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今世界，冰川融化，海岸线内移，通信高度发达，国家的概念也日益模糊，同时人类可拥有的资源愈发紧缺。
随之而来的，是全球性的战争。
连年的炮火，倒塌的家园。资源被极少数人掌控，更多的普通人在无声的角落失去生命。
人们签订协议，成立联合军队，维护世界秩序，为人类和平而战。
闻轼，联合军队有史以来最年轻的上将。
科技发达的今日，信息的传递更加便捷。哪怕是陌生人，只要对方开放权限，轻触手环的控制面板对方的身份信息会立刻出现在自己面前的全息投影上。而军人的信息依法对公民公开。
谢黎看着信息面板上的人物介绍喃喃自语，“又升官了啊，闻长官。”
“闻轼哥哥！”陈玘韫几乎是一溜小跑着过来，娇俏的娃娃脸上满是欣喜，“谢谢你能来，我真的很高兴。”
而闻轼转身张开双臂，结结实实地将飞扑过来的少女揽入怀中，双眸微垂，便完全藏匿了里面汹涌的风霜。
“四小姐当心。”闻轼甚至笑起来。
看得谢黎颇有些瞠目结舌。
谢黎躲在层层人群之后，从周围的声声恭维问候中听出，来人大抵是某位高贵小姐。
“这位小姐是谁？”谢黎杵杵身后跟来的金发小帅哥。
“你不知道？”小帅哥大感意外。
这反应却把谢黎吓了一跳，小心翼翼地试探，“莫非是哪位了不得的大人物？”
“大人物啊……”小帅哥揣摩着这个形容，“那位闻长官的确称得上是相当厉害的大人物，至于这位小姐嘛，在陈家来讲也确实是响当当的身份了。”
谢黎听了半响，大抵明白了这位四小姐陈玘韫是陈氏旁系一脉，她爷爷是陈枫岚唯一的亲弟弟，陈枫岚子嗣单薄，他弟弟那一脉确是人丁兴旺的很。下面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再往下一溜烟的小孙子，和陈玘韫这个唯一的女娃娃。
“就这么一个宝贝金疙瘩，在陈家那可是呼风唤雨一呼百应，从小千娇百宠地长大，连天上的月亮都能摘下来给她。”小帅哥耸耸鼻尖，以眼神示意一旁的闻轼，“至于那位，陈四小姐迷恋的很，据说曾经疯狂追求闻长官，现在看来怕是已经在一起了也说不准。”
说到这他还刻意压低声音凑到谢黎耳边耳语，“都说闻长官性子淡漠，从来不参加这种宴会应酬，这次居然能为了四小姐亲自上门，怕是不只来参加晚宴这么简单啊。”小帅哥八卦之魂浓浓燃烧，“别是顺带来上门提亲的吧，这外面关于他俩的流言蜚语可是传的铺天盖地。”
“哦？”谢黎眨眨眼，这倒是很没想到。不过看那四小姐腻腻歪歪地环抱着闻轼的手臂撒娇，的确是娇俏可爱，让人忍不住心生怜惜。
陈氏旁系的四小姐……谢黎心下盘算着，陈瞰也是旁系的血脉，大概能算得上是表姐妹的。
这样想着谢黎更觉得眼前这个小姑娘生动活泼，和小瞰瞰那个老气横秋的样子比起来真可谓是大相径庭。
“明明是姐妹，性格却差的很远。”谢黎忍不住笑起来。
“和谁差的远？”小帅哥问。
“陈瞰啊。”提起小瞰瞰，谢黎这会儿心里不禁有些想念，“今晚是她的继承仪式，怎么来了后一直没见到她？”
“奥，陈瞰啊。”小帅哥扬起眉稍，表情莫名有些玩味，“你到底为什么被邀请，你对陈氏是一点都不了解啊。”
谢黎眸光一闪，闻言微微皱眉。
这洒狗粮也看得挺久了，谢黎实在觉得无趣，转身继续找个人少的地儿窝着喝酒，顺便敲敲手环，问问陈瞰什么时候开席上菜。那边长久没有回应，谢黎撇撇嘴，一边给陈瞰发表情包轰炸，一边忍着饥肠辘辘起身去拿些糕点吃。
吧台处摆着巨型的翻糖蛋糕和三米的香槟塔，这里聚集的人实在不小，人们高谈阔论，从全球经济聊到世界末日，当然还有前段时间最引人关注的载人航天飞船研制成功的消息。
人们热切谈论着人类究竟会什么时候离开地球，去往广袤宇宙。
谢黎小心翼翼地从人缝里蹭过去，突然隐约听见人群里有人低声私语陈瞰的名字。
谢黎微微挑眉，转头目光精准地落在那人身上，同时他们的对话一字不落地传进谢黎耳朵。
“怎么会是这种身份的外系子女继承陈氏家产，更何况还是个女孩儿。”
