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志《雪国》（上）
战争何时才会结束？我何时才能在喊出你的名字时，让它只象征你的名字，不再象征你留在身后的东西？
——王鸥行《大地上我们转瞬即逝的灿烂》
上
穿过县界长长的隧道，越后汤泽便在车窗外露出一个娴静淡雅的轮廓，埋在淡蓝色的雪中。
工藤新一用手指抹去玻璃内壁上的水雾，时值一月，信号站两侧已经早早点上了路灯。昏黄的光晕透过被风吹散而翩翩飞舞的雪沫照射下来，使得车站周遭的景物像是笼罩在了一张收藏多年的老照片里，看不真切。
车厢中人迹寥寥，工藤穿上大衣，拿起放在一旁的公文包，神态自若地穿过一排又一排空座椅。
这本该是温泉小镇最热闹的时节，然而近日日本中部和北部连日暴雪，东京都气象厅的红色警报更新了一次又一次，连兰都带着一脸忧心忡忡的神情询问他是否需要让毛利夫妇转移到安全的高地势住宅区去。早些时候他抵达火车站时，连接东京和新潟的新干线便已经全部关停，只剩这一趟从昭和年代就开始运行的慢车还在，成为了工藤新一无可奈何之下的唯一选择。
他敏捷地从车厢阶梯跳到车站的月台上。随着侦探的动作，日本西部深冬特有的寒冷空气灌入他的鼻腔，令他忍不住跺了跺脚。
站长室外点着一盏小灯，工藤摸着口袋里的火车票，一时间竟没有找到出站口在哪里。好在看到有人下车，站长室的门发出“吱呀”一声响，披着厚实外套的男子从门里钻出来，径直向工藤走来。
“从东京来的？没坐过这么慢的车吧？新干线不停这边。”他招呼道，打量着工藤新一考究的着装和几近于无的行李，抬手捂住自己被山风吹开的领子。那下面，一个黄铜色的金属牌若隐若现。
工藤点头：“是。”
“怎么这时候来新潟呢？”站长半是疑惑、半是抱怨地说，但还是尽职尽责地引着他往车站旁边的一处栅栏走，“东京不是都雪灾了？北海道的紫色警报，也已经发过好几次了吧？新潟最近的降雪，可是足有一百一十厘米。”
“没办法，有不得不来的理由啊。”工藤呵呵笑道。
站长闻言看了他一眼：“‘不得不来的理由’？是托词吧？”
二人正经过一盏路灯下方，男人儒雅的外形在光照下越发明晰。站长一时觉得这人有些眼熟，不由得多看了工藤几眼，这一看，便立刻想到了自己前些天在电视上看到的犯罪新闻播报。
“你是工藤新一！”他恍然大悟道，“那个咨询侦探！”
身处远离东京的沿海小镇，越后汤泽的居民对警视厅的了解，怕是比对大洋彼岸华盛顿的了解多不了多少。然而，作为经常与东京警视厅合作，协助侦查日本境内重大案件，且经常参与新闻发布会的咨询侦探，工藤新一的名字对他们而言，却可以称得上是耳熟能详。
工藤含笑点了点头：“是啊。”
立竿见影地，站长的眼神变得肃然起敬。
他停下了脚步，神神秘秘地靠近工藤，问道：“工藤先生，我们这里发生案件了吗？”
“这倒没有，”工藤说，“但是牵涉到了这边，所以过来看看。”
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和颜悦色地：“所以还请帮我保密。”
“哦哦哦！”站长立刻点头，虽然眼神中还透露着好奇和不解，但对工藤新一的信任让他看起来下一秒就要拍胸脯了，“没问题的！包在我身上！工藤先生！”
身后轨道上的火车“呜”地拉起汽笛，从车头处喷出阵阵白雾来，两人都回头看了一眼。
站长殷勤地为工藤打开出站口的栅栏：“工藤先生是第一次来越后汤泽？这里的温泉很好，如果时间允许，可以泡一泡。现在是最好的季节。往年这时候，镇上都人满为患，不过，今年因为雪灾，不预定应该也能住到很好的房间。”
“会的。”工藤笑着点了点头，抬手聊作告别，“我不是第一次来。不过，感谢推荐，我这就去定个温泉旅馆。”
“对了，工藤先生！”
望见他走远，站长却突然像想起什么似的，又大喊了一声。
“如果还有空的话，可以去趟镇上的雪国博物馆！”他的语气很自豪，“川端康成《雪国》的故事就发生在这里。欢迎来到雪国！”
工藤新一的脚步微微一顿。这一次，他没有回头。
