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天边吐露出鱼肚白。宋清纭赶到仁心馆之时,看到周大夫愁眉苦脸的样子。

    用了几天药,周大夫的风寒已然好得七七八八了。

    见到宋清纭,周大夫无奈地指着偏房说道,“说来也奇怪!这后生本来好好的,但昨夜又将药给吐了出来。村里的男子做事敷衍,他身上本要痊愈的伤口竟又慢慢渗透出血珠,估摸着一时半会也是好不了了。”

    周大夫的话如同一道寒冷的夜风,将宋清纭平静的心湖激起了万千波澜。

    昨夜翻来覆去睡不着,她已然说服自己。她同叶温辞再无瓜葛,又何必要担忧他的伤势呢?

    本想着,就同连若芳所言,两人尽人事便好,莫要强求。

    可听到周大夫的话,她的心却是不自觉地隐隐作痛。恰如一根锐利的银针狠狠地刺下去,疼得她难以呼吸。

    更何况,如今在桃花村,不比得在竖王府。竖王府中,他是高高在上的竖王,香柳姑姑等人自会精心照料。

    而在桃花村,他是不知姓名不知身世的后生。村民们虽说热情善良,但又如何会如同香柳姑姑一般细心照看?

    宋清纭的脸肉眼可见地沉了下来,她悬着心缓缓推开偏房的门。

    “吱啦”一声,门推开。清风吹拂,里头散发着淡淡的月麟香夹杂着一股血腥味。

    香气似是扎了根的藤蔓。直至往宋清纭的鼻尖冲去。秀眉不禁一蹙,香气牵动着心情,宋清纭双眸通红。

    不过一日不见,男子较昨日看着愈发憔悴。她伸出手,想要抚摸男子的脸,又想起周大夫的话,手悬在半空中,片刻后才将其收了回来。

    连若芳的声音从外头传了过来,宋清纭连忙敛起了愁容。

    “纭儿来得可真早!”连若芳手中端着碗药,一边掀起门帘走了进来。

    不多时,药味便充斥着整个偏房。

    “纭儿不妨先去歇息吧!”连若芳将药放在案几上,待其微微冷却后便准备给叶温辞喂下。

    想起昨日连若芳粗鲁的样子,又看着叶温辞今日憔悴的模样。

    宋清纭连忙制止道,“不了!”

    连若芳微微一顿,不解地望向她。

    宋清纭旋即回过神来,她的神情过于明显了。她笑了笑,解释说道:“昨儿我想了一宿,学堂的学生们到底是离不开芳姐姐!

    更何况,若是我两都来仁心馆,教学一事都堆积在宁公子身上。想来着实不妥的!”

    学堂中的孩童们大多年幼,此时正是顽劣的时候。连若芳时常板着张脸,学生们打心眼里怕连若芳。

    连若芳脸色大喜,她没有想到自己在学堂中的地位这般高。

    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自夸道:“纭儿说得不错!那帮小兔崽子,就得让我治一治他们!”

    宋清纭见状,心中舒了一口气。

    她将连若芳推出去,哄道:“那是自然!宁公子和善,想来也难以管他们!芳姐姐若是再不回去,指不定他们可会拆天呢!”

    想起宁忆寒那温润似玉的脸,连若芳的脑海中倒是浮现出他被学生们欺负的模样。

    思及此,她脸上竟露出几分得意的笑。

    连若芳颔首,“既如此,那我便先回学堂!倘若有什么应付不来的事情,纭儿定然要告知!”

    宋清纭笑了笑,随后目送连若芳离去。偌大的偏房中又只剩下两人。

    除去窗牖外清脆的鸟鸣声,便只听到男子平稳的呼吸声。

    黝黑的药倒映着宋清纭的绝美的脸,她无奈地将药端了起来。

    还记得当初叶温辞卧病不起之时,还是宋元霜在其身旁伺候着。

    事到如此,竟没有想到又让宋清纭伺候起叶温辞。

    她轻轻尝了一口药,确认温度合适以后,这才一点一点将药喂到叶温辞唇上。

    及腰的长发随风飘逸,乌沉香掩盖了厚重的药味。叶温辞的眉头舒展,很是配合。

    待药喂完以后,宋清纭望着那渗透着细小血珠的伤痕,失了神。

    如今虽说正值春季,但已然有几分燥热。村里头帮忙的男子们粗心,只胡乱地在其伤痕上涂抹药膏,并不算精细。

    加之天气越发热,叶温辞的伤口处俨然有几分腐烂的模样。

    宋清纭实在不忍心,同周大夫取来用开水烫过的小刀。将叶温辞身上稍微腐烂的烂肉剜了下来,随后又用上周大夫调配的药膏,在其身上仔细地涂抹。

    处理完毕,已然是夜幕来临。看着伤痕的沟沟壑壑处,宋清纭有些头疼。

    如若,叶温辞留下疤痕的话该如何?

    蓦然间,她想起了太后娘娘赐予她的逢春露。倘若现在还有逢春露,那该有多好?

