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临华殿中，兰膏明烛，正是酒至醺酣处。
我垂首迈入，闻乐起舞，自余光中看清了皇帝。
皇帝雄霸半生，却因头疾沉湎酗酒，满面的疲态，又一身的阴霾戾气。
太子少见我跳舞，又因我带着遮脸的面纱，他并未认出我来，恰逢皇帝与他说话，他的心思全不在歌舞上。
晏从嘉坐在太子对面。
我一翘袖一折腰，正见公卿朝他敬酒。
他寡言少语，一饮而尽，面色如常，显见如今的酒量大涨，不比从前三杯两盏便被阿兄撂倒了。
我飞快地旋舞中，发觉他的目光不知何时起落在了我身上，那被酒意熏蒸的眼睛像养在冷泉水底的黑珠子，幽沉深邃。
皇帝突然唤了一声“从嘉”。
晏从嘉拔身而起。
皇帝喝多了酒，面露微醺，他一推身前的案几步下龙椅，我觑见一名朝臣惊慌之下错手打翻了酒盏。
满朝文武无不惧怕皇帝，可皇帝谓晏从嘉却浑似一个慈父。
“从嘉自小长在朕的身边，朕从来视太子如左膀，从嘉为右臂，你为大邺荡除南平，安定塞北，却从未以功求赏。” 皇帝脚下带着醉意，被内侍眼疾手快地扶住。
正逢一舞毕，我跪伏于地。
“都说天下之佳人尽归大邺，大邺之丽者莫如六宫。”
皇帝的目光当头垂落，我心头怦然一跳，一时间仿佛泰山压顶，迫得我难以呼吸。
一只宽厚粗粝的手掌陡然捏起我的下颔。
我心跳如擂鼓。
皇帝眯起眼眸，一把扯落我的面纱，审视之后大笑：“此女姣姣，朕便将她赏与从嘉，以慰从嘉北境平戎之功。”
我的脸展露人前，太子微微一愣后，眼色阴沉得要滴出水来。
可是他坐着未出声。
晏从嘉看了眼太子，又看向我，尔后一撩袍谢恩：“谢陛下隆恩！”
当下满堂朝臣人人道贺，唯太子捏着酒盏不动。
皇帝唤了一声太子，他才生硬地笑起来。
皇帝回首问他：“太子不贺喜吗？”
骆祈昭举杯相敬：“孤贺从嘉琴瑟在御，永寿偕老。”
他的眸光不浓不淡划过我，似一柄利刃割在了我咽喉上。
20
出宫的马车上，晏从嘉为我的手腕重新包扎。
他还是如从前一样身上带着许多伤药。
曾经我与他出城踏青叫毒蛇咬了，他也是这般温柔细致地替我处理伤口。
裴允真的很好，连我向来严苛的阿爹都对他赞不绝口。
他是我阿兄外出游历时带回家的，他们引为知己，裴允客居数年，太傅府从来无人怀疑过他的身份。
我望着晏从嘉，不经意地看到他腰间挂着一只并蒂双莲的香囊甚是眼熟，我忍不住伸手摸了下，那是傅絮柔从我那里拿走的。
“这只香囊……很好看。”
晏从嘉垂眸看了看，告诉我：“阿意送的。”
我愣了下，一时竟不知他说的是谁，顿了半晌问：“平城县主么？”
晏从嘉未答我，只说：“我从前也有一只，遗失在了北疆。”
经他一提，我隐约记起阿兄嫂嫂定情的那一年七夕，我绣过一只并蒂莲花的香囊偷偷压在了裴允的书下。
可他不曾佩戴过，我还为此黯然神伤了许久。
马车很快到了邺京的靖平侯府。
我被晏从嘉自临华殿带出宫，孑然一身，身无长物。
晏从嘉将我抱下马车，府里的人都看在眼里，傅絮柔也看到了。
她陡然见到我，远远停住了脚步。
傅絮柔惊疑的目光挪向晏从嘉：“侯爷为何将秦姐姐带出宫？”
晏从嘉抱着我入门，淡淡一声：“她是阿意。”
“侯爷！”傅絮柔惶急地叫住他，声音哽咽，“既然开始便错了，将错就错不好么？”
