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太子灵前登基，将我册封为惠妃。
他夜夜宿在我的春华殿，拿孩子胁迫我讨好他，顺从他，仿佛别有意趣。
他知道我装失忆骗他，可他不知道我在乎这个孩子也是骗他的。
这世上只有我清楚这到底是谁的孩子。
从前我跟在骆祈昭身边，他让我喝避子汤，后来他不让我喝了，我自己在熏炉里加了麝香，所以我从未有过身孕。后来离开了东宫，晏从嘉一直不曾碰过我，只有我去水阁那一次，太子拉住了我……
当初骆祈昭说要打掉孩子的时候，我心中庆幸他不知晓，他若知晓了，我还怎么骗他呢？
我便是想让他以为我在乎这个孩子，不敢逃，不敢死，不敢忤逆他。
先帝出殡的那日夜里，我又梦见骆祈昭在凤安宫里亲手捂死皇帝，焚烧皇后尸骨，我惶惶惊醒过来。
平日我梦魇醒来，总会惹得他睁眼看我，可这次我惊魂未定地侧过头去，发现他没有醒。
他的长眉紧蹙，眼角居然湿了。
原来恶鬼也会有眼泪。
我静静瞧着他，想起了那日皇帝说他不像皇后。
可我第一眼见到他的时候，便将他认成了裴允，他与晏从嘉身姿容貌都是相像的，皇帝说不像，其实只是不喜欢他吧。
若是从前我定然不能明白，我的父母恩爱，对我与阿兄都爱护有加，我以为全天下的父母都该是如此，可我如今也有了孩子，我没有那般欣喜它的到来，甚至留着它只是为了利用。
我翻过身去的时候，骆祈昭从身后搂上来，原来他没有睡着。
他将脸深深埋进我的肩窝：“朕方才在想，你若敢行刺朕，朕要怎么折磨你？朕不会原谅你了。”
我闭上眼睛：“臣妾不敢。”
他亲吻上我的脖颈，令我微微颤栗：“朕骗你的，谁让你总是欺朕。”
天气热起来的时候，我的肚子渐大，身体也越发惫懒。
一日午睡，宫娥都回避了出去，我半梦半醒时见纱帐后面影影绰绰有一道人影。
他突然唤我：“惠妃娘娘。”
我被这一声吓到，坐了起来。
那声音我记得，是江长离。
我撩起纱帐，果然见他立在外面。
他从前总穿着一身红，如今却穿了一身小内侍的青衫，脸又作了些粉饰，若非他出声唤我，我大抵还要辨认一番。
我还未开口，他先说：“郑姑娘很聪慧，看见我送的凤簪便去了凤安宫。”
我蹙眉看了他会儿：“江中官从前认得我？”我早就觉得他待我有些奇怪。
江长离缓缓道：“郑太傅家的明珠，有幸见过一次。”
我疑惑：“你也是南平人？那为何……”
“为何在这邺宫？还是为何相助骆祈昭？”他阴郁的眉眼笑起来，“郑姑娘是如何落到太子手上的，我便是如何落到他手上的。当年北邺屠城，皇宫里能活下来的除了女人，只有宦官。”
我因他的话胸口发闷，不由攥紧了手指：“别说了。”
他却依旧刻薄：“你如今是惠妃娘娘了，深受新帝恩宠，还记得家人是如何惨死的吗？”
他步步紧逼，我知晓他要利用我：“你要我做什么？”
“新帝近日心情郁郁，可知为何？”江长离冷笑，“靖平侯未死。”
我怔住。难怪这几日骆祈昭又开始阴晴不定，喜怒无常。
江长离直直看向我：“骆祈昭弑君，又焚皇后尸骨，若将此事告知晏从嘉，燕北再度起兵，北邺便会焦头烂额，自顾不暇，到时我南平复国才有望。此事郑姑娘是亲眼目睹，旁人说的晏从嘉未必肯信，但由你亲口告诉他，他必然会相信。”
原来他想要用晏从嘉拖垮朝廷的大军，让北邺难以顾及南境。
我突然想起皇后跳望燕台，皇后真的会让自己两个儿子自相残杀，不死不休？
我有些心惊地问江长离：“所以当日平城县主出宫也是你暗中相助，让她把皇后跳望燕台的事亲口告诉晏从嘉？”