“我听说她爷爷本就是支系次子，还父母早逝，从小是寄养在叔叔家的，没有一点根基地位，也不知道走了什么大运。”
“虽说老家主没有嫡系，但他弟弟那一脉可是人丁兴旺，那位大少爷叱咤商界，雷霆手段，怎么说也是最应该接受继承权的人。”
“一个名不见经转的黄毛丫头，接手这么大个家族，她可真敢答应，到底是初生牛犊。”
“我听说陈氏老家主重病卧床已是油尽灯枯，这才急急忙忙要找继承人接手。我看陈氏这千年基业，怕是要完喽……”
“你以为凭那个丫头真能拿到继承权，哼，今晚瞧着吧，这泼天的富贵究竟砸到谁头上还不一定呢！”
谢黎面无表情地靠着台子一口一口往嘴里塞黄油蛋糕，手里的小蛋糕被她揪的不成样子，零零碎碎的蛋糕渣也掉了一地。
旁边穿着高定的某位小姐看不下去开口嘲讽，“你是哪里来的村姑，没吃过蛋糕吗？弄这么脏，别人怎……”
那人突然噤声，只觉周遭寒霜四起，仿若突然置身冰窟，周身都没了血色。待到谢黎离去，她才一瞬间恍若重回人间，心跳如雷，再看眼前时早已没了谢黎身影。
谢黎疾行于人海中，微微曲起右手食指，在转角乘电梯上楼，电梯大屏的楼层数一个个变化，最终在一层停靠。谢黎抬眼撇了下楼层数，显示屏上一片空白，并未显示当前楼层。
电梯门缓缓打开，这一层是和整栋酒店截然不同的装修风格，谢黎四下看去甚至有些熟悉。
这里和她海边城堡的二楼几乎一模一样，穿过长长走廊的尽头，那扇巨大的落地窗向外望去，外面正值黄昏，晚霞铺满整片海岸线，海边的沙滩上，摇曳着一望无际的一万亩玫瑰花。
“你是谁？”身后突然一声质问，谢黎转过身，陈玘韫站在走廊的另一头，身边还跟着，闻轼。
刚才隔着人群的遥遥对视谢黎尚且还能赶快逃脱，这样狭路相逢，就实在不好周旋了。
“抱歉。”谢黎摸摸鼻尖转身欲走，“走错了。”
只是这走廊却是通向电梯的唯一路径，这般擦肩而过，谢黎只能在心中默默祈祷。
“站住！”陈玘韫先一步挡在谢黎身前，表情十分不悦，“走错了？这层楼一般人可进不来，我看小姐怕是别有用心，不会是盗窃吧？”
这……就很尴尬了。
陈玘韫抬手敲敲手环，欲叫保安上来，同时谢黎微微曲起食指，准备逃路。
“等等。”闻轼突然开口，打断了陈玘韫的动作，连同吓了谢黎一跳，“四小姐见谅，这位小姐是我的朋友。”
陈玘韫瞳孔猛的一沉，看向谢黎的眼神突变。而造成这种局面的罪魁祸首，全然无视身边娇俏少女满是怨气的眼神，一步步向谢黎走来。
时间变得漫长而破碎，远去的回忆在眼前层叠，走廊里灯光如昼，谢黎却觉得眼前人浸身黑暗，脚下携着风雪，肩上落满霜花。
“谢黎。”闻轼微微垂首，轻声诉说思念，“好久不见了。”
该怎么去形容那段相互陪伴的时光呢，谢黎后来回忆。那是无数个艰难的日子里，彼此支撑的莹莹光火。
那时年少，风华正茂，意气风发。
只是后来他们分离，转眼十年未见。
“好久不见，闻轼。”谢黎微微笑着，同曾经的少年告别。
闻轼对于见到她明显十分惊喜，甚至是惶惶害怕，以至于他握紧的手指微微颤抖，生怕眼前一场空梦。
只是此刻，在这场盛大的喧嚣里，谢黎觉得，实在不适合用来描述重逢。
“既然是闻轼哥哥的朋友，”陈玘韫再看向闻轼的时候已经又变成甜美可人的语气，黏糊糊地撒着娇，“那瞧着应该是真走错了，前面直走下电梯到一楼就是大厅，这位小姐切记不要再乱跑。”
“她跟着我。”闻轼出声打断。
“我不要。”谢黎立刻拒绝。
气氛变得微妙。
陈玘韫眼神在两人之间来回交换，良久，最后停在闻轼身上，语气意味不明，“原来她就是闻轼哥哥要找的人，那就跟着吧。”
谢黎：……
又走到走廊尽头，落地窗外还是一样的景致。
“这是大爷爷特意叫人做的全息投影，能随四季变换，只是一直是日暮的时候。”陈玘韫笑着和闻轼解释。
闻轼点点头并不在意。
谢黎却在身后一怔，突然红了眼眶。
她送走过太多人了，在那片玫瑰花海里，她无数次经历离别。
那时十来岁的陈枫岚也就刚刚及她胸口，像他来时一样背着一个小小的双肩包，在黄昏里同她告别。
小小少年倔强着不哭，小嘴撅的老高。
“回去要乖乖吃饭哦。”谢黎摸摸他的头。
“好。”陈枫岚点点头，又摇摇头，“可我只喜欢吃你做的玫瑰糖糕。”
