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雪消融,天气乍暖,很快又迎来了春天,万物复苏。

    一日,伯庸从畅春园回到府中,管家迎上来,在他耳边小声说道。

    “王爷,闻蔺川大人荐了个临摹的人,从四川送过来了,现下已到了府中。”

    伯庸让他将那人带到书房。

    伯庸到书房后见到了那人,是个老成练达的人,他说他叫祁正则。

    伯庸正襟危坐,将祁正则从头至尾打量了一遍,他打开书来,摆出要做其他事情的样子。

    “你走吧,本王不用你!”

    或是出于御人之道,或是欲擒故纵。

    祁正则向前几步,跪到伯庸的桌前。

    “王爷,小人已近天命之年却壮志未酬,幸而遇到年阮大人,将小人举荐到王爷身边,求王爷留下小人,小人愿意肝脑涂地,以报王爷知遇之恩。”

    伯庸合起了书,看着他。

    “你跟着本王,荣华富贵未必会有,只会是刀口舔血,况且本王从来不会轻易相信任何人。”

    “荣华富贵都是身外之物,小人若能跟对主子,不至怀才不遇,也不枉此一生,王爷可暂将小人留在身边,小人定会获得王爷信任。”

    伯庸的书房是珩亲王府重地,从无旁人敢随意进出,眼下只他两人而已。伯庸随手拿起自己的一份字迹,让祁正则临摹。

    不到半盏茶的功夫,祁正则将两份字迹呈给伯庸。

    伯庸一手一张,他细细对比,两份字迹别无二致。他觉得很好,不过这并没有值得多得意的,崇顺皇帝大限将至,伯庸必得做好十足的准备,才不会功亏一篑。

    “好了,你且去找管家吧,本王不会让明珠蒙尘的。”

    祁正则听此一颗心才安放下,俯身退去了。

    伯庸起身向窗边走去,他将右手上的纸转至左手,紧紧攥住,右手伏在窗舷上,窗外的阳光射进来映在伯庸的身上,分外耀眼,仿佛天地间所有的光都聚集在此。

    崇顺皇帝的身体每况愈下,这个年迈的皇帝大抵也能料到自己快到了生命的尽头。

    他在乾清宫召见临漳,同时也召见了伯庸,与他们商议往南郊祭天事宜,只是他已力不从心,万万无法亲临。

    临漳认为这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历来祭天大典不是由皇帝亲临,便是由太子代劳,自胤仍被废后,或许崇顺皇帝再未动过明立储的念头,他说过他会将传位诏书置于乾清宫正大光明匾额后,待他龙御殡天后方可取下来昭告天下。

    临漳力荐伯庸前往南郊代崇顺皇帝行祭天大典,崇顺皇帝听了细细斟酌起来,未置可否。

    伯庸微俯身,站立一旁,他神色如常,当年重臣举荐言熹为太子的时候,崇顺皇帝当众怒斥言熹,可是眼下崇顺皇帝已到了垂暮之际,而且祭天一事是他自己提出,临漳只是说出了心中的想法,并无人言立储之事,想来崇顺皇帝不会因此产生猜忌。

    崇顺皇帝思忖良久,最终准了临漳所请。

    伯庸领命,他面色依旧,即便是一时得意也会收于心底,绝不会让旁人看出分毫。

    伯庸领旨退去时,他向临漳传递了眼神,临漳明白,大计在即,他会盯紧紫禁城一切动向,有任何消息会即刻传于伯庸。

    伯庸顺利前往南郊,崇顺皇帝想着春来天气晴好,惦记着畅春园的景色,于是去了畅春园。

    日子一去已是两月,临漳在书房忙公务,有人来报说崇顺皇帝午后心血来潮到马场策马,跑了半圈,现下回了畅春园,却已抱恙。

    临漳连忙准备更衣见驾,他走到院子里忽而停住,这件事应该向伯庸传去消息,他准备这回书房传书于伯庸,可是又停了下来,他认为这样做并不妥,若是在途中被截了书信,那便坐实了结党营私的罪名。

    正在举棋不定的时候,他看到下人端了些药材走过,说是送去厨房给易安炖汤用的。

    临漳看到了其中的当归,瞬间醍醐灌顶,他叫了人来,将一片当归交到他手中。

    “快马加鞭,将此物送去南郊,务必交到珩亲王手中。”

    当归,当归,伯庸必定一见便知。

    临漳赶到崇顺皇帝床榻前,向太医细细询问,却被崇顺皇帝说大惊小怪。

    “朕今日欠考虑了些,不该去骑马,不过也无大碍,着了风而已,你呀,也是年过半百的人了,应当注意身子了。”

