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浔一见到尚书府嫡长女柳荔珊,才知街头巷尾流传甚广的那句“柳家有女,窈窕无双”,诚不我欺。

    她一袭轻盈飘逸湘妃色广袖流仙裙,凤眸潋滟,唇若点樱,举手投足间,自有一番清扬婉兮的意韵。

    “多谢李姑娘前来,既是阿缶好友,我又虚长几岁,便称你为妹妹无妨罢?”柳荔珊浅笑盈盈,一开口似是十分欢喜,当下拉过李浔的手径直往厢房去。

    叶韫只好止步不前,与柳杨缶坐在庭院一角叙话。

    虽知姑娘家之间来往无甚大碍,内心却总有份隐隐担忧,事关李浔不免关心则乱,这一切早被柳杨缶看在眼里。

    “小侯爷还在怪我没有如实相告?省略一个柳姓,是不想你先入为主,对柳家起了防备而已。”

    柳杨缶端起茶盏,吹了吹尚烫嘴的茶水,开诚布告坦白了隐瞒的缘由。

    叶韫神色如常,目光清冽看向他,缓缓道:“无妨,毕竟我也未表露真实身份,这算是扯平了?”

    “小侯爷快人快语,令人心折!”柳杨缶笑得爽朗,显然彼此各有打算,反倒无可指摘。

    一个是奉朔侯嫡子,一个是尚书府庶子,双方自然谈不上势均力敌,而眼下均未有官职,若论家族门第,难说谁占了上风,故防备的无非是故人往事,以及如今朝堂之争。

    只要一想到李浔与柳贤妃的宿仇,叶韫对柳家抱持的敌视态度便转变不了,柳杨缶似有察觉。

    精明如他,亦想不通其中关节之处,所打听到的是零零碎碎只字片语,全凭常理联想揣测,又怎能推断出其中百转千回的曲折恩怨。

    柳杨缶开始暗中忐忑,想着拉拢宋牧桥不成,拉拢叶韫总多了几分赢面,谁知对方不仅不吃这套,而且自带敌意。

    不知长姐那边情况如何,能否在李浔身上寻求突破,他只能暗暗祈祷了。

    厢房中,柳荔珊小心捋起衣袖,袒露出手臂上一片鲜粉色铜钱形状的癣疥。

    李浔凑近仔细验看,发现有抓挠迹象,劝诫道:“从今日起,再痒再难受,千万不要抓挠,否则容易扩散留痕!”

    柳荔珊忙点头答允,她着实受癣疥之苦,数十日不见好转,夜间尤重,亦知抓挠于己无益,奈何痒起来如蚁噬一般,红肿难消。

    李浔却毫不惊慌,十有八九是寻常梅花癣而已,按理说不是什么疑难杂症,那么多大夫为何没对症下药?

    “可有大夫开过玉草的方子?”李浔问起,柳荔珊回想起来确有位医馆大夫用过玉草,不知怎地见效并不显著,故没再继续用下去。

    当务之急,还是快些给她止痒,癣疥最怕愈拖愈久,本不严重的寻常疾患最终贻害无穷,甚至会损毁姣好容貌。

    李浔暗想,如此一位难得的娇贵佳人,若容貌被毁,怕是要哭哭啼啼寻死觅活了。

    沉吟片刻,李浔写下“金钱松根皮”五个字,解释道:“这味药能救急症,捣烂擦拭肌肤,直到微微有些发热为止,一般来说五六次可全愈。”

    “真的么?”柳荔珊乍闻五六次可痊愈,又惊又喜,可不免有些疑惑,金钱松根皮不是什么稀罕物,会有用么?

    吃穿用度讲究惯了的尚书府大小姐,自小在世家荣宠中长大,加上姑母柳祺钰一向疼爱她,赏赐下的补品多不胜数,自然不会将寻常药材放在眼里。

    李浔见她犹犹豫豫,便加重语气道:“药材重在对症,与贵贱无尤,柳姐姐若信我,今朝起先别进补了,将随身衣物床榻被褥一一收拾干净,以防癣疥缠绵!”

