    郑老四已经放弃了,他是个人,他不害怕。因为白鹿精的主人寿星翁是有编制的正经神仙,正经神仙不杀人,没听过哪位神仙手里有人命官司的,龙王爷不下雨还得被抬出来挨鞭子,为老百姓服务,是天庭的工作要义。但孟庆昱害怕呀,这只白鹿是出了名的报复心重,杀了他的宠物,且不知道后面怎么闹呢,回头再误了当差的时辰,还得受责罚。早知如此,他就不要那根猫胡子了。

    树底下,白鹿精生气了,小动物们也不敢往这儿来,怕触霉头,都是一个山头上住着的,住了大半年了,都算半个邻居,这只鹿生得极美,他虽然是公的,也好看。比丘国的国师都看过吧,模样不差,肯定是不能和孙大圣比,但想想奔波儿灞,霸波尔奔,再想想黑熊怪,妖精修炼成人长那样很好看了。

    在动物界有个不成文的规矩,雌性主导交I配权。白鹿精好看,就有女妖精上门下聘,要给他生小鹿。蛇性最淫,他一个白鹿精,也不是谁的被窝都能钻的。女儿国国王那么好看,唐玉帝不也定住了压力,白鹿精是个有道德底线的坐骑,打跑了几个想对他霸王硬上弓的女妖精,大家伙害怕,平时也没个知己好友来找他玩。他也知道大家怕他,所以,不设防。

    然后郑老四和孟庆昱两双眼睛看着,被白鹿精从包袱里丢出来的一块干了的灰毛老鼠,落地上,活了。跟发生化学反应似的,干老鼠,沾了地气儿,滋啦啦冒白烟。胡子能动了,四个爪子也能动,尾巴甩甩,这只灰老鼠顺着树干就爬了上去。

    郑老四还没看明白状况,孟庆昱嘴上就嚷嚷起来:“救命啊,白鹿大仙救命啊,东西我给您找,你先管管我呀。”那灰毛老鼠不是生人,孟庆昱得到猫胡子的第一天,拿着去打劫一老鼠精,他小子缺了个大德,家给人家搬了,还使了个法术,把灰毛老鼠精也收在包袱里,做手办了。吃绝户都没这么赶尽杀绝的,抢了鼠鼠的钱,连肉I体也不放过。

    刚刚白鹿精拿起灰毛老鼠丢出来那一下,沾了仙气儿,寿星翁的坐骑,于灰毛老鼠这种连人形都没修炼出来的妖怪来说,好比是五庄观的人参果,嗅一嗅,能活三百六。摸它那一下,这老鼠后半辈子的修炼就有指望了,至少不会因活不长久而修为不足。不过世事无常,谁也不敢打包票,毕竟几年前杀人越货的仇家在脑瓜顶的树上吊着,大仇不报,还修个鸟道。

    老鼠非常亢奋,吱吱着朝树上爬,目标非常明确,就是要咬死孟庆昱。死不死的都不重要了,先把仇报了。

    说时迟那时快,白鹿精随手握出一把拐棍朝那老鼠砸去。

    “吧嗒。”活过来没三分钟,又变回老鼠干了。孟庆昱还在树上打秋千呢,吓得后脖子都是冷汗,嘴里还贫呢:“这回可是你杀的,回头它去阎王那儿告状,可赖不到我。”

    “伶牙俐齿。”白鹿精骂他,抬着头在二人之间打量,这个是个人,不好玩,况且他身上带着海鲜味,不好和那边打掺。凶手倒是能留,有鼻子有眼儿的,脑子也不好使,跟自己养的那个大笨鸟差不多。

    白鹿精权衡利弊,将郑老四放了下来,摆手撵人:“你走吧,快走。”

    郑老四摸了摸心口藏着的布袋子,孟庆昱还吊树上呢,自己喊他一声大哥,一路上人家对自己也多有照拂,人,不能不讲义气,“我俩一起的,您行行好……”

    “好不了。”白鹿精朝地上臭咕咕努嘴,“死透了,都臭了。”