江长离默认一笑：“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是我用平城县主和她腹中孩子逼迫皇后跳了望燕台。骆祈昭谨慎，不将我留用身边，只让我盯着皇后，我只能从皇后与晏从嘉下手。”
我微微失神，喃喃道：“复兴南平定要如此不折手段吗？”
他喟叹：“你再聪慧，还是女子，总有许多妇人之仁。倘若你能为南平杀了新帝和晏从嘉，你父兄得知了也会含笑九泉。”
我不知道父兄会不会含笑九泉，但我的父兄晓大义，也悯苍生，不会如此不折手段地兴战乱，以致流民千里，生灵涂炭。
我想到承天关内的陈阿婆还有她的小孙女，不由摇头：“我不能帮你，打仗太苦了，会死许多人。”
江长离目光锐利地看我，我心神一凛想要逃，他已利落地将匕首横到我颈侧：“你如今已是新帝的心头至好，不枉我当初帮你一把，如今就委屈一下陪我出宫，权当偿还我的恩情。”
31
江长离潜藏邺宫多年，想来也颇有经营，不仅悄无声息地进入了春华殿，还妄图将我挟持出宫。
许是他为今日筹谋许久，早已成竹在胸，当禁卫有如天降般突然冲出来，将他和手下团团围住时，他错愕而恼恨。
骆祈昭自禁卫身后缓缓踏出，面目冷酷又轻蔑：“江长离，想带走朕的女人，问过朕了吗？”
江长离的匕首紧紧贴住我的脖颈：“狡兔死，良狗烹，陛下要杀人灭口，我也只好出此下策了。”
骆祈昭当了皇帝后，一双眼睛愈发阴沉得骇人：“确实是只良狗。当年还只会在朕的马下乞饶求活，如今已在邺宫游刃有余了。不过你太心急，将皇后的凤簪送入了东宫，你若一直躲着，朕还真不知你想做什么。这春华殿开阔，是朕特意挑来狩猎的。”
“来人！”
他一声令下，弓箭手重重围上来。
江长离将我推到身前：“陛下要我死，那我只好拉着惠妃和陛下的孩子一起了。”
骆祈昭看了我一眼，冷笑着拿过身旁弓箭手的弓，反手抽箭：“那你试试。一群余孽，不是想兴复南平，还于旧都吗？你伤她一根头发，朕就屠你江南一座城！”
如此泯灭人性的话，江长离信了。
其实我也信的。他那般残忍狠毒记仇的一个人，多么冷血的事都做得出来。
江长离的匕首不敢再紧压我的脖颈，他拉着我慢慢往后退，直到玉阶前再无路可退，他嗤笑出声：“骆祈昭，当年你屠城三日，流血漂橹，纵兵烧杀掳掠，无恶不作，你怎么也想不到，来日你在乎的女人也在其中受人糟践。今日你对她再好又有何用？你永远得不到想要的！这就是你的报应！”
我愣愣听着眼睛发酸。
骆祈昭的脸色慢慢铁青。
他如此聪明，我知晓他心中早就明白一切，他不问不说，如今这件事却被一个他视如蝼蚁的人形同诅咒般地昭告而出，这是他的奇耻大辱。
江长离还想再说什么，骆祈昭眉眼一沉，一箭射出。
我看到他的箭朝我眉心而来，惊惧得紧紧闭眼，可却是江长离猝然溅出一口鲜血。
颈侧的匕首当啷落地。
我僵硬地扭头，发现江长离被一箭穿喉，直直栽下玉阶。
同时一阵利箭如密雨破空，那些接应江长离的人在我眼前被射成了筛子。
血水如蛇蜿蜒而来，我立在血泊中，腿软地踉跄了下，险些也滚下玉阶。
骆祈昭将我一把捞起，抱着我按进怀里，寒声掷落一句：“剁了喂狗。”
后面几日，我惊悸得夜不能寐，总觉得纱帐外面有人瞧我。
骆祈昭搂住我，拿手蒙住我的眼睛，柔声哄我：“别怕，朕在。”
我听话地蜷进了他怀里。
我觉得我定是病了，我许久没有梦到裴允了，却总梦见骆祈昭。
我梦见他杀人，还满手鲜血地来我抱我，他告诉我：“别怕，朕在。”
