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下沉
今天是我的生日，但是没有人记得。不过也无所谓了，反正我已经被抛弃了。
少年瘫坐在教室最后一排的角落里出神，因为颓丧而散发出恶心的氛围。元旦之后，一切都没改变，依旧是忙碌的高三与多得骇人的书本试卷。坐在少年身边的李昌也没有管他，更是一句话都没有和他说过——哪怕，他明知道今天是自己的生日。
寒冬的潮湿与快要消散的暖气交杂，少年头昏脑胀地趴在课桌上打盹，又猛地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唯一改变了的，大概也只有他的上进心 ，他决定好好学习了。说不上来是为了什么，或许是为了自己那云里雾里的未来、或许是为了外婆那不解实情的话语、或许是为了弥补太多伤害他人的愧疚；总之，肖望冬在写自己完全看不懂的数学题。
老师陈红在前面看贺也谦写题，她脸上是欣慰的表情。这种表情，少年从未见过有人对自己展露过。他永远都是个没用的废物。少年想起自己高一时的女朋友，那个女人叫什么名字，他已经忘记了。那个女的最喜欢看网络救赎小说，所谓小太阳女主与孤独缺爱的男主。道貌岸然的圣母会不会来救赎他这种人渣呢？少年落寞地想着，抬眼盯着贺也谦的背影发呆。
“最后一题第二问，还有一种更简单的解法，贺也谦上黑板写，你们都看看吧。”老师忽然出声道，随即轻轻拍了拍贺也谦的肩头。肖望冬这才看清了对方，依旧是淡漠的面无表情的模样，让人觉得烦躁。不可否认，肖望冬和贺也谦似乎是两个极端，无论成绩也好、性格也罢，尽是水火不容的。
“老师，我想上厕所。”肖望冬忽然举手说道。教室里的人皆是震惊地看向他，除了那个讨厌的贺也谦。“啊，嗯，去吧。”陈红率先反应过来，点了点头，又继续端着贺也谦的草稿纸看起来。
少年尽力忽视身边人的视线，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去了厕所。现在还是上课的时间，厕所没有什么人，肖望冬慢吞吞地走到最里面的隔间，锁上门，开始玩手机，尽管没有人会联系自己，可是朋友圈里尽是别人的美好。
不知道在里面玩了多久，厕所里总算来了别人。
“肖望冬。”
贺也谦的声音。诶？少年猛一抬头，一时害怕面对他。“你别死了，在我原谅你之前。”贺也谦又补充道，他的语气依旧淡漠平静，可是谁又知道他的表情呢？“贺也谦！”少年忽然喊道，却又感到语塞，喉头一阵干涸，少年只得沉默不语了。
“现在我还没有原谅你。你来厕所很久了，老师在担心你。”对方说着，细弱的脚步声逐渐响起，却是往外走的，“即便是你啊…我也…这么讨厌。”他的声音很轻，肖望冬没能听清。或许贺也谦已经走了又或许没有走，但是这也无关紧要了，因为肖望冬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在少年生活里唯有的几个词条中，他什么也没做好。家庭也好、人际关系也好、过去也好，全部都是一团乱麻，比他那理不清知识的大脑更加乱糟糟。
“对不起。”他捂着嘴减小声音，呜咽着含糊不清的诉语。
一月的冬天，学生们不得不在宽大的丑校服内穿上厚棉袄，何亭晚趁着教导主任还没有巡视的时间里，脱掉了校服，也算是对学校的小小叛逆。她默念着倒计时，直到下课铃响起，她一跃而起便往厕所里冲。
自从上次向子笙把向子方的微信推给她以后，她满脑子都是向子方。说是恋爱，倒也算不上，只是觉得向子方很成熟很温柔，很适合成为她免费的心理导师。
