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亓月酒量一向很好,从来没喝断片过。她测试了很多次,也没有发现自己的极限酒量在何处。

    沈余泽就撑着头陪她喝,她喝一杯,他陪一杯柠檬水。那酒保在旁边嗤笑,“你就喝柠檬水?“

    “还要开车……”

    钟亓月隐隐笑着,“他酒量确实,很差。”

    沈余泽也不反驳,也没问她发生了什么。他了解她,若是她想说她自己便会说的。

    钟亓月是个爱藏着事的人,平日里看起来话不少,爱吐槽生活。但实际上她待人处事时边界感一向很强,不论多亲近,她都不爱说太多自己内心深处藏着的事情。

    沈余泽了解她,若不是真的难受,她不会非要他出来陪她喝这场酒。

    调酒师上道,看她心情不好,“Negroni”和“Danke”轮着上。上前还特地把她拉到一边,询问旁边的男人是不是可信任的朋友。

    钟亓月酒量的确非同小可,这种酒吧里没几个人敢多碰的断片酒都没让她睡过去。只是面色肉眼可见得泛起红晕,眼神迷离,眼前的一切都晕晕乎乎的。

    包括沈余泽。

    沈余泽是个站在人群里一眼就能看见的帅哥,清俊得近乎有些漂亮的脸,线条流畅的直鼻,看谁都深情的桃花眼,神情冷淡时有种游离与世俗之外的清冷气质。

    他混乱迷离的模样,钟亓月只在梦里和他的口述中见过。

    他自身带着的冷感让他穿着西服看起来更为清冷矜贵,可行为却勾人,像个高岭之花被迫堕落,让人不自觉更想接近。

    沈余泽有些热了,把西服外套随手挂在椅子上。尺寸刚好的白衬衫,衬出宽却薄的肩,他解开第一颗扣子,略显沉重的呼吸声与喉结共同起伏,骨节分明的手,无不撩动着钟亓月的心。像高中时的梦,像她撞破沈余泽脱下校服亲吻他人时,那疏离克制却迷人的神情。

    钟亓月也觉得周遭变得越来越热,她穿着一件绿色绸缎质地的衬衫,里面是黑色吊带,是利落干净的穿搭。她想脱掉衬衫,迷迷糊糊的,衬衫就滑在手肘处。

    露出漂亮的肩颈线条,那丝绸衬衫半搭着,也勾得沈余泽眼神不知放往何处。

    钟亓月从来不在他面前暴露太多勾人的特质。

    他甚至心生一念,“还好,还好你醉了。”

    “你醉了。”

    沈余泽克制地把她的衬衫往上拉,眼神闪烁,胸膛随着呼吸起伏得越来越快。

    暧昧的空气氤氲着,钟亓月朝前倾,上目线盯着沈余泽,发尾勾着沈余泽的脸,像小猫拿着羽毛在挠着他的心。

    扑通扑通,他永远对她心动。

    “该回去了。”沈余泽声音冷下来。

    他闪避过那漂亮而恼人的目光,扶着钟亓月到前台结账。钟亓月还能走,但时而突然东倒西歪,对着他笑嘻嘻的。

    沈余泽不自觉被逗笑,满脸“拿你没办法”,只好搂着她的肩往前走。钟亓月也顺势倚靠在他的肩上,她没断片,只是借着强烈的酒劲顺从欲望与内心的驱使。

    她不记得上次这么倚靠着沈余泽是为什么了,似乎是高中的某个下午她哭了,又似乎是大学某次聚会替他挡桃花。但同样的是那狂跳着的心脏,和无限想依偎着他的意念。

    钟亓月躺在副驾,车上放着Gareth.T的紧急联络人。

    她不太听得懂粤语,却始终记得那一句。

    “有没有一丝半秒伤悲/要是我今晚异地断气/问你可肯即夜 赶搭通宵客机/……”

    她闭着眼,也不自觉地想,如果自己在南城有个三长两短,第一个紧急联络人应该就是沈余泽。

    他会是什么反应呢?

