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一.如果日光
斜过云层，悄悄倾落的光犹如电影中的救赎戏码般刺眼。少女沉默着走进教室，背后瘪瘪的书包里只放了保温杯。
“万京，生日快乐！”不认识的女生笑意盎然。少女抬起头，露出机械的笑容回馈给她“谢谢”。或许是二人的声音有些吵闹，不远处的人都听到了她们的对话，几个人凑到一起猛地拥住她，异口同声的“生日快乐”比呼啸的风声更讨厌。
啊啊...烦死人了。万京笑着和她们打哈哈，内心烦躁地恨不得杀掉所有人。为什么向子笙还不来！少女恼怒地抠了抠自己的手掌心，表情却尽可能地放松。“谢谢你们哦，我要先回座位啦。谢谢！”
今天凌晨整点时，向子笙和何亭晚卡点给她发了生日祝福。就连那个贺也谦也祝福了她，估计是何亭晚告诉他的，可是何亭晚似乎有点讨厌贺也谦的？
距离上早自习还有十多分钟，向子笙还没来，倒是何亭晚来了。她端着一个包装丑丑的盒子直冲进教室。“万京，我跑来的。”少女气喘吁吁道，一手撑着腰一手攥紧礼物盒。“给你的，礼物，生日快乐！”她比万京矮一点，眼眸微抬望向对方，恰到好处的视线落在对方眼里，那副温柔良善充满讨好意味的姿态，明明该受人喜欢的。“谢谢你，晚晚...”，少女接过盒子放在桌上，愣了两秒，忽然抱住了对方。那薄削的肩膀和温热的身躯，因为跑动而喘息起伏的胸腔，以及身上淡淡的茉莉香。“不要这样看我，晚晚，我们是朋友的。”细小的喃喃声也不知对方是否听到。少女鼻尖一阵酸涩，于是搂紧对方用鼻尖轻蹭她柔软的发丝。
大概是田微带给她太多苦痛，苦痛成长了她的思绪与感知。少女松开了对方，并且催促她快些离开。
明明打心眼里为她高兴的...可是为什么？何亭晚用指甲刺入掌心皮肉。凭什么连你也察觉到了？她低下头往一班走，身后是姗姗来迟的向子笙和贺也谦。虽说一般贺也谦来学校的时间都很晚，但向子笙却比他早上至少五分钟。这还是头一次他在路上遇见向子笙，于是贺也谦犹豫几秒，干脆停下步子等她一起走。
“哦！贺也谦啊！你怎么这么晚来啊？”向子笙拎着大包小包走进来，抬眼便看见永远淡漠得宛如面瘫的贺也谦。“我一直都是卡点到的。但是今天你来的也很晚，是为了给万京准备生日礼物吗？”少年本能地推了下镜框，目光凝视着大包小包，突然朝她伸出手，“我帮你，包看起来很重。”少女惊讶地看着他，随即笑着点点头，顺手将大包递过去。“谢谢你哦贺也谦。大包里都是礼物啦，还有...田微给她准备的礼物。刚才在路边遇到田微的妈妈了，她见人就问‘你认识万京吗’，我听到就过去了，然后就...”
