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卿啊,那前皇后所生是男是女?”姜槐启虽如此问,但他心中并不担心,纵使是男孩儿,不过是襁褓婴儿何足畏惧,即便是从自己手心溜了长大了,那时自己帝位早已稳若泰山,他又能如何。

    “车骑将军说必定是男孩儿,他抓了那日偷逃出宫的宫女,恰好是皇后宫中的,那宫女说,当时虽乱成一片,但她亲耳听到皇后心腹威胁那已死的接生姥姥,说保住皇后母子的命,她便能活。”魏书铨急忙应道。

    姜离雍眉眼微舒,悠悠一笑:“瞧瞧,一早就抓了人,也知前皇后生的是男孩儿,却没本事铲除余孽替陛下分忧,反而隐瞒不报,今日拿出来当成是替小叔子开脱的借口。丞相大人玩儿的把戏还真是有意思。”

    “哼,雍王殿下小小年纪便会颠倒黑白混肴是非的本事,老臣也学不来,不是臣无能,而是雍王殿下才智过人,殿下为何不解释一下替陛下求平安符却要先去凤栾山,又为何次日一早急匆匆的出城,马车内的婴孩啼哭声又从何而来?!”丞相字字珠玑咄咄逼人。

    “丞相之意是本王藏匿余孽咯?”

    “雍王殿下自己能认便罢,否则老臣带上证人,雍王殿下可别怪罪。”

    姜离雍桀然一笑:“证人?啧啧啧,原来醉翁之意不在酒,今日不是为议范将军该不该死,而是冲本王来的啊?”

    姜槐启早就听的头疼,早知天子事儿如此之多,还不如当他吃喝享乐的梁候,眉头紧皱极其不耐烦:"宣!宣!“

    那人一身守将服制,上殿后,眼睛也不敢四处乱瞟,被天威震慑的浑身颤巍。跪倒行礼后,魏书铨便让他一五一十禀告那日城关上的事。

    姜离雍自始至终没有抬眼看那人一眼。

    那人支支吾吾:“那日,那日雍王殿下的五马鞍车过关,卑职们奉范将军之命例行检查,哪知那马车上的侍卫不给,于是,于是卑职们的头儿就说,今儿就是梁候从这儿过,也得伸出头让我一一过目……”

    那人还未说完,群臣哄然大笑。

    姜槐启也是脸色一沉,龙颜不悦。

    魏书铨赶紧厉声呵断:“捡要紧的说!”

    “而后,卑职们的头儿忽然听见车内有异响,说是孩儿啼哭声,执意要检查,可雍王殿下不给,那侍卫挡在马车前便一剑刺死了卑职们的头儿。卑职们只好乖乖让路。”

    魏书铨嘴角满是挡不住的得意。

    姜离雍漫不经心的悄然转身,眼带寒光的瞥了一眼那人,那人顿时一个激灵,而后忽的跪爬上前大喊饶命。

    “陛下恕罪,卑职,卑职方才所说都是丞相让卑职这么说的,望陛下恕罪!”那人结结实实的一个劲儿猛磕,磕的地板砰砰作响,额头血呲呲。

    魏书铨这时慌了,他甚至不明所以。

    “说实话!不然立刻杀你!”姜槐启怒道。

    “那日的确有辆五马鞍车闯关,可,卑职们都不知道究竟是不是雍王殿下,是丞相让卑职一口咬死就是他,还诬赖他暗藏前朝余孽,其实,其实是丞相他自己暗藏了前朝余孽,想以此嫁祸给雍王殿下!求陛下明鉴!”

    魏书铨心火乍起,怒不可遏:“好你个畜生!”

    姜槐启眉心紧拧尾音拖得老长:“爱卿~慌什么,听他说完!那前朝余孽在哪儿啊?”

    “这只有丞相大人知道了。”

    “陛下,此人满口胡言,定是受人指使诬陷老臣!”

    “丞相大人,此人可是你找来指认雍王殿下的,会受谁指使啊?”大司马讥笑驳斥。

    “陛下!老臣冤枉!”

    “今日可见丞相居心叵测,为保他家人,不惜陷害雍王殿下。其心真是可诛!”

    “陛下,丞相一心为您啊,您不要被雍王殿下骗了啊!”

    “车骑将军此话真是可笑,圣明无过陛下,雍王殿下再如何心智过人,也不过是个八岁的娃娃!他能骗的过陛下吗?”

    眼见群臣吵嚷个不休,姜槐启听的心烦不已,拍桌怒斥道:“好了!朕意已决,先按众爱卿的意思,杀了范龄,以平民愤,至于前朝余孽一事,再行论处!先将此人押进大牢严加看管!”

    丞相欲言又止,但瞧皇帝那样儿,也不敢再说。

    姜离雍知道,丞相这位子没那么容易换人,但铁杵也并非一日成针,他还年轻,他有的是时间和耐心。

    踏出殿门,迎面吹来的风似乎都带着权力的气息,姜离雍深吸一口,远远注视着即将被押进大牢的那个守将,他暗忖:看来这个背影在棋盘上,还能再往前走两步。

    此时另一个乔装成商人,孤身独马的背影悄然停在了隽鹤观前……

    白头老翁再次如那日一般,利于门前等候多时,只是这次怀抱着个娃娃。

    “师傅安好?”

