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八.无人知晓的我
提前一刻钟写完了历史试卷的何亭晚，此刻正撑腮盯着贺也谦的背影发呆。一中每一次的考试都是按上一次的考试排名安排座位的，所以贺也谦每次都坐在第一排，而她总是第三排又或是第四排。就像是高考的安排一样，语数外三门主科是全校混着分排座位的，而选修的几门小科则是按照班级分排的。其中只有1，3，15班为全文班，而15班又是艺术班；4，5班是史政生班；2，6，7，8，9，10班则是全理班；11班是物政地班；12，13班是物化地班而14班是物政生班。
啊啊，那个不知道名字的表哥，长得比贺也谦还瘦呢。
这个寒假，何亭晚的外公去世了，所以她回到了那个久违的乡下。乡下的风景不算很好，毕竟冬天只有无人打扫的枯枝落叶和干瘪到认不出种类的虫的尸体。那些连分地都算不上的烂花死树，被乡下人尽数埋汰。少女跟在又瘦又矮又黑又土的表哥身后，吃着味同嚼蜡的茯苓糕，彭观云披麻戴孝地守在灵堂，肥头大耳的何进坐在不远处抽烟，而她、她在做什么呢？啊啊，她在听不熟识的老人窃窃私语着整了容的表姐。那些陈词滥调、那些流言蜚语，那些毫不自尊的被尘封在高墙之外的自我，随着感知力飞往棺材与坟墓。
就算想要逃跑，就算想要反驳，就算想结束，却因为不幸而变得匮乏起来。苦难同化了所有人的感情。所以她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听、什么也不管，努力以“局外人”的视角对待那宛若虚构世界一般的拙劣谎言。就连向被视作怪物的思想解放的人施加伪善都停止了。那所谓以温柔良善到极致的立身之本也随枯叶腐化进了尘土。我本就是冷漠又自私的人才对啊...
“还有十分钟收卷。”讲台上的监考老师忽然说出的话打断了少女的回想，就这样将令人窒息的丑恶抛之脑后。“哈啾！”她身后的林小贝突兀地打了个喷嚏。林小贝，全班第五，地理课代表，很土很开朗的女生，比起拥有阴暗本质的她要伟大的多。一中虽然是省重点高中，但作为火箭班的一班里面的学生却不全是书呆子。
至于在还剩十分钟交卷的现在，坐在第一排的贺也谦正在检查自己的历史选择题。他写文科选择题时一向很快，几乎一分钟一题，刚开始考试时传来的一阵紧张，能以这种难以名状的方式令他感到轻松。
直到百无聊赖的十分钟以后，上午场的考试终于结束了。一中学生们心照不宣的便是每次考试结束之后就是休息时间了，无论是学生们互相对答案还是跑到超市或食堂吃饭都是不受管控的。边收拾书包边往外走等待向子笙的万京此时正站在教室门口，来来往往的学生们全是高三的，大多人似乎都认识她，会对着她微笑点头打招呼。综合楼是整座学校里最大的楼，共有六层，她们考试都是在一至二楼考试，而楼上是艺术生练习的地方。万京虽然成绩不算好，但在整个年级也算是中等了，所以她在一楼最角落的教室里考试，至于向子笙则在二楼。少女倚靠着门框，不时回身往教室里看去，试图了解向子笙到底什么时候才能过来。
“万京！”有人隔得老远就喊了她，她瞬间站直了身子。“啊？啊，黄源庆啊。”万京紧绷的精神松懈下来，却又想起了什么再次紧绷起来。是因为田微吗？“四调感觉怎么样啊？”他疾步走到少女身边停下，又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脖颈。“马马虎虎吧反正，那你呢？”万京有点尴尬地看了一眼他的鼻尖，又迅速移开视线，“想起田微了？”“是啊...”黄源庆叹气道，偏头望向大楼对面的模糊玻璃窗，“坐在我身后的不是她了，故意踹我凳子的人也没了。她...其实是个很可爱的女孩。”