其实我最怕的就是他。
我的身体渐渐不便再伺候他，但骆祈昭还要夜宿春华殿。
近日他总说：“霜儿，朕头疼，你为朕揉一揉。”
我替他揉捏时，细细端详他的眉眼，他眼下多了些淡淡的乌青，面容比从前更阴鸷了。
有一日起身时，他呛咳几声，突然呕出一口血，我扶着他愣住了，燕羽惊慌失措地宣太医。
太医匆匆赶来，跪地诊脉后，畏惧得满脸是汗。
他声音微颤地问新帝：“陛下可还有其他不适？”
骆祈昭睁眼审视他，沉默了会儿后说：“朕的眼睛看不清。”
燕羽吃了一惊，我默不作声地继续替他揉捏额头。
太医惶恐万分：“陛下可能中了丹砂之毒。丹砂少量服用，不见其害，若日积月累，则会毒入脏腑。”
燕羽呵斥：“陛下不好丹，怎可能服用丹砂？若是饮食，也俱是小心查验的。”
骆祈昭突然抓紧我的手，将我的手腕攥得欲断。
他问太医：“多久了？”
太医迟疑了下，小心翼翼地说：“少则三年，多则……五载。”
这次连燕羽也不可思议地瞧向我。
骆祈昭叫太医下去，然后重重将我摔到了地上。
他冷笑着说：“朕知道你在动心思。总以为你只是如今恨朕，原来一开始就想着杀朕了。你对朕从未有过一丝真心是吗？”
我伏倒在床下，肚子因为撞到地面隐隐作痛起来，我咬紧唇，不想回答他。
骆祈昭盛怒之下再次呕血，燕羽急忙扶住他。
他不甘心地质问我：“你到底是如何下毒的？居然能让朕这么多年都蒙在鼓里！”
我蹙眉闭上了眼睛，慢慢开口告诉他真相：“我总替你做香囊，是为了将那少许丹砂一点点留下来，放进我的唇脂中。你亲我一次，便会吃一些丹砂，只要你把我留在身边，总有一日会毒发。”
“好，真好啊。”骆祈昭扶额大笑不止，“既然你为朕费尽心思，朕若死，你就生殉陪葬！”
太子灵前登基，将我册封为惠妃。
他夜夜宿在我的春华殿，拿孩子胁迫我讨好他，顺从他，仿佛别有意趣。
他知道我装失忆骗他，可他不知道我在乎这个孩子也是骗他的。
这世上只有我清楚这到底是谁的孩子。
从前我跟在骆祈昭身边，他让我喝避子汤，后来他不让我喝了，我自己在熏炉里加了麝香，所以我从未有过身孕。后来离开了东宫，晏从嘉一直不曾碰过我，只有我去水阁那一次，太子拉住了我……
当初骆祈昭说要打掉孩子的时候，我心中庆幸他不知晓，他若知晓了，我还怎么骗他呢？
我便是想让他以为我在乎这个孩子，不敢逃，不敢死，不敢忤逆他。
先帝出殡的那日夜里，我又梦见骆祈昭在凤安宫里亲手捂死皇帝，焚烧皇后尸骨，我惶惶惊醒过来。
平日我梦魇醒来，总会惹得他睁眼看我，可这次我惊魂未定地侧过头去，发现他没有醒。
他的长眉紧蹙，眼角居然湿了。
原来恶鬼也会有眼泪。
我静静瞧着他，想起了那日皇帝说他不像皇后。
可我第一眼见到他的时候，便将他认成了裴允，他与晏从嘉身姿容貌都是相像的，皇帝说不像，其实只是不喜欢他吧。
若是从前我定然不能明白，我的父母恩爱，对我与阿兄都爱护有加，我以为全天下的父母都该是如此，可我如今也有了孩子，我没有那般欣喜它的到来，甚至留着它只是为了利用。
我翻过身去的时候，骆祈昭从身后搂上来，原来他没有睡着。
他将脸深深埋进我的肩窝：“朕方才在想，你若敢行刺朕，朕要怎么折磨你？朕不会原谅你了。”
我闭上眼睛：“臣妾不敢。”
他亲吻上我的脖颈，令我微微颤栗：“朕骗你的，谁让你总是欺朕。”
天气热起来的时候，我的肚子渐大，身体也越发惫懒。
一日午睡，宫娥都回避了出去，我半梦半醒时见纱帐后面影影绰绰有一道人影。