晏从嘉的眉心深锁，掷落两字：“不好。”
我在侍女的伺候下沐浴净身，回房时晏从嘉正立在南窗下。
窗开半扇，月光如霜覆在他的肩头，那么清那么冷。
我轻轻走至他身前，伸手在腰带上，想要替他宽衣解带。
晏从嘉低眼看我，按住我的手。
我仰脸朝他笑：“从前太子喜欢我如此。”
他果然被刺痛一般，将我轻轻揽入怀中：“阿意，从今往后，你都不必如此。”
我依偎在他的胸膛，心中没有任何欢喜，许久终于叫出那个早就不存于世的名字，平静地呢喃：“裴允，你为何要回家？你回了家，我便没有家了。”
晏从嘉的身体明显僵了僵，慢慢说道：“我的……长姐曾是先帝的皇后，先帝突然将她废弃，她性命垂危，我不得不回。后来，我受伤失了记忆，而那时圣上登基，意气正盛，于是下令一鼓作气发兵南渡。”
他停顿了下，嗓音愈沉：“我们一路南进，有人先我一步入了平都，我率军抵达时，平都已烧了一日一夜。我在废墟中遇见一名女子，她惊慌失措中掉下一方芙蓉锦帕，我认出那是我长姐的帕子。我记起曾将长姐的帕子送给了一个叫‘阿意’的姑娘。我问那女子，她叫阿意么？她告诉我，她叫……郑枝意。”
21
自我入靖平侯府，傅絮柔便一直躲着我，好似见我一面，我便能害她一尸两命。
确然我也曾如此想过。
冬来皇后有恙，傅絮柔自请入宫侍疾，再也未回来。
皇后喜欢她，我并不觉意外，从前我母亲也是极喜欢她的，有时甚至更偏心她一些。
一日晴好，晏从嘉伴驾林苑狩猎，皇后召我进宫。
我从未进过凤安宫，不知凤安宫里竟有一处偌大的佛堂。
宫娥引我入内时，皇后正在礼佛，傅絮柔并不在她身旁。
佛堂肃静，我未出声，恭恭敬敬侍立在侧。
皇后跪在佛龛下双手合十，削肩纤背，身姿美好，宫装上的彩绣芙蓉团花纹流光溢彩。
她拈香敬上，立在佛前背对着我，话音平柔：“从嘉说你原叫阿意，可本宫叫惯了平城县主为阿意，一时有些难改口，还是唤你元霜吧。”
我心如止水：“其实妾早淡忘了那个名字，偶尔想起，亦很陌生。”
皇后默然了片刻，忽然说起：“本宫也不是邺人，本宫的母国是西燕。”
我愕然地抬眼。
“二十年前，北邺攻破燕京，本宫也是以一介奴身前来大邺，以身侍候两朝帝王，纵然位及皇后，终究不过是以色侍人罢了，一辈子困于这座宫闱中。”
我知她意有所指，索性问明了：“娘娘为何要与妾说这些？”
皇后缓缓道：“本宫初来邺宫时，常常凭栏思念故国，心中惋恨，可后来发现，西燕的勋贵效忠大邺，西燕的百姓迁出故土，世人早就淡忘了西燕。你的琵琶声中，有如本宫当年一般的惋恨，同为女子，本宫对你有相惜之情，可你的恨，也让本宫忧心。看得出来，太子喜欢你，从嘉也喜欢你，本宫看着他们两个一起长大，你置身其中，伤己，也伤他们。”
我垂眸：“妾无心伤任何人。”
皇后说：“既然无心，便在佛前起誓，说你永远不会伤害他们。”
我抿唇未作声。
皇后终于回转过身，眸光澄明，眼中有欲说还休的愁思：“就算是违心之言，也可骗骗本宫的。她们都是如此。”
我朝皇后端正行礼：“妾的父母兄嫂皆已往生，不愿累他们再担罪业。若娘娘觉得妾是祸害，尽可赐妾一死。”
皇后深深瞧了我一阵，裙裾自我身侧逶迤拖过：“本宫并无此意。本宫只是想让你放过自己，也放过他们。你若有心离开，本宫可以成全你，你若执意留下，心有憾恨，终也会如本宫般困囚一处。”