“这样吗？”他轻轻笑道，摇了摇头，“这件事，我上次来的时候就知道了。”
列车经过上毛高原，远处的山峦绵延起伏，在碧蓝高远的天空下呈现出一片深绿色。山下，群马的森林如绸带般将草场与山岭分割开，草原上的积水里倒映着天上的白云，水边的草已经零零落落地变黄。秋天到了。
工藤新一在靠窗的座位上悠悠转醒。在他对面，宫野志保正低头翻着手里的书，已经读完将近三分之一了。
“喂，灰原。”工藤神志不清地揉了揉眼睛，“还有多久到啊？”
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哈欠。从东京乘坐新干线到越后汤泽的时长不过七十分钟，自东到西横穿日本岛，途中经过群马，适合欣赏风景。
但他前一天因为彻夜追查案件，导致凌晨三点才睡，以至于上车后就开始补觉。他只记得列车中间停了几次，但具体是哪一站，却是一点印象也没有了。
宫野从上车起就拿出了包里的书，此时听到工藤提问，脸上的表情却是变也没变。
“大侦探睡得这么香，不怕我半路上把你卖掉？”
“喂喂。”
工藤立即回以一个半月眼。他靠在座位上伸了个懒腰，借着这个动作伸长了脖子，费力地看向车厢前端的电子显示屏。那上面，红色的像素字体正滚动着：下一站，越后汤泽。
“下站就到了，”宫野还在看书，工藤忽然觉得无趣，他探头过去，弯下身去翻她手里拿的书籍封面，“你在看什么书啊？好看么？”
宫野志保立起书脊对着他：“自己看咯。”
“看到了，”工藤的目光停留在上面的书名上，挠了挠头，“《雪国》……没看过，讲什么的？”
大概是他一会一句的谈话方式过于打断阅读思路，宫野志保揉了揉太阳穴，将手里的书合上，放在一边，无可奈何地看向他。
工藤嘿嘿笑了一声：“这就对了。马上就到了，陪我说会话。”
“说什么？”宫野看向窗外，反问道，“说某个侦探工作日不上学，凌晨给我打电话，拉我和他一起去外地查案？”
工作日上午，新干线的车厢里空荡荡的。他们的座位靠后，工藤抬头看了一眼前面，车厢前端的座椅上方只露出两个头顶。他收回目光，宫野正促狭地看向他，神情似笑非笑。
虽然被她这么打量，工藤新一的脸上却丝毫不见任何羞愧的神色，他两手一摊：“谁让我昨晚忽然发现可能的证人就住在新潟呢？她在汤泽开了一家杂货店，如果她真的是案发现场的第一发现人，我们手里的这个案子就迎刃而解了。”
“所以，等会去拜访她，然后晚上返回？”
工藤摇摇头：“这倒不用，证词传给目暮警官就行，我们不着急赶回去。”他神情忽然一变，眨了眨眼睛，“这个地方……越后汤泽，是西部著名的温泉之乡和滑雪胜地。虽然现在不能滑雪，但温泉却都开着，所以宫野你如果想住到周末也可以哦。”
话音未落，他的小腿就被对方踢了一脚。
“痛！”
“……活该。”
宫野志保又重新拿起了书，虽然吐出的词句毫不留情，但唇边还是带上了一抹笑意。工藤新一知道她没生气，便伸手点了点她拿着的书：“讲讲嘛，这书是写什么的？”
“写越后汤泽的。”反复被他打扰，宫野没好气地说。
“啊？”
“是的哦，大侦探，《雪国》的原型正是我们要去的越后汤泽，这一点不是秘密。”宫野说道，啪啦啪啦地把书翻回到第一页，“‘穿过县境上长长的隧道，便是雪国。夜空下，大地一片莹白，火车在信号所前停下来。’——这是川端康成《雪国》的第一句话，男主角从东京乘坐火车抵达雪国的车站，他出身于富人家庭，研究日本舞。他三次往返东京与雪国之间，在这里爱上了两个女子，和她们上演了一出‘你爱我我不爱你，我爱你时你又不爱我了’的唯美爱情故事。”
前面的概括还算正经，后面就实在太硬核了。工藤一时目瞪口呆：“这样啊……我怎么记得作者是个诺奖作家呢？”
“确实是啊，获奖作品就是这一本。”宫野认同地点点头，“你要看吗？”
工藤摇头：“没兴趣。”
他把目光投向窗外。越后汤泽全镇共有六百多处温泉，小镇周围群山环抱。工藤看着山体逼近，忽然恍然大悟道：“四面环山，所以才说‘穿过隧道就是雪国’……”
列车进入隧道，四周骤然暗下来。从那黑暗中，传来宫野志保镇定的声音：“是的，你反应很快嘛。”