谢黎就忍不住笑起来。
而现在，那个小小少年已经白发苍苍，她来同他做最后的告别。
整层楼的布局和她的城堡实在相似，很给她一种重回古堡的错觉，便是她们走近的房间她都十分熟悉，是二楼南面一间向阳的套间，每一个来城堡的孩子都住在这间房里。
陈玘韫轻按门铃，这仍是手动开门的屋门。屋门被从里面打开，开门的是位服务生打扮的年轻人，谢黎跟着进去，十分意外的，这屋里几乎站满了人。
从客厅到里面的几间卧室，到处是西装革履，尤其是里面主卧的门口聚满了人，大多都神情肃穆，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
陈玘韫让谢黎和闻轼在外面客厅稍等，她自己先进去，闻轼无所谓地摆摆手。
谢黎饿的很，两人在客厅寻了个角落，小茶几两侧对放着两张精致的法式矮沙发，两人分坐两边。
闻轼起身帮她倒了杯花茶，又拿了些点心过来。
“恭喜升迁，上将大人。”谢黎自然地接过，扬眉揶揄道：“想不到当领导的空闲时间还挺多，连陪女孩子参加晚宴都能亲自来哦。”
“还是要比退休的人忙一点的。”闻轼回怼道。
谢黎说不过他，低头吹吹水面上浮的茶根，问闻轼正事：“这些人都是谁？”。
“都是陈家人。”闻轼回答。
谢黎眉梢轻挑，“那你来干什么？”
“帮陈四小姐。”
“帮什么？”
“夺家产。”
谢黎一愣，又想到刚才在楼下吧台处听到的话，“陈瞰继承家产这件事，并不得人心？”
“她很难得人心吧。”闻轼耸耸肩，也给自己沏一杯茶。
“你倒是对陈家挺了解。”谢黎吐槽。
“陈氏家族作为当世第一大世家，你对它如此不了解，我也是感到十分意外。”闻轼幽幽地说，然后刻意压低声音，“就算离开了军队，连外界消息都不关注了吗？”
“上将指的是你和陈四小姐的花边新闻？”谢黎反讽。
闻轼一噎，立刻换了话题，“倒是谢长官，离开军队多年不见，今晚怎么突然出现在这了？”
“本来是为了蹭吃蹭喝。”谢黎回答。
“那现在……”闻轼抬眼。
“为了和上将一样的目的，不过我更看好陈瞰。”谢黎靠到沙发背上，双腿交叠露出笑意，“真可惜，又站在上将的对立面了。”
闻轼双眸一颤，瞳孔骤缩。
这场景似乎和许多年前的某一幕重叠，那很长一段时间里他们总是这样，分坐在长桌远远的两侧，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洒在桌面，又随着时间由明到灭最后彻底消散，对面人的面容也跟着消失在黑暗中，再看不真切。
但那个时候，即使是到了最针锋相对剑拔弩张的时刻，闻轼也不曾想过谢黎会离开。
可她转身就走，一别就是十年。
主卧里突然传来激烈地争吵，同时伴随着玻璃破碎的声音，人群应声往主卧聚集，谢黎和闻轼对视一眼，起身跟着人群走在最后。
“打个赌。”闻轼低头看向谢黎，“赌我们谁的选择正确。”
“赌注呢？”谢黎挑眉。
“我赢了你答应我一件事情。”
“我赢了呢？”
“你赢了嘛……”闻轼低声说，“我有办法帮你找到那个小家伙儿的下落。”
谢黎猛然一怔，他言辞意味不明，谢黎却很明白他口中的“小家伙儿”指的什么。
屋内拉着厚重的窗帘，空气里弥漫着医院里消毒水的味道。靠窗的位置一张古香古色的红木大床，四面挂着帘子，看不清床上的人影。床边摆满了各种昂贵仪器，一根根的管子从冰冷的机器里伸进床上，用金钱为床上那具枯木般的躯体续命。
而刚刚的响动其实并不算得上是争吵，只能说是某些人单方面的趾高气昂和气势汹汹。
他们的对面，陈瞰一个人倚靠在床头正对的墙上，看着地板发呆。她脚下有破碎的杯子，和仿若一万年长久的孤独。
谢黎原本藏在人群后面凑热闹地看着，视线撇过低头站着的陈瞰，突然心里就窝了火。
“原来你在这啊！”这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趁着对面叫嚣谩骂的间隙，把所有人目光都吸引到谢黎身上，她吟着笑意不紧不慢地挤过人群，走到陈瞰面前微微俯身拉起她背在身后冰凉的一只手。
“我找你挺久了。”谢黎笑意盈盈，眉眼都弯起来。
