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漫长的秋（下）
少女盯着聊天框发呆，她简直孤独得想要去死了。现在是国庆第三天，她每天都在试图约朋友一起出去玩，但是没有人答应她。向子笙说自己和哥哥一起在乡下；何亭晚说自己和爸妈一起旅游。至于其他的一些所谓的好朋友们约她，她也会找借口拒绝掉。就好像，她只有向子笙和何亭晚这两个好朋友一样。因为孤独，她拉着年纪尚小的弟弟万明出去玩了两天，但是今天实在不行，毕竟事不过三。
她叹了口气，紧紧抱着有点厚度的被子。“找田微吧？啊啊...那个书呆子，她妈肯定不让她出来玩。”她自言自语着，给田微发了个出去玩的邀约。在对方没能回复的这段时间里，她在手机应用商店里找啊找，最终决定下个新鲜游戏玩一玩，她特意没有挑单机游戏，而是选了一个可以交友的游戏。“我已经孤独到这种程度了吗？”她小声嘟囔，不由得苦笑起来。万京打开备忘录找到向子笙的身份证号，随即用她的信息来进行实名认证。“还好她成年了。”她进入游戏，过着百无聊赖的新手教程。
于是她操纵人物在大地图里到处跑，尽往人堆里跑。她想要和别人交朋友，却又不敢主动和别人聊天，只好让人物站在人堆里罚站，自己则偷偷溜出房间看弟弟在干嘛。和大部分相爱相杀的姐弟不同，万京很爱她的弟弟，也对弟弟很好；弟弟万明也格外懂事，对万京这个姐姐也很珍视。只有万明才算她的家人...她想着，拿了一罐冰可乐去找弟弟。
等她不情愿地回来时，田微也回复了她：“对不起，我妈不让我出去，我要先把作业写完才行。”
果然是这样啊...她理所当然地想着，随便给田微回复了一个可爱表情包，就继续在游戏里罚站。她再次叹了一口气，委屈地关掉了游戏，转而看□□空间。不熟悉的同学们都在发动态，出去玩的、收到礼物的、和家人合影的...她羡慕嫉妒着他们所有人。“贺也谦都比我更重要吧...如果我也是谁的替身就好了。”她说着，开始看向子笙的微信朋友圈。子笙发了很多，不是和哥哥向子方有关、就是隐喻贺也谦的。“要是我也是替身，也能被人喜欢，是不是就会出现在别人的朋友圈里呢？”少女想着，转而刷起没有营养没有价值的短视频。她不追星也不是二次元，但是为了和别人打好关系，她就会依靠短视频和微博，通过这些渠道去知道一点点蛛丝马迹，这样才能在和别人聊天时不至于沉默、也不至于被人说无聊。
她嫉妒贺也谦这种沉默寡言的人也能被人喜欢；嫉妒何亭晚有那么好的人缘关系；嫉妒向子方即便和向子笙闹矛盾了，还能被她关心喜欢。为什么就没有人喜欢她呢？她郁闷地想着，又一次想起田微。田微是个书呆子，性格孤僻，和她一样没有朋友。她有些幸灾乐祸起来，因为这样就证明她不是一个人。她转而和田微聊起天，和她吐槽身边人的缺点，却从来不说自己的错。
她们是朋友吗？万京想了想，猛地摇摇头：她们才不是朋友呢，她不过是把对方当作情绪垃圾桶罢了。她的朋友只有不太关心她的向子笙和喜欢她的文章的何亭晚。她抬眼望向窗外，能够看见的只有同样的高楼大厦与阴暗的天空，天空和她一样阴暗。天空是没有感情的，而她是有感情的，她想着，鼻子一酸，泪水不受控制地流出了两滴。“啊...为什么哭了？”她不解，抬手擦去眼泪，不同的、却同样有温度的泪水再次流淌下来。“好咸，好难过...”她紧紧抱住自己的被子，那是她从小学就开始用的被子了，上面都是她自己的味道，让她安心。
小学的时候，万明还没有出生，家里只有隐形人一样的爸爸和只会打压辱骂她的妈妈。她小时候还很外向，总是和不认识的陌生人聊天，也会在老师提问时抢答，哪怕她不知道正确答案，她也以为那是她勇敢的表现。可是因为她总答不对题目，所以老师也有点烦她了，她举手也不会再被老师点起来。她不被老师喜欢了，所以那群恃强凌弱的小孩子们会嘲笑她会孤立她。她在学校里再也没有朋友了。