从校门口走到高三教学楼需要五分钟，但是为了照顾手拎重物的贺也谦，向子笙便慢了下来，拉过包的带子一人拎一边。“是晚晚告诉你的吗？万京生日。”向子笙微微偏头看向贺也谦，看着那与哥哥相似却有不同的侧颜，忽然重重叹了口气，“你都没有其他表情的吗？一直都像个面瘫一样不笑不哭的。我不喜欢你了你也能感觉到吧？为什么都不问问我原因？”
“啊...你想听实话吗？”少年同样偏头，看见的确实对方眼里的他的倒影，“我知道了。”仅仅一瞬，他便意识到对方无需言语的真实想法。“我没有期待过别人的喜欢。你喜欢我，我会开心，但更多的是苦恼，苦恼怎么才能让你讨厌我。我似乎...很难接受别人对我的好，但是我自己也不清楚形成这种思维的我的真实心理。我其实什么都不懂，不值得你的喜欢。”
“还有...何亭晚没有告诉我。是我自己，从她的动态里推断出来的。或许我真的有把你们当成朋友。再见了。”少年将包还给对方，朝她挥挥手以示告别，淡漠的双瞳却同样映出了她人的身影。于是，上课铃突兀响起，二人被吓得一激灵，连忙分别往各自教室座位上跑。
啊啊，太好了...喜欢过你真是太好了。
英语早自习一般都很安静，偶尔有人会用气音背单词和作文。他们一班的英语老师李秋丹是很严厉的教师，不过老师不怎么管早自习，一是因为他们是重点班、二是因为老师自己都有很多事情要处理。趁着这段时间，何亭晚又开始窸窸窣窣地叫唤他。少年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认命地撕下半截草稿纸，写上：我没有带手机，你别太明显了，写吧，你想说的东西。随即将纸随意一叠扔给了何亭晚。
少女不满地捡起脚边的纸团，抬眼观察四周情况，见没有人注意到他们的小动作便开始写字了：马正琦出轨被抓咯，他和隔壁班的小三直接身败名裂了，所以这周都不会来学校了。不过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肖望冬。肖望冬的前女友是小三的好闺蜜呢，那女的之前还想追你来着。“嘶嘶！”少女将纸团好，对着贺也谦的背影发出暗号，却又忽然发现这个声音很好笑，她的声音也因此变大，不过幸好老师没在意。被何亭晚莫名其妙的行为吓到的贺也谦连忙回头看她，少年的脸上出现了不同的表情，虽然嘴角是往下撇的。
看过纸条就开始仔细思考这些人的贺也谦有些疑惑，毕竟这些人除了肖望冬其他人都和他毫无关联。肖望冬啊...少年想着，回头寻找依旧坐在最后一排的肖望冬，只是他现在坐在最角落处了。昨天开学时的早自习，一来班主任就让他们根据元调成绩自己选座位换座位。贺也谦是第一名也是第一个选座位的，不过他没有换位置；大多数人都没能换座位，但是肖望冬是换了的。看着正在努力背单词的肖望冬，少年没来由地感到一阵厌烦，却又转瞬即逝变为对整个高三时期的不满。
我知道了，但我不认识他们。少年写下寡淡的回应，由于几秒又继续写道：你的生日是什么时候呢？如果在意与好奇能成为友谊的第一步，少年软化自己的力度，补充着写下笔迹轻柔的字：我也想给你送生日礼物，就算你讨厌我。
清晨的日光并不强烈，糅杂了几分乌云的黯然的天空也灰蒙蒙的。教室里从早开到晚的灯光比它更为刺眼，如果身处其中反而会有种不真实感，纠缠着内心，鼓动的心跳带来的却是真切的不安。
少女捧起书遮住自己的脸庞，目光却追随着身旁偷偷玩手机的万京的脸颊。万京戴的是隐形眼镜，她只有两百度的近视，所以那挺翘的鼻梁不会被镜框压垮；即使被黑眼圈盖住部分颜色也会微微凸起的卧蚕和长长的睫毛，还有眼下那颗美丽的痣；偷摸玩手机时会因紧张而轻轻抖腿，挺不直的腰背与微张的双唇。
啊啊，原来你是这样的人啊，有着这么多与众不同的小习惯的你。
“万京，你真的好好看。”向子笙想着，忽然伸手拽住她的衣摆，二人目光相触，反倒是对方率先因为害羞而挪开视线。“说这个干嘛啊？”少女羞涩地转回头，不好意思地缩起来。“嗯...我只是突然觉得，我似乎很了解你。比如你的近视度数你喜欢讨厌的食物，还有你脸上那颗小小的痣。除了哥哥以外，我最了解的就是你了，倒不如说我对哥哥的了解还不如对你的多。我很开心哦，因为我或许是合格的朋友了。”少女垂眸望向她说道，眼里的伤感快要藏不住了。