陈瞰猝然抬头，眼眶里来不及隐藏的殷红，带着血丝的瞳孔微微颤抖。
谢黎瞬间就软了心窝。
“您怎么在这？”陈瞰声音细碎的像是要散在空气里，谢黎还是清清楚楚听见了每一个字里的委屈。
“来看看你，怕你没吃晚饭。”谢黎搓搓她的掌心，那里才终于有了一点点暖意，“你果然没吃，也没有吃糖果或者小蛋糕。”
陈瞰扯扯嘴角，终于是勉强地笑起来。
“谢小姐不是闻轼哥哥的朋友吗，怎么竟然也和小瞰妹妹相熟吗？”陈玘韫张嘴就是冷嘲热讽，被她身边一个高个男子拉住，撇撇嘴又悻悻坐下。
那男子接着开口：“谢小姐，我们这是家庭聚会，恐怕不欢迎外人。”接着又看向陈瞰，语气里带了严厉：“小瞰，你自小不在家里，不懂咱们陈家的规矩，却也实在不该在这种场合把随便什么人都带进来。”
这谁？谢黎敲敲手环面板，眼前的全息投影简单显示了对方的公开信息。陈玘年，二十九岁，陈氏孙子辈的长子，陈玘韫的亲哥哥。
这大概就是别人口中那位很有手段的大少爷了。
陈玘年，谢黎琢磨着这个名字，这小孩儿她似乎是见过的，那时候他十岁出头。只是印象不深，如今也全然不是记忆里稚嫩的孩童模样。
“我是受老家主邀请来的，也要经过陈先生的同意吗？”谢黎看向他，依旧笑意盈盈的。
这话显然让在场所有人眉头一紧，陈玘韫坐在一旁气极反笑，表情很是不可置信，“就凭你？”
“怎么不见陈老家主？”谢黎故意扬声问道，众人暗戳戳地视线交流，无一人敢应答。
还是陈玘年微微抬手，指指拉着帘布的红木床，“大爷爷病重昏睡，小姐还是不要打扰到他老人家了。”
“你也配说这种话？”谢黎惊异。
陈玘年明显一噎，没想到会被一个小丫头当众讥讽，众人都难免惊愕，谢黎不甚在意，往床上探头看去，“陈老家主，你醒了吗？”
仿佛有意应和她说话似的，谢黎话音刚落，床边一台仪器滴滴作响，同时床上沉沉地传来嘶哑的咳嗽声，众人一惊，赶忙呼喊医生，纷纷往床边聚去。
倒把谢黎两人挤在了外侧。
和她们一同留在众人外的还有闻轼，谢黎侧眼瞧去，闻轼对上她视线，回以绅士的点头微笑。
谢黎忍不住翻白眼。
“什么时候的事？”谢黎低声问陈瞰，陈枫岚重病的消息她此前从未听闻，如今看来早已是病入膏肓。
“断断续续两三年了，时好时坏，爷爷不让告诉你，也不想外人知道。”陈瞰叹口气，眼中透着浓浓悲伤。
谢黎轻轻拍拍她手背，心中酸涩着泛起涟漪，想到这一层楼的设计布局，和那条尽头是一片玫瑰花海的走廊。她古堡的走廊上挂满了相片，很快也要挂上眼前这个孩子的少年模样。
而此刻，这位少年几十年风风雨雨终于走到生命尽头，床边围着里三层外三层的血脉至亲，嘘寒问暖，各怀心思。
陈枫岚双眼已看不真切，眼前只是模糊一片的人影，叽叽喳喳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这些人都是谁呢？陈枫岚惴惴地想，他突然有些恐慌，像是走失的孩子一个人站在熙熙攘攘，人群川流不息，而他孤身一人。
小岚。
有人在身后唤他姓名，他猛然回头，闻到玫瑰花的香气。
陈枫岚突然落下泪来。
别怕，我在呢。
刺耳的滴滴声骤然停止，仪器上的监测指标趋于平稳。陈枫岚眼神逐渐变得清明，他不适地眨眨眼，看到了人群后带着笑意的谢黎。
“大爷爷，您能听到吗？”陈玘韫一张小脸哭得梨花带雨，跪坐在陈枫岚床边实在是乖巧可爱。
陈枫岚这才注意到身边这些人是谁，他抬手摸摸陈玘韫皱皱巴巴的小脸蛋儿，又看看周围一圈的孩子们，“你们都来啦，玘年也来了，最近生意还很忙吗？”
“大爷爷把产业交到我手里，玘年片刻不敢松懈。”陈玘年回道。
陈枫岚闻言笑笑，“还是要记得吃饭。”
他浅笑着同每一个亲人简短地问候，准确叫出每一个人的名字。最后他环顾四周，没看到想见的人，“小瞰呢？”
陈瞰从人群后走过去在他床边坐下，眼睛红肿，“爷爷，我在呢。”
陈枫岚点点头，又四下寻找另一个人，“许律师在哪？”
人群里走出一名身形修长的男子，西装革履，肩宽腿长，薄唇微抿透出微微红润，合身的手工西装完美勾勒腰线，他沉静地站在那，像山野间的暮霭，如清泉上的鳞波。