    她这么想着,就往沈余泽的方向望去。

    短暂的四目相对,沈余泽在目光相接的瞬间就移开视线。

    好像是心虚,好像是心动。

    这是一个很长的红灯,长到沈余泽不知道该往哪儿看,长到他心动得无所适从。夜晚的车上是个很自我的环境,在这里一切的情绪似乎都会被放大,那些平日里表露不出的浓烈的爱意,似乎也随着夜色弥漫开来。

    我好像真的很爱你。

    钟亓月安稳地睡着了,到家门口后,沈余泽轻轻拍了拍她。没反应。

    她的睫毛微颤着,很长。睡颜很可爱,嘴唇微微嘟着,脸颊泛红。钟亓月是个漂亮得很冷静的人,既不是台湾青春电影里那样的青春模样,也不是校花班花那种艳丽夺目的美貌。

    像坐在倒数第二排靠窗位置,阳光洒下来,她不会笑得很明显,只是浅浅地笑着,就足够动人心魄。

    沈余泽用手拨弄开她脸前的发丝,冰凉的指尖触碰到发烫的温热脸颊。

    钟亓月睁开眼。

    他的心跳乱了一拍。

    是梦吗?最好是梦,那样我便顺理成章地肆无忌惮了。

    钟亓月抬眼吻上他,蜻蜓点水。

    沈余泽清冷的脸上闪过久违的慌乱与纯情,他已经不像他了。平日里对谁他都是主导者,高高在上地睥睨一切,他怎么会慌乱。

    可这一刻脑中绷着的弦突然断掉,暧昧的空气挤压着他朝前拥去,他的睫毛随着心跳颤动着,闭目吻上前去。

    这是个侵略性极强的吻,似乎他平日里对钟亓月所有的冷静克制都被撩拨开,像汲取温热的小兽舔舐着他的猎物与宝藏,用双手捧着钟亓月的脸,由下往上亲吻着,野性又疼惜的。迷乱得像梦里的场景。

    沈余泽的吻技一向毋庸置疑,从小被不间断的女友们训练到大的结果。

    钟亓月就这么享受着涌起的欲望,深陷于名为沈余泽的潭水潺潺。

    他冰凉的指尖顺着身体往下滑,碰到钟亓月的腰间,惹得她不觉小声地叫了一下。沈余泽突然清醒,抽身开来,自嘲地,有些哭笑不得。

    “……我,我在干嘛。你醉了。”

    他猛地摊在驾驶座上,声音还未完全恢复冷静,刻意克制的结果只是声音里充斥着未能解决的欲念。清冷的音色带着些许哑声。

    “对。我醉了。”

    钟亓月笑了笑。“那又如何?我还没醉到无法控制自己。”

    她没给沈余泽反驳的余地,解开安全带,顺势吻上去,用手抚摸着沈余泽清俊的面庞。他实在好看,得好好品尝。

    钟亓月的眼泪莫名其妙且无法控制地顺势而下,沈余泽感受到了湿润的触感,轻轻替她擦拭。“别哭。”

    温柔而怜惜。钟亓月像回到了高中初遇他的时候,沈余泽一开始实在温柔,矜贵的温柔,触不可及的温柔。

    “沈余泽,我……”其实她是想说她不知道为什么会哭。

    “我爱你。”他欺身吻上她。

    钟亓月始终记得,那一晚的无限温柔。

    翌日清晨被刺眼的阳光唤醒,钟亓月看着车上的“一片狼藉”,半挂在身上的衬衫,还有一旁各处皆吻痕的沈余泽。

    明明昨夜翻云覆雨颠鸾倒凤的细节她依旧记得一清二楚,连那适时的心跳都被刻进记忆里。但她还是没法直视眼前赤条条的沈余泽。

    她尴尬地拿了西服盖他身上,急忙穿上衣服。

    刚把吊带穿上,沈余泽的手又覆上她的腰间。

    她下意识地往旁边躲,“干嘛。”

    “抱歉……下意识反应。”沈余泽尴尬抬手。

    钟亓月转过身去,看他半盖着西服的样子似乎更斯文败类,揉了揉太阳穴。满脑子警惕男色。

    “滚。”

    “当没发生?”