少女蹲在隔间里玩手机，打开微信就看见向子方回复了她同样的问候:“早上好。”何亭晚似乎很开心，却又转而泄气，因为这样的回复代表对方对自己还没有什么兴趣。“我可以和子笙一样叫你哥吗？”“我是独生女，所以可能有点孤独。”少女踌躇着该用什么样的伪善才能吸引到对方，但是转而又放弃了，她连忙撤回这些消息，只是发了个可爱的表情包来补救，这才离开隔间回教室。
经过三班教室时，何亭晚看向教室里，万京穿着很漂亮的白色短袄，她背着摄像头偷偷自拍，只是那副样子实在是太显眼了。向子笙在一旁撑着脑袋看万京自拍。她们看上去就是很好的朋友，如果她不曾插入她们两人之间的话。少女不由得叹了口气，回过神继续走。
“一起拍？”万京忽然说道，将手机的美颜相机中的小狗滤镜打开，她微微凑近了向子笙，“这个滤镜超可爱，到时候发到朋友圈里吧？”
向子笙只是点点头，便挪动椅子挨近了万京。“晚晚好像喜欢上我哥了。”“啊？”万京像是被吓到一般，猛一回头盯着对方。“都说了是好像嘛，不过也是，毕竟我哥长那么帅。”向子笙打哈哈道，低头随意拍了几张照便挪了回去。“可是他大了别人八岁哦，这可不就是老牛吃嫩草嘛。”少女自言自语着，面上却并不如语气那般轻松。
教室里一股热气，混合着某种腐朽的潮湿味道。窗外是阴暗的天空，内里却是不够明亮的白炽灯。肖望冬还没有回来，即便回来了也没用了，他已经没法仗势欺人了。何亭晚推开后门，看见贺也谦身边围绕着两个女生，一个是余夕醉、一个是罗晶晶，一个是媚男的绿茶、一个是墙头草。无非就是盯上了贺也谦那张脸，一直碍于肖望冬的霸凌，现在才跑出来假惺惺地狗叫。
“哈哈，可笑的很。”少女不禁说出了自己的心声。“什么？”坐在门边上的人回头疑惑地看向她。“没事，我只是想起好笑的东西。”少女莞尔一笑，移开视线走回自己的座位坐下。
“学霸，这个题要怎么写呀？”余夕醉故作娇俏的声音传来。贺也谦明显僵直了一下，看见这个小动作的徐亦回过头来和何亭晚聊天，用眼神示意刚才发生的好戏。贺也谦倒是努力保持平静，用那没什么起伏的话语帮助了余夕醉，但那女的显然不满意，她甚至更加贴近了贺也谦，“欸？是这样吗？可以用你的笔吗？”她用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望向贺也谦。少年移开视线点了点头，看向一旁幸灾乐祸的徐亦。
“加油。”何亭晚笑着做口型道。
肖望冬回来了，没有以往的声响，反而静悄悄的、像条孤魂野鬼。徐亦和后桌的何亭晚聊天，自然率先看见了从后门进来的他，只好不知所措地沉默着，却看见对方目无斜视地回自己座位上坐下了，和以往不同。当然不同了，毕竟他一直都在仗势欺人，毕竟他的一切都建立在他爹身上。肖无崖已经在法院里了，他也已经高三了。
肖望冬没有什么反应，他只是沉默着坐在座位上，沉默着掏出看不懂的数学题来写，沉默着用作业帮拍题看解析，沉默着放下笔看向外面。明明什么也没发生，明明一切都很平淡，明明是苦尽甘来的日常，他却快要疯掉了。他对不起所有人，他做了所有人都会厌弃的事情，他就该被人抛弃丢掉。可是为什么，为什么那个连普通话都不会说的外婆还会喜欢他？为什么远在国外的母亲给他发消息让他好好学习？为什么贺也谦要阻止他的痛苦？
卷钱逃跑的付锦仪都没有去看过肖无崖一眼，他本来也不想去的，可是肖无崖见不到前妻只能见他，那个渣男说了很多忏悔，他什么也没听进去，他也不想听。到底是谁的错呢？就没有什么圣母来救他然后说着违心的“不是你的错”吗?