听到这话，万京不由得轻笑出声，又立马收起表情，“啊，只是很少听到这样的评价，毕竟田微的人缘不太好呢，朋友也不多。但是她真的很好，我也...很喜欢她。”直到“噔噔蹬”的脚步声在楼梯间突兀地响起，万京这才止住了话头，“子笙来了，我们先走了。”
“啊啊，好，再见。”“万京！”两人的声音交汇在一起，令万京听不真切，就像是被劣质的耳塞堵住了耳朵一般。
少女回过头，迎接向子笙，却被大书包撞个满怀。“哇！你突然这么热情？”向子笙连忙把书包拽回来，担心地抱起万京的脸蛋检查有没有受伤。“我没事，去吃饭。”因为被捏住了脸颊而口齿不清的少女恼怒地轻轻推开对方，随即拽住向子笙那快要伸进她鼻孔的左手就朝着高三教学楼走去，“嘿嘿...不好意思，再见！”万京经过愣在原地的黄源庆身边，憋不住笑声，只好低着头像竞走一般快速离开。
考完历史之后，很多人都去吃饭了，教室里只有寥寥无几的人。贺也谦也不在，何亭晚沉默着走到他的课桌前，拿起他丢在桌面上的历史试卷看着，选择题她们写的答案都是一样的，估计也是全对，自然不需要质疑。至于后面的主观题，贺也谦没有写下全部答案，只是潦草的画过几笔以及简单的思路，以及17题题目中间，用铅笔画的Q版小人头像。“你喜欢的临秋吗？”她不由得喃喃出声，“是你的话，不是什么都可以做到吗？”
“何亭晚！”外面隔得老远就能听见的超大喊声，一听便知来自向子笙。少女慌乱地放下卷子赶紧跑回自己的课桌前，假装自己在喝水，努力演出若无其事的模样。“走啊吃饭！”万京补了一句，随即大摇大摆地走进了一班教室。“唔...”她假装被水呛到，以此争取一点点的缓冲时间，“现在才几点呀，十点多而已。”“啊，那我们去超市呗。”向子笙接话道，并拉着万京往何亭晚那里走去。“哎哎，快给我对对选择，晚晚，我这回选择写的可是得心应手。”
“在包里，等下哦。”少女这才终于掩饰掉自己的心虚，赶紧掏出被折得皱皱巴巴的卷子给向子笙。“哦，晚晚，你卷子好干净啊。”万京凑个脑袋过来一起看，“你是全对吗？”“应该是，以前基本上都是选择全对。”“一到八我也是全对耶，看看后面...耶耶，我就十三题和你不一样！”向子笙将卷子递给万京，自己笑得双眼都眯起来了。“哦，你进步飞快啊！真棒！”何亭晚一副哄小孩的语气，却没能注意到自己也笑得很开心。
“呜呜呜，我错了两题，呜呜呜，这次盲猜历史不到八十了。”万京瘪嘴委屈道。“哎呀，宝宝不哭，中午请你喝奶茶。”向子笙连忙侧身抱住万京的脑袋揉了揉。“你再胡乱散发你的母爱试试呢？向子笙。”少女嫌弃地推开她，还故意翻了个白眼。
“哈哈哈，走吧走吧，去超市。”何亭晚插话道，随后起身一左一右地牵着她们两人。
超市在大食堂后方，离高三教学楼有些远，光是走过去都需要七分钟的时间。走在正中间的何亭晚正在听身边的万京说小说的事情，余光瞥见不远处正在爬楼梯的贺也谦，他手里提着饭盒，是他家保姆阿姨做的饭。“啊，贺也谦。”少女故意出声打断了万京，既是因为不想听对方喋喋不休的话语，更是为了以所谓优越的联系来暗地里打压贺也谦。“真的欸，他吃的什么啊，我想看。”向子笙转头同样看见了他，于是松开了挽在少女臂弯的手，干脆跑去找贺也谦了。
“贺也谦！我能看看你吃的什么吗？”少女兴高采烈地小跑到少年面前站立，垂眸望着对方的双眼。“呃...好，去花坛那里吧。”少年显然愣了一瞬，却又迅速回过神来点点头，目光从向子笙身上移到她身后的何亭晚和万京，却在与何亭晚对视时清晰地看见对方讽刺般的表情。