这样吗？这样就好，“啊啊...谢谢你子笙，你一直都是我最好的朋友哦。”即便是这样的我啊，“我也想理解你的，你现在在想什么呢？”为什么说了这种如释重负又不负责的话后依旧是这种表情呢？“都能去拍青春伤痛文学了啊我们哈哈。”少女转移话题，收回逃避的视线与胡思乱想的思绪。
纤细而感性的少女合上课本，从书桌抽屉里拿出她人给予的生日礼物。向子笙送给她了一封手写信，就像是所有故作原始而浪漫的少年人一般，写着辞藻堆砌故作精美的苦痛与爱意。女孩子会喜欢的香水也好、小小的相机也好，这些带来的情绪价值远远比不上那样的信。不止向子笙，何亭晚和田微也送给了她同样却有不同的信。这些装在粉色蓝色纸信封里的信虽然大差不差，可是无一例外的感情却那么真挚。
田微说她其实是想死在大海里，那样广阔的温柔的可以完美掩藏住自己尸体的地方，神圣得让她不敢污染。何亭晚说她其实也想去死的，如果活得痛苦却又能够感受到自己的痛苦的话。向子笙是唯一一个没有想过自杀的，她的迟钝与笨拙让她没有去死的认知。
你要是永远都这么愚蠢就好了啊。
不知道下课铃是什么时候打响的，回过神来，是向子笙用手指轻轻抹去她眼角的泪滴，莫名其妙对视上时带有一丝担忧的表情。“外面有个叫钟淮的高一生，他让我给你的一张纸，说是他姐姐给你的。”啊...钟璐？
“好哦，谢谢你子笙。”少女收起纸张，猛地站起来抱紧了向子笙。虽然她们身高仅仅相差两厘米，但隔着书桌的拥抱让万京一下子矮了半个头。“对不起。不要问我为什么，但是...对不起。”细小的呢喃闷闷的让人听不清楚，只有透过体温传递出更灼热的悲哀。
钟璐给的这张纸条是一张全白的纸，看起来很干净，白纸黑字明明白白写着：生日快乐，万京，对不起。你的小说一如既往的厉害，祝你可以实现你的梦想。
“你知道吗，我前两天在网上发了我的文章，就是那篇《无欢》。其实没有什么人看，我今早上起来看，它底下也就几个赞，甚至连评论都没有。”少女忽然出声道，“钟淮是她的弟弟，以前还和我们一起去玩过的。”透过空气传来潮湿的冬，被苍白的心情完全覆盖，肉眼看见的却是比灯光暗了许多的外面的雨丝。“对不起。”
你们是那么的相似啊，同样的自我又大胆，同样的纤细而愚蠢。
万京兀自忏悔着，为她将向子笙视作钟璐的替身而忏悔。
一班的第一节课是历史课，一向最喜欢调侃历史老师的马正琦不在班上，何亭晚有些开心，但又不得不和她的后桌传纸条聊天。她的后桌是杨诗语，是个娇小可爱的女孩子，原本是马正琦的女朋友的，不过在得知对方出轨后就闹掰了。历史复习课太过无趣，何亭晚便有些烦躁地看着纸条上的字：他们讨厌贺也谦，你又是个老好人，所以连你一起讨厌了，为了那个傻蛋，我才一直没怎么和你来往的，对不起捏。
麻烦死了，没有自我的蠢货。
没事，现在也不迟。少女写下故作善良的话语，内心却飘到了贺也谦身上。贺也谦给万京送了什么生日礼物呢？他凭什么可以轻易察觉到别人的心思？那我呢？他知道真正的我吗？
至于被何亭晚讨厌的牙痒痒的贺也谦，此时还在写作业。现在是高三下学期，也是第二轮复习的开端。少年平静地翻阅着历史复习专用书本，边写题边回忆那些知识点。想法却慢慢飘远，回到今早万京回复他的消息上：谢谢你，你的生日是什么时候呢？
明明从来没有人会在意他的生日的，所以就连这种日子也被他逐渐遗忘成普通日子的。或许是因为他先在意了万京，所以对方才会反过来在意他？不过这也不重要了，毕竟他已经有在接受她们了，包括何亭晚也会一起成为他的“朋友”的。
在那之后，何亭晚就没有再给自己传纸条了，突发奇想地，少年回头望向对方，试图探究对方的心思，却看见何亭晚正盯着他看，眼睛雾蒙蒙的像是要哭了一般。被贺也谦突然袭击吓到一抖，少女猛地低头，氤氲的眼泪终于滴落。我就是讨厌你、恨你...可是...