她总以为自己什么事也没有，她总以为自己勇敢坚强。所以一个人也没问题。可是连爸爸都不在乎她，妈妈也不会表扬她，于是她开始害怕开始畏惧，她不再勇敢不再出风头，她逐渐沉默逐渐孤独。所谓的外向所谓的大人的夸奖，都与她远离。
直到万明出生了，直到她总算有了一个伴。
“呜...”她哭泣着，把自己埋在被子里，只有那床小被子会让她安心。门虚掩着，住在隔壁的弟弟过来了，他没有发出声音，轻轻地走过来，在她身边放下一颗糖。他悄然离开，没有任何声音。
至于收到万京发的邀约的何亭晚，她正看着窗外发呆。她欺骗了万京，国庆节休假的这五天里，她没有任何安排，她整天在家里抱着小羊写作业玩手机。她似乎不如她表现出来的那么喜欢万京，她也从来没有把万京当作朋友、包括向子笙，她们所有人对她而言都是麻烦。
今天凌晨的时候，柯铭给她发了“小作文”，大致就是在说她并不在乎自己，说自己嫉妒向子笙和万京了，说她不需要自己这个朋友了，于是柯铭和她绝交了。等到她上午醒过来的时候，看完了消息想要回复一些虚情假意的道歉时，看着发不出去的“对不起”，她才知道自己已经被对方单删了。
这样也好...至少她不用为了柯铭去玩一些二次元乙游。她从来都是为了别人才会去做她不喜欢的事情。那么她自己到底喜欢什么呢，她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少女叹了口气，拿起手机向贺也谦发了个好友申请。“毕竟他比我更孤独不是吗？”少女自暴自弃地想着，在申请理由那一栏打字：“你喜欢光风梦，我也喜欢。我们有一个共同爱好。”她丢开手机，想象着贺也谦不知所措的表情，“你那么温柔，不会拒绝我的...”
灰暗的秋天，并不刺眼的阳光穿透乌云，露出并不明显的轮廓，照射在鳞次栉比的高楼上。暗淡的阳光显得棕色的大楼跟着一并暗淡。少女盯着对面大楼的玻璃发呆，忽然看见对面人家里的小狗也趴在窗台。她微微笑着，朝小狗挥挥手，不过小狗没有任何反应。
小动物比人可爱多了，她想着，转而抱起小羊蹭他肚皮。“小羊，我们出去玩吧。”少女抬起头，拉着小羊的爪子晃啊晃。它喵喵叫了起来，似乎表示同意。于是少女这才松开它，转而去衣柜里拿衣服换上。她换上绿色的工装裤和普通白色上衣，随即从床头柜里拿出小钱包，那里面全部都是纸币，是她不带手机时才会拿着用的。“就我和你，我不会带手机的，不会和任何人聊些废话。走吧。”她把两百块钱纸币塞进口袋，朝小猫伸手。
一出门，爸爸就用他的大嗓门逼问何亭晚。“你干什么去？”“遛猫。”她不喜欢爸爸，所以她冷漠地回应道。“死猫有什么好的！”爸爸似乎喝醉了，但他那肆无忌惮的发言，是他一般会稍有掩饰的真心话。他顿了顿，似乎意识到了自己的错，于是尴尬地挠挠自己的啤酒肚，补充道：“回来的时候帮我带包烟，你知道是哪个牌子的吧？”
“啊...嗯。”少女不情愿地点点头，随即拉着小猫的牵引绳快速离开。
正值国庆节，成年人和学生都放假了，所以街上都是人：成双成对的朋友或者情侣，又或者是幸福的不得了的一家人，只有她是孤身一人，陪伴她的只有被人当作畜生的小猫。
她牵着小猫往商场走去。偶尔有人看见小猫想过来摸摸它，少女装作大方的模样把小猫让给别人摸。小猫似乎累了，她只好抱着小猫边走边四处张望。“小羊，你饿了吗？我们去买点吃的好不好？”她低头看着小猫，用手指轻轻挠它脑袋。小猫喵喵叫了两声，她这才抱着小猫往附近的路边摊走去。她买了一个卷饼，卷饼加了两根火腿肠，因为另一根是给小猫买的。