    这就有点儿不讲道理了,那一滩是这会儿臭的么?活着也臭。

    双方有来有往,唯余树上那个还在叫唤:“欺负人啦,寿星翁家里的欺负人啊……”他叫唤不影响,有一阵没一阵的。

    郑老四辩累了找块石头坐下来,顺手把石头上的碗妖和半扎长揣怀里。白鹿精瞧见了还呛他:“适可而止啊,别贪便宜没够。”树上也看情形骂两句:“土匪鹿,强盗,你不讲理。”他杀灰老鼠的时候可没这么多道理。

    僵持不下,眼瞅着就到了晌午,正是秋冬交接,这会儿太阳跟夏天还不同,红彤彤的,但是不暖和,非得是照在人身上,才薛微有那么点儿意思,所以农村老头老太太每每这会儿,总爱搬着个小凳子围着墙根儿坐一圈,用豫州话叫做‘晒暖’。

    郑老四两个坐在树林子间,冷飕飕的,鹿可能不冷,但郑老四冷,好容易熬到头顶大太阳,才觉得身上有点儿暖意,他还往太阳底下挪挪。屁股沾地,忽然狂风大作,天地仿佛被一张巨布盖住,遮天蔽日。

    白鹿精都慌了,这是谁又拿出能装天的葫芦了?郑老四也害怕。没见过,自己跟前儿,俩天上的,总不能是妖怪打过来了。再抬头,荡秋千那位不见了。

    还得是郑老四脑子活络呀,孟庆昱没了,自己得走。

    甭管是妖怪神仙,自己一个凡人,总落不到自己头上,瞧这阵势就不能是来抓自己的。得是俩官差带着枷,镣铐一扣,道一声,“走吧。”那才是奔自己来的,这个不是。

    “天黑了,我得回家吃饭。”郑老四道一声,抓着自己的包袱就往山下走,得带包袱,里头有媳妇新给他做的几身衣裳。

    白鹿精还搁那儿好奇呢,天上是咋回事儿,弼马温卷土重来了?郑老四秃噜着就下山了,连滚带爬,没一会儿到了山脚。劫后余生。坐在那儿大喘气儿,“哎呦。妈呀,可吓死个人。”心里好怕怕。

    “转了一大圈,累了吧,喝点儿水。”

    郑老四接过来,很有礼貌:“谢谢您啊。”豪饮一大口。是渴了,山上跟白鹿精拌嘴了,郑老四一句‘求求您放了他吧。’那边回一句,“我鸟死了,得赔。”类似于这种没有意义的话,口干舌燥。

    喝完水,郑老四一脖子的冷汗,霎时熥干。这声音,不是孟庆昱。

    面前的老头满脸叠笑,“你们俩凿石头的可是把这村里的小动物欺负了遍。”

    这一句,换个人就听不懂。也就是郑老四脑子灵活,这位不是人,‘俩凿石头的’他知道自己和孟庆昱的底细。说他们欺负村里的小动物,那这人肯定是见过昨晚那大狐狸,最近欺负的就那一只了。郑老四搁下碗,一个轱辘起身,作揖跪地,磕头:“晚辈郑老四,给李爷爷磕头。”

    张嘴,先攀亲戚。

    这老先生是谁呢?孟庆昱告诉过,八仙之首,铁拐李。玉皇爷亲封的上仙,郑老四的干爹差人家一辈,喊一句爷爷,不亏。那这么大一位神仙,找郑老四干嘛呢?做活。

    人上了年纪,总爱养点儿什么,当然,有些养啥死啥的除外。单指作者一个,精挑细选的椰子土,里面内容丰富,拌了鸡粪,蚕蛹皮,作者亲手抓拌的,厚着脸去附近小学跟门卫大爷要的蔷薇枝,还请教了小梅,扦插了六根,一个也没活。

    后来这盆里还养过天竺葵,杜鹃,芍药,吊兰,简直是个黑漆漆的植物坟场。不死心直接在路边薅了一棵草,没指望它是什么绛珠仙子,结果没一个星期它就走了。作者一度以为是这个盆不吉利,土壤不好,但连盆带土送到小梅家,养出了一棵小橘子树。

    所以,种地得看天赋,铁拐李炼丹药的,花花草草不在话下,刚抓了只毛茸茸的大狐狸,好几百年了,能化人形,小嘴儿叭叭叭的说个不听,没干过什么坏事儿,身上也没沾过人命,从前爱小偷小摸的习惯,这些年也改了,简直是梦中情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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