    临漳见崇顺皇帝精神尚可便宽心许多,连连谢他关怀。

    待崇顺皇帝睡下后,临漳再次询问了太医,方知情况确实不容乐观,不敬的话太医不敢说,但是照目前情况来看,崇顺皇帝确实大限将至。

    伯庸交代好余下的事情,快马加鞭赶回京中,在崇顺皇帝身边,日日躬亲,他精神好时或可以起身到庭外走几步,伯庸也都陪着。

    思禹与景淮等几位皇子赶到崇顺皇帝身前探望,伯庸见诸多兄弟齐聚,他并不想与他们费口舌,自行离去了,留临漳与太医还有近身伺候的人在。

    思禹向太医询问崇顺皇帝病况如何。

    太医微俯身,看了临漳一眼,回应道。

    “诸位皇子安心,皇上只是染了风寒,且素日操劳,才使得龙疾在身,微臣定当竭尽全力使皇上痊愈。”

    众人听此便安心了,稍留了片刻皆离去了。

    日复一日,转眼又临近夏末。

    一日夜里,崇顺皇帝自觉周身不适,让人急诏临漳。

    临漳立即往畅春园赶,同时让人递了消息给伯庸。

    临漳赶到崇顺皇帝身边时,他躺在床榻上,屋内昏暗的灯光映得他面黄肌肉,他向临漳说了许多体己话,这个在位数十年的皇帝,一生励精图治,兢兢业业,可就是在选继承人这件事情上优柔寡断了,至今他都还在想到底应该立谁来承祖宗基业,谁才真正有能力让这个王朝经久不衰。

    待伯庸赶到时,崇顺皇帝已是气若游丝。

    临漳以步军统领之衔令人将畅春园层层守卫,大门已下钥,不准任何人进出。

    伯庸跪到崇顺皇帝面前,他艰难的抬起手来,在烛光里颤颤巍巍,伯庸双手拉住他的手。

    “皇阿玛,您是要与儿臣说什么吗?”

    一旁的的大太监孙瑞丰和太医们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崇顺皇帝自知到了弥留之际,他干裂的嘴唇颤抖着,呼出微弱的气息都显得吃力,他已经说不出话来了,他的手无力地从伯庸手里滑落下来,他只静静地躺着,不再做挣扎。他看着伯庸,他挑了数十年的担子,不知道该不该交给伯庸,还有那远在西北的北棠,也是他最心爱的儿子,一时间诸多思绪涌上心头,他用了多年时间都决定不了的问题在这最后的时刻,到底还是没能下了决心。

    伯庸的双手落空,最后一次感知到崇顺皇帝的温度,他将手收放回来。

    几盏蜡烛燃烧殆尽,烛油淌下来滴落在烛盏上。

    残烛燃尽,烛芯倾倒。

    崇顺皇帝气息已无,撒手人寰了。

    众人皆跪下,痛哭流涕。

    伯庸沉下头,闭上双眼。

    临漳掏出汗巾拭面,他转向伯庸。

    “三王爷,大行皇帝已龙御殡天,请您节哀顺变,为了大局您更要保重啊!”

    孙瑞丰抬起手臂忙用袖子擦了擦眼泪,对临漳说,

    “临漳大人,大行皇帝殡天前诏您在身侧,亲授您为顾命大臣,眼下万难之际您可要主持大局啊。”

    “大行皇帝曾说过,已拟好诏书,置于乾清宫正大光明匾额后,还请李公公回宫一趟,将其取出,大行皇帝之意便可以示众人。”

    临漳的话孙瑞丰恍然大悟,他顾着伤心竟没想到这个,连连点头,说即刻便去,他看了看伯庸,伯庸是崇顺皇帝崩逝前见的唯一一个皇子,举足轻重,是可想而知的,为了证明自己无任何偏私,以保全自己,他请临漳派人与自己同行。

    伯庸睁开了眼睛,抬起了头,千钧一发之际,不能出现任何差池。

    “孙公公年事已高,大行皇帝崩逝,恐伤心欲绝误了事,本王让人与你同行,”

    于是,祁正则与孙瑞丰一同进了乾清宫。

    孙瑞丰命人降下匾额,他上台阶时却意外扭伤了脚,动弹不得,随即坐了下来,背向匾额。

    祁正则忙上前安抚。

    “孙公公跟随大行皇帝一生,劳苦功高,眼下痛心难耐,万望保重啊,不如让奴才代您去取,您休憩片刻。”

    “也好也好,你快些去,不可误了事。”

    祁正则站起身来,他向匾额走去,伸直了右臂,当拿到诏书锦盒之时,纸卷从他袖中滑出,落在手上,他轻声打开盒子,以掩耳不及迅雷之速,调换了盒中的诏书,后将锦盒呈给孙瑞丰。

    两人回到畅春园,孙瑞丰将诏书取出交到临漳手上。

    临漳面向众人,缓缓拉开诏书来宣读。

    “大行皇帝遗诏,珩亲王皇三子伯庸,人品贵重,深肖朕躬,必能克承大统,着继朕登基,即皇帝位。”

    临漳随即跪到伯庸面前。

    “请皇上节哀,让奴才等叩拜皇上。”

    伯庸站起来,转过身,众人皆叩拜。

    漫漫长夜将尽,黎明将至,东方现出微微曙光,渐渐的,太阳跃出地平线,照亮了东边的半片天,光芒万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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