还是挺恶心的，像是盘踞于心的蜈蚣一样。
贺也谦稳住面瘫一样的表情，快速走到花坛处拆开自己的饭盒，将内里的饭菜一一展示给向子笙看后便赶快离开了。在那次莫名其妙的拥抱之后，他明明已经努力和何亭晚拉开距离了，为什么总是缠着他不放啊，跟杀人犯一样让人厌恶。
“啧。”少年没能控制住内心愈加燃烧的扭曲，不禁传出抓狂的噪音。
至于已经成功恶心到贺也谦的何亭晚，此时内心兀自快乐，嘴角的笑容总算出自真心了。“万京刚刚说了什么？啊，杂志社吗？”少女再次拉回话题。“啊对！就是说我最近想把几篇小短文发给杂志社啦，但是我还在考虑我的《限定心动》，毕竟那个的版权还是我的不属于学校，所以我也有点想把这个发到网上。”说起她的小说方面就会开始滔滔不绝，这一点也怪让人讨厌呢，少女想着，面上仍旧笑意满满。“挺好的呀，连载的那个我们就都很喜欢来着。”向子笙说道，“大作家以后要养我哦，你出一半我哥出一半，我早早躺平。”
三人边走边聊着不着边际的话题，像是说遗言一般说出很多很多莫名其妙却能被接下话茬的言辞。连带着暗沉的闷热的现在都变得不那么讨厌了。
因为今天是四调考试，万京和何亭晚都没有带手机，向子笙倒是一如既往每天兢兢业业地带手机。此时，她边单手和向子方打字聊天边用勺子喝汤。“四调好难啊，但是我历史应该考的还可以。”“我猜我数学连70分都没有。”她慢吞吞地打着字。向子方的聊天框被她置顶在第一位，剩下的便是拿快递的和万京。她给向子方的备注是AAA哥哥，因为这样他就会是第一位了，就像很久以前，她曾在哥哥手机里看见的哥哥给她的备注一样。
“很厉害啊子笙，历史很厉害呀。”向子方秒回，虽然现在还是十一点不算是吃午饭时间，但是能够秒回消息就说明向子方一定在偷懒摸鱼。“哈哈哈，哥你是不是在摸鱼。”“哎呀，但是四调要等好几天才出成绩呀。”她干脆不喝味道淡的要死的汤，转而双手打字。
“被你发现了。”“再等等吧你的成绩。现在你应该在吃饭吧，下午考完了给你点小蛋糕。”
“呜呼，耶！”向子笙把手机猛地揣进兜里，小声地喊出声来，“你两晚上别吃饭了哦，我哥要给我买蛋糕，晚上一起吃。”“啊...啊啊，好哦好哦，你哥真好啊。”万京呆呆地看着她，“那我也点一个吧。”“真的假的，那我就蹭你两的哦。”何亭晚捂住嘴笑道。
“好哦，哥你看，我今天偷偷带耳环了。”少女打着字，随即悄悄蹲下举起手机自拍发过去，只是桌下的光线很暗，拍出少女的脸蛋也模糊不清。
啊啊，还是我带你去打的耳洞呢。
向子方看着那张看不清脸的照片，指尖轻轻摩挲着屏幕。“很好看，子笙。”他回复道，嘴角不知何时上扬起来。向子笙有几副耳环，全部都是他送的礼物，除去那对被当作生日礼物送出的耳坠之外，其他的都不算是弥足珍贵的物件。只有那个，也仅仅只有那个。而且，就在不远处的那所学校里，向子笙就在那里，耳朵上戴着那副耳坠。啊啊，总感觉很兴奋啊...青年摇摇头试图甩开那些无用又糟糕的幻想。
“子方哥，喝咖啡吗？”常诗琳捧着两杯包装精美的咖啡走到他工位面前。“啊，不用了，谢谢。”向子方稍稍用脚后跟蹬了一下，以此向后挪动一点点，这样就不会闻到对方身上浓郁的水生调香水的味道了。他不动声色地移开视线，避开对方的眉目传情。“哎，我说了好多次了小常，我暂时不想谈恋爱。”青年叹了口气，抬手推推自己鼻梁上的银框眼镜，随即轻声说出不真诚的拒绝。
“这和我追你有什么关系呢，我多追你一段时间，说不定嘛。”常诗琳根本不在乎，反而一副斗志昂扬地说道，同时放下手里的咖啡，随即招招手离开，“我先走了哦子方哥，中午一起吃饭吧。”
麻烦死了...