少女偷偷抬眼看向贺也谦，却看见贺也谦依旧回头看着自己，脸上是比平时要丑陋一万倍的微笑。啊啊...凭什么...少女深呼一口气，努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转而抬起头假装认真听讲，没再注意贺也谦了。过了不久，却收到了贺也谦给的小纸条：别哭了，你要吃巧克力吗，牛奶味的很甜。
“啊...”少女不由得哽咽出声了，身边的女生疑惑地看向她又低下头继续写题。教室正中间的光线并不算亮堂，但相比较外面的暗淡，内里倒要刺眼多了。谢谢，但我还是讨厌你。少女叹了口气，在纸条上写下淡淡的墨臭味的文字。透过遍布污渍的透明窗户看到的是细小的几乎没有的雨迹，拙劣的宛如泥沼般的心跳声也缓缓变大，如果这一切的出现不算为了一塌糊涂的现实，那又是为了一塌糊涂的什么呢？
是我啊...万京请假提前回家了，带着一书包的礼物与信件。逃避学校也罢，逃避人们也罢，只要不与任何人交际就不会随波逐流了，所以至少，在这个独属于我的日子里，让我独属于我自己吧......
被苦痛又缺爱的自我刺穿的少女拖着步子往回走。
田微送给她的礼物是一支名牌钢笔和一个可爱的笔记本，因为她知道她喜欢手写小说，信里说这是她攒了三个月的钱；向子笙送的是香水和小型相机；何亭晚送的是一对手链和大娃娃；贺也谦送的是一根银项链，只不过他没好意思说这是他上网查了很久才决定的礼物。其他不太熟悉的人同样给她送了生日礼物，但是她似乎没有什么印象了。
原来只有她们才算是朋友啊，还有假模假样现在才来道歉的钟璐，为什么非要这一天出现在我的生活里呢？
少女推开家门，却看见万明正撅着屁股不知道在捣鼓什么。“万明？”少女疑惑地走进来换上拖鞋。“啊！姐，你怎么...呃，那个...生日快乐！”万明紧张兮兮的把东西一股脑的都堆到了桌子上，有些羞涩不安地抠了抠手指头。“这些是？”少女茫然地走近他，抬手摸摸对方的头顶，又伸出另一只手拿起桌上的东西看，有信件有小花束有丑陋的小蛋糕。“这个是我自己做的小蛋糕啦，是王博文教我的，就是班上最受欢迎的那个男生啦。然后...我还给你订了大蛋糕，但是订的时间是晚上，我也不知道你现在就回来了嘛。”
是该说懂事还是该说善解人意呢，你还真是啊...少女软下眉眼笑了起来，“谢谢你哦万明，花很好看，花也是王博文教你选的吗？”“嗯嗯！他说女生就是喜欢花和蛋糕呢！本来还想给你买奶茶的，但是我不知道你今天会不会喝别人送的，我就没有买了。”万明忽然抱住姐姐，抱了一秒便松开了，“姐，我们出去玩吧，今天你生日，我不想看见爸妈。”