“小意思。”他下意识回答道。列车哐哐地在黑暗中行进，过了一会，他的眼睛适应了车厢中的昏暗，便看向对面的宫野志保。
“嗳，灰原，”他轻声说，“你要去美国吗？”
对方一时没回话，工藤只能听到列车穿过隧道的轰鸣音。又过了很久，久到他以为自己不会再收到答复，才听到对方静静地说：“你希望我去吗？”
和组织的决战于半个月之前结束。在这段时间里，警视厅和公安厅一直在联手铲除组织在日本各地留下的“钉子”。宫野研制出了APTX4869的永久解药，在服下解药之后，二人就一直以搭档的身份与警视厅合作，协助完成相关的收尾工作。
江户川柯南与灰原哀从此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工藤新一和宫野志保。恢复之后，工藤自然要回到帝丹高中继续上学，宫野志保的选择却不止这一个。她原本就拿了麻省理工的博士学位，依靠在白鸠制药卓越的科研经历，出国找个理工大学当教授也未尝不可。
工藤早就听博士提起了她可选的这条路，几周来从没有开口劝说过。然而基于连他自己也不知道的理由，此时他们面对面通过往雪国去的隧道里，这句话却像是已经深思熟虑了许久一般，毫无滞涩地脱口而出。
仿佛只有在黑暗中，他们才敢于面对彼此。
“……我不想你去。留下来吧。”
侦探声音干涩，车窗外的隧道壁上，隐隐约约露出白色的天光。
“理由呢？”
“……”
工藤新一迟迟没说话。“呜”的一声，列车夹带着风声，冲出了黑漆漆的岩洞。
宫野志保侧头看向窗外，工藤新一静静看着她。过了会，她说：“快到了。”工藤点点头，站起身，把自己的手递给她。
宫野握着他的手腕起身，工藤一直盯着她的脸看。她没有回应工藤的目光，而是抿了抿嘴，注视着窗外小镇的深秋景色。
“听说越后汤泽有限定款的木雕猫头鹰卖，”宫野志保忽然开口说道，仿佛方才二人的交谈只是一场虚伪的幻梦，“不知道现在还有没有。如果有的话，我要给那三个孩子买几个。”
——王鸥行《大地上我们转瞬即逝的灿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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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过县界长长的隧道，越后汤泽便在车窗外露出一个娴静淡雅的轮廓，埋在淡蓝色的雪中。
工藤新一用手指抹去玻璃内壁上的水雾，时值一月，信号站两侧已经早早点上了路灯。昏黄的光晕透过被风吹散而翩翩飞舞的雪沫照射下来，使得车站周遭的景物像是笼罩在了一张收藏多年的老照片里，看不真切。
车厢中人迹寥寥，工藤穿上大衣，拿起放在一旁的公文包，神态自若地穿过一排又一排空座椅。
这本该是温泉小镇最热闹的时节，然而近日日本中部和北部连日暴雪，东京都气象厅的红色警报更新了一次又一次，连兰都带着一脸忧心忡忡的神情询问他是否需要让毛利夫妇转移到安全的高地势住宅区去。早些时候他抵达火车站时，连接东京和新潟的新干线便已经全部关停，只剩这一趟从昭和年代就开始运行的慢车还在，成为了工藤新一无可奈何之下的唯一选择。
他敏捷地从车厢阶梯跳到车站的月台上。随着侦探的动作，日本西部深冬特有的寒冷空气灌入他的鼻腔，令他忍不住跺了跺脚。
站长室外点着一盏小灯，工藤摸着口袋里的火车票，一时间竟没有找到出站口在哪里。好在看到有人下车，站长室的门发出“吱呀”一声响，披着厚实外套的男子从门里钻出来，径直向工藤走来。
“从东京来的？没坐过这么慢的车吧？新干线不停这边。”他招呼道，打量着工藤新一考究的着装和几近于无的行李，抬手捂住自己被山风吹开的领子。那下面，一个黄铜色的金属牌若隐若现。
工藤点头：“是。”
“怎么这时候来新潟呢？”站长半是疑惑、半是抱怨地说，但还是尽职尽责地引着他往车站旁边的一处栅栏走，“东京不是都雪灾了？北海道的紫色警报，也已经发过好几次了吧？新潟最近的降雪，可是足有一百一十厘米。”
“没办法，有不得不来的理由啊。”工藤呵呵笑道。