悠悠荡荡了不知多久，现在已经是中午十二点半了。贺也谦刚收拾好自己课桌上的书准备去厕所，就被人从背后叫住了。“学霸...可以给我对对你的历史选择吗？” 有些矫揉造作的声音，一听便知来自余夕醉。
麻烦死了啊...少年轻轻掐了下自己的手背，回过头回应对方时的表情仍旧淡漠的像条死鱼:“嗯，我直接对答案吧，你能把卷子给我看一下吗？”其实只是不想让别人看到我自己的东西而已，毕竟上面画了临秋的大头，若是被不好搞又莫名其妙的人察觉到真实的喜好就完蛋了...像是被敌人一击必中了一样令人恶心，他想着顺手接过她递来的历史试卷，少女缓慢收回的双手传来淡淡的花香味，甜到发腻的味道令贺也谦不免后退了一步。“我看看题。”少年连忙找补，盯着试卷看的目光过于专注，以此忽略了对面人目不转睛盯着自己的诡异视线。
是个很优秀的人呢，除了性格太沉闷了一点。余夕醉想着，忽地偏头朝何亭晚一笑:不过能抢走她喜欢的人，倒也不错。
“脑子有病就去治。”何亭晚做口型道，然而她话都没说完，对方就回过头了。“余夕醉，你的第七题和第十三题错了，第七题选B，十三题选A，其他都是对的。”直到贺也谦出声才稍稍平静下来的何亭晚干脆从抽屉里掏出小说来看，却避无可免地因为被某个人恶心到了而翻了个白眼。
“啊，这样啊，谢谢你哦，学霸。嗯，我还是叫你名字吧。贺、也、谦。”少女故作大方的姿态看上去似乎用力过猛了一些，少年也不顾什么礼貌疏离，赶紧将卷子还回去接着便朝厕所走去。“抱歉，我要先走了。”这人和那个人渣的情人们一样讨厌。少年咽了口气，并将没有镜片的镜框折进口袋里。
正午实在是亮堂的有些超过了，刺眼又闷热的灰蓝色天空覆盖在整座学校之上，犹如虚构的幕布一般。少年深呼吸又吐出，目光从狭窄的走廊移到微微握紧的手。啊啊，为什么我会活在这里呢？
厕所里人不多，贺也谦刚一进门便与蹲着抽烟玩手机的肖望冬对视上了。“啊...”肖望冬呆愣住，又迅速整理好表情，猛地起身将手机塞进裤兜，嘴里叼着的余下半根烟也丢进左手边的蹲坑里。他想说些什么，然后贺也谦根本没在意他，只是顺便走进最近的隔间里锁上门。
“贺也谦。”他犹豫了几秒，还是走过去叫了他，却又沉默了下来。“别和我说话，你很讨厌。”少年忽然出声道，隔着复合质门传出的声音有一些模糊，像是蒙上了一层雾。
“对不起。”少年说着小到几乎听不见的道歉，疾步离开了。
刚才他还在和赵安语聊天，安语说自己这回四调考的不是很好，还说自己打算考南边的大学。她的喜好一直都没有变，喜欢大海喜欢浪漫，明明是个理科生，却有着足够感性的感知力。
啊啊，他又该怎么办呢？去找赵安语又或是继续像吸血蛭一样盘裹在这要命的地方，将触手可及的地方尽数吞没。如果谁能来救他的话......