原来是这样啊...原来他们一直都是失败的人啊，真好。
“好。”
“万京，生日快乐！”不认识的女生笑意盎然。少女抬起头，露出机械的笑容回馈给她“谢谢”。或许是二人的声音有些吵闹，不远处的人都听到了她们的对话，几个人凑到一起猛地拥住她，异口同声的“生日快乐”比呼啸的风声更讨厌。
啊啊...烦死人了。万京笑着和她们打哈哈，内心烦躁地恨不得杀掉所有人。为什么向子笙还不来！少女恼怒地抠了抠自己的手掌心，表情却尽可能地放松。“谢谢你们哦，我要先回座位啦。谢谢！”
今天凌晨整点时，向子笙和何亭晚卡点给她发了生日祝福。就连那个贺也谦也祝福了她，估计是何亭晚告诉他的，可是何亭晚似乎有点讨厌贺也谦的？
距离上早自习还有十多分钟，向子笙还没来，倒是何亭晚来了。她端着一个包装丑丑的盒子直冲进教室。“万京，我跑来的。”少女气喘吁吁道，一手撑着腰一手攥紧礼物盒。“给你的，礼物，生日快乐！”她比万京矮一点，眼眸微抬望向对方，恰到好处的视线落在对方眼里，那副温柔良善充满讨好意味的姿态，明明该受人喜欢的。“谢谢你，晚晚...”，少女接过盒子放在桌上，愣了两秒，忽然抱住了对方。那薄削的肩膀和温热的身躯，因为跑动而喘息起伏的胸腔，以及身上淡淡的茉莉香。“不要这样看我，晚晚，我们是朋友的。”细小的喃喃声也不知对方是否听到。少女鼻尖一阵酸涩，于是搂紧对方用鼻尖轻蹭她柔软的发丝。
大概是田微带给她太多苦痛，苦痛成长了她的思绪与感知。少女松开了对方，并且催促她快些离开。
明明打心眼里为她高兴的...可是为什么？何亭晚用指甲刺入掌心皮肉。凭什么连你也察觉到了？她低下头往一班走，身后是姗姗来迟的向子笙和贺也谦。虽说一般贺也谦来学校的时间都很晚，但向子笙却比他早上至少五分钟。这还是头一次他在路上遇见向子笙，于是贺也谦犹豫几秒，干脆停下步子等她一起走。
“哦！贺也谦啊！你怎么这么晚来啊？”向子笙拎着大包小包走进来，抬眼便看见永远淡漠得宛如面瘫的贺也谦。“我一直都是卡点到的。但是今天你来的也很晚，是为了给万京准备生日礼物吗？”少年本能地推了下镜框，目光凝视着大包小包，突然朝她伸出手，“我帮你，包看起来很重。”少女惊讶地看着他，随即笑着点点头，顺手将大包递过去。“谢谢你哦贺也谦。大包里都是礼物啦，还有...田微给她准备的礼物。刚才在路边遇到田微的妈妈了，她见人就问‘你认识万京吗’，我听到就过去了，然后就...”