站长闻言看了他一眼：“‘不得不来的理由’？是托词吧？”
二人正经过一盏路灯下方，男人儒雅的外形在光照下越发明晰。站长一时觉得这人有些眼熟，不由得多看了工藤几眼，这一看，便立刻想到了自己前些天在电视上看到的犯罪新闻播报。
“你是工藤新一！”他恍然大悟道，“那个咨询侦探！”
身处远离东京的沿海小镇，越后汤泽的居民对警视厅的了解，怕是比对大洋彼岸华盛顿的了解多不了多少。然而，作为经常与东京警视厅合作，协助侦查日本境内重大案件，且经常参与新闻发布会的咨询侦探，工藤新一的名字对他们而言，却可以称得上是耳熟能详。
工藤含笑点了点头：“是啊。”
立竿见影地，站长的眼神变得肃然起敬。
他停下了脚步，神神秘秘地靠近工藤，问道：“工藤先生，我们这里发生案件了吗？”
“这倒没有，”工藤说，“但是牵涉到了这边，所以过来看看。”
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和颜悦色地：“所以还请帮我保密。”
“哦哦哦！”站长立刻点头，虽然眼神中还透露着好奇和不解，但对工藤新一的信任让他看起来下一秒就要拍胸脯了，“没问题的！包在我身上！工藤先生！”
身后轨道上的火车“呜”地拉起汽笛，从车头处喷出阵阵白雾来，两人都回头看了一眼。
站长殷勤地为工藤打开出站口的栅栏：“工藤先生是第一次来越后汤泽？这里的温泉很好，如果时间允许，可以泡一泡。现在是最好的季节。往年这时候，镇上都人满为患，不过，今年因为雪灾，不预定应该也能住到很好的房间。”
“会的。”工藤笑着点了点头，抬手聊作告别，“我不是第一次来。不过，感谢推荐，我这就去定个温泉旅馆。”
“对了，工藤先生！”
望见他走远，站长却突然像想起什么似的，又大喊了一声。
“如果还有空的话，可以去趟镇上的雪国博物馆！”他的语气很自豪，“川端康成《雪国》的故事就发生在这里。欢迎来到雪国！”
工藤新一的脚步微微一顿。这一次，他没有回头。
“这样吗？”他轻轻笑道，摇了摇头，“这件事，我上次来的时候就知道了。”
列车经过上毛高原，远处的山峦绵延起伏，在碧蓝高远的天空下呈现出一片深绿色。山下，群马的森林如绸带般将草场与山岭分割开，草原上的积水里倒映着天上的白云，水边的草已经零零落落地变黄。秋天到了。
工藤新一在靠窗的座位上悠悠转醒。在他对面，宫野志保正低头翻着手里的书，已经读完将近三分之一了。
“喂，灰原。”工藤神志不清地揉了揉眼睛，“还有多久到啊？”
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哈欠。从东京乘坐新干线到越后汤泽的时长不过七十分钟，自东到西横穿日本岛，途中经过群马，适合欣赏风景。
但他前一天因为彻夜追查案件，导致凌晨三点才睡，以至于上车后就开始补觉。他只记得列车中间停了几次，但具体是哪一站，却是一点印象也没有了。
宫野从上车起就拿出了包里的书，此时听到工藤提问，脸上的表情却是变也没变。
“大侦探睡得这么香，不怕我半路上把你卖掉？”
“喂喂。”
工藤立即回以一个半月眼。他靠在座位上伸了个懒腰，借着这个动作伸长了脖子，费力地看向车厢前端的电子显示屏。那上面，红色的像素字体正滚动着：下一站，越后汤泽。
“下站就到了，”宫野还在看书，工藤忽然觉得无趣，他探头过去，弯下身去翻她手里拿的书籍封面，“你在看什么书啊？好看么？”
宫野志保立起书脊对着他：“自己看咯。”
“看到了，”工藤的目光停留在上面的书名上，挠了挠头，“《雪国》……没看过，讲什么的？”
大概是他一会一句的谈话方式过于打断阅读思路，宫野志保揉了揉太阳穴，将手里的书合上，放在一边，无可奈何地看向他。
工藤嘿嘿笑了一声：“这就对了。马上就到了，陪我说会话。”
“说什么？”宫野看向窗外，反问道，“说某个侦探工作日不上学，凌晨给我打电话，拉我和他一起去外地查案？”
工作日上午，新干线的车厢里空荡荡的。他们的座位靠后，工藤抬头看了一眼前面，车厢前端的座椅上方只露出两个头顶。他收回目光，宫野正促狭地看向他，神情似笑非笑。
