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顺皇帝赐婚旨意下达,让易安既欣喜又羞怯,她这个年纪,心中少不了对出嫁的渴望,对未来生活的憧憬。人前故作矜持,人后与南枝有说不尽的悄悄话。

    “小姐,我可听说了,这五贝勒爷温文尔雅,待人宽厚,贝勒府上下和睦有序,小姐这番婚事呀,是天赐良缘!”

    “死丫头,你打哪儿听说的,就在这里胡言乱语。”

    易安嘴上这样说,心里却是美滋滋的,她推了南枝,跑去浇花。

    那些花儿朵儿都是她精心养护的,兰花幽香,海棠烈艳,还有含苞待放的玫瑰,这是易安最喜欢的花,每一片叶都碧绿欲滴,红色的花苞正竭力展开花瓣,盛开在这最美的时节,做最绚丽多姿的花。

    一日午后,景淮与明煦在言熹书房里相谈甚欢。

    “五哥将抱得美人归,可喜可贺呀!”

    景淮大笑,他一想到临漳的女儿将入贝勒府做侧福晋,就不甚欢喜。

    “可是五哥,我不解,皇阿玛为何要你娶临漳的女儿,有何用意吗?”

    明煦漫不经心的一句话正戳中要害,这也是言熹所想。

    言熹起身踱了几步。

    “圣意难测,我也百思不解,皇阿玛如此指婚,是他知道了什么还是他有什么打算。”

    “五哥,你也忒谨慎了,我猜想皇阿玛就是知道三哥结党营私,又苦无证据,至于打算嘛,皇阿玛此番定是要重用五哥你的。”

    景淮的话让言熹笑了,他并没有认可,但是他也盼望是这样,他苦心经营多年,曾被冷淡过,如果重拾希望,他多想成为笑到最后的那个人。

    “三哥行事不留痕迹,就算你我都知道临漳是他的人,也未必能拿出证据,皇阿玛可以怀疑每一个人,但是无凭无据,他也只能平衡众皇子与大臣之间的势力罢了。临漳是朝中中流砥柱的重臣,我不求他为我所用,若能因这场婚事让他与三哥心生嫌隙,不再同心,于我们也是大有裨益。”

    景淮嗤之以鼻。

    “五哥,你的要求太低了,依我看皇阿玛对你定是要委以重任的,否则何必大费周折又突然赐婚,眼瞧着你与临漳将成为翁婿,你势必要拉他来助你一臂之力,不然你这侧福晋娶来何用?”

    “七弟!”

    言熹严声厉色。

    “你在得意什么,你以为如此三哥党就分崩离析了吗?我们便可以一步登天?还有,侧福晋嫁过来,不许任何人利用她来拉拢关系,你们也见过,她只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女子。”

    景淮见言熹发脾气了,只好闭口不言。

    “五哥,七哥,你们勿要动气,皇阿玛不是许了两个月的时间筹备婚事嘛,咱们好好筹办,五哥你若是有需要,知会一声,我与七哥定当不遗余力。”

    听明煦这样说,景淮也连声附和。

    言熹也不是真生气,两位弟弟自幼追随他,虽然性格迥异,但是从无二心。偶尔有意见相左,却都能相互磨合,达成协议,感情十分亲厚。

    两位弟弟走后,言熹独自在书房良久,他手持一支珠钗,是一支梅花花苞样式的珊瑚珠钗,正是当日易安掉下的,是他初遇易安的第二日独自一人去杨树林,无意间拾到的,当时感觉整个杨树林都回旋着易安英姿飒爽的身影。

    言熹思虑再三,决定携厚礼去佟佳府拜谒。

    临漳亲自出门迎接,以示答谢。

    “贝勒爷亲自登门,临漳喜不自胜,您快请进。”

    言熹拱手还礼。

    临漳请言熹到前厅,上座奉茶。

    二人安坐,言熹品了一口茶。

    “这碧螺春实乃极品啊!”

    “贝勒爷是贵客,岂能怠慢。”

    言熹说知道易安是他唯一的爱女,是她的掌上明珠,定然不会亏待她,虽是侧福晋,但一定充分筹办婚礼,不会让佟佳一族失了颜面。

    “贝勒爷言重了,小女得皇上赐婚,又得贝勒爷厚爱,是佟佳一族无上荣光。”

    南枝欢喜雀跃地跑到易安房里,告诉她未来的夫君来访,现下就在前厅。

    易安放下手中的书,将信将疑,问南枝是不是在糊弄她。

    “这样的事情,我哪敢凭空捏造来糊弄你。”

    易安起身去背对着南枝,双手紧紧攥着手绢在胸前,她努力抑制住内心的欢喜,还怕南枝瞧见了笑话她。

    南枝偷瞄易安,让她显得不安,又坐了回去,拿起书本来,心不在焉的翻着书页,眼睛直打转,哪里还看得进去书。

    南枝忍俊不禁,直言让易安不要装了,心里都乐开花儿了。

    易安这才合上了书,放到一边。她小声跟南枝说想去前厅看看。

    南枝说私自去前厅见外客,还是男客,老爷知道定会责罚的。

    “我的好南枝,你就陪我去吧,我们悄悄地,就看一眼,即刻便回来。”