江长离送我出凤安宫，刻意支开旁人，引我走了一条偏僻的小道。
我行了两步，隐隐猜到前方会遇上什么人，心头涌起惊惧，不由顿足想要回去。
江长离在背后寒飕飕一声：“秦姑娘想清楚了？皇后召见，迈不出这道宫门也是寻常的。”
我一僵。皇后无意杀我，可我若出不了这道宫门，谁又知晓呢？
想起太子那日阴郁骇人的眼神，只觉一股冷风穿透斗篷，身上寒凉入骨。
江长离不再相送，我一人沿着宫池往前走。
他说前面有个水阁。
天寒雾重，宫池上烟气氤氲，一眼望不到头。
我方步入水阁，身后的门哐啷一声合上了。
“霜儿，你让孤久等了。”
骆祈昭悄无声息地从暗处走出来，吓了我一跳。
其实我一向见他害怕。
此时尤甚。
“殿下未去林苑么？”我无话找话。
“孤想你了。”
他一步一步走上前，将我逼到了西窗边，我无路可逃，被他一把搂住了腰。
我不敢看他，别过眼睛，目光垂落窗外，却骤然望见宫池里浮着一个艳衣的女人。
灰白死寂的脸堪堪正对我，长发似水藻，死不瞑目。
是孟良娣。
我一下瘫软在太子的怀里。
“孤为你处置了孟青姝。”骆祈昭将我搂得更紧，他的手指摩挲过我的脸颊，又游移到脖颈，“孤还是心软，不然沉在那里的该是你。”
身上的斗篷应声而落，我陡然如梦初醒。
“殿下，我该出宫了。”我惶惶推拒他的手，几乎是落荒而逃。
骆祈昭用力将我扯回来，眼尾泛红地质问我：“这才几日，孤便碰不得了？”
他重重吻上来，滚烫的呼吸吐在我的耳鬓间：“孤要出京了，等孤回来接你，哪儿也别去。”
临华殿中，兰膏明烛，正是酒至醺酣处。
我垂首迈入，闻乐起舞，自余光中看清了皇帝。
皇帝雄霸半生，却因头疾沉湎酗酒，满面的疲态，又一身的阴霾戾气。
太子少见我跳舞，又因我带着遮脸的面纱，他并未认出我来，恰逢皇帝与他说话，他的心思全不在歌舞上。
晏从嘉坐在太子对面。
我一翘袖一折腰，正见公卿朝他敬酒。
他寡言少语，一饮而尽，面色如常，显见如今的酒量大涨，不比从前三杯两盏便被阿兄撂倒了。
我飞快地旋舞中，发觉他的目光不知何时起落在了我身上，那被酒意熏蒸的眼睛像养在冷泉水底的黑珠子，幽沉深邃。
皇帝突然唤了一声“从嘉”。
晏从嘉拔身而起。
皇帝喝多了酒，面露微醺，他一推身前的案几步下龙椅，我觑见一名朝臣惊慌之下错手打翻了酒盏。
满朝文武无不惧怕皇帝，可皇帝谓晏从嘉却浑似一个慈父。
“从嘉自小长在朕的身边，朕从来视太子如左膀，从嘉为右臂，你为大邺荡除南平，安定塞北，却从未以功求赏。” 皇帝脚下带着醉意，被内侍眼疾手快地扶住。
正逢一舞毕，我跪伏于地。
“都说天下之佳人尽归大邺，大邺之丽者莫如六宫。”
皇帝的目光当头垂落，我心头怦然一跳，一时间仿佛泰山压顶，迫得我难以呼吸。
一只宽厚粗粝的手掌陡然捏起我的下颔。
我心跳如擂鼓。
皇帝眯起眼眸，一把扯落我的面纱，审视之后大笑：“此女姣姣，朕便将她赏与从嘉，以慰从嘉北境平戎之功。”
我的脸展露人前，太子微微一愣后，眼色阴沉得要滴出水来。
可是他坐着未出声。
晏从嘉看了眼太子，又看向我，尔后一撩袍谢恩：“谢陛下隆恩！”
当下满堂朝臣人人道贺，唯太子捏着酒盏不动。