少年抬眼看向贺也谦，无数阴暗扭曲的想法尽数出现，他努力甩开这些，低下头继续写题。自从家被莫名其妙的小三夺走之后，他还以为学校会成为他的容身之处，可是这里不是；反而自他不再霸凌时，这里却成为了贺也谦的容身之处。
乌云微微透出了一些灰蓝色的天空，天空的更远处被山遮挡，人是什么也看不清的。校园里的枯枝老树还没被风吹折，人却率先要折了腰，那些辨不清色彩的霞光与迷惑性极强的乌云混杂，即便在室内也能闻到恶心的味道，腐烂的成熟的，比人更容易遭人厌弃。
我在并不美好的一天度过了我的生日，这里什么也没有。少年提笔在草稿纸上写着，又连忙翻页以作掩饰。
“生日快乐。”身边的李昌忽然说道，那是破开寒冰的友人的祝福。
少年瘫坐在教室最后一排的角落里出神，因为颓丧而散发出恶心的氛围。元旦之后，一切都没改变，依旧是忙碌的高三与多得骇人的书本试卷。坐在少年身边的李昌也没有管他，更是一句话都没有和他说过——哪怕，他明知道今天是自己的生日。
寒冬的潮湿与快要消散的暖气交杂，少年头昏脑胀地趴在课桌上打盹，又猛地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唯一改变了的，大概也只有他的上进心 ，他决定好好学习了。说不上来是为了什么，或许是为了自己那云里雾里的未来、或许是为了外婆那不解实情的话语、或许是为了弥补太多伤害他人的愧疚；总之，肖望冬在写自己完全看不懂的数学题。
老师陈红在前面看贺也谦写题，她脸上是欣慰的表情。这种表情，少年从未见过有人对自己展露过。他永远都是个没用的废物。少年想起自己高一时的女朋友，那个女人叫什么名字，他已经忘记了。那个女的最喜欢看网络救赎小说，所谓小太阳女主与孤独缺爱的男主。道貌岸然的圣母会不会来救赎他这种人渣呢？少年落寞地想着，抬眼盯着贺也谦的背影发呆。
“最后一题第二问，还有一种更简单的解法，贺也谦上黑板写，你们都看看吧。”老师忽然出声道，随即轻轻拍了拍贺也谦的肩头。肖望冬这才看清了对方，依旧是淡漠的面无表情的模样，让人觉得烦躁。不可否认，肖望冬和贺也谦似乎是两个极端，无论成绩也好、性格也罢，尽是水火不容的。
“老师，我想上厕所。”肖望冬忽然举手说道。教室里的人皆是震惊地看向他，除了那个讨厌的贺也谦。“啊，嗯，去吧。”陈红率先反应过来，点了点头，又继续端着贺也谦的草稿纸看起来。
少年尽力忽视身边人的视线，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去了厕所。现在还是上课的时间，厕所没有什么人，肖望冬慢吞吞地走到最里面的隔间，锁上门，开始玩手机，尽管没有人会联系自己，可是朋友圈里尽是别人的美好。
不知道在里面玩了多久，厕所里总算来了别人。
“肖望冬。”
贺也谦的声音。诶？少年猛一抬头，一时害怕面对他。“你别死了，在我原谅你之前。”贺也谦又补充道，他的语气依旧淡漠平静，可是谁又知道他的表情呢？“贺也谦！”少年忽然喊道，却又感到语塞，喉头一阵干涸，少年只得沉默不语了。
“现在我还没有原谅你。你来厕所很久了，老师在担心你。”对方说着，细弱的脚步声逐渐响起，却是往外走的，“即便是你啊…我也…这么讨厌。”他的声音很轻，肖望冬没能听清。或许贺也谦已经走了又或许没有走，但是这也无关紧要了，因为肖望冬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在少年生活里唯有的几个词条中，他什么也没做好。家庭也好、人际关系也好、过去也好，全部都是一团乱麻，比他那理不清知识的大脑更加乱糟糟。
“对不起。”他捂着嘴减小声音，呜咽着含糊不清的诉语。
一月的冬天，学生们不得不在宽大的丑校服内穿上厚棉袄，何亭晚趁着教导主任还没有巡视的时间里，脱掉了校服，也算是对学校的小小叛逆。她默念着倒计时，直到下课铃响起，她一跃而起便往厕所里冲。
自从上次向子笙把向子方的微信推给她以后，她满脑子都是向子方。说是恋爱，倒也算不上，只是觉得向子方很成熟很温柔，很适合成为她免费的心理导师。