    对于未来的夫君,易安充满好奇心,她忍不住想去一看究竟。

    南枝拗不过她,只好答应。

    临漳与言熹在前厅说话,临漳礼数周到,却总是显得格外生分,即便将要与言熹成为翁婿,也时刻不忘为人臣子的本分,眼前这位是皇帝的儿子,他不敢逾越。与其说他本分守礼,倒不如说他内心十分抗拒却又无可奈何,他每日醒来都希望这不是真的,可事实就摆在眼前,他无处躲避。

    “令爱秀外慧中,能娶到她,也实为我的荣幸,我定将她视若珍宝,不会辜负大人你。日后便是一家人,在外共同侍君,在内多多往来,相濡以沫。”

    临漳特地起身拱手言谢,言熹的弦外之音他当然明白,他不失礼节地附和,但是言熹肯定看得出来,想让他放下结缔没那么容易,毕竟他们从来都不是同一条船上的人。

    易安与南枝来到前厅外,偷偷瞄到言熹后,她瞬间脸红了,她怎么也不曾想到自己未来的夫君,正是当日救她于危难的人。

    易安捂住胸口,心怦怦跳,她不敢再多看,撒腿跑开了。

    见客入来,袜刬金钗溜。和羞走,倚门回首,却把青梅嗅。

    易安跑到园子里,气喘吁吁,直接坐到亭子步阶上,她面红耳赤,久久未能平复,内心的激动无法言表。

    言熹将一个紫檀木的锦盒给临漳。

    “我有一礼物赠与令爱,只是不便亲手相与,还望大人代为转交。”

    临漳接过锦盒,请言熹共进午膳。

    易安独自在房间里,双手攥着茶杯,也没喝一口,自顾自地傻笑,见南枝从门口进来,双手放在背后,神神秘秘的样子。

    易安问她手里拿的什么,原本倒也不在意,见南枝故弄玄虚又藏不住的欢喜,她便想到一二了。

    南枝鬼灵精怪,她想抢也抢不到,眼瞧着易安都快跟她急了,这才把锦盒交到她手上。

    易安接过迫不及待地坐下,正欲拆开,又想到叫南枝去把门关上。

    见门窗都已关好,身边再无旁人,易安这才放心,她打开锦盒,是那个珊瑚珠钗和一只芙蓉色的手镯。

    她拿起来珠钗走到镜子前,给自己戴上,镜中美人如画,满面春风,那珠钗便是这幅画的点睛之笔。

    至于那手镯,她自然明白,何以致契阔?绕腕双跳脱。

    易安嘴角上扬,笑得很甜。

    “这珊瑚钗小姐素日里也不过尔尔,如今却重获至宝一般,不过这镯子成色极好,应是上上品。”

    南枝在一旁调皮说道,拿过易安手中的镯子说帮她收起来。

    易安一把抢回来说还没好好看看呢,看好了她会自己收的。

    已是傍晚时分,天边的云霞美得无与伦比,像是白云偷偷喝了酒,微红了脸颊。

    夜里,微风阵阵,临漳在后院的凉亭下自斟自饮。

    易安双手背在身后,向阿玛走近,俏皮可爱的她世界充满了快乐。

    易安渐渐看到阿玛满脸愁容,才意识到阿玛也不常喝酒,这应是在借酒消愁。

    “来,坐到阿玛身边,”

    临漳向女儿招手。

    “更深露重,你出来应该披上披风。”

    易安并未回应,轻轻坐在阿玛身侧,她看不懂阿玛的愁容,更不能理解这杜康的苦涩。

    “阿玛,您似乎有心事?”

    临漳看着女儿,久久才说话。

    “女儿是我掌中的瑰宝,来日成为人妇,虽都在京中,可是王府高墙,怕是见一面也不易,阿玛有心护你,却是鞭长莫及啊。”

    易安问阿玛,“何以解忧,唯有杜康,是吗?”

    她想去体味一下阿玛的忧心不已,她端起酒壶浅浅斟了半杯。

    易安看着阿玛一饮而尽的样子,她只是小心翼翼的将酒杯端至嘴边,微微抿了一小口。

    随即呛咳不止,两个小脸蛋胀得通红,一时说不出话来。

    临漳轻拍着女儿的背,接过她手中的酒杯放到桌上。

    易安将南枝拿来的茶水一饮而尽,缓了缓才说到,

    “这酒如此辛辣,如何入口!”

    临漳仰首而笑。

    “这哪里是烈酒,这是忘忧汤,阿玛愿你永远不懂得其中滋味,盼着你一世无忧。”

    易安看着阿玛,恳切地点了点头,说会的。

    也不知到了几更天,空中飘渺的雾气,后面是无尽的夜,在这样的夜里,有人因忧愁而无眠,有人因欣喜而无眠,世人皆有忧有喜,易安也不例外,只是眼下是她喜而忘忧的时候,她并不能体会到,阿玛当下万难之际,绝非一壶杜康能解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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