他突然唤我：“惠妃娘娘。”
我被这一声吓到，坐了起来。
那声音我记得，是江长离。
我撩起纱帐，果然见他立在外面。
他从前总穿着一身红，如今却穿了一身小内侍的青衫，脸又作了些粉饰，若非他出声唤我，我大抵还要辨认一番。
我还未开口，他先说：“郑姑娘很聪慧，看见我送的凤簪便去了凤安宫。”
我蹙眉看了他会儿：“江中官从前认得我？”我早就觉得他待我有些奇怪。
江长离缓缓道：“郑太傅家的明珠，有幸见过一次。”
我疑惑：“你也是南平人？那为何……”
“为何在这邺宫？还是为何相助骆祈昭？”他阴郁的眉眼笑起来，“郑姑娘是如何落到太子手上的，我便是如何落到他手上的。当年北邺屠城，皇宫里能活下来的除了女人，只有宦官。”
我因他的话胸口发闷，不由攥紧了手指：“别说了。”
他却依旧刻薄：“你如今是惠妃娘娘了，深受新帝恩宠，还记得家人是如何惨死的吗？”
他步步紧逼，我知晓他要利用我：“你要我做什么？”
“新帝近日心情郁郁，可知为何？”江长离冷笑，“靖平侯未死。”
我怔住。难怪这几日骆祈昭又开始阴晴不定，喜怒无常。
江长离直直看向我：“骆祈昭弑君，又焚皇后尸骨，若将此事告知晏从嘉，燕北再度起兵，北邺便会焦头烂额，自顾不暇，到时我南平复国才有望。此事郑姑娘是亲眼目睹，旁人说的晏从嘉未必肯信，但由你亲口告诉他，他必然会相信。”
原来他想要用晏从嘉拖垮朝廷的大军，让北邺难以顾及南境。
我突然想起皇后跳望燕台，皇后真的会让自己两个儿子自相残杀，不死不休？
我有些心惊地问江长离：“所以当日平城县主出宫也是你暗中相助，让她把皇后跳望燕台的事亲口告诉晏从嘉？”
江长离默认一笑：“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是我用平城县主和她腹中孩子逼迫皇后跳了望燕台。骆祈昭谨慎，不将我留用身边，只让我盯着皇后，我只能从皇后与晏从嘉下手。”
我微微失神，喃喃道：“复兴南平定要如此不折手段吗？”
他喟叹：“你再聪慧，还是女子，总有许多妇人之仁。倘若你能为南平杀了新帝和晏从嘉，你父兄得知了也会含笑九泉。”
我不知道父兄会不会含笑九泉，但我的父兄晓大义，也悯苍生，不会如此不折手段地兴战乱，以致流民千里，生灵涂炭。
我想到承天关内的陈阿婆还有她的小孙女，不由摇头：“我不能帮你，打仗太苦了，会死许多人。”
江长离目光锐利地看我，我心神一凛想要逃，他已利落地将匕首横到我颈侧：“你如今已是新帝的心头至好，不枉我当初帮你一把，如今就委屈一下陪我出宫，权当偿还我的恩情。”
31
江长离潜藏邺宫多年，想来也颇有经营，不仅悄无声息地进入了春华殿，还妄图将我挟持出宫。
许是他为今日筹谋许久，早已成竹在胸，当禁卫有如天降般突然冲出来，将他和手下团团围住时，他错愕而恼恨。
骆祈昭自禁卫身后缓缓踏出，面目冷酷又轻蔑：“江长离，想带走朕的女人，问过朕了吗？”
江长离的匕首紧紧贴住我的脖颈：“狡兔死，良狗烹，陛下要杀人灭口，我也只好出此下策了。”
骆祈昭当了皇帝后，一双眼睛愈发阴沉得骇人：“确实是只良狗。当年还只会在朕的马下乞饶求活，如今已在邺宫游刃有余了。不过你太心急，将皇后的凤簪送入了东宫，你若一直躲着，朕还真不知你想做什么。这春华殿开阔，是朕特意挑来狩猎的。”
“来人！”
他一声令下，弓箭手重重围上来。
江长离将我推到身前：“陛下要我死，那我只好拉着惠妃和陛下的孩子一起了。”