    钟亓月翻白眼,“这不废话,我早上有个会要开先走了。”

    她走得飞快,只留沈余泽一人呆在原地。沈余泽收了收东西开车回家,到家后才意识到这一切的真实感,他愣在原地。

    刚刚的所有话都是他自身条件反射机制话术,大脑一片空白,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干嘛。

    他现在意识到了,更不知道该干嘛了。换做其他人,这一晚不过萍水相逢for one night,一句话后相忘于江湖再也不见。

    可这是钟亓月。

    “刚刚那话怎么这么耳熟。”沈余泽心想,早上开会不是他一贯使用的潜逃话术吗,怎么自己现在也变成被哄骗的小孩,一秒信服了这话。钟亓月那天天熬大夜的工作哪来的早会给她开。

    可恶。

    而钟亓月这边反应机制几乎与沈余泽完全相同,换做其他人她只需要拉黑删除一条龙,可这是沈余泽。

    她都差点要搜索“跟最好的朋友睡了怎么办”,可还能怎么办,又不能连夜潜逃再也不见。她想起自己曾经熬夜追的一部台湾偶像剧,程又青与李大仁的故事,她觉得自己在某种程度上与他们很相似,都爱上了自己最好的朋友,只可惜,电视剧的主角不能是烂人。

    说来荒谬,他们同时联络了林栀,同时得到了林栀的祝福以及强硬地让他们面对彼此的要求。“等你们讨论完,晚上老地方见。我们的四人组终于变成了完美的double情侣约会组。”

    于是故事顺理成章。

    一开始沈余泽对钟亓月说,要不我们骗骗他们吧,就说我们在正式交往。

    钟亓月欣然答应。

    后来沈余泽又说,我们身边都没有其他人,要不我们真的交往吧。

    钟亓月脑子里闪过沈余泽高超的恋爱技巧与赴云雨风月的技术,依旧答应。

    他们心知肚明,这是因为爱。可他们是太相似的人,没人能把爱说出口。除了在床上偶尔借着昏劲说的“我爱你”,就算他们都知道这是真的,那又有谁敢当真。

    这场心知肚明的爱情游戏持续了大抵半年,他们从未与谁交往这么久,久得好像,他们真的就屈服于真爱了。

    直到他们共游香港,在太平山顶牵手接吻,在坚尼地城吉席街2号的Golden Scene Cinema看完最后一场老电影,吹过维多利亚港的海风,看港迪盛放的烟花,一起听完Gareth.T的演唱会。

    他们太有默契,以至于连分手的时机都默契提出。

    林栀与钟期风都不意外,这半年他们眼睁睁看着钟亓月与沈余泽变成大街上平庸的情侣,不再分享恋爱趣事,只是默契地完成着作为伴侣的角色需求。

    这不是他们了。他们的人生色彩太浓烈,若因为真爱而变成淡色调,似乎也不再是爱上对方时的所谓真爱了。

    放弃自我的真爱是一种残忍,他们的底色是混乱不堪的,又怎么能因为爱而变得平淡如水。

    分手时他们才真正地面对了这份爱,不再欺骗自己。

    钟亓月说,“我好像真的很爱你。”

    沈余泽搂过她,轻轻在额头留下了一个吻。“我爱你,这次我很清醒。可我也清醒地知道,我们不适合相爱。”

    “再见。”

    “再见。”

    二人别过。沈余泽摊在车上,打开微信,把备注“七月”换为“0228”。

    0228是这天的日期。

    他正准备发信息,对方先发了过来。“沈余泽,想听听我最近的故事吗?”

    “当然。”

    “我和那个帅气多金的贵公子分手了。”

    “好巧。我今天也和那个剧场打工人美女分手了。”

    “那我们是不是能恢复平时的酒局了?”

    “of cours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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