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家同庾氏退亲之事由瑞金城传开,就像春日雪化的流水般浩浩汤汤传往各地。

    一个是炙手可热的新帝重臣,一位是颇有财能的望族公子,两方结亲时无甚人知晓,可退亲却不知怎的口耳相传,竟是连街角巷尾的稚儿都知晓了。

    退亲之事传至颍川,可把孙家的独女孙清高兴坏了,她紧紧捏住手中的丝帕,激动唤来婢女:

    “我就说,母老虎怎配得上我庾哥哥!定然是庾哥哥发现这女人的可怕之处,才取消了婚约。快去告诉父亲,李家的婚约推了去。”

    “是,小姐。”

    “哎呀算了,我亲自去吧!”

    ...

    “胡闹,周家的婚事岂是说退就退的。”孙老爷怒斥女儿。

    “我不管,我就喜欢庾哥哥,父亲不仅不为我提亲,还为了帮扶外家非要我嫁给周表哥,若不是您动作太慢,庾哥哥怎么会和那个母老虎定亲?现在他都退亲了,你还不如我意,那就让我去死!”

    这番蛮横做派将孙老爷气了个仰倒。

    他喘了好一会才抖着胡子道:“你周家表哥一直喜欢你,他母亲是你母亲关系最好的姐姐,若是你嫁过去,绝对比在庾家那里过的舒心百倍!”

    “反正我年纪大了,管不着你了。”孙老爷指着孙清的鼻子道:“周家本家在九方城,若是要退婚,你便自己去退好了!要是能把你的庚帖要回来,我就当没这门亲事。”

    孙老爷只是气话,九方城离颍川有七百里,孙清这样的娇娇女怎么会忍得了长途跋涉。

    可他没想到,孙清对庾屹的执念已经到了走火入魔的地步了,当天夜里,孙清就悄悄带上几十家丁出发前往九方城。

    -

    退亲的这件绯闻使得已经悄然动身去边境的杨钦辰的行踪被完全遮盖了。

    人人都以为她还在京中养伤,闭门不出,谁能料到她早已经在金甲卫的护卫下离京。

    “安统领,不能再快一些么?这样我要何时才能和赤翎军汇合?”杨钦辰拦住试图躲开的安理五,焦急道。

    就算她是最熟悉北地的将领,但这次的仗,本就是抢占先机之仗,越快抵达边境,有充足的时间谋划布局,就能打九狄和扶车一个措手不及,大大减少我方伤亡。

    安理五擦了擦汗道:“上将军,陛下下了死令,您伤未痊愈之前,要您日行不得超过二百里,如今下官已经是带您日行三百里了,再快是真的不行啊。”

    杨钦辰如今是上将军,按理说安理五的官阶比她低要听她的,可酉阳钰下了圣旨,要杨钦辰在汇合途中全权听从安理五的。

    杨钦辰脸色一僵,忽而又凑了上去,悄声道:

    “...安统领,你也知道军机不可延误。咱们都是老熟人了,再给我行个方便,咱们每日再快一百里,就当我欠你个人情,日后但凡你有要求,我定全力达成。如何?”

    安理五老神在在地抬头看天,他倒是想给她行方便拿人情啊,就怕自己没命享啊。

    杨钦辰不死心,待要再劝,却被安理五偷偷扯了扯袖子,她不明所以地低头,看见他偷偷指了个方向。

    “看见没,那个金甲卫...”安理五满是忧愁地开口道:“那是陛下亲自指派的,和你我都素无交情的新人,他手上有一只鹰,每日都定时给陛下传信。”

    杨钦辰微微怔忡:“你的意思是...”

    “对,我和你都是被监视的对象,所以上将军还是别折腾了。”

    再折腾下去,万一陛下不愉,一封圣旨给召回京,就竹篮打水咯。

    杨钦辰秒懂。

    两位身居高位的武官对视一眼,齐齐叹息。

    -

    数日后。

    焉离县,定州大营。

    杨凌武正在查看一月前斥候带回的旧敌情,面上焦色明显。

    一旁的副将也焦炙极了,道:“主帅,上将军的赤翎军还有多久才能到?扶车被九狄和白戎氐夹在中后方,汗庭太北,又和我们隔着乌贪山,我们的斥候半月前就无法再打探到新的讯息,如今只有赤翎军的斥候才有希望深入腹地,带回新的军情啊。”

    另一李姓副将也点头道:“是啊,斥候无用,我们就是瞎子盲眼,饶是手脚再得用也根本不知道敌人在何处设兵啊。”

    “再这样耽搁下去,恐怕扶车绕过乌贪山打过来了我们都还未准备充足。”

    杨凌武握紧了军报有些发皱的纸张,叹道:“本将再令人催。”

    -

    此时的杨钦辰正蹲在离定州大营只有二百里的朔方大营里头。

    她手上把玩着一支鸣哨草,这种草只生长在北地,它的叶片在危机关头可以临时充作军哨使用,也有轻微的止血功效,故而有经验的军士在打仗前会有意识地摘一些放在身上备用。

    但美中不足的是,它有微毒,若是见了血,就会麻痹神经,使人行动阻滞。

    端看用它的人是否善用了。

    “将军,您真要调朔方大营的兵马去做那件事?陛下说了,若您有需要,玄甲军可任您取用。”安理五有些不放心,悄声道。

    饶是曾被李家外戚贪墨军饷的朔方大营已经被殿下的人整顿几年了,但曾经亏空了底子的一支军队,总没有他们玄甲军来的可信。

    杨钦辰大咧咧一笑,瞥了一眼在旁一言不发的黄将军,也就是曾经差点被李添杀了的黄校尉,大声道:“黄将军,您说呢?我该不该在如此紧要的军机上用你们朔方大营的人?”