少女蹲在隔间里玩手机，打开微信就看见向子方回复了她同样的问候:“早上好。”何亭晚似乎很开心，却又转而泄气，因为这样的回复代表对方对自己还没有什么兴趣。“我可以和子笙一样叫你哥吗？”“我是独生女，所以可能有点孤独。”少女踌躇着该用什么样的伪善才能吸引到对方，但是转而又放弃了，她连忙撤回这些消息，只是发了个可爱的表情包来补救，这才离开隔间回教室。
经过三班教室时，何亭晚看向教室里，万京穿着很漂亮的白色短袄，她背着摄像头偷偷自拍，只是那副样子实在是太显眼了。向子笙在一旁撑着脑袋看万京自拍。她们看上去就是很好的朋友，如果她不曾插入她们两人之间的话。少女不由得叹了口气，回过神继续走。
“一起拍？”万京忽然说道，将手机的美颜相机中的小狗滤镜打开，她微微凑近了向子笙，“这个滤镜超可爱，到时候发到朋友圈里吧？”
向子笙只是点点头，便挪动椅子挨近了万京。“晚晚好像喜欢上我哥了。”“啊？”万京像是被吓到一般，猛一回头盯着对方。“都说了是好像嘛，不过也是，毕竟我哥长那么帅。”向子笙打哈哈道，低头随意拍了几张照便挪了回去。“可是他大了别人八岁哦，这可不就是老牛吃嫩草嘛。”少女自言自语着，面上却并不如语气那般轻松。
教室里一股热气，混合着某种腐朽的潮湿味道。窗外是阴暗的天空，内里却是不够明亮的白炽灯。肖望冬还没有回来，即便回来了也没用了，他已经没法仗势欺人了。何亭晚推开后门，看见贺也谦身边围绕着两个女生，一个是余夕醉、一个是罗晶晶，一个是媚男的绿茶、一个是墙头草。无非就是盯上了贺也谦那张脸，一直碍于肖望冬的霸凌，现在才跑出来假惺惺地狗叫。
“哈哈，可笑的很。”少女不禁说出了自己的心声。“什么？”坐在门边上的人回头疑惑地看向她。“没事，我只是想起好笑的东西。”少女莞尔一笑，移开视线走回自己的座位坐下。
“学霸，这个题要怎么写呀？”余夕醉故作娇俏的声音传来。贺也谦明显僵直了一下，看见这个小动作的徐亦回过头来和何亭晚聊天，用眼神示意刚才发生的好戏。贺也谦倒是努力保持平静，用那没什么起伏的话语帮助了余夕醉，但那女的显然不满意，她甚至更加贴近了贺也谦，“欸？是这样吗？可以用你的笔吗？”她用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望向贺也谦。少年移开视线点了点头，看向一旁幸灾乐祸的徐亦。
“加油。”何亭晚笑着做口型道。
肖望冬回来了，没有以往的声响，反而静悄悄的、像条孤魂野鬼。徐亦和后桌的何亭晚聊天，自然率先看见了从后门进来的他，只好不知所措地沉默着，却看见对方目无斜视地回自己座位上坐下了，和以往不同。当然不同了，毕竟他一直都在仗势欺人，毕竟他的一切都建立在他爹身上。肖无崖已经在法院里了，他也已经高三了。
肖望冬没有什么反应，他只是沉默着坐在座位上，沉默着掏出看不懂的数学题来写，沉默着用作业帮拍题看解析，沉默着放下笔看向外面。明明什么也没发生，明明一切都很平淡，明明是苦尽甘来的日常，他却快要疯掉了。他对不起所有人，他做了所有人都会厌弃的事情，他就该被人抛弃丢掉。可是为什么，为什么那个连普通话都不会说的外婆还会喜欢他？为什么远在国外的母亲给他发消息让他好好学习？为什么贺也谦要阻止他的痛苦？
卷钱逃跑的付锦仪都没有去看过肖无崖一眼，他本来也不想去的，可是肖无崖见不到前妻只能见他，那个渣男说了很多忏悔，他什么也没听进去，他也不想听。到底是谁的错呢？就没有什么圣母来救他然后说着违心的“不是你的错”吗?
少年抬眼看向贺也谦，无数阴暗扭曲的想法尽数出现，他努力甩开这些，低下头继续写题。自从家被莫名其妙的小三夺走之后，他还以为学校会成为他的容身之处，可是这里不是；反而自他不再霸凌时，这里却成为了贺也谦的容身之处。
乌云微微透出了一些灰蓝色的天空，天空的更远处被山遮挡，人是什么也看不清的。校园里的枯枝老树还没被风吹折，人却率先要折了腰，那些辨不清色彩的霞光与迷惑性极强的乌云混杂，即便在室内也能闻到恶心的味道，腐烂的成熟的，比人更容易遭人厌弃。
我在并不美好的一天度过了我的生日，这里什么也没有。少年提笔在草稿纸上写着，又连忙翻页以作掩饰。
“生日快乐。”身边的李昌忽然说道，那是破开寒冰的友人的祝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