皇帝唤了一声太子，他才生硬地笑起来。
皇帝回首问他：“太子不贺喜吗？”
骆祈昭举杯相敬：“孤贺从嘉琴瑟在御，永寿偕老。”
他的眸光不浓不淡划过我，似一柄利刃割在了我咽喉上。
20
出宫的马车上，晏从嘉为我的手腕重新包扎。
他还是如从前一样身上带着许多伤药。
曾经我与他出城踏青叫毒蛇咬了，他也是这般温柔细致地替我处理伤口。
裴允真的很好，连我向来严苛的阿爹都对他赞不绝口。
他是我阿兄外出游历时带回家的，他们引为知己，裴允客居数年，太傅府从来无人怀疑过他的身份。
我望着晏从嘉，不经意地看到他腰间挂着一只并蒂双莲的香囊甚是眼熟，我忍不住伸手摸了下，那是傅絮柔从我那里拿走的。
“这只香囊……很好看。”
晏从嘉垂眸看了看，告诉我：“阿意送的。”
我愣了下，一时竟不知他说的是谁，顿了半晌问：“平城县主么？”
晏从嘉未答我，只说：“我从前也有一只，遗失在了北疆。”
经他一提，我隐约记起阿兄嫂嫂定情的那一年七夕，我绣过一只并蒂莲花的香囊偷偷压在了裴允的书下。
可他不曾佩戴过，我还为此黯然神伤了许久。
马车很快到了邺京的靖平侯府。
我被晏从嘉自临华殿带出宫，孑然一身，身无长物。
晏从嘉将我抱下马车，府里的人都看在眼里，傅絮柔也看到了。
她陡然见到我，远远停住了脚步。
傅絮柔惊疑的目光挪向晏从嘉：“侯爷为何将秦姐姐带出宫？”
晏从嘉抱着我入门，淡淡一声：“她是阿意。”
“侯爷！”傅絮柔惶急地叫住他，声音哽咽，“既然开始便错了，将错就错不好么？”
晏从嘉的眉心深锁，掷落两字：“不好。”
我在侍女的伺候下沐浴净身，回房时晏从嘉正立在南窗下。
窗开半扇，月光如霜覆在他的肩头，那么清那么冷。
我轻轻走至他身前，伸手在腰带上，想要替他宽衣解带。
晏从嘉低眼看我，按住我的手。
我仰脸朝他笑：“从前太子喜欢我如此。”
他果然被刺痛一般，将我轻轻揽入怀中：“阿意，从今往后，你都不必如此。”
我依偎在他的胸膛，心中没有任何欢喜，许久终于叫出那个早就不存于世的名字，平静地呢喃：“裴允，你为何要回家？你回了家，我便没有家了。”
晏从嘉的身体明显僵了僵，慢慢说道：“我的……长姐曾是先帝的皇后，先帝突然将她废弃，她性命垂危，我不得不回。后来，我受伤失了记忆，而那时圣上登基，意气正盛，于是下令一鼓作气发兵南渡。”
他停顿了下，嗓音愈沉：“我们一路南进，有人先我一步入了平都，我率军抵达时，平都已烧了一日一夜。我在废墟中遇见一名女子，她惊慌失措中掉下一方芙蓉锦帕，我认出那是我长姐的帕子。我记起曾将长姐的帕子送给了一个叫‘阿意’的姑娘。我问那女子，她叫阿意么？她告诉我，她叫……郑枝意。”
21
自我入靖平侯府，傅絮柔便一直躲着我，好似见我一面，我便能害她一尸两命。
确然我也曾如此想过。
冬来皇后有恙，傅絮柔自请入宫侍疾，再也未回来。
皇后喜欢她，我并不觉意外，从前我母亲也是极喜欢她的，有时甚至更偏心她一些。
一日晴好，晏从嘉伴驾林苑狩猎，皇后召我进宫。
我从未进过凤安宫，不知凤安宫里竟有一处偌大的佛堂。
宫娥引我入内时，皇后正在礼佛，傅絮柔并不在她身旁。
佛堂肃静，我未出声，恭恭敬敬侍立在侧。