从校门口走到高三教学楼需要五分钟，但是为了照顾手拎重物的贺也谦，向子笙便慢了下来，拉过包的带子一人拎一边。“是晚晚告诉你的吗？万京生日。”向子笙微微偏头看向贺也谦，看着那与哥哥相似却有不同的侧颜，忽然重重叹了口气，“你都没有其他表情的吗？一直都像个面瘫一样不笑不哭的。我不喜欢你了你也能感觉到吧？为什么都不问问我原因？”
“啊...你想听实话吗？”少年同样偏头，看见的确实对方眼里的他的倒影，“我知道了。”仅仅一瞬，他便意识到对方无需言语的真实想法。“我没有期待过别人的喜欢。你喜欢我，我会开心，但更多的是苦恼，苦恼怎么才能让你讨厌我。我似乎...很难接受别人对我的好，但是我自己也不清楚形成这种思维的我的真实心理。我其实什么都不懂，不值得你的喜欢。”
“还有...何亭晚没有告诉我。是我自己，从她的动态里推断出来的。或许我真的有把你们当成朋友。再见了。”少年将包还给对方，朝她挥挥手以示告别，淡漠的双瞳却同样映出了她人的身影。于是，上课铃突兀响起，二人被吓得一激灵，连忙分别往各自教室座位上跑。
啊啊，太好了...喜欢过你真是太好了。
英语早自习一般都很安静，偶尔有人会用气音背单词和作文。他们一班的英语老师李秋丹是很严厉的教师，不过老师不怎么管早自习，一是因为他们是重点班、二是因为老师自己都有很多事情要处理。趁着这段时间，何亭晚又开始窸窸窣窣地叫唤他。少年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认命地撕下半截草稿纸，写上：我没有带手机，你别太明显了，写吧，你想说的东西。随即将纸随意一叠扔给了何亭晚。
少女不满地捡起脚边的纸团，抬眼观察四周情况，见没有人注意到他们的小动作便开始写字了：马正琦出轨被抓咯，他和隔壁班的小三直接身败名裂了，所以这周都不会来学校了。不过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肖望冬。肖望冬的前女友是小三的好闺蜜呢，那女的之前还想追你来着。“嘶嘶！”少女将纸团好，对着贺也谦的背影发出暗号，却又忽然发现这个声音很好笑，她的声音也因此变大，不过幸好老师没在意。被何亭晚莫名其妙的行为吓到的贺也谦连忙回头看她，少年的脸上出现了不同的表情，虽然嘴角是往下撇的。
看过纸条就开始仔细思考这些人的贺也谦有些疑惑，毕竟这些人除了肖望冬其他人都和他毫无关联。肖望冬啊...少年想着，回头寻找依旧坐在最后一排的肖望冬，只是他现在坐在最角落处了。昨天开学时的早自习，一来班主任就让他们根据元调成绩自己选座位换座位。贺也谦是第一名也是第一个选座位的，不过他没有换位置；大多数人都没能换座位，但是肖望冬是换了的。看着正在努力背单词的肖望冬，少年没来由地感到一阵厌烦，却又转瞬即逝变为对整个高三时期的不满。
我知道了，但我不认识他们。少年写下寡淡的回应，由于几秒又继续写道：你的生日是什么时候呢？如果在意与好奇能成为友谊的第一步，少年软化自己的力度，补充着写下笔迹轻柔的字：我也想给你送生日礼物，就算你讨厌我。
清晨的日光并不强烈，糅杂了几分乌云的黯然的天空也灰蒙蒙的。教室里从早开到晚的灯光比它更为刺眼，如果身处其中反而会有种不真实感，纠缠着内心，鼓动的心跳带来的却是真切的不安。
少女捧起书遮住自己的脸庞，目光却追随着身旁偷偷玩手机的万京的脸颊。万京戴的是隐形眼镜，她只有两百度的近视，所以那挺翘的鼻梁不会被镜框压垮；即使被黑眼圈盖住部分颜色也会微微凸起的卧蚕和长长的睫毛，还有眼下那颗美丽的痣；偷摸玩手机时会因紧张而轻轻抖腿，挺不直的腰背与微张的双唇。
啊啊，原来你是这样的人啊，有着这么多与众不同的小习惯的你。
“万京，你真的好好看。”向子笙想着，忽然伸手拽住她的衣摆，二人目光相触，反倒是对方率先因为害羞而挪开视线。“说这个干嘛啊？”少女羞涩地转回头，不好意思地缩起来。“嗯...我只是突然觉得，我似乎很了解你。比如你的近视度数你喜欢讨厌的食物，还有你脸上那颗小小的痣。除了哥哥以外，我最了解的就是你了，倒不如说我对哥哥的了解还不如对你的多。我很开心哦，因为我或许是合格的朋友了。”少女垂眸望向她说道，眼里的伤感快要藏不住了。
