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萧瑟,将牡丹花纹窗棂拍得作响,隔着一道窗,都能感受到窗牖外渗人的寒意。

    宁忆寒宛若暖玉的指尖轻轻在茶盏上轻轻敲了敲,宁静的正厅霎时发出清脆的声响。

    天光落在男子清隽的面容,映得其愈发白皙。

    宋清纭看向他时,不知可是错觉,只见男子脸上竟而生出几分无奈。

    他轻轻将指尖收回,白皙的手指上微微泛红,似是苦笑,宁忆寒摇了摇头,“七皇妃过誉了!宁某,称不上良人二字!”

    话音刚落,宋清纭心头生出疑问。

    京城贵女谁人不知宁忆寒家世极好,为人彬彬有礼,丰朗俊貌,虽说并非在京城长大,可恰恰如此,才让宁忆寒没有染上京城贵公子的毛病。

    而得知宁忆寒不顾世人眼光,毅然筹备《子诫》的发行,这更是让宋清纭心中多了几分对宁忆寒的好感。

    皇宫中贤妃有意刁难她时,亦是宁忆寒不顾得罪贤妃,出来替她解围。

    论家世,论才情,论样貌,宁忆寒都是不可多得的人选。

    女子那一双湿漉漉如同小鹿一般的杏眸不偏不倚地望向宁忆寒,似是在等待着他的解释。

    宁忆寒望着碧绿色的茶水,用茶盖轻轻将茶水上的浮沫暼去。

    片刻,他才将茶盖放在一旁,旋即笑道:“诚如七皇妃所言,这世间良人难得!宁某扣心自问,不过亦和天下绝大多数男子一般,难以成为良人!如若,宁某是良人的话,或许……”

    宁忆寒并没有继续说下去,脸上浮现的那抹浅浅的笑意又多了几分苦涩,在冰天雪地中令人动容。

    与宋清纭攀谈一番后,宁忆寒算是明白,宋清纭心中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苦衷。

    他们夫妇二人之间,定是存了一条宛若九千尺一般的银河。

    然而,他到底是局外人,自然不明白这是为何。

    末了,他还是劝道:“有些人,有些事,如若错过,便是一辈子的事!趁着还有时间,七皇妃何不好好看清自己的真心?亦或者,去探究那人的真心?”

    她既然已经嫁入皇室,与叶温辞便是要长相厮守一辈子。哪怕她有着难以诉说的苦衷,但这事实到底是难以改变。

    宁忆寒动了恻隐之心,他不想日后听到宋清纭的消息时,是七皇妃郁郁寡欢的消息。

    宋清纭嫣然一笑,摇了摇头,她望向丹青色麒麟纹屏风旁边的黄铜鸳鸯炭盆,火焰随着黑炭的减少变得愈发黯淡。

    她眸中的光也因着那黯淡的火焰逐渐变得暗沉,蓦然间想起了年少时读的诗词。

    她将手中的紫色鸾凤暖炉放了下来,温热的指腹在暖炉上停留下来,笑着道:“宁公子可曾读过《诗经》?”

    宁忆寒静静地聆听,不曾打断。

    “本宫幼时读的时候,对其中的诗歌不明所以。只可惜!”她将手指从暖炉身上收了回来,连同眸中那点儿微弱的光芒也全然消失。

    “只可惜,初读不知书中意,再读已然是书中人!年少时,本宫一直不明白《氓》中的男子为何这般狠心,甘愿舍弃陪伴自己许久的妻子!”

    炭盆中最后一点儿火焰也熄灭了,唯剩下几颗艳红的火星子在灰烬中残存。

    火星子到底无力掀起燎原之火,不过片刻,便如同过眼云烟一般,转瞬即逝,速度之快让人怀疑它到底是否存在。

    “本宫思来想去,直至前些时日做了个梦,这才明白,这是何意!”宋清纭看向暖炉时,恍惚间想起了叶温辞赠予她的八宝暖炉。

    “或许,《氓》中的男子天生凉薄。凉薄之人,何以偕老?便是女子倾心相待,也始终不曾更改。”

    许是她多愁善感,明明是在诉说着《诗经》中《氓》的故事,声音却沙哑了几分。

    “女之耽兮,不可说也!”宁忆寒回应道,眸中多了几分惊讶。

    宋清纭抬起眸时,正好与之相视。不知为何,看见宁忆寒时,她忽而生出几分勇气。或许,合离的事情该该提上行程了。

    ……

    皇宫。

    紫禁城被一片素白包裹,素日耀眼的红墙绿瓦在白雪的遮掩下失去了昔日的光芒。

    绿梅旁,一容貌昳丽的女子站在梅花树旁边,梅花的芬香熏染了女子的身上。

    远远望去,恰似傲雪寒梅所化的仙子一般。有年纪尚长的宫女望着这穿着海棠色蜀锦梅花纹马面裙的女子,大吃一惊。

    这是裁烟阁近日来连夜赶出来的华服,待制作完成后,宋清纭便穿着这身衣裳跑到皇宫中。

    此番前来的目的,便是拜见太后娘娘。

    然而,还未有等到太后娘娘,便听到身后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

    宋清纭回过神来,正好与皇后对视。柳知音跟在皇后身边,看到宋清纭时也微微一惊。

    如今竖王府这种情形,殿下余怒未消,若是见到宋清纭,指不定会把对叶温辞的火撒向宋清纭。

    柳知音刚想上前时,便看到皇后笑着走了上前。

    宋清纭素日打扮甚是素净,然而今日却称得上雍容华贵。一头乌黑亮丽的青丝梳成飞天髻,上面被各色名贵的珠宝点缀。

    堪称倾国的面容妆容繁重,然而却不失她独有的清丽之美,便是这般也让人看得移不开眼。额头上海棠花纹更是为其增添几分艳丽,似是花中仙子一般。

    皇后望着宋清纭的打扮时,脸色微僵,不过片刻又走上前贴心地问道:“竖王身上的伤可还好?”