    此处只有他们三人并几位朔方军的副将,黄将军开口前,一时陷入了沉默。

    杨钦辰也不恼,笑嘻嘻地等着他。

    终于,黄将军下定决心似的,朝杨钦辰拱了拱手道:“承蒙上将军不弃。”

    “哎...”安理五想打断他,却被黄将军急促的话阻住,他几乎有些哽咽道:“末将知道,朔方大营名声坏了很多年,如今全大饶都看我们不起,都觉得我们烂透了。”

    “朔方大营虽沉疴多年,但好在近两年末将已经竭力剔杂选优,如今朔方大营虽只余三万人,但末将保证,里面都是忠君爱国的好军士,不会再有李添那等腌臜货。”

    “若是上将军不放心,末将可再单独从中划出八千人,这八千人,绝对忠心,绝对不会违逆上将军的任何命令,末将以人头担保。”

    “黄将军的意思是愿意一战了?”杨钦辰直起身来,她个子高挑,竟比黄将军还险些高了半头。

    黄将军行了一礼,坚定道:“是。还望上将军给朔方军一个雪耻正名的机会!”

    “你们呢?”杨钦辰平静地看向其余几位副将。

    几位副将毫不犹豫地拜下道:

    “请上将军容我们一雪前耻!”

    杨钦辰勾了勾唇,

    “哪怕会九死一生?”

    “不怕九死一生!”

    “哪怕会被女将领导?”

    “绝对服从军令!”

    杨钦辰抚掌而笑,银盔上垂落的红缨在空中一闪而过:“好!从黄将军方才说的八千人中,选身体素质最好、骑术最佳的六千人,若有善外族语、善探查者也可入列,即刻分批隐出大营待命。”

    她和几人凑头,细细交代了一干事项后,便要离开。

    安理五见状忙拉住她道:“上将军,朔方大营离车骑大将军的定州大营还有三百里的距离,此地多山脉,夜路艰险,您伤还未愈,不如在此休憩半日,明日再令集结好的朔方军在外与您汇合?”

    黄将军正唤来心腹传令,见状皱眉打断道:“安统领,军机不可延误,如今上将军是此次战事的主将,她有命,我等遵从便是,哪里有你置喙的余地。”

    杨钦辰大笑一声道:“正是!安统领,如今我已有朔方军助力,你们可以先行回京了。”

    安理五沉默了一会,道:“算了,既如此,也让我们送你和赤翎军汇合吧。我们的脚程可比朔方军快上不少。”

    杨钦辰眼眸一转,坏心起了,她道:

    “既如此,那便令朔方军佼佼者来同金甲卫比比,我们分头行进,在九方城外五十里地的焉支镇同赤翎军汇合,朔方军人多,可分小队行军,不拘方式,看看谁先到?”杨钦辰转头,拍了拍黄将军的肩膀道:“黄将军可有信心?”

    黄将军沉默片刻,难耐激动道:“愿同金甲卫一试!”

    这可是全大饶神出鬼没顶尖战力的金甲卫啊,能有幸一比,就算是输的爹都不认识也值啊。

    几位副将激动地眼眶都红了。

    杨钦辰撇了眼独自高贵傲气的金甲卫副统领安理五,没再理他,回身站定,和几位朔方军将领行了军礼,郑重道:“我赤翎此番,把后背交予朔方了!还望诸位,一定竭力。”

    回应她的是带着几分激动地应声。

    “喏!谨遵上将军令!”

    -

    薄雾笼罩,夜星稀疏。

    焉支镇外赤翎军驻军地。

    杨镜羽端坐副帐主位,正翻看着大饶同扶车以前大仗的军书记载。

    町布掀开门帘进来,抱臂道:“镜羽将军,上将军半日前就该同我们汇合,如今天都黑了一半了,怎么还未到?这地界山路艰险多崖壁,将军伤还未愈,我怕她...”

    “你怕她出事?”杨镜羽嗤笑一声,放下手中的军书道:“她这上将军可不是白得的,全赤翎军战力最强的就是她,就算伤还未愈,我们几个加起来也不够她打一轮的,可省省吧。”

    眼见町布盯着她半天不挪步子,一会碰碰文书,一会挪挪刀剑,杨镜羽被她烦的要命,便道:

    “...你想去接她?”

    “是。”

    “带几人?”

    “十人。”

    “若是上将军同我们汇合,而你在半路同她错失了,我们不等你。”

    “好,我会追上来。”

    -

    杨钦辰抵达赤翎军驻军地后,惊喜地发现有一支朔方骑兵和他们同时抵达。

    “好!”杨钦辰点了点为首地几个军士道:“报上名字、番号。”

    “武炭,朔方军骑兵第九十一营。”

    “王三,朔方军骑兵第八营。”

    “张猛,朔方军骑兵第九十一营。”

    “周招,朔方军骑兵第二营。”

    ...

    五十人俱点数后,杨钦辰道:“很好,你们同金甲卫的速度不相上下,好好发挥,定能在这次立下雪耻之功。”

    朔方军小队即刻爆发出了恐怖的欢呼声,天知道他们是怎么憋着一口气赶路,人人都几乎是临极限的状态,但这样能赶上金甲卫,他们拿出去可以吹大半辈子的了!

    杨钦辰似笑非笑地看向了安理五为首的金甲卫。

    其余金甲卫都有易容,看不出面色。

    只安理五一张俊脸红红白白,半晌憋出一句:“这次是我们长途跋涉太久,你们等着,我这就回去好好操练,下次定要好好和你们比个痛快!”

    到底是丢了金甲卫遥遥领先顶尖战力的面子,安理五不好意思再留