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容发都未束,就直接赶了过去。

    城那典狱长已经跑出了诏狱,在大街上不停地发疯,刚刚咬死一人,又寻找着下一个目标。

    姬容赶到时,已有好几人倒在地上。

    阿柴提剑就冲上前去。

    到底是典狱长,身上的武功底子并不差,又发了狂,这会子阿柴对战起来也有些吃力。

    他身后来了个六七十的老妇人,想要阿柴停下来,别杀她的儿子。

    阿柴根本不敢停手,只怕一停下来,这发了狂的人止不住又做出什么事来。

    老妇人在一边急的团团转,她跪下来,苦苦哀求姬容:“王爷,我老吴家就剩这么一个独苗了,求王爷放他一条生路吧!”

    姬容不喜欢别人动不动跪他,他好声好气道:“老夫人先起身。”

    老妇人根本不听,一个劲地让他叫阿柴听说。

    见姬容不回答,她直接坐到地上撒起泼,大声哭道:“你们这黑心的官,我吴家做了什么孽,雪灾的时候没粮食,老身的媳妇被饿死,尸体被那些人吃了,好不容易有了粮,又把我唯一的儿子调去诏狱,让他得了和那些人一样的病,现在还要杀他!”

    “只是先与正常人隔离开。”姬容和她解释。

    “放到诏狱吗?我儿一心为国,最终却要和那些畜生一个下场嘛!”她越说越激动,干脆后来抓住姬容的衣襟唾口大骂:“你不是四国内第一医圣吗?你为何不救我儿,你安的是什么居心!”

    姬容眉宇间闪过一丝痛色。

    他没有回嘴,只是听着老妇人的宣泄。

    另一边,阿柴已经占了上风,典狱长摔倒在地,他提起剑,想刺入那人的手,老妇怒目圆瞪,不管不顾狂奔过去,将她的儿子护在身下,朝阿柴大喊:“你要杀就杀老身!别动我儿!”

    阿柴被她这一闹,只能将力道收回,自己还被反噬了一道力,他急切地提醒:“老夫人,您快起来,他现在不认得您,危险的很!”

    “再怎么样他......”

    都是我儿。

    那老妇人这句话没有说完,身下的男子就再也没了生机,他的脖子插了一把精巧的飞刀,正中大动脉,血液汩汩地流出。

    老妇人全身发颤,摸着尸体脖颈上流出的鲜血,撕心裂肺地喊道:“儿啊!”

    姬容的飞刀一向很准,从未有过失手。

    唯有一次,是他发现谷纾的时候。

    老妇人再也听不见任何的言语,看着她唯一的孩子失去了最后的生机,她怨毒地看向姬容,猛地朝他扑过来:“老婆子我今天跟你拼了!”

    阿柴很快反应过来,没给他近身姬容的机会。

    他觉得这个老妇人实在不知好歹,怒道:“方才要不是公子你都死了!”

    这老妇人扑到得了疯牛病人的身上,让她快起来也不起来,那嘴都要咬上她的脖颈,若不是他公子出手,今日这不讲理的老妇就被她的好儿子咬死了。

    可老妇人哪里听得进去,在她的眼里,只看见了姬容杀了她引以为傲的孩子。

    有阿柴守在前面,她近不了姬容的身,急的又在地上打滚痛哭:“要杀就杀我!给我儿留一条生路啊!你们这些挨千刀的皇家人!你们个个都不得好死!阎罗王会来收你们的啊!”

    “你这老婆娘别太不讲道理!”阿柴真是受够了这些刁民。

    他现在只希望他家公子是个大反派、大恶人,然后让他把这些人全杀喽,那他会爽死。

    姬容转过身,不去看她,对着旁边的官兵道:“清理尸体,做好防护,别沾到尸体的血,送这位老夫人回去,派两个看守,她刚刚碰到了尸体的血,保不齐会感染,别让她出门。”

    老妇人还在后面破口大骂,姬容没再留,而是回了馆驿,把自己关在房里。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他只能拼尽全力一试。

    他拿起几味药材,又在自己的脉搏上割了一个口子,鲜血顺着他白皙的手腕留下来。

    满满一大碗。

    他将这些血用来做药引子,将药材研磨,混到一起,做出一颗颗药丸。

    第二日一早,他的桌上摆满了装药丸的盒子。

    他找来阿柴,将药丸给他:“你自己留一颗,再送到谷相公他们那边,其他的送给那些还未染上的百姓。”

    他看上去无比虚弱,加上房内传来浓重的血腥味,阿柴不由分说地抓起姬容的手腕,白皙的手腕上赫然有好几道深深的刀伤,看起来触目惊心。

    阿柴的血液蹭蹭往脑袋上涌:“公子,您怎么能放自己的血!”

    姬容打娘胎里就带了毒,多年来行医,他经常以身试毒,久而久之,他的血液变得别人不一样,自带抗毒能力。

    “没事。你快去,别耽搁。”姬容催促道。

    “您不是说这种病没得治吗?干嘛还要如此拿自己的身子作药!”

    姬容垂眸,神情悲凉:“是没有治,这个药丸只能预防感染,效果,我也不知。”

    “不知道有没有效果公子也试!公子你真是疯了!”