啊啊，那个不知道名字的表哥，长得比贺也谦还瘦呢。
这个寒假，何亭晚的外公去世了，所以她回到了那个久违的乡下。乡下的风景不算很好，毕竟冬天只有无人打扫的枯枝落叶和干瘪到认不出种类的虫的尸体。那些连分地都算不上的烂花死树，被乡下人尽数埋汰。少女跟在又瘦又矮又黑又土的表哥身后，吃着味同嚼蜡的茯苓糕，彭观云披麻戴孝地守在灵堂，肥头大耳的何进坐在不远处抽烟，而她、她在做什么呢？啊啊，她在听不熟识的老人窃窃私语着整了容的表姐。那些陈词滥调、那些流言蜚语，那些毫不自尊的被尘封在高墙之外的自我，随着感知力飞往棺材与坟墓。
就算想要逃跑，就算想要反驳，就算想结束，却因为不幸而变得匮乏起来。苦难同化了所有人的感情。所以她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听、什么也不管，努力以“局外人”的视角对待那宛若虚构世界一般的拙劣谎言。就连向被视作怪物的思想解放的人施加伪善都停止了。那所谓以温柔良善到极致的立身之本也随枯叶腐化进了尘土。我本就是冷漠又自私的人才对啊...
“还有十分钟收卷。”讲台上的监考老师忽然说出的话打断了少女的回想，就这样将令人窒息的丑恶抛之脑后。“哈啾！”她身后的林小贝突兀地打了个喷嚏。林小贝，全班第五，地理课代表，很土很开朗的女生，比起拥有阴暗本质的她要伟大的多。一中虽然是省重点高中，但作为火箭班的一班里面的学生却不全是书呆子。
至于在还剩十分钟交卷的现在，坐在第一排的贺也谦正在检查自己的历史选择题。他写文科选择题时一向很快，几乎一分钟一题，刚开始考试时传来的一阵紧张，能以这种难以名状的方式令他感到轻松。
直到百无聊赖的十分钟以后，上午场的考试终于结束了。一中学生们心照不宣的便是每次考试结束之后就是休息时间了，无论是学生们互相对答案还是跑到超市或食堂吃饭都是不受管控的。边收拾书包边往外走等待向子笙的万京此时正站在教室门口，来来往往的学生们全是高三的，大多人似乎都认识她，会对着她微笑点头打招呼。综合楼是整座学校里最大的楼，共有六层，她们考试都是在一至二楼考试，而楼上是艺术生练习的地方。万京虽然成绩不算好，但在整个年级也算是中等了，所以她在一楼最角落的教室里考试，至于向子笙则在二楼。少女倚靠着门框，不时回身往教室里看去，试图了解向子笙到底什么时候才能过来。
“万京！”有人隔得老远就喊了她，她瞬间站直了身子。“啊？啊，黄源庆啊。”万京紧绷的精神松懈下来，却又想起了什么再次紧绷起来。是因为田微吗？“四调感觉怎么样啊？”他疾步走到少女身边停下，又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脖颈。“马马虎虎吧反正，那你呢？”万京有点尴尬地看了一眼他的鼻尖，又迅速移开视线，“想起田微了？”“是啊...”黄源庆叹气道，偏头望向大楼对面的模糊玻璃窗，“坐在我身后的不是她了，故意踹我凳子的人也没了。她...其实是个很可爱的女孩。”
听到这话，万京不由得轻笑出声，又立马收起表情，“啊，只是很少听到这样的评价，毕竟田微的人缘不太好呢，朋友也不多。但是她真的很好，我也...很喜欢她。”直到“噔噔蹬”的脚步声在楼梯间突兀地响起，万京这才止住了话头，“子笙来了，我们先走了。”