    问诊一毕,药石有方,柳荔珊心头去了一块大石,她看向李浔的眼神中多了三分敬意。

    不久,二人走出厢房往庭院来,遥遥望见叶韫和柳杨缶端坐饮茶的情形。

    叶韫默默注视着李浔言笑晏晏,一时之间忘了将眼神移开,却让柳荔珊误以为他看的是自己。

    她不由晕生双颊,一双妙目有意无意流连,第一次见到传说中奉朔侯府的小侯爷。

    那少年比她小几岁,芝兰玉树,卓然而立,犹胜过自家弟弟一筹。

    在京师城中,柳杨缶算得上翩翩佳公子,可眼前这位多了一份清冷矜贵,眉眼间蕴藏无限深意,饶是她见过诸多王公贵族,也罕有如此丰姿。

    只不过,姑母的心思是让她成为太子妃,做未来的宸国皇后,柳荔珊即使生出别样心思,又怎敢违拗。

    多年来,她视太子凌涪为兄长,若论男女之情心动与否,实不敢往细处想,想必是没有几分旖旎在的。

    柳杨缶冷眼旁观二人,嘴角扬起一抹隐秘笑意。

    他不赞成长姐嫁给太子,目前朝堂上风云莫测,姑母早年间得罪太多人,还能在后宫风光多久,柳家可赌不起,柳杨缶不喜盲赌,便有了另谋出路的决心。

    “小侯爷,多谢令妹为我诊治,我与她一见如故,今后常来常往才好!”柳荔珊婷婷袅袅行礼道,名门闺秀风范无疑。

    叶韫这才回过神来看她,木头美人,无甚灵气,心里顷刻下了定论,当下不过随口敷衍了几句。

    平日他绝非故作矜持,但凡不感兴趣的人事物,就缺了那份耐心周旋,什么尚书府嫡女,什么京师第一美人,统统过眼云烟而已……

    惊鸿殿中。

    柳贤妃斜倚在绣塌上假寐,侍女甘遂小步上前,轻声禀告道:“主子,奉朔侯府那位义女方才去了尚书府,看来是找侄小姐去了。”

    “小侯爷也跟去了罢?”柳贤妃微微睁眼,杏眼中闪过一道冷芒,吩咐道:“再盯紧点,缶儿这一出,倒是用上心思了!”

    她对这个侄子无甚好感,娘亲出身卑微,庶子本掀不起风浪,偏偏城府深心思重,不如荔珊听话乖顺。

    柳贤妃犹嫌不足,又补上一句:“寻个由头,唤荔珊过来,我这个做姑母的多少得教教她了,这丫头心眼太实,将来执掌后宫怎么能行!”

    “可太子那边不知……”甘遂本想提醒主子,凌涪依然没看上表妹,局面始终僵持着,又怕触了主子霉头,半截话头咽了回去。

    柳贤妃眼尾上挑,颇不以为意,拨弄着护甲道:“怕什么,这孩子打出生起,都捏在我手中,他敢说个不字试试!”

    “听说太子一直暗中打探当年之事,会不会察觉了什么?”甘遂忍不住一时多嘴,她陪着主子已久深得信任,才敢说上几句。

    “哼,他在想什么,身为母妃岂会不知!随他去好了,反正当年知情之人死的死,闭嘴的闭嘴,就算打探出什么风声来,都是口说无凭!”

    话虽如此,柳贤妃心头不悦油然而生,好不容易平复了情绪,又道:“倒是容栩送出去那小丫头,不是省油的灯,传得神乎其神的,本宫很想亲眼见识见识!”

    一个月后,柳荔珊所患癣疥好得差不多了,对李浔赞不绝口,谢礼流水般送入侯府中,直教人应接不暇。

    叶靖渊方知女儿去过尚书府,替人看过病,便私下细细问了她与叶韫,稍稍放下心。

    谁知没过几日,便接到了柳贤妃想召见侯府义女李浔的消息,这下出乎意料,没放下多久的心又悬了起来。

    叶韫没被召见,又不是女眷,自然无法陪同一起进宫,父子二人惴惴不安,想不出什么好办法让李浔脱身。

    李浔见状,笑意盈盈安抚道:“父亲,阿韫,我自能应付,请不必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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