    ……

    从仁心馆走回秋凝堂的路上,星光漫射,月华琼琼,清风徐来带着迷人的花香。

    路上正好遇到从学堂回来的宁忆寒,宁忆寒手中执着厚厚的书卷。远远见到宋清纭,脸上噙了一抹淡淡的笑意。

    “宁公子,学堂可一切如旧?”宋清纭笑着问道。

    诚如宋清纭所言,宁忆寒为人和善,有些驾驭不住顽劣的学生们。

    宁忆寒脸上的笑微微僵住,不知该如何回答。正此时,连若芳不知从何处出现,幽幽笑道:“那确实!学生们见宁公子这般和善,较从前愈发顽劣,都快要拆天了呢!”

    想起从仁心馆赶到学堂之时,连若芳刚进学堂便看到宁忆寒窘迫的模样。孩童们嬉皮笑脸,一直念叨着要宁忆寒陪他们玩耍。

    连若芳站在垂花门前,幸灾乐祸地看着宁忆寒被学生们折腾。

    直至看到宁忆寒朝她求助的眼神,连若芳暗暗窃喜。当即沉下脸,将原先调皮的学生们训斥了一顿。

    宁忆寒像是看到救命稻草一般,看向连若芳的眼神也多了几分敬佩。

    见到连若芳在此,宁忆寒庆幸说道,“说来倒是多亏了连夫子!若非连夫子,想来这学堂定是乱做一团了。”

    连若芳不禁扬起了头,得意地笑了笑。

    “仁心馆那处可还顺利?可有需要宁某帮忙?”宁忆寒问道。

    宁忆寒在江南见多识广,宋清纭正愁着叶温辞的伤痕该如何不留疤呢。

    见他这般开了口,宋清纭难掩喜色,“宁公子有心了!一切都很顺利。不过,宁公子可知道这江南有何药是能够祛疤的?”

    祛疤?连若芳心头微念,看向宋清纭。

    只见宋清纭脸上很是期待。

    如若连若芳没有记错的话,那躺在仁心馆的后生身上一大堆伤痕。难不成,纭儿这么做的目的便是给那后生?

    宁忆寒沉吟片刻,笑着说道:“自是有的!过几日,我便让人带来。”

    “那便有劳宁公子了。”宋清纭莞尔一笑,“宁公子,芳姐姐,那我便先回去了!”

    连若芳看着宋清纭离开的身影很是欢快,越想越不对劲。

    再看向一旁的宁忆寒,眸中含着一抹笑意。

    她抿了抿唇,问道:“纭儿想要祛疤膏该不会是为那后生所求吧?”

    宁忆寒转过身来,一双漆黑如夜的眸子微微一颤,鸦睫抖如筛康。

    “连夫子认为呢?”宁忆寒笑着道。

    连若芳嘟囔道,“依我所见,纭儿确实是想着为那后生求药!只是,这值得吗?”

    说实话,两人不过是萍水相逢罢了!那后生并非是宋清纭什么人?能帮着周大夫照料他,已经算得上是仁至义尽了。

    听周大夫所言,宋清纭照料那后生很是细致,每每去到皆是问那后生的病情。

    今儿她本想帮忙照料,但却被宋清纭所拒绝了。而宋清纭照料他,也并没有任何怨言,反而像是甘之如饴一般。

    宁忆寒认真道,“宁某相信,这对宋大姑娘而言,自是值得的。或许,这能解开宋大姑娘的心结!”

    ……

    时光荏苒,白驹过隙。转眼已然过了大半个月,村里头的桃花树枝繁叶茂,绿意盎然。

    阳光透过云层照落在大地上,显出一片生机。

    宁忆寒托人带来的药虽不如太后赏赐的逢春露那般好用,但到底也能祛疤。

    叶温辞在宋清纭的悉心照料下,面色逐渐变得红润。

    “这公子的身体恢复极好,堪称奇迹!”周大夫枯瘦的手指在叶温辞的手腕把脉,很是惊奇。

    还记得刚见到这后生之时,身上遍体鳞伤,可谓没有一块好肉。

    如今不过短短半个月,便能恢复九成好,这自然是离不开宋清纭的照料。

    “这些时日,倒是辛苦小纭你啦!老夫到底上了年纪,若不是你帮忙,想来这后生也不会这么快恢复!”周大夫毫不吝啬夸赞道。

    宋清纭扶着周大夫,回道:“周大夫说笑了!这不过是我应该做的。不知,这后生何时能够醒来呢?”

    自在桃花村遇到叶温辞之时,宋清纭心头慌乱。她多次命人打听皇室的消息,却无疾而终。

    如此想来,叶温辞只怕成为了一颗弃子。过着与前世截然不同的命运。

    如此想来,宋清纭心中更是百感交集。过惯了奢华生活的叶温辞,能适应平民生活吗?

    或者说,他能适应这般大的落差吗?

    周大夫看了眼叶温辞,“想来就这几日了!不过这后生的身世依旧是个谜!在桃花村待了这么久,都未曾见到有人找寻。”

    宋清纭的脸微微沉了下来,只怕皇室发生了什么变故,这才让叶温辞流落江南。

    想起夺嫡一事,又想起叶温辞身上的伤。只怕,这亦是皇室人所为。

    天光乍现,悉数落在床榻上,男子冷白如玉的指尖轻轻一颤,旋即缓缓睁开了双眸。

章节目录

贤*******)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零九破只为原作者成为了锦鲤人设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成为了锦鲤人设并收藏贤*******)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