谢黎心中骤起惊涛。
她想，我们好久，好久不见。
随之而来的，是全球性的战争。
连年的炮火，倒塌的家园。资源被极少数人掌控，更多的普通人在无声的角落失去生命。
人们签订协议，成立联合军队，维护世界秩序，为人类和平而战。
闻轼，联合军队有史以来最年轻的上将。
科技发达的今日，信息的传递更加便捷。哪怕是陌生人，只要对方开放权限，轻触手环的控制面板对方的身份信息会立刻出现在自己面前的全息投影上。而军人的信息依法对公民公开。
谢黎看着信息面板上的人物介绍喃喃自语，“又升官了啊，闻长官。”
“闻轼哥哥！”陈玘韫几乎是一溜小跑着过来，娇俏的娃娃脸上满是欣喜，“谢谢你能来，我真的很高兴。”
而闻轼转身张开双臂，结结实实地将飞扑过来的少女揽入怀中，双眸微垂，便完全藏匿了里面汹涌的风霜。
“四小姐当心。”闻轼甚至笑起来。
看得谢黎颇有些瞠目结舌。
谢黎躲在层层人群之后，从周围的声声恭维问候中听出，来人大抵是某位高贵小姐。
“这位小姐是谁？”谢黎杵杵身后跟来的金发小帅哥。
“你不知道？”小帅哥大感意外。
这反应却把谢黎吓了一跳，小心翼翼地试探，“莫非是哪位了不得的大人物？”
“大人物啊……”小帅哥揣摩着这个形容，“那位闻长官的确称得上是相当厉害的大人物，至于这位小姐嘛，在陈家来讲也确实是响当当的身份了。”
谢黎听了半响，大抵明白了这位四小姐陈玘韫是陈氏旁系一脉，她爷爷是陈枫岚唯一的亲弟弟，陈枫岚子嗣单薄，他弟弟那一脉确是人丁兴旺的很。下面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再往下一溜烟的小孙子，和陈玘韫这个唯一的女娃娃。
“就这么一个宝贝金疙瘩，在陈家那可是呼风唤雨一呼百应，从小千娇百宠地长大，连天上的月亮都能摘下来给她。”小帅哥耸耸鼻尖，以眼神示意一旁的闻轼，“至于那位，陈四小姐迷恋的很，据说曾经疯狂追求闻长官，现在看来怕是已经在一起了也说不准。”
说到这他还刻意压低声音凑到谢黎耳边耳语，“都说闻长官性子淡漠，从来不参加这种宴会应酬，这次居然能为了四小姐亲自上门，怕是不只来参加晚宴这么简单啊。”小帅哥八卦之魂浓浓燃烧，“别是顺带来上门提亲的吧，这外面关于他俩的流言蜚语可是传的铺天盖地。”
“哦？”谢黎眨眨眼，这倒是很没想到。不过看那四小姐腻腻歪歪地环抱着闻轼的手臂撒娇，的确是娇俏可爱，让人忍不住心生怜惜。
陈氏旁系的四小姐……谢黎心下盘算着，陈瞰也是旁系的血脉，大概能算得上是表姐妹的。
这样想着谢黎更觉得眼前这个小姑娘生动活泼，和小瞰瞰那个老气横秋的样子比起来真可谓是大相径庭。
“明明是姐妹，性格却差的很远。”谢黎忍不住笑起来。
“和谁差的远？”小帅哥问。
“陈瞰啊。”提起小瞰瞰，谢黎这会儿心里不禁有些想念，“今晚是她的继承仪式，怎么来了后一直没见到她？”
“奥，陈瞰啊。”小帅哥扬起眉稍，表情莫名有些玩味，“你到底为什么被邀请，你对陈氏是一点都不了解啊。”
谢黎眸光一闪，闻言微微皱眉。
这洒狗粮也看得挺久了，谢黎实在觉得无趣，转身继续找个人少的地儿窝着喝酒，顺便敲敲手环，问问陈瞰什么时候开席上菜。那边长久没有回应，谢黎撇撇嘴，一边给陈瞰发表情包轰炸，一边忍着饥肠辘辘起身去拿些糕点吃。
吧台处摆着巨型的翻糖蛋糕和三米的香槟塔，这里聚集的人实在不小，人们高谈阔论，从全球经济聊到世界末日，当然还有前段时间最引人关注的载人航天飞船研制成功的消息。
人们热切谈论着人类究竟会什么时候离开地球，去往广袤宇宙。
谢黎小心翼翼地从人缝里蹭过去，突然隐约听见人群里有人低声私语陈瞰的名字。
谢黎微微挑眉，转头目光精准地落在那人身上，同时他们的对话一字不落地传进谢黎耳朵。
“怎么会是这种身份的外系子女继承陈氏家产，更何况还是个女孩儿。”
“我听说她爷爷本就是支系次子，还父母早逝，从小是寄养在叔叔家的，没有一点根基地位，也不知道走了什么大运。”
“虽说老家主没有嫡系，但他弟弟那一脉可是人丁兴旺，那位大少爷叱咤商界，雷霆手段，怎么说也是最应该接受继承权的人。”