这样吗？这样就好，“啊啊...谢谢你子笙，你一直都是我最好的朋友哦。”即便是这样的我啊，“我也想理解你的，你现在在想什么呢？”为什么说了这种如释重负又不负责的话后依旧是这种表情呢？“都能去拍青春伤痛文学了啊我们哈哈。”少女转移话题，收回逃避的视线与胡思乱想的思绪。
纤细而感性的少女合上课本，从书桌抽屉里拿出她人给予的生日礼物。向子笙送给她了一封手写信，就像是所有故作原始而浪漫的少年人一般，写着辞藻堆砌故作精美的苦痛与爱意。女孩子会喜欢的香水也好、小小的相机也好，这些带来的情绪价值远远比不上那样的信。不止向子笙，何亭晚和田微也送给了她同样却有不同的信。这些装在粉色蓝色纸信封里的信虽然大差不差，可是无一例外的感情却那么真挚。
田微说她其实是想死在大海里，那样广阔的温柔的可以完美掩藏住自己尸体的地方，神圣得让她不敢污染。何亭晚说她其实也想去死的，如果活得痛苦却又能够感受到自己的痛苦的话。向子笙是唯一一个没有想过自杀的，她的迟钝与笨拙让她没有去死的认知。
你要是永远都这么愚蠢就好了啊。
不知道下课铃是什么时候打响的，回过神来，是向子笙用手指轻轻抹去她眼角的泪滴，莫名其妙对视上时带有一丝担忧的表情。“外面有个叫钟淮的高一生，他让我给你的一张纸，说是他姐姐给你的。”啊...钟璐？
“好哦，谢谢你子笙。”少女收起纸张，猛地站起来抱紧了向子笙。虽然她们身高仅仅相差两厘米，但隔着书桌的拥抱让万京一下子矮了半个头。“对不起。不要问我为什么，但是...对不起。”细小的呢喃闷闷的让人听不清楚，只有透过体温传递出更灼热的悲哀。
钟璐给的这张纸条是一张全白的纸，看起来很干净，白纸黑字明明白白写着：生日快乐，万京，对不起。你的小说一如既往的厉害，祝你可以实现你的梦想。
“你知道吗，我前两天在网上发了我的文章，就是那篇《无欢》。其实没有什么人看，我今早上起来看，它底下也就几个赞，甚至连评论都没有。”少女忽然出声道，“钟淮是她的弟弟，以前还和我们一起去玩过的。”透过空气传来潮湿的冬，被苍白的心情完全覆盖，肉眼看见的却是比灯光暗了许多的外面的雨丝。“对不起。”
你们是那么的相似啊，同样的自我又大胆，同样的纤细而愚蠢。
万京兀自忏悔着，为她将向子笙视作钟璐的替身而忏悔。
一班的第一节课是历史课，一向最喜欢调侃历史老师的马正琦不在班上，何亭晚有些开心，但又不得不和她的后桌传纸条聊天。她的后桌是杨诗语，是个娇小可爱的女孩子，原本是马正琦的女朋友的，不过在得知对方出轨后就闹掰了。历史复习课太过无趣，何亭晚便有些烦躁地看着纸条上的字：他们讨厌贺也谦，你又是个老好人，所以连你一起讨厌了，为了那个傻蛋，我才一直没怎么和你来往的，对不起捏。
麻烦死了，没有自我的蠢货。
没事，现在也不迟。少女写下故作善良的话语，内心却飘到了贺也谦身上。贺也谦给万京送了什么生日礼物呢？他凭什么可以轻易察觉到别人的心思？那我呢？他知道真正的我吗？
至于被何亭晚讨厌的牙痒痒的贺也谦，此时还在写作业。现在是高三下学期，也是第二轮复习的开端。少年平静地翻阅着历史复习专用书本，边写题边回忆那些知识点。想法却慢慢飘远，回到今早万京回复他的消息上：谢谢你，你的生日是什么时候呢？
明明从来没有人会在意他的生日的，所以就连这种日子也被他逐渐遗忘成普通日子的。或许是因为他先在意了万京，所以对方才会反过来在意他？不过这也不重要了，毕竟他已经有在接受她们了，包括何亭晚也会一起成为他的“朋友”的。
在那之后，何亭晚就没有再给自己传纸条了，突发奇想地，少年回头望向对方，试图探究对方的心思，却看见何亭晚正盯着他看，眼睛雾蒙蒙的像是要哭了一般。被贺也谦突然袭击吓到一抖，少女猛地低头，氤氲的眼泪终于滴落。我就是讨厌你、恨你...可是...