她们来到公园的长椅上坐下。她一边吃卷饼一边挑出火腿肠递给小羊吃。“只有你陪着我呢...从我初中毕业那时救下你开始，你已经陪了我三年了啊。”她含糊不清地嘟囔着，满眼都是这只漂亮的布偶猫。“你是我的朋友吗？小羊，你会一直陪着我吗？”她说着，猛地一抬头，防止眼泪掉下来。“我明明一直在装，我装了那么久，我为了她天天熬夜了解什么破二次元。她却和我绝交了...是我演技太差了吗？她是不是早就察觉到我的真面目了呢？”她边吃边说，话语愈加模糊不清，眼泪直直落在卷饼上。“是不是饼太辣了？我明明只加了微辣的...”她逃避着说道。
偶尔有秋风吹过，把她的眼泪吹向脸侧，这样就不会有咸咸的眼泪滴进本就咸咸的卷饼里了。少女想起贺也谦，那个比她伪装出来的温柔还要温柔的少年。她嫉妒他，甚至讨厌他，却又不得不试着和他打好关系。“他同意了吗？都用那个理由了，他会同意我的好友申请的吧？”她想着贺也谦那张帅气又高冷的脸蛋，想着与他相关联的人们，忽然有点好奇肖望冬这个人。
至于忽然引起别人兴趣的肖望冬，此时正在他们一中表白墙上看动态。自从九调之后，他就试图改变自己，于是他试着学习，试着了解别人。他刚刚找李昌要到了表白墙的账号，因为他知道有不少的人会在这上面表白贺也谦。他想要了解贺也谦，不是出于什么奇怪的窥探欲，而是单纯地感到愧疚。
他不了解丁群，所以欺凌了他三年。他也不了解贺也谦，所以他欺凌了贺也谦两年。他也不了解他自己，所以他从来不会控制自己的暴戾。
又或者，他希望能在那上面看见别人表白他。毕竟他长得也不差，他侥幸地想着，不断翻找着表白墙的动态。
有关贺也谦的动态几乎都是匿名者发来的，偶尔能看见几张贺也谦的照片，但也都是偷拍视角的背影图。
“那个混蛋长得是挺帅的哦……就是因为他长得帅，我才看他不顺眼的。”少年嘟囔着，烦躁地关掉手机，躺床上大声叹气。他正准备下床去拿点饮料来喝，就听见外面正高谈阔论的爸爸的大嗓门夹杂着女人娇滴滴的赞许。那是他爸爸，一中的校长肖无崖和后妈付锦怡。“烦死了，他们能不能去死一下。”少年烦躁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夺过手机继续看表白墙的动态。
“喂。”李昌给他打来微信电话，于是他接通后没好气地开口。“下午出不出去玩啊？四中那边开了新网吧，下午孔磊就在那里。”李昌的声音听上去无忧无虑的，肖望冬想着，不满地挂掉了电话。
他试着拿出瘪瘪的书包里的几张卷子出来写。高三生在国庆节的作业当然不止几张卷子，只是他带回来的作业就这么一点。他坐在书桌前拿起笔准备写，但是映入眼帘的数学题让他不知所措。“我是会写的…第一题至少我会的…可是…”他自言自语着，试图拿笔和纸打草稿，却怎么也下不了手。“为什么不会写了？”他的手有点颤巍。
肖望冬把笔甩进垃圾桶，抽出下面一张卷子，那是英语卷子。他暗自窃喜，因为他只有英语稍微好一点。“肯定是数学太难了…”他嘟囔着，拿出一只新笔写起来。“prospect？什么意思？我背过这个词吗？”他又纠结起来。“推测？英文是什么？我…不行，不能查手机。”
他似乎要崩溃了，因为他的学习一塌糊涂，因为他已经高三了，因为他没有参加九调而愧疚，因为他是那么的一无是处。
“不知道了，我什么都不知道了。”他的语气里有难以置信，也有难以名状的悔恨。“干脆死了算了…去抽烟吧。”他丢开笔和卷子，挪开椅子便往房间内的卫生间走去。那里放着他的烟盒与打火机，还有能映照出他自己的镜子。少年踉踉跄跄地走去，却始终不敢看一眼镜子里的自己。他快速点燃了香烟，随即坐在马桶盖上，一副如释重负的模样。“死了算了。”他的视线从苍白的天花板移到自己的手腕上，随即抬手用力扇了自己一巴掌。“好疼，看来我死不掉啊。哈哈…”他苦笑道，掐灭了烟。
要是能被人喜欢就好了……他想着。与他相隔甚远的少年少女们同样这么想着。就好像，他们从来没有被爱过一样。