“一个名不见经转的黄毛丫头，接手这么大个家族，她可真敢答应，到底是初生牛犊。”
“我听说陈氏老家主重病卧床已是油尽灯枯，这才急急忙忙要找继承人接手。我看陈氏这千年基业，怕是要完喽……”
“你以为凭那个丫头真能拿到继承权，哼，今晚瞧着吧，这泼天的富贵究竟砸到谁头上还不一定呢！”
谢黎面无表情地靠着台子一口一口往嘴里塞黄油蛋糕，手里的小蛋糕被她揪的不成样子，零零碎碎的蛋糕渣也掉了一地。
旁边穿着高定的某位小姐看不下去开口嘲讽，“你是哪里来的村姑，没吃过蛋糕吗？弄这么脏，别人怎……”
那人突然噤声，只觉周遭寒霜四起，仿若突然置身冰窟，周身都没了血色。待到谢黎离去，她才一瞬间恍若重回人间，心跳如雷，再看眼前时早已没了谢黎身影。
谢黎疾行于人海中，微微曲起右手食指，在转角乘电梯上楼，电梯大屏的楼层数一个个变化，最终在一层停靠。谢黎抬眼撇了下楼层数，显示屏上一片空白，并未显示当前楼层。
电梯门缓缓打开，这一层是和整栋酒店截然不同的装修风格，谢黎四下看去甚至有些熟悉。
这里和她海边城堡的二楼几乎一模一样，穿过长长走廊的尽头，那扇巨大的落地窗向外望去，外面正值黄昏，晚霞铺满整片海岸线，海边的沙滩上，摇曳着一望无际的一万亩玫瑰花。
“你是谁？”身后突然一声质问，谢黎转过身，陈玘韫站在走廊的另一头，身边还跟着，闻轼。
刚才隔着人群的遥遥对视谢黎尚且还能赶快逃脱，这样狭路相逢，就实在不好周旋了。
“抱歉。”谢黎摸摸鼻尖转身欲走，“走错了。”
只是这走廊却是通向电梯的唯一路径，这般擦肩而过，谢黎只能在心中默默祈祷。
“站住！”陈玘韫先一步挡在谢黎身前，表情十分不悦，“走错了？这层楼一般人可进不来，我看小姐怕是别有用心，不会是盗窃吧？”
这……就很尴尬了。
陈玘韫抬手敲敲手环，欲叫保安上来，同时谢黎微微曲起食指，准备逃路。
“等等。”闻轼突然开口，打断了陈玘韫的动作，连同吓了谢黎一跳，“四小姐见谅，这位小姐是我的朋友。”
陈玘韫瞳孔猛的一沉，看向谢黎的眼神突变。而造成这种局面的罪魁祸首，全然无视身边娇俏少女满是怨气的眼神，一步步向谢黎走来。
时间变得漫长而破碎，远去的回忆在眼前层叠，走廊里灯光如昼，谢黎却觉得眼前人浸身黑暗，脚下携着风雪，肩上落满霜花。
“谢黎。”闻轼微微垂首，轻声诉说思念，“好久不见了。”
该怎么去形容那段相互陪伴的时光呢，谢黎后来回忆。那是无数个艰难的日子里，彼此支撑的莹莹光火。
那时年少，风华正茂，意气风发。
只是后来他们分离，转眼十年未见。
“好久不见，闻轼。”谢黎微微笑着，同曾经的少年告别。
闻轼对于见到她明显十分惊喜，甚至是惶惶害怕，以至于他握紧的手指微微颤抖，生怕眼前一场空梦。
只是此刻，在这场盛大的喧嚣里，谢黎觉得，实在不适合用来描述重逢。
“既然是闻轼哥哥的朋友，”陈玘韫再看向闻轼的时候已经又变成甜美可人的语气，黏糊糊地撒着娇，“那瞧着应该是真走错了，前面直走下电梯到一楼就是大厅，这位小姐切记不要再乱跑。”
“她跟着我。”闻轼出声打断。
“我不要。”谢黎立刻拒绝。
气氛变得微妙。
陈玘韫眼神在两人之间来回交换，良久，最后停在闻轼身上，语气意味不明，“原来她就是闻轼哥哥要找的人，那就跟着吧。”
谢黎：……
又走到走廊尽头，落地窗外还是一样的景致。
“这是大爷爷特意叫人做的全息投影，能随四季变换，只是一直是日暮的时候。”陈玘韫笑着和闻轼解释。
闻轼点点头并不在意。
谢黎却在身后一怔，突然红了眼眶。
她送走过太多人了，在那片玫瑰花海里，她无数次经历离别。
那时十来岁的陈枫岚也就刚刚及她胸口，像他来时一样背着一个小小的双肩包，在黄昏里同她告别。
小小少年倔强着不哭，小嘴撅的老高。
“回去要乖乖吃饭哦。”谢黎摸摸他的头。
“好。”陈枫岚点点头，又摇摇头，“可我只喜欢吃你做的玫瑰糖糕。”
谢黎就忍不住笑起来。
而现在，那个小小少年已经白发苍苍，她来同他做最后的告别。
