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佳府内,临漳与夫人私下谈论。

    “天家无常,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皇子皇孙亦不能幸免。”

    佟佳夫人不禁感叹,比起妇人的悲悯之心,临漳显得漠视,这场无形的战争,言熹已经出局,永远再不能对伯庸构成威胁才好。

    “皇上此番严查了五贝勒,结党营私,党羽众多,觊觎太子之位,全都犯了皇上的大忌,沦落至此也该自食其果。”

    “可是咱们女儿与五贝勒有婚约啊,事已至此,易安该何去何从呢?皇上只是赐婚,却未定婚期,也未有书聘,老爷,只恐误了咱女儿啊!”

    佟佳夫人终究是妇人,她一生最要紧的是夫君子女,夫君认人为主,忠心不二,可是她那不谙世事的爱女被卷入政治婚姻中,命运都在别人的掌控之中,她为夫君两难,也为女儿伤神。

    “眼下皇上尚在盛怒之中,若提及此事,反而会弄巧成拙,过些时日,我伺机探探皇上的意思。”

    临漳视女儿为掌上明珠,可他身为人臣,许多事情身不由己,他也只能尽力一搏。

    “老爷,彼时将会如何呢,贝勒府如今这般光景,若易安嫁去,她将如何自处,若皇上收回旨意,经此一事又有谁人敢再求娶,易安此后怕是再无婚嫁之命了。”

    临漳愁眉不展,夫人所言无一不是他的担忧,

    “不,不会吧!”

    临漳微微摇头,有些失意,他说的毫无底气,他在安慰夫人,也在安慰自己,他掌握不了易安的命运,给不了她一世的幸福。

    “自从圣旨下,易安便足不出户,此事还不知情呢。”

    “你看着时机说她说说吧,这孩子明事理,咱们不瞒着她,亲口告诉她总比她从旁人口中得知的好,你我活了半生了,面对事情尚且不能坦然,女儿还小,她日后的还很长呢,逃避不得。”

    佟佳夫人点了点头,拾起帕子擦拭双颊。

    日子一天天过去,寂寥的风吹过贝勒府,每个人都黯然,再无人提及言熹迎娶侧福晋的事情。

    而易安也总是待在房间里,少出房门,也不太愿意说话。

    有时在窗前静静观望,眼里流露着伤感,有时会独自在房里抚琴,琴声凄切。

    这一年的冬天格外寒冷,一场雪后,大地银装素裹,别无二色,寒风凛冽,吹不动佟佳府□□冰封的池塘。

    易安推开房门,寒风扑面而来,她穿着云水蓝的斗篷,独自走到了雪地里。

    在这鸟飞绝人踪灭的茫茫大地上,易安成了云水色的一点,分外夺目,却又分外孤独。乱风肆意吹动她的发丝,割在她略带憔悴的脸上,她漫无目的地走着,不知走了多远,也不知到了哪里,身后留下深深的脚印,印在这苍茫天地间。

    易安回到房里时,南枝迎上来,才发现她面颊通红,双手麻木,鞋袜也早已浸了雪水。

    南枝心疼不已,可是她什么都不能说,她不能说她知道易安为何如此模样,也不能说易安不该独自去那雪地里,她只能端来热水好好为易安泡脚,关上门窗,加多了炭火,可是冷彻心扉,该如何去暖呢?

    正值碧玉年华,她渴望得一心人,两相欢好,却是镜花水月,盼望成空了,积雪懂她心中苦寒,她还是一个尚未出阁的姑娘啊,她能与谁说呢?

    更别说去想想言熹如今的处境,她又能以何身份去关心呢?再也不会有人去提这段无疾而终的婚约。

    夜里,易安来到临漳的书房,他在自斟自饮。

    “书房清冷,你来这里做什么?”

    临漳说着让人添了炭火。

    “我瞧着阿玛书房灯火通明,想来看看阿玛。”

    易安坐到他的身边。

    临漳又斟了一杯酒,一饮而尽。

    “阿玛,这酒真的可以令人忘忧吗?”

    临漳端着酒杯注视良久,心思却又不在这酒杯之上。

    “曹孟德的酒或许可以忘忧,李白的酒会愁上更愁。”

    “那阿玛呢?”

    “阿玛这杯酒忘不得忧,解不了愁,世人爱酒,不过是酒后飘然神游,得一夕沉醉罢了。”

    临漳心中苦闷岂是这一壶酒可解的,灯下独酌,对影成三人。

    易安学着阿玛的样子,拿起酒壶斟了一杯酒,她第二次端起酒杯,送到嘴边,浅浅地抿了一小口,眉心蹙成一团,酒依然是那辛辣的酒,只是此时此刻,这辛辣的酒下肚,或可掩盖心中忧思,易安看了看临漳,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

    临漳看着女儿,笑了笑,若这一杯酒能够让她忘却前尘往事,他不介意教她喝酒,陪她同醉。他让人去厨房拿些点心来,然后提起酒壶给自己斟满,也给易安添了一杯。

    易安没想到,阿玛竟也能成为知己,她再次举起酒杯,学着阿玛酣畅之态,饮尽这杯酒。

    随着清酒入肠,两行清泪从桃红的面颊淌下来,无声无息。

    临漳想要帮女儿擦去这泪水,可是人生而多舛,女儿还年幼,日后只怕少不得泪眼涔涔的时候,都会有谁来帮她拭泪呢?

    “清酒下肚,九曲回肠,或可得一夕沉醉,可是易安,前路漫漫,大梦初醒依旧是要往前看的!”

    风一更,雪一更,临漳将女儿送回房间时,她已不省人事。

    临漳嘱咐南枝备好醒酒汤和水,让人在锅里温着小米粥,他一一交代后出了房间,轻轻地关上了房门。

    翌日易安醒来时,已临近晌午,只感觉头昏昏沉沉的。

    南枝端了粥来。

    易安听到窗外滴滴答答的声音,向南枝询问。

    “小姐,天晴了,是化雪的声音,您肯定饿了,吃些东西吧,晚些时候我陪您出去走走,今儿的太阳好极了。”

    易安看到阳光透过窗户映进来,屋内格外亮堂。

    “老爷早上来过,小姐您还没醒呢,老爷说回来的时候会给您带芙心斋的点心。”

    易安隐约想起昨日夜里阿玛说的话,前路漫漫,大梦初醒依旧是要往前看。

    “南枝,我睡得身子有些发酸,你为我梳洗吧,前阵子新做的冬衣,我想穿了,我想去看看梅花。”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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