    “都好!”

    “她可好?”权墨朝老翁怀里的娃娃努努嘴。

    “一切都好!”

    老翁极其自然的接过权墨递过去的包裹,他知他是奉雍王之命来给慕忆岑送满月礼,还有些许金银钱物的。

    “主子说,等她大些,让师傅假充男儿养。”

    “你主子睿智!”老翁笑道。

    “师傅受累,我先告辞了!”

    老翁点点头,抱着孩子转身回了道观。

    自从皇帝下令杀了那姓范的叛军头子,纷争流言果然消散,其实百姓哪知道那么多宫廷密事,叛军入城个个忙着逃路投降,谁会在乎可怜的国母是否生子,是否惨遭侵犯凌辱,不过是需要这样的理由和情绪罢了,丞相知道这一点,姜离雍也知道,甚至天子和群臣个个都知道,但是在这场冠冕堂皇的正义游戏里,他们不能拆穿彼此,只能按照游戏规则玩儿下去,只是范龄实在蠢钝恶心,他千不该万不该在发现皇后已剖腹取子后,不去追杀带着孩子逃跑的宫女,而是脱了裤子贪恋一具尸体。这般恶心的人,也不算枉死。

    接下来便是那个可怜背影,阴暗潮湿的地牢里,腐烂霉锈味逼席的人连连作呕,距离被押进牢里已过半月,那守将早被折磨的非人一般,蓬头垢面浑身是伤,歪歪扭扭的靠在墙角,生无可恋。

    身披宽松黑色披风,宽大帽檐遮住全脸的神秘男人,度过夜色,穿过大门,一步步踏过令人作呕的潮污过道,来到他的牢房面前,随行狱卒打开牢门后,神秘男人进去俯下身子低声问道:“想活命,就告诉我,谁指使你乱咬丞相的?”

    幽暗的地牢里,那守将根本看不清来人样貌。

    “你是谁?”

    “丞相的人,是来救你的,只要你说实话,丞相既往不咎,救你出去,还给你银钱置办田地安家过活。”

    “何时救我出去?”他焦急道。

    “事成之后!”

    “你先救我出去,我才说!”

    “只要你说实话,丞相便会在陛下那力保你,一个八岁的娃娃厉害还是丞相厉害?你可掂量清楚了!”

    那人犹豫再三,脑子里想了想,于是谨慎的凑近神秘男人道:“是雍王指使我那么说的!”

    “雍王?”

    “我本就是去找范将军的,可范将军不在,他手下的人还将我棍棒打出,我一怒之下,就去找了雍王的人,然后听了雍王的吩咐……”

    “果真?”

    “若有一句假话,天打雷劈!”

    “好!丞相定会救你!”就在他暗喜时,噗嗤一声闷响,一把小刀直直插进他心脏,又极其利落的拔出,神秘男人将他翻过身伪装成睡过去的样子,转身走了。

    狱卒见那守将侧身睡着,也不留意,送着神秘男人出了地牢,及至门口时,神秘男人掏出一个金饼,递给狱卒:“拿着吧,丞相赏的!”

    “谢大人!”狱卒喜的无可无不可。

    墨灰的天,暗淡的月,还有凉腻如稠的风,神秘男人随风消失在高大的鼓楼后,片刻,鼓楼的另一头,权墨便一袭白衣登上提前的备好的马车,扬长而去。

    ……

    丞相老头儿得知那守将死在狱中,便火急火燎的要见皇帝……

    “爱卿,快来!”姜槐启心旷神怡正逗鸟赏花。见他神色匆匆,早知其来意。那守将死在狱中,难免会惹人疑心是他嫁祸雍王不成杀人灭口……

    “陛下,老臣……”

    未等他说完,便悠悠打断:“爱卿,你瞧,这是朕那弟弟进献来的鹦鹉,通身羽毛色彩艳丽,是不是很有趣?”

    “着实不同于其他鸟类。”

    “可惜啊,比不上你之前给朕的八哥啊。”姜槐启意味深长的一笑,“它虽比八哥好看,可惜调教这许久,还是只会说陛下英明四个字。”

    “八哥跟随陛下时日久了,自然会说的话要多些。”丞相老头儿躬身回应着。

    “鹦鹉性子倒是柔和,不及八哥好斗,这不,现在朕只能每次只放一个出来,哈哈哈……”姜槐启说着打开了八哥的鸟笼。

    八哥翅膀扑棱出笼子,在空中盘旋了一圈。落在了姜槐启的肩头。

    丞相见状忙夸赞:“还是陛下会调教。”

    “来人,去把鹦鹉的鸟笼也打开。”

    那八哥瞧见鹦鹉也出了笼子,果然翅膀一扇,跟鹦鹉缠斗去了。两只鸟惨叫声连连,在地上扑腾的羽粉尘灰飞扬。

    丞相眼见八哥不敌那只鹦鹉,眉心渐渐攒在一起。

    姜槐启斜眼觑了一眼丞相,转而叹气:”哎,这八哥许是上了年纪,和鹦鹉缠斗,多少显得有点力不从心啊。不过,论贴心会说话,那自是八哥更胜一筹,何况,八哥跟着朕的时日要比这鹦鹉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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