整层楼的布局和她的城堡实在相似，很给她一种重回古堡的错觉，便是她们走近的房间她都十分熟悉，是二楼南面一间向阳的套间，每一个来城堡的孩子都住在这间房里。
陈玘韫轻按门铃，这仍是手动开门的屋门。屋门被从里面打开，开门的是位服务生打扮的年轻人，谢黎跟着进去，十分意外的，这屋里几乎站满了人。
从客厅到里面的几间卧室，到处是西装革履，尤其是里面主卧的门口聚满了人，大多都神情肃穆，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
陈玘韫让谢黎和闻轼在外面客厅稍等，她自己先进去，闻轼无所谓地摆摆手。
谢黎饿的很，两人在客厅寻了个角落，小茶几两侧对放着两张精致的法式矮沙发，两人分坐两边。
闻轼起身帮她倒了杯花茶，又拿了些点心过来。
“恭喜升迁，上将大人。”谢黎自然地接过，扬眉揶揄道：“想不到当领导的空闲时间还挺多，连陪女孩子参加晚宴都能亲自来哦。”
“还是要比退休的人忙一点的。”闻轼回怼道。
谢黎说不过他，低头吹吹水面上浮的茶根，问闻轼正事：“这些人都是谁？”。
“都是陈家人。”闻轼回答。
谢黎眉梢轻挑，“那你来干什么？”
“帮陈四小姐。”
“帮什么？”
“夺家产。”
谢黎一愣，又想到刚才在楼下吧台处听到的话，“陈瞰继承家产这件事，并不得人心？”
“她很难得人心吧。”闻轼耸耸肩，也给自己沏一杯茶。
“你倒是对陈家挺了解。”谢黎吐槽。
“陈氏家族作为当世第一大世家，你对它如此不了解，我也是感到十分意外。”闻轼幽幽地说，然后刻意压低声音，“就算离开了军队，连外界消息都不关注了吗？”
“上将指的是你和陈四小姐的花边新闻？”谢黎反讽。
闻轼一噎，立刻换了话题，“倒是谢长官，离开军队多年不见，今晚怎么突然出现在这了？”
“本来是为了蹭吃蹭喝。”谢黎回答。
“那现在……”闻轼抬眼。
“为了和上将一样的目的，不过我更看好陈瞰。”谢黎靠到沙发背上，双腿交叠露出笑意，“真可惜，又站在上将的对立面了。”
闻轼双眸一颤，瞳孔骤缩。
这场景似乎和许多年前的某一幕重叠，那很长一段时间里他们总是这样，分坐在长桌远远的两侧，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洒在桌面，又随着时间由明到灭最后彻底消散，对面人的面容也跟着消失在黑暗中，再看不真切。
但那个时候，即使是到了最针锋相对剑拔弩张的时刻，闻轼也不曾想过谢黎会离开。
可她转身就走，一别就是十年。
主卧里突然传来激烈地争吵，同时伴随着玻璃破碎的声音，人群应声往主卧聚集，谢黎和闻轼对视一眼，起身跟着人群走在最后。
“打个赌。”闻轼低头看向谢黎，“赌我们谁的选择正确。”
“赌注呢？”谢黎挑眉。
“我赢了你答应我一件事情。”
“我赢了呢？”
“你赢了嘛……”闻轼低声说，“我有办法帮你找到那个小家伙儿的下落。”
谢黎猛然一怔，他言辞意味不明，谢黎却很明白他口中的“小家伙儿”指的什么。
屋内拉着厚重的窗帘，空气里弥漫着医院里消毒水的味道。靠窗的位置一张古香古色的红木大床，四面挂着帘子，看不清床上的人影。床边摆满了各种昂贵仪器，一根根的管子从冰冷的机器里伸进床上，用金钱为床上那具枯木般的躯体续命。
而刚刚的响动其实并不算得上是争吵，只能说是某些人单方面的趾高气昂和气势汹汹。
他们的对面，陈瞰一个人倚靠在床头正对的墙上，看着地板发呆。她脚下有破碎的杯子，和仿若一万年长久的孤独。
谢黎原本藏在人群后面凑热闹地看着，视线撇过低头站着的陈瞰，突然心里就窝了火。
“原来你在这啊！”这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趁着对面叫嚣谩骂的间隙，把所有人目光都吸引到谢黎身上，她吟着笑意不紧不慢地挤过人群，走到陈瞰面前微微俯身拉起她背在身后冰凉的一只手。
“我找你挺久了。”谢黎笑意盈盈，眉眼都弯起来。
陈瞰猝然抬头，眼眶里来不及隐藏的殷红，带着血丝的瞳孔微微颤抖。
谢黎瞬间就软了心窝。
“您怎么在这？”陈瞰声音细碎的像是要散在空气里，谢黎还是清清楚楚听见了每一个字里的委屈。