皇后跪在佛龛下双手合十，削肩纤背，身姿美好，宫装上的彩绣芙蓉团花纹流光溢彩。
她拈香敬上，立在佛前背对着我，话音平柔：“从嘉说你原叫阿意，可本宫叫惯了平城县主为阿意，一时有些难改口，还是唤你元霜吧。”
我心如止水：“其实妾早淡忘了那个名字，偶尔想起，亦很陌生。”
皇后默然了片刻，忽然说起：“本宫也不是邺人，本宫的母国是西燕。”
我愕然地抬眼。
“二十年前，北邺攻破燕京，本宫也是以一介奴身前来大邺，以身侍候两朝帝王，纵然位及皇后，终究不过是以色侍人罢了，一辈子困于这座宫闱中。”
我知她意有所指，索性问明了：“娘娘为何要与妾说这些？”
皇后缓缓道：“本宫初来邺宫时，常常凭栏思念故国，心中惋恨，可后来发现，西燕的勋贵效忠大邺，西燕的百姓迁出故土，世人早就淡忘了西燕。你的琵琶声中，有如本宫当年一般的惋恨，同为女子，本宫对你有相惜之情，可你的恨，也让本宫忧心。看得出来，太子喜欢你，从嘉也喜欢你，本宫看着他们两个一起长大，你置身其中，伤己，也伤他们。”
我垂眸：“妾无心伤任何人。”
皇后说：“既然无心，便在佛前起誓，说你永远不会伤害他们。”
我抿唇未作声。
皇后终于回转过身，眸光澄明，眼中有欲说还休的愁思：“就算是违心之言，也可骗骗本宫的。她们都是如此。”
我朝皇后端正行礼：“妾的父母兄嫂皆已往生，不愿累他们再担罪业。若娘娘觉得妾是祸害，尽可赐妾一死。”
皇后深深瞧了我一阵，裙裾自我身侧逶迤拖过：“本宫并无此意。本宫只是想让你放过自己，也放过他们。你若有心离开，本宫可以成全你，你若执意留下，心有憾恨，终也会如本宫般困囚一处。”
江长离送我出凤安宫，刻意支开旁人，引我走了一条偏僻的小道。
我行了两步，隐隐猜到前方会遇上什么人，心头涌起惊惧，不由顿足想要回去。
江长离在背后寒飕飕一声：“秦姑娘想清楚了？皇后召见，迈不出这道宫门也是寻常的。”
我一僵。皇后无意杀我，可我若出不了这道宫门，谁又知晓呢？
想起太子那日阴郁骇人的眼神，只觉一股冷风穿透斗篷，身上寒凉入骨。
江长离不再相送，我一人沿着宫池往前走。
他说前面有个水阁。
天寒雾重，宫池上烟气氤氲，一眼望不到头。
我方步入水阁，身后的门哐啷一声合上了。
“霜儿，你让孤久等了。”
骆祈昭悄无声息地从暗处走出来，吓了我一跳。
其实我一向见他害怕。
此时尤甚。
“殿下未去林苑么？”我无话找话。
“孤想你了。”
他一步一步走上前，将我逼到了西窗边，我无路可逃，被他一把搂住了腰。
我不敢看他，别过眼睛，目光垂落窗外，却骤然望见宫池里浮着一个艳衣的女人。
灰白死寂的脸堪堪正对我，长发似水藻，死不瞑目。
是孟良娣。
我一下瘫软在太子的怀里。
“孤为你处置了孟青姝。”骆祈昭将我搂得更紧，他的手指摩挲过我的脸颊，又游移到脖颈，“孤还是心软，不然沉在那里的该是你。”
身上的斗篷应声而落，我陡然如梦初醒。
“殿下，我该出宫了。”我惶惶推拒他的手，几乎是落荒而逃。
骆祈昭用力将我扯回来，眼尾泛红地质问我：“这才几日，孤便碰不得了？”
他重重吻上来，滚烫的呼吸吐在我的耳鬓间：“孤要出京了，等孤回来接你，哪儿也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