卫生间的窗子不大，能够看见的只有阴暗的天空，一片云都没有，一点阳光也没有。那处窗户是那么窄小，就和影视剧中的监狱一样。明明通风了，却密不透风。
她叹了口气，紧紧抱着有点厚度的被子。“找田微吧？啊啊...那个书呆子，她妈肯定不让她出来玩。”她自言自语着，给田微发了个出去玩的邀约。在对方没能回复的这段时间里，她在手机应用商店里找啊找，最终决定下个新鲜游戏玩一玩，她特意没有挑单机游戏，而是选了一个可以交友的游戏。“我已经孤独到这种程度了吗？”她小声嘟囔，不由得苦笑起来。万京打开备忘录找到向子笙的身份证号，随即用她的信息来进行实名认证。“还好她成年了。”她进入游戏，过着百无聊赖的新手教程。
于是她操纵人物在大地图里到处跑，尽往人堆里跑。她想要和别人交朋友，却又不敢主动和别人聊天，只好让人物站在人堆里罚站，自己则偷偷溜出房间看弟弟在干嘛。和大部分相爱相杀的姐弟不同，万京很爱她的弟弟，也对弟弟很好；弟弟万明也格外懂事，对万京这个姐姐也很珍视。只有万明才算她的家人...她想着，拿了一罐冰可乐去找弟弟。
等她不情愿地回来时，田微也回复了她：“对不起，我妈不让我出去，我要先把作业写完才行。”
果然是这样啊...她理所当然地想着，随便给田微回复了一个可爱表情包，就继续在游戏里罚站。她再次叹了一口气，委屈地关掉了游戏，转而看□□空间。不熟悉的同学们都在发动态，出去玩的、收到礼物的、和家人合影的...她羡慕嫉妒着他们所有人。“贺也谦都比我更重要吧...如果我也是谁的替身就好了。”她说着，开始看向子笙的微信朋友圈。子笙发了很多，不是和哥哥向子方有关、就是隐喻贺也谦的。“要是我也是替身，也能被人喜欢，是不是就会出现在别人的朋友圈里呢？”少女想着，转而刷起没有营养没有价值的短视频。她不追星也不是二次元，但是为了和别人打好关系，她就会依靠短视频和微博，通过这些渠道去知道一点点蛛丝马迹，这样才能在和别人聊天时不至于沉默、也不至于被人说无聊。
她嫉妒贺也谦这种沉默寡言的人也能被人喜欢；嫉妒何亭晚有那么好的人缘关系；嫉妒向子方即便和向子笙闹矛盾了，还能被她关心喜欢。为什么就没有人喜欢她呢？她郁闷地想着，又一次想起田微。田微是个书呆子，性格孤僻，和她一样没有朋友。她有些幸灾乐祸起来，因为这样就证明她不是一个人。她转而和田微聊起天，和她吐槽身边人的缺点，却从来不说自己的错。
她们是朋友吗？万京想了想，猛地摇摇头：她们才不是朋友呢，她不过是把对方当作情绪垃圾桶罢了。她的朋友只有不太关心她的向子笙和喜欢她的文章的何亭晚。她抬眼望向窗外，能够看见的只有同样的高楼大厦与阴暗的天空，天空和她一样阴暗。天空是没有感情的，而她是有感情的，她想着，鼻子一酸，泪水不受控制地流出了两滴。“啊...为什么哭了？”她不解，抬手擦去眼泪，不同的、却同样有温度的泪水再次流淌下来。“好咸，好难过...”她紧紧抱住自己的被子，那是她从小学就开始用的被子了，上面都是她自己的味道，让她安心。
小学的时候，万明还没有出生，家里只有隐形人一样的爸爸和只会打压辱骂她的妈妈。她小时候还很外向，总是和不认识的陌生人聊天，也会在老师提问时抢答，哪怕她不知道正确答案，她也以为那是她勇敢的表现。可是因为她总答不对题目，所以老师也有点烦她了，她举手也不会再被老师点起来。她不被老师喜欢了，所以那群恃强凌弱的小孩子们会嘲笑她会孤立她。她在学校里再也没有朋友了。
她总以为自己什么事也没有，她总以为自己勇敢坚强。所以一个人也没问题。可是连爸爸都不在乎她，妈妈也不会表扬她，于是她开始害怕开始畏惧，她不再勇敢不再出风头，她逐渐沉默逐渐孤独。所谓的外向所谓的大人的夸奖，都与她远离。