    谈及此事时,一向端庄的皇后脸上倒是罕见地多了几分哀愁。

    皇后身后的嬷嬷连忙附和道:“竖王妃有所不知,自陛下龙颜大怒后,杖责竖王后。皇后娘娘近些时日寝食难安,时常惦记着竖王的伤势。然而又降近年关,娘娘可谓是分身乏术。”

    那身形粗壮的嬷嬷说完以后,皇后这才用手肘示意她莫要继续说。

    在旁人看来,皇后这个嫡母着实让人挑不出毛病。对于非自己所生的皇子亦能这般关怀,确实难得。

    柳知音站在皇后的身后,听着皇后身边的嬷嬷的话,一时之间竟摸不着头脑。

    为何,她总觉得皇后并非是粗壮嬷嬷所说的那样呢?

    宋清纭摇了摇头,轻叹气:“承蒙皇后娘娘的厚爱,只是殿下如今伤势并未好转!”

    皇后听后,眸中顿时闪烁着泪花,她双手合十,对着阴沉的天祈祷,“阿弥陀佛!还望老天开恩,让竖王早日康复。”

    身后一行宫人听后,也都做出祈祷的动作,想要为叶温辞祈福。

    柳知音见宋清纭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般憔悴,也是替她感到欢喜,她问道:“天寒地冻的,七弟妹怎么来皇宫了?可是找皇祖母?”

    太后没有别的喜好,除了听曲逗鸟便是赏花。前些时日梅花未开时,太后便时常念叨着想要去南方赏花。

    皇帝担心太后年纪大,加之路途遥远,便一直不放心。

    幸好,入冬后下了几场雪,这绿梅似是被霜雪滋润一般,在一夜之间悉数盛开。光是经过绿梅,身上都会被熏染一股馥郁的芳香。

    皇后瞥了眼柳知音,这才发现她竟走到自己面前与宋清纭甚是亲昵。

    原来,她们两人关系竟这般要好么?

    宋清纭笑了笑,道:“还是四皇嫂细心,见梅花盛开。妾身想起皇祖母最是喜欢甜食,这不就是想着做一些梅花饼给皇祖母试试!”

    太后最是喜欢吃松软香甜的糕点,加之宋清纭手艺甚好,进献的糕点太后甚是爱吃。

    皇后见柳知音和宋清纭两人说说笑笑,唇角也不禁微微上扬。

    阳光终于挣脱阴沉乌云的束缚,从厚厚的云层中崭露头角。温润的阳光投射在绿梅树上的积雪,雪光顿时涌现。

    皇后走了上前。欣慰说道:“见你二人如此要好,本宫倒也放心了。看着竖王妃花一般的年纪穿着如此艳丽,本宫倒是想起了故人。”

    因着见到宋清纭的缘故,柳知音也一扫被皇后训的愁容。

    她挽着宋清纭的手,不解地问道:“母后这是想起了谁?”

    皇后的眸暗了下来,望着不远处的宫殿。被大火烧蚀得发黑的宫殿在冰天雪地中格外的耀眼。

    昔日轰轰烈烈的大火仿佛就在眼前一般,在冰雪的冷香中,似乎还能闻到当年那股烧焦的味道。

    皇后吐了口气,缓缓说道:“看着竖王妃,本宫倒是想起了云皇贵妃!说起来,云皇贵妃的死,本宫也有责任!”

    柳知音屏住呼吸,望向一旁的宋清纭,只见她脸上也和她一般不敢置信。

    竖王府。

    一道靓丽的倩影赫然出现在竖王府的门口,门口看守的侍卫见了以后,也爽快地将人放了进去。

    此人正是竖王妃的妹妹,宋家二小姐宋元霜。

    见宋清纭并不在府中以后,宋元霜壮着胆子找寻叶温辞。

    直至看到书房那处站着叶温辞的长随清阳时,宋元霜这才大胆地肯定,叶温辞便歇息在那儿。

    她提着裙裾缓缓走了上前,清阳见到她时,也被吓了一跳。

    这宋二小姐容貌和先前依旧,但却是有一些不同。至于到底是哪儿不一样,清阳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她指了指书房,脸上露出担忧,小声问道:“姐夫如今可有好转?”

    见清阳眉头紧锁,宋元霜便知晓如今是合状况。透过虚掩的门,她清清楚楚地看到那躺在软榻上清俊男子的身影。

    她摇了摇头,道:“我先进去看看姐夫!”

    恰好一阵寒风吹拂,清阳忽而明白宋元霜有何不妥。

    只因她身上竟有着与皇妃身上一样的乌沉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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