“啊啊，好，再见。”“万京！”两人的声音交汇在一起，令万京听不真切，就像是被劣质的耳塞堵住了耳朵一般。
少女回过头，迎接向子笙，却被大书包撞个满怀。“哇！你突然这么热情？”向子笙连忙把书包拽回来，担心地抱起万京的脸蛋检查有没有受伤。“我没事，去吃饭。”因为被捏住了脸颊而口齿不清的少女恼怒地轻轻推开对方，随即拽住向子笙那快要伸进她鼻孔的左手就朝着高三教学楼走去，“嘿嘿...不好意思，再见！”万京经过愣在原地的黄源庆身边，憋不住笑声，只好低着头像竞走一般快速离开。
考完历史之后，很多人都去吃饭了，教室里只有寥寥无几的人。贺也谦也不在，何亭晚沉默着走到他的课桌前，拿起他丢在桌面上的历史试卷看着，选择题她们写的答案都是一样的，估计也是全对，自然不需要质疑。至于后面的主观题，贺也谦没有写下全部答案，只是潦草的画过几笔以及简单的思路，以及17题题目中间，用铅笔画的Q版小人头像。“你喜欢的临秋吗？”她不由得喃喃出声，“是你的话，不是什么都可以做到吗？”
“何亭晚！”外面隔得老远就能听见的超大喊声，一听便知来自向子笙。少女慌乱地放下卷子赶紧跑回自己的课桌前，假装自己在喝水，努力演出若无其事的模样。“走啊吃饭！”万京补了一句，随即大摇大摆地走进了一班教室。“唔...”她假装被水呛到，以此争取一点点的缓冲时间，“现在才几点呀，十点多而已。”“啊，那我们去超市呗。”向子笙接话道，并拉着万京往何亭晚那里走去。“哎哎，快给我对对选择，晚晚，我这回选择写的可是得心应手。”
“在包里，等下哦。”少女这才终于掩饰掉自己的心虚，赶紧掏出被折得皱皱巴巴的卷子给向子笙。“哦，晚晚，你卷子好干净啊。”万京凑个脑袋过来一起看，“你是全对吗？”“应该是，以前基本上都是选择全对。”“一到八我也是全对耶，看看后面...耶耶，我就十三题和你不一样！”向子笙将卷子递给万京，自己笑得双眼都眯起来了。“哦，你进步飞快啊！真棒！”何亭晚一副哄小孩的语气，却没能注意到自己也笑得很开心。
“呜呜呜，我错了两题，呜呜呜，这次盲猜历史不到八十了。”万京瘪嘴委屈道。“哎呀，宝宝不哭，中午请你喝奶茶。”向子笙连忙侧身抱住万京的脑袋揉了揉。“你再胡乱散发你的母爱试试呢？向子笙。”少女嫌弃地推开她，还故意翻了个白眼。
“哈哈哈，走吧走吧，去超市。”何亭晚插话道，随后起身一左一右地牵着她们两人。
超市在大食堂后方，离高三教学楼有些远，光是走过去都需要七分钟的时间。走在正中间的何亭晚正在听身边的万京说小说的事情，余光瞥见不远处正在爬楼梯的贺也谦，他手里提着饭盒，是他家保姆阿姨做的饭。“啊，贺也谦。”少女故意出声打断了万京，既是因为不想听对方喋喋不休的话语，更是为了以所谓优越的联系来暗地里打压贺也谦。“真的欸，他吃的什么啊，我想看。”向子笙转头同样看见了他，于是松开了挽在少女臂弯的手，干脆跑去找贺也谦了。
“贺也谦！我能看看你吃的什么吗？”少女兴高采烈地小跑到少年面前站立，垂眸望着对方的双眼。“呃...好，去花坛那里吧。”少年显然愣了一瞬，却又迅速回过神来点点头，目光从向子笙身上移到她身后的何亭晚和万京，却在与何亭晚对视时清晰地看见对方讽刺般的表情。
还是挺恶心的，像是盘踞于心的蜈蚣一样。
贺也谦稳住面瘫一样的表情，快速走到花坛处拆开自己的饭盒，将内里的饭菜一一展示给向子笙看后便赶快离开了。在那次莫名其妙的拥抱之后，他明明已经努力和何亭晚拉开距离了，为什么总是缠着他不放啊，跟杀人犯一样让人厌恶。
