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玥最近不要太“春风得意”,每天捧着手机一个人傻乐。

    赵含暲将这种症状归结为少女思春,只是她们不知道思的是哪个“春”。

    “当然是徐渺啊!还能有谁?”

    505寝室卧谈会,在夏诗璐的探问下,冯玥理所应当地回答。

    “你还没忘呢!”

    舒秦的嗓音又细又尖,像A4纸的侧刃给黑夜撕开一道缝,“他很难搞的,追他的人不乏系花、学霸,我们院宣传部部长在他出国前表白被拒,到现在还没从打击中走出来。”

    “那只花孔雀?她不是挺耀武扬威的么,看不出来会伏低做小地去追别人啊?”夏诗璐哧溜一下从床上翻起身,兴奋地说。

    “情路不顺就只能发泄到工作上,变本加厉地虐我们呗。”舒秦瞟向冯玥的方向,继续被打断的话题,“别怪我没提醒你,这人实在太高段了,不沾片叶,有传言他是gay的,有说他定娃娃亲的。反正,你不要碰他。”

    冯玥平躺着面向天花板,讲起一件稀疏平常的小事:

    “我读初中的时候偏科,满分120的数学考个100分算不错了,试卷从后往前翻越空越多,老师问为什么难题解得开,简单的选择填空却答不出来——”

    她停了下,笑着说完,“‘因为大题拿分多啊。’我喜欢迎难而上。”

    赵含暲听明白了,“你想把徐渺当难题去克服。”

    冯玥笑而不语。舒秦叹了声,将被角拉至下颌,“等着受伤吧。感情的问题可不是靠逻辑就能解答的。”

    同侧的夏诗璐掀起床帘露出脑袋,轻声口语:“我支持你。”

    清凉的月光透过窗户照进来,夏诗璐披着纱帘,宛如真正的公主。

    /

    投身暗恋狂澜的冯玥无暇回味舒秦的话,眼下她的全部心思都在如何发出第一条消息上面。

    她与徐渺接触太少,完全摸不清他的喜好。既怕徐渺觉得自己无趣,又怕太过活泼吓退了他,所以迟迟不敢行动。

    “你现在的模样,活脱脱像个沉溺恋爱的小女人。”从教室回来的路上,赵含暲忍不住吐槽。

    冯玥听到“恋爱”字眼,不禁又抿嘴笑起来,脑海里遐想着两人在一起的画面。他谈起恋爱还这么一板正经吗?

    赵含暲见状,无奈地撇开眼珠,“枫叶开始落了。”

    冯玥抬头望,密密麻麻的枫叶缀满树梢,风吹过,树叶轻柔地涌动,在斜阳的映照下,流光溢彩。

    “一叶知秋,岁之将暮。”她默默感慨,想起法语学院外那两株海棠树。

    就同他分享这满天的红叶吧。

    冯玥煞费苦心地编辑文字搭配照片,发送出去。

    之后,陷入无尽的等待中。

    几次去法语教学楼,却都没碰到过他。

    冯玥从满怀希冀到自我怀疑,直到不得不彻底打消执念,她反复回想徐渺最后对她说的话。

    原来那是在委婉的拒绝啊。

    冯玥忽然发觉自己一点都不了解他。

    徐渺比自己想象中无情得多。他也像这样斩断了那些系花学霸,还有女部长的倾慕吗?

    /

    她的告白大计还没开始就无疾而终。

    冯玥郁郁寡欢了好几天。

    小姐妹们见她情绪的反转,彼此心照不宣。连向来尖刻的舒秦都出乎意料地没有挖苦她,只是看她的眼神里交叠着同情和“我告诉过你”的鄙夷。

    冯玥知道舒秦不会放过自己,她最擅长在伤口上撒盐。

    算了,不喜欢就不喜欢呗。又不是人民币,做得到人见人爱。她颇有阿Q精神的自我安慰。

    与其纠结内耗,不如趁着这股失意把精力转移到课业上。好歹头顶状元光环考进来的,当年也是敲锣打鼓繁华相送的,到了大学直接划水摸鱼,成绩在中游徘徊。

    回想和法语学院那位学姐的对话,冯玥越来越品味出自己的肤浅。

    连续两天在自习室碰到舒秦,一双眼睛似笑非笑地打量她,分明在传递无声的嘲讽,“哟,又一个事业女强人”。

    这丫头,真是毒辣。冯玥气闷。

    相比之下,夏诗璐可爱得多。每天陪着她上下课,见她眼珠一动不动地盯住手机发呆,就会东拉西扯地转移她的注意力,简直是天使降落人间。

    /

    教中国文化概论的讲师是个说话慢吞吞的小老头,经常讲着讲着思维如同断线的风筝,跑题到十万八千里之外。

    其实同学们挺乐意听他讲那些天南海北的广阔见闻。如果不以拖堂赶进度为代价就更好了。

    一下课,冯玥和夏诗璐像两头饿狼,眼冒绿光地扑进食堂。

    赵含暲在她们常坐的位置上朝两人招手,面前摆着三碗热气腾腾的汤面。

    “爱死你了赵赵。”夏诗璐欢呼地挽着她的胳膊,蹭了蹭,“有个校会的室友就是好哇。舒秦呢?”