少女偷偷抬眼看向贺也谦，却看见贺也谦依旧回头看着自己，脸上是比平时要丑陋一万倍的微笑。啊啊...凭什么...少女深呼一口气，努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转而抬起头假装认真听讲，没再注意贺也谦了。过了不久，却收到了贺也谦给的小纸条：别哭了，你要吃巧克力吗，牛奶味的很甜。
“啊...”少女不由得哽咽出声了，身边的女生疑惑地看向她又低下头继续写题。教室正中间的光线并不算亮堂，但相比较外面的暗淡，内里倒要刺眼多了。谢谢，但我还是讨厌你。少女叹了口气，在纸条上写下淡淡的墨臭味的文字。透过遍布污渍的透明窗户看到的是细小的几乎没有的雨迹，拙劣的宛如泥沼般的心跳声也缓缓变大，如果这一切的出现不算为了一塌糊涂的现实，那又是为了一塌糊涂的什么呢？
是我啊...万京请假提前回家了，带着一书包的礼物与信件。逃避学校也罢，逃避人们也罢，只要不与任何人交际就不会随波逐流了，所以至少，在这个独属于我的日子里，让我独属于我自己吧......
被苦痛又缺爱的自我刺穿的少女拖着步子往回走。
田微送给她的礼物是一支名牌钢笔和一个可爱的笔记本，因为她知道她喜欢手写小说，信里说这是她攒了三个月的钱；向子笙送的是香水和小型相机；何亭晚送的是一对手链和大娃娃；贺也谦送的是一根银项链，只不过他没好意思说这是他上网查了很久才决定的礼物。其他不太熟悉的人同样给她送了生日礼物，但是她似乎没有什么印象了。
原来只有她们才算是朋友啊，还有假模假样现在才来道歉的钟璐，为什么非要这一天出现在我的生活里呢？
少女推开家门，却看见万明正撅着屁股不知道在捣鼓什么。“万明？”少女疑惑地走进来换上拖鞋。“啊！姐，你怎么...呃，那个...生日快乐！”万明紧张兮兮的把东西一股脑的都堆到了桌子上，有些羞涩不安地抠了抠手指头。“这些是？”少女茫然地走近他，抬手摸摸对方的头顶，又伸出另一只手拿起桌上的东西看，有信件有小花束有丑陋的小蛋糕。“这个是我自己做的小蛋糕啦，是王博文教我的，就是班上最受欢迎的那个男生啦。然后...我还给你订了大蛋糕，但是订的时间是晚上，我也不知道你现在就回来了嘛。”
是该说懂事还是该说善解人意呢，你还真是啊...少女软下眉眼笑了起来，“谢谢你哦万明，花很好看，花也是王博文教你选的吗？”“嗯嗯！他说女生就是喜欢花和蛋糕呢！本来还想给你买奶茶的，但是我不知道你今天会不会喝别人送的，我就没有买了。”万明忽然抱住姐姐，抱了一秒便松开了，“姐，我们出去玩吧，今天你生日，我不想看见爸妈。”
原来是这样啊...原来他们一直都是失败的人啊，真好。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