“来看看你，怕你没吃晚饭。”谢黎搓搓她的掌心，那里才终于有了一点点暖意，“你果然没吃，也没有吃糖果或者小蛋糕。”
陈瞰扯扯嘴角，终于是勉强地笑起来。
“谢小姐不是闻轼哥哥的朋友吗，怎么竟然也和小瞰妹妹相熟吗？”陈玘韫张嘴就是冷嘲热讽，被她身边一个高个男子拉住，撇撇嘴又悻悻坐下。
那男子接着开口：“谢小姐，我们这是家庭聚会，恐怕不欢迎外人。”接着又看向陈瞰，语气里带了严厉：“小瞰，你自小不在家里，不懂咱们陈家的规矩，却也实在不该在这种场合把随便什么人都带进来。”
这谁？谢黎敲敲手环面板，眼前的全息投影简单显示了对方的公开信息。陈玘年，二十九岁，陈氏孙子辈的长子，陈玘韫的亲哥哥。
这大概就是别人口中那位很有手段的大少爷了。
陈玘年，谢黎琢磨着这个名字，这小孩儿她似乎是见过的，那时候他十岁出头。只是印象不深，如今也全然不是记忆里稚嫩的孩童模样。
“我是受老家主邀请来的，也要经过陈先生的同意吗？”谢黎看向他，依旧笑意盈盈的。
这话显然让在场所有人眉头一紧，陈玘韫坐在一旁气极反笑，表情很是不可置信，“就凭你？”
“怎么不见陈老家主？”谢黎故意扬声问道，众人暗戳戳地视线交流，无一人敢应答。
还是陈玘年微微抬手，指指拉着帘布的红木床，“大爷爷病重昏睡，小姐还是不要打扰到他老人家了。”
“你也配说这种话？”谢黎惊异。
陈玘年明显一噎，没想到会被一个小丫头当众讥讽，众人都难免惊愕，谢黎不甚在意，往床上探头看去，“陈老家主，你醒了吗？”
仿佛有意应和她说话似的，谢黎话音刚落，床边一台仪器滴滴作响，同时床上沉沉地传来嘶哑的咳嗽声，众人一惊，赶忙呼喊医生，纷纷往床边聚去。
倒把谢黎两人挤在了外侧。
和她们一同留在众人外的还有闻轼，谢黎侧眼瞧去，闻轼对上她视线，回以绅士的点头微笑。
谢黎忍不住翻白眼。
“什么时候的事？”谢黎低声问陈瞰，陈枫岚重病的消息她此前从未听闻，如今看来早已是病入膏肓。
“断断续续两三年了，时好时坏，爷爷不让告诉你，也不想外人知道。”陈瞰叹口气，眼中透着浓浓悲伤。
谢黎轻轻拍拍她手背，心中酸涩着泛起涟漪，想到这一层楼的设计布局，和那条尽头是一片玫瑰花海的走廊。她古堡的走廊上挂满了相片，很快也要挂上眼前这个孩子的少年模样。
而此刻，这位少年几十年风风雨雨终于走到生命尽头，床边围着里三层外三层的血脉至亲，嘘寒问暖，各怀心思。
陈枫岚双眼已看不真切，眼前只是模糊一片的人影，叽叽喳喳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这些人都是谁呢？陈枫岚惴惴地想，他突然有些恐慌，像是走失的孩子一个人站在熙熙攘攘，人群川流不息，而他孤身一人。
小岚。
有人在身后唤他姓名，他猛然回头，闻到玫瑰花的香气。
陈枫岚突然落下泪来。
别怕，我在呢。
刺耳的滴滴声骤然停止，仪器上的监测指标趋于平稳。陈枫岚眼神逐渐变得清明，他不适地眨眨眼，看到了人群后带着笑意的谢黎。
“大爷爷，您能听到吗？”陈玘韫一张小脸哭得梨花带雨，跪坐在陈枫岚床边实在是乖巧可爱。
陈枫岚这才注意到身边这些人是谁，他抬手摸摸陈玘韫皱皱巴巴的小脸蛋儿，又看看周围一圈的孩子们，“你们都来啦，玘年也来了，最近生意还很忙吗？”
“大爷爷把产业交到我手里，玘年片刻不敢松懈。”陈玘年回道。
陈枫岚闻言笑笑，“还是要记得吃饭。”
他浅笑着同每一个亲人简短地问候，准确叫出每一个人的名字。最后他环顾四周，没看到想见的人，“小瞰呢？”
陈瞰从人群后走过去在他床边坐下，眼睛红肿，“爷爷，我在呢。”
陈枫岚点点头，又四下寻找另一个人，“许律师在哪？”
人群里走出一名身形修长的男子，西装革履，肩宽腿长，薄唇微抿透出微微红润，合身的手工西装完美勾勒腰线，他沉静地站在那，像山野间的暮霭，如清泉上的鳞波。
谢黎心中骤起惊涛。
她想，我们好久，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