虽然被她这么打量，工藤新一的脸上却丝毫不见任何羞愧的神色，他两手一摊：“谁让我昨晚忽然发现可能的证人就住在新潟呢？她在汤泽开了一家杂货店，如果她真的是案发现场的第一发现人，我们手里的这个案子就迎刃而解了。”
“所以，等会去拜访她，然后晚上返回？”
工藤摇摇头：“这倒不用，证词传给目暮警官就行，我们不着急赶回去。”他神情忽然一变，眨了眨眼睛，“这个地方……越后汤泽，是西部著名的温泉之乡和滑雪胜地。虽然现在不能滑雪，但温泉却都开着，所以宫野你如果想住到周末也可以哦。”
话音未落，他的小腿就被对方踢了一脚。
“痛！”
“……活该。”
宫野志保又重新拿起了书，虽然吐出的词句毫不留情，但唇边还是带上了一抹笑意。工藤新一知道她没生气，便伸手点了点她拿着的书：“讲讲嘛，这书是写什么的？”
“写越后汤泽的。”反复被他打扰，宫野没好气地说。
“啊？”
“是的哦，大侦探，《雪国》的原型正是我们要去的越后汤泽，这一点不是秘密。”宫野说道，啪啦啪啦地把书翻回到第一页，“‘穿过县境上长长的隧道，便是雪国。夜空下，大地一片莹白，火车在信号所前停下来。’——这是川端康成《雪国》的第一句话，男主角从东京乘坐火车抵达雪国的车站，他出身于富人家庭，研究日本舞。他三次往返东京与雪国之间，在这里爱上了两个女子，和她们上演了一出‘你爱我我不爱你，我爱你时你又不爱我了’的唯美爱情故事。”
前面的概括还算正经，后面就实在太硬核了。工藤一时目瞪口呆：“这样啊……我怎么记得作者是个诺奖作家呢？”
“确实是啊，获奖作品就是这一本。”宫野认同地点点头，“你要看吗？”
工藤摇头：“没兴趣。”
他把目光投向窗外。越后汤泽全镇共有六百多处温泉，小镇周围群山环抱。工藤看着山体逼近，忽然恍然大悟道：“四面环山，所以才说‘穿过隧道就是雪国’……”
列车进入隧道，四周骤然暗下来。从那黑暗中，传来宫野志保镇定的声音：“是的，你反应很快嘛。”
“小意思。”他下意识回答道。列车哐哐地在黑暗中行进，过了一会，他的眼睛适应了车厢中的昏暗，便看向对面的宫野志保。
“嗳，灰原，”他轻声说，“你要去美国吗？”
对方一时没回话，工藤只能听到列车穿过隧道的轰鸣音。又过了很久，久到他以为自己不会再收到答复，才听到对方静静地说：“你希望我去吗？”
和组织的决战于半个月之前结束。在这段时间里，警视厅和公安厅一直在联手铲除组织在日本各地留下的“钉子”。宫野研制出了APTX4869的永久解药，在服下解药之后，二人就一直以搭档的身份与警视厅合作，协助完成相关的收尾工作。
江户川柯南与灰原哀从此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工藤新一和宫野志保。恢复之后，工藤自然要回到帝丹高中继续上学，宫野志保的选择却不止这一个。她原本就拿了麻省理工的博士学位，依靠在白鸠制药卓越的科研经历，出国找个理工大学当教授也未尝不可。
工藤早就听博士提起了她可选的这条路，几周来从没有开口劝说过。然而基于连他自己也不知道的理由，此时他们面对面通过往雪国去的隧道里，这句话却像是已经深思熟虑了许久一般，毫无滞涩地脱口而出。
仿佛只有在黑暗中，他们才敢于面对彼此。
“……我不想你去。留下来吧。”
侦探声音干涩，车窗外的隧道壁上，隐隐约约露出白色的天光。
“理由呢？”
“……”
工藤新一迟迟没说话。“呜”的一声，列车夹带着风声，冲出了黑漆漆的岩洞。
宫野志保侧头看向窗外，工藤新一静静看着她。过了会，她说：“快到了。”工藤点点头，站起身，把自己的手递给她。
宫野握着他的手腕起身，工藤一直盯着她的脸看。她没有回应工藤的目光，而是抿了抿嘴，注视着窗外小镇的深秋景色。
“听说越后汤泽有限定款的木雕猫头鹰卖，”宫野志保忽然开口说道，仿佛方才二人的交谈只是一场虚伪的幻梦，“不知道现在还有没有。如果有的话，我要给那三个孩子买几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