“啧。”少年没能控制住内心愈加燃烧的扭曲，不禁传出抓狂的噪音。
至于已经成功恶心到贺也谦的何亭晚，此时内心兀自快乐，嘴角的笑容总算出自真心了。“万京刚刚说了什么？啊，杂志社吗？”少女再次拉回话题。“啊对！就是说我最近想把几篇小短文发给杂志社啦，但是我还在考虑我的《限定心动》，毕竟那个的版权还是我的不属于学校，所以我也有点想把这个发到网上。”说起她的小说方面就会开始滔滔不绝，这一点也怪让人讨厌呢，少女想着，面上仍旧笑意满满。“挺好的呀，连载的那个我们就都很喜欢来着。”向子笙说道，“大作家以后要养我哦，你出一半我哥出一半，我早早躺平。”
三人边走边聊着不着边际的话题，像是说遗言一般说出很多很多莫名其妙却能被接下话茬的言辞。连带着暗沉的闷热的现在都变得不那么讨厌了。
因为今天是四调考试，万京和何亭晚都没有带手机，向子笙倒是一如既往每天兢兢业业地带手机。此时，她边单手和向子方打字聊天边用勺子喝汤。“四调好难啊，但是我历史应该考的还可以。”“我猜我数学连70分都没有。”她慢吞吞地打着字。向子方的聊天框被她置顶在第一位，剩下的便是拿快递的和万京。她给向子方的备注是AAA哥哥，因为这样他就会是第一位了，就像很久以前，她曾在哥哥手机里看见的哥哥给她的备注一样。
“很厉害啊子笙，历史很厉害呀。”向子方秒回，虽然现在还是十一点不算是吃午饭时间，但是能够秒回消息就说明向子方一定在偷懒摸鱼。“哈哈哈，哥你是不是在摸鱼。”“哎呀，但是四调要等好几天才出成绩呀。”她干脆不喝味道淡的要死的汤，转而双手打字。
“被你发现了。”“再等等吧你的成绩。现在你应该在吃饭吧，下午考完了给你点小蛋糕。”
“呜呼，耶！”向子笙把手机猛地揣进兜里，小声地喊出声来，“你两晚上别吃饭了哦，我哥要给我买蛋糕，晚上一起吃。”“啊...啊啊，好哦好哦，你哥真好啊。”万京呆呆地看着她，“那我也点一个吧。”“真的假的，那我就蹭你两的哦。”何亭晚捂住嘴笑道。
“好哦，哥你看，我今天偷偷带耳环了。”少女打着字，随即悄悄蹲下举起手机自拍发过去，只是桌下的光线很暗，拍出少女的脸蛋也模糊不清。
啊啊，还是我带你去打的耳洞呢。
向子方看着那张看不清脸的照片，指尖轻轻摩挲着屏幕。“很好看，子笙。”他回复道，嘴角不知何时上扬起来。向子笙有几副耳环，全部都是他送的礼物，除去那对被当作生日礼物送出的耳坠之外，其他的都不算是弥足珍贵的物件。只有那个，也仅仅只有那个。而且，就在不远处的那所学校里，向子笙就在那里，耳朵上戴着那副耳坠。啊啊，总感觉很兴奋啊...青年摇摇头试图甩开那些无用又糟糕的幻想。
“子方哥，喝咖啡吗？”常诗琳捧着两杯包装精美的咖啡走到他工位面前。“啊，不用了，谢谢。”向子方稍稍用脚后跟蹬了一下，以此向后挪动一点点，这样就不会闻到对方身上浓郁的水生调香水的味道了。他不动声色地移开视线，避开对方的眉目传情。“哎，我说了好多次了小常，我暂时不想谈恋爱。”青年叹了口气，抬手推推自己鼻梁上的银框眼镜，随即轻声说出不真诚的拒绝。
“这和我追你有什么关系呢，我多追你一段时间，说不定嘛。”常诗琳根本不在乎，反而一副斗志昂扬地说道，同时放下手里的咖啡，随即招招手离开，“我先走了哦子方哥，中午一起吃饭吧。”
麻烦死了...