    “最近跟外联部一个学长关系火热,”赵含暲扬起下巴,“瞧那副不值钱的笑脸,别去打扰她了。”

    夏诗璐只顾狼吞虎咽,含混地问:“这是第几个?”

    赵含暲突然看向冯玥,叹惜状,“情深必伤,偏偏这种感情淡薄的最容易招引桃花。真该让舒秦教一教你。”

    “我已经放下了。”冯玥瞥了眼麻辣烫窗口边小鸟依人的舒秦,云淡风轻地说。

    赵含暲显然不信,抬眼示意墙柱上方的电视机,“你要不看一眼再说结论?”

    冯玥扭过头,正在播放的新闻频道里出现了一张令她念念不忘的面孔。兴许导播也觉得这小伙子长得排面,竟给了他两个大特写。

    如果辩论赛那天的徐渺因为穿着统一的制服未加粉饰,身上的光芒有所收敛,那此刻暴露在镜头下的他西装革履唇红齿白,美好得不可方物。

    她仔仔细细地凝视着工作状态的徐渺,难过地发现哪里是放下了,反而擅自把他攥得更紧了。

    “京市近期最受关注的一个经济论坛,他一直不回你信息,是在忙这个吧。”赵含暲的眼睛在冯玥和荧幕之间来回逡巡,善意地递出台阶。

    “这个会今天下午闭幕欸,而且离我们也不远!”夏诗璐发现新大陆一样激动地挥舞筷子,叫喊,“小玥,你可以去找他啊。”

    冯玥表情徘徊不定,身后传来一道熟悉的讥讽:

    “你花痴病犯了?这么大声,干脆拿着喇叭去聚贤广场喊话吧?”

    夏诗璐觑了她一眼,嘀咕:“自己恋爱成瘾,还说别人。”

    “能变现就是我的本事。”舒秦气定神闲,甚至有些得意洋洋道,“不像谁,明明是地上的人呐,非得妄图伸手摘月。”

    “舒秦。”赵含暲严厉地喝止她。

    舒秦不以为意地挑了挑眉,不再开口。

    “我吃好了,先走啦。”冯玥起身向对面的两人告别,目不斜视地绕过舒秦。

    在这之前,505的几个小姑娘虽然时有拌嘴,但从未红过脸,像今天这样在公众场合闹得不欢而散是头一回。

    冯玥不明白,为什么舒秦在这件事上一定要与她针锋相对。徐渺又不是她喜欢的类型。

    /

    下午没课,冯玥不想回寝室,心事重重地在校园里踱步。

    不知不觉地,来到大门口。

    又鬼使神差地,搭上途径东郊宾馆的公交。

    潜意识替她做了选择。

    冯玥的视线掠过车窗外不断倒退的街景,这座大都市里的每一颗小螺丝钉似乎都在高效地运转,只有她,失去目的,像条丧家之犬。

    原来是这意思哦。她回忆起电影《大话西游》的结尾里那句无厘头的台词,原来是这个意思。

    没有理想的人生,狼狈的爱意。

    天上月皎皎如昨,地上人已泯然于众。

    酒店门前安保森严,采访的车子一圈一圈停在最外围,各家电视台的记者争分夺秒地进行现场报道,纤尘不染的小轿车驶至迎宾区,从车里走出衣冠楚楚的显贵和政要,在刺眼的闪光灯下,风度翩翩地向镜头挥手。

    隔着整条马路,冯玥见证了这热闹的盛况。她想象着徐渺此时是否还在为那位法国官员做翻译,抑或在午宴上觥筹交错谈笑风生。

    她在明晃晃的日头底下站了很久,直到夕阳的余辉缓缓地沉入地平线,酒店点亮璀璨的灯带,在昏暗的光线里显露出恢弘的气派。

    无论是白天还是黑夜,她都无从窥探里面那个世界。

    返程的车上,望着远处那城市灯火触及不到的阴影,冯玥迟来地参透徐渺那句话里隐晦的温柔。

    他从开始就看穿她的小心思,才会给出那样的忠告。

    “借来的光终归要还,我做好了独行夜路的觉悟。祝你顺利。”

    冯玥给他发出最后一条短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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