直到万明出生了，直到她总算有了一个伴。
“呜...”她哭泣着，把自己埋在被子里，只有那床小被子会让她安心。门虚掩着，住在隔壁的弟弟过来了，他没有发出声音，轻轻地走过来，在她身边放下一颗糖。他悄然离开，没有任何声音。
至于收到万京发的邀约的何亭晚，她正看着窗外发呆。她欺骗了万京，国庆节休假的这五天里，她没有任何安排，她整天在家里抱着小羊写作业玩手机。她似乎不如她表现出来的那么喜欢万京，她也从来没有把万京当作朋友、包括向子笙，她们所有人对她而言都是麻烦。
今天凌晨的时候，柯铭给她发了“小作文”，大致就是在说她并不在乎自己，说自己嫉妒向子笙和万京了，说她不需要自己这个朋友了，于是柯铭和她绝交了。等到她上午醒过来的时候，看完了消息想要回复一些虚情假意的道歉时，看着发不出去的“对不起”，她才知道自己已经被对方单删了。
这样也好...至少她不用为了柯铭去玩一些二次元乙游。她从来都是为了别人才会去做她不喜欢的事情。那么她自己到底喜欢什么呢，她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少女叹了口气，拿起手机向贺也谦发了个好友申请。“毕竟他比我更孤独不是吗？”少女自暴自弃地想着，在申请理由那一栏打字：“你喜欢光风梦，我也喜欢。我们有一个共同爱好。”她丢开手机，想象着贺也谦不知所措的表情，“你那么温柔，不会拒绝我的...”
灰暗的秋天，并不刺眼的阳光穿透乌云，露出并不明显的轮廓，照射在鳞次栉比的高楼上。暗淡的阳光显得棕色的大楼跟着一并暗淡。少女盯着对面大楼的玻璃发呆，忽然看见对面人家里的小狗也趴在窗台。她微微笑着，朝小狗挥挥手，不过小狗没有任何反应。
小动物比人可爱多了，她想着，转而抱起小羊蹭他肚皮。“小羊，我们出去玩吧。”少女抬起头，拉着小羊的爪子晃啊晃。它喵喵叫了起来，似乎表示同意。于是少女这才松开它，转而去衣柜里拿衣服换上。她换上绿色的工装裤和普通白色上衣，随即从床头柜里拿出小钱包，那里面全部都是纸币，是她不带手机时才会拿着用的。“就我和你，我不会带手机的，不会和任何人聊些废话。走吧。”她把两百块钱纸币塞进口袋，朝小猫伸手。
一出门，爸爸就用他的大嗓门逼问何亭晚。“你干什么去？”“遛猫。”她不喜欢爸爸，所以她冷漠地回应道。“死猫有什么好的！”爸爸似乎喝醉了，但他那肆无忌惮的发言，是他一般会稍有掩饰的真心话。他顿了顿，似乎意识到了自己的错，于是尴尬地挠挠自己的啤酒肚，补充道：“回来的时候帮我带包烟，你知道是哪个牌子的吧？”
“啊...嗯。”少女不情愿地点点头，随即拉着小猫的牵引绳快速离开。
正值国庆节，成年人和学生都放假了，所以街上都是人：成双成对的朋友或者情侣，又或者是幸福的不得了的一家人，只有她是孤身一人，陪伴她的只有被人当作畜生的小猫。
她牵着小猫往商场走去。偶尔有人看见小猫想过来摸摸它，少女装作大方的模样把小猫让给别人摸。小猫似乎累了，她只好抱着小猫边走边四处张望。“小羊，你饿了吗？我们去买点吃的好不好？”她低头看着小猫，用手指轻轻挠它脑袋。小猫喵喵叫了两声，她这才抱着小猫往附近的路边摊走去。她买了一个卷饼，卷饼加了两根火腿肠，因为另一根是给小猫买的。
她们来到公园的长椅上坐下。她一边吃卷饼一边挑出火腿肠递给小羊吃。“只有你陪着我呢...从我初中毕业那时救下你开始，你已经陪了我三年了啊。”她含糊不清地嘟囔着，满眼都是这只漂亮的布偶猫。“你是我的朋友吗？小羊，你会一直陪着我吗？”她说着，猛地一抬头，防止眼泪掉下来。“我明明一直在装，我装了那么久，我为了她天天熬夜了解什么破二次元。她却和我绝交了...是我演技太差了吗？她是不是早就察觉到我的真面目了呢？”她边吃边说，话语愈加模糊不清，眼泪直直落在卷饼上。“是不是饼太辣了？我明明只加了微辣的...”她逃避着说道。