骆祈昭看了我一眼，冷笑着拿过身旁弓箭手的弓，反手抽箭：“那你试试。一群余孽，不是想兴复南平，还于旧都吗？你伤她一根头发，朕就屠你江南一座城！”
如此泯灭人性的话，江长离信了。
其实我也信的。他那般残忍狠毒记仇的一个人，多么冷血的事都做得出来。
江长离的匕首不敢再紧压我的脖颈，他拉着我慢慢往后退，直到玉阶前再无路可退，他嗤笑出声：“骆祈昭，当年你屠城三日，流血漂橹，纵兵烧杀掳掠，无恶不作，你怎么也想不到，来日你在乎的女人也在其中受人糟践。今日你对她再好又有何用？你永远得不到想要的！这就是你的报应！”
我愣愣听着眼睛发酸。
骆祈昭的脸色慢慢铁青。
他如此聪明，我知晓他心中早就明白一切，他不问不说，如今这件事却被一个他视如蝼蚁的人形同诅咒般地昭告而出，这是他的奇耻大辱。
江长离还想再说什么，骆祈昭眉眼一沉，一箭射出。
我看到他的箭朝我眉心而来，惊惧得紧紧闭眼，可却是江长离猝然溅出一口鲜血。
颈侧的匕首当啷落地。
我僵硬地扭头，发现江长离被一箭穿喉，直直栽下玉阶。
同时一阵利箭如密雨破空，那些接应江长离的人在我眼前被射成了筛子。
血水如蛇蜿蜒而来，我立在血泊中，腿软地踉跄了下，险些也滚下玉阶。
骆祈昭将我一把捞起，抱着我按进怀里，寒声掷落一句：“剁了喂狗。”
后面几日，我惊悸得夜不能寐，总觉得纱帐外面有人瞧我。
骆祈昭搂住我，拿手蒙住我的眼睛，柔声哄我：“别怕，朕在。”
我听话地蜷进了他怀里。
我觉得我定是病了，我许久没有梦到裴允了，却总梦见骆祈昭。
我梦见他杀人，还满手鲜血地来我抱我，他告诉我：“别怕，朕在。”
其实我最怕的就是他。
我的身体渐渐不便再伺候他，但骆祈昭还要夜宿春华殿。
近日他总说：“霜儿，朕头疼，你为朕揉一揉。”
我替他揉捏时，细细端详他的眉眼，他眼下多了些淡淡的乌青，面容比从前更阴鸷了。
有一日起身时，他呛咳几声，突然呕出一口血，我扶着他愣住了，燕羽惊慌失措地宣太医。
太医匆匆赶来，跪地诊脉后，畏惧得满脸是汗。
他声音微颤地问新帝：“陛下可还有其他不适？”
骆祈昭睁眼审视他，沉默了会儿后说：“朕的眼睛看不清。”
燕羽吃了一惊，我默不作声地继续替他揉捏额头。
太医惶恐万分：“陛下可能中了丹砂之毒。丹砂少量服用，不见其害，若日积月累，则会毒入脏腑。”
燕羽呵斥：“陛下不好丹，怎可能服用丹砂？若是饮食，也俱是小心查验的。”
骆祈昭突然抓紧我的手，将我的手腕攥得欲断。
他问太医：“多久了？”
太医迟疑了下，小心翼翼地说：“少则三年，多则……五载。”
这次连燕羽也不可思议地瞧向我。
骆祈昭叫太医下去，然后重重将我摔到了地上。
他冷笑着说：“朕知道你在动心思。总以为你只是如今恨朕，原来一开始就想着杀朕了。你对朕从未有过一丝真心是吗？”
我伏倒在床下，肚子因为撞到地面隐隐作痛起来，我咬紧唇，不想回答他。
骆祈昭盛怒之下再次呕血，燕羽急忙扶住他。
他不甘心地质问我：“你到底是如何下毒的？居然能让朕这么多年都蒙在鼓里！”
我蹙眉闭上了眼睛，慢慢开口告诉他真相：“我总替你做香囊，是为了将那少许丹砂一点点留下来，放进我的唇脂中。你亲我一次，便会吃一些丹砂，只要你把我留在身边，总有一日会毒发。”
“好，真好啊。”骆祈昭扶额大笑不止，“既然你为朕费尽心思，朕若死，你就生殉陪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