悠悠荡荡了不知多久，现在已经是中午十二点半了。贺也谦刚收拾好自己课桌上的书准备去厕所，就被人从背后叫住了。“学霸...可以给我对对你的历史选择吗？” 有些矫揉造作的声音，一听便知来自余夕醉。
麻烦死了啊...少年轻轻掐了下自己的手背，回过头回应对方时的表情仍旧淡漠的像条死鱼:“嗯，我直接对答案吧，你能把卷子给我看一下吗？”其实只是不想让别人看到我自己的东西而已，毕竟上面画了临秋的大头，若是被不好搞又莫名其妙的人察觉到真实的喜好就完蛋了...像是被敌人一击必中了一样令人恶心，他想着顺手接过她递来的历史试卷，少女缓慢收回的双手传来淡淡的花香味，甜到发腻的味道令贺也谦不免后退了一步。“我看看题。”少年连忙找补，盯着试卷看的目光过于专注，以此忽略了对面人目不转睛盯着自己的诡异视线。
是个很优秀的人呢，除了性格太沉闷了一点。余夕醉想着，忽地偏头朝何亭晚一笑:不过能抢走她喜欢的人，倒也不错。
“脑子有病就去治。”何亭晚做口型道，然而她话都没说完，对方就回过头了。“余夕醉，你的第七题和第十三题错了，第七题选B，十三题选A，其他都是对的。”直到贺也谦出声才稍稍平静下来的何亭晚干脆从抽屉里掏出小说来看，却避无可免地因为被某个人恶心到了而翻了个白眼。
“啊，这样啊，谢谢你哦，学霸。嗯，我还是叫你名字吧。贺、也、谦。”少女故作大方的姿态看上去似乎用力过猛了一些，少年也不顾什么礼貌疏离，赶紧将卷子还回去接着便朝厕所走去。“抱歉，我要先走了。”这人和那个人渣的情人们一样讨厌。少年咽了口气，并将没有镜片的镜框折进口袋里。
正午实在是亮堂的有些超过了，刺眼又闷热的灰蓝色天空覆盖在整座学校之上，犹如虚构的幕布一般。少年深呼吸又吐出，目光从狭窄的走廊移到微微握紧的手。啊啊，为什么我会活在这里呢？
厕所里人不多，贺也谦刚一进门便与蹲着抽烟玩手机的肖望冬对视上了。“啊...”肖望冬呆愣住，又迅速整理好表情，猛地起身将手机塞进裤兜，嘴里叼着的余下半根烟也丢进左手边的蹲坑里。他想说些什么，然后贺也谦根本没在意他，只是顺便走进最近的隔间里锁上门。
“贺也谦。”他犹豫了几秒，还是走过去叫了他，却又沉默了下来。“别和我说话，你很讨厌。”少年忽然出声道，隔着复合质门传出的声音有一些模糊，像是蒙上了一层雾。
“对不起。”少年说着小到几乎听不见的道歉，疾步离开了。
刚才他还在和赵安语聊天，安语说自己这回四调考的不是很好，还说自己打算考南边的大学。她的喜好一直都没有变，喜欢大海喜欢浪漫，明明是个理科生，却有着足够感性的感知力。
啊啊，他又该怎么办呢？去找赵安语又或是继续像吸血蛭一样盘裹在这要命的地方，将触手可及的地方尽数吞没。如果谁能来救他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