偶尔有秋风吹过，把她的眼泪吹向脸侧，这样就不会有咸咸的眼泪滴进本就咸咸的卷饼里了。少女想起贺也谦，那个比她伪装出来的温柔还要温柔的少年。她嫉妒他，甚至讨厌他，却又不得不试着和他打好关系。“他同意了吗？都用那个理由了，他会同意我的好友申请的吧？”她想着贺也谦那张帅气又高冷的脸蛋，想着与他相关联的人们，忽然有点好奇肖望冬这个人。
至于忽然引起别人兴趣的肖望冬，此时正在他们一中表白墙上看动态。自从九调之后，他就试图改变自己，于是他试着学习，试着了解别人。他刚刚找李昌要到了表白墙的账号，因为他知道有不少的人会在这上面表白贺也谦。他想要了解贺也谦，不是出于什么奇怪的窥探欲，而是单纯地感到愧疚。
他不了解丁群，所以欺凌了他三年。他也不了解贺也谦，所以他欺凌了贺也谦两年。他也不了解他自己，所以他从来不会控制自己的暴戾。
又或者，他希望能在那上面看见别人表白他。毕竟他长得也不差，他侥幸地想着，不断翻找着表白墙的动态。
有关贺也谦的动态几乎都是匿名者发来的，偶尔能看见几张贺也谦的照片，但也都是偷拍视角的背影图。
“那个混蛋长得是挺帅的哦……就是因为他长得帅，我才看他不顺眼的。”少年嘟囔着，烦躁地关掉手机，躺床上大声叹气。他正准备下床去拿点饮料来喝，就听见外面正高谈阔论的爸爸的大嗓门夹杂着女人娇滴滴的赞许。那是他爸爸，一中的校长肖无崖和后妈付锦怡。“烦死了，他们能不能去死一下。”少年烦躁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夺过手机继续看表白墙的动态。
“喂。”李昌给他打来微信电话，于是他接通后没好气地开口。“下午出不出去玩啊？四中那边开了新网吧，下午孔磊就在那里。”李昌的声音听上去无忧无虑的，肖望冬想着，不满地挂掉了电话。
他试着拿出瘪瘪的书包里的几张卷子出来写。高三生在国庆节的作业当然不止几张卷子，只是他带回来的作业就这么一点。他坐在书桌前拿起笔准备写，但是映入眼帘的数学题让他不知所措。“我是会写的…第一题至少我会的…可是…”他自言自语着，试图拿笔和纸打草稿，却怎么也下不了手。“为什么不会写了？”他的手有点颤巍。
肖望冬把笔甩进垃圾桶，抽出下面一张卷子，那是英语卷子。他暗自窃喜，因为他只有英语稍微好一点。“肯定是数学太难了…”他嘟囔着，拿出一只新笔写起来。“prospect？什么意思？我背过这个词吗？”他又纠结起来。“推测？英文是什么？我…不行，不能查手机。”
他似乎要崩溃了，因为他的学习一塌糊涂，因为他已经高三了，因为他没有参加九调而愧疚，因为他是那么的一无是处。
“不知道了，我什么都不知道了。”他的语气里有难以置信，也有难以名状的悔恨。“干脆死了算了…去抽烟吧。”他丢开笔和卷子，挪开椅子便往房间内的卫生间走去。那里放着他的烟盒与打火机，还有能映照出他自己的镜子。少年踉踉跄跄地走去，却始终不敢看一眼镜子里的自己。他快速点燃了香烟，随即坐在马桶盖上，一副如释重负的模样。“死了算了。”他的视线从苍白的天花板移到自己的手腕上，随即抬手用力扇了自己一巴掌。“好疼，看来我死不掉啊。哈哈…”他苦笑道，掐灭了烟。
要是能被人喜欢就好了……他想着。与他相隔甚远的少年少女们同样这么想着。就好像，他们从来没有被爱过一样。
卫生间的窗子不大，能够看见的只有阴暗的天空，一片云都没有，一点阳光也没有。那处窗户是那么窄小，就和影视剧中的监狱一样。明明通风了，却密不透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