    阿柴拿他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他怒极,伸手快速地点了姬容的定穴,将他背到塌上,又从姬容的药箱里那出一颗安神药喂他服下。

    姬容生气地看着他。

    “药丸我会替公子去送,公子今日就好好休息,什么都不要想。”

    他再不理会姬容的眼神,拿起药丸,将门从外面锁上。

    药丸很快就分发下去,可远远不够。

    姬容依旧放着自己的血做成药丸,谁来劝告也没有用。

    他的身体就这样一天天地消瘦下去,身上没有一点儿肉,全是骨头。

    好在确实有用,青阳的感染者越来越少。

    只是还有大批已经感染的人,那些感染者是必死的,那尸体处理就成了问题。

    议事房内,谷詹率先道:“这些尸体是绝不能留的,保不齐哪天再次爆发,唯一可行的,就是焚烧。”

    向兮补充道:“不仅是尸体,那些活着的人最好也一起烧了,诏狱内一堆尸体和活人混在一起,根本无法将尸体单独烧掉。”

    可在这个封建王朝,大家都认为肉身是无比金贵的,烧了肉身,那人死后就投不了胎,所以火葬绝对难以让青阳的百姓接受,毕竟里面都是他们的亲人。

    “如果连活人都一起烧了,必然会遭众百姓唾骂!”张玄道。

    向兮冷冷地看了他一眼,道:“那张大人还有什么好办法?”

    “这......”他确实想不出更好的法子。

    “火葬虽不为人接受,可相比之下,还是青阳的百姓更重要,不过是万民唾骂,这个帽子,老夫背了!”谷詹道。

    他说罢就要下令,姬容却走了进来。

    他一脸病容,脚步虚浮,宽大的衣衫罩在他的身上显得空荡荡的,好像被风一吹就要飘散。

    “不必下令了。”他制止道。

    谷詹不解,又很担忧他:“王爷,您身子要紧。”

    向兮问道:“王爷来制止,难道是有什么好的对策?”

    姬容摇头:“没有。”

    “那你还阻止我们火葬?”向兮道。

    “向大人,且先听听王爷怎么说。”张玄稳住她。

    房内的人皆朝姬容看来,他不紧不慢地说道:“我已吩咐下去,现在正着手准备。”

    他们怎么也没想到,姬容就这样安排好了。

    这可是会遭万民唾骂的大罪,说不定还会载入史册,遗臭万年。

    姬容并未在意几人的神色,他拱手,朝几人行礼,便想要退下。

    “王爷,你何必呢!”谷詹喉咙发哽。

    他脚步稍停,什么话也没有说,屋外的风吹得他打了个寒颤,咳嗽了几声。

    他这一生,都太安静。

    很多事情,都只是默默地做着,无论是赞扬还是骂名,他都一一接受。

    唯独谷纾的出现,让他的世界里多了一点声音。

    他做的事,谷詹太明白。

    朝中没有几个清流了,姬容想保全他的名声,或者说他的私心,是想保全谷家。

    就如他的名字——容。

    谷,会永远保护在他的身下。

    一场大火,在青阳的诏狱里烧了三天三夜。

    黑烟缭绕着青阳城,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焦肉的味道,经久不散。

    里面疯牛病者的哀嚎,外面有活人的啼哭,场面极度混乱。

    但你要说真谁去阻止,那还真没有。

    她们只是在外面一句一句骂着下达命令的人,说他枉顾伦理,火烧民众,让数万人不得转生,说他不得好死,死后也一定会下十八层地狱。

    她们这辈子不会知道,那防治疯牛病的药丸,是以他的血制成的。

    即使她们知道了,幸存者偏差的她们只会说,是自己运气好,跟他的药丸一点儿关系都没有,甚至以后谁有了毛病,姬容就会成为第一个怀疑的对象。

    有那么几个为他站出来说话的,也被压了下去。

    而姬容还是什么都没说。

    一切终于平定,大雪停止,疫病消退,绝处逢生,正是百废待兴之际。

    他又开始在屋中画着区域图,给百姓们重建青阳。

    至于他为什么不出去。

    实在是骂声太多,万一影响工程秩序,总是不好。

    谷詹坐在一边,看着他不停地操劳。

    他对姬容是实打实的心疼,不经想到,他的女儿要是嫁得他该多好。

    这个人,太苦了。

    他当年还尚且拥有了连聘,有了一个孩子。

    姬容呢,他好像总是孑然一身。

    “王爷,过段时间我们就要回京了吧。”谷詹打破了这份宁静。

    姬容停下手里的动作,看了眼窗外的春景。

    柳叶枝头绿,燕子携春泥。

    他眉梢带了笑:“开春了,等这边尾事处理好,就可以回京了。”

    他好想谷纾。

    谷詹没有捅破,看着春景,感叹道:“祸兮福所倚,今年应是个丰收的好年。”

    “应当如此。”

    谷詹走过去,拿下姬容手中的笔:“王爷整日闷在屋子里,不如随老臣出去走走。”

    他想拒绝,谷詹继续道:“来青阳这么久,一直忙着处理事,还不曾去连家拜访。”

    谷纾母亲的家。

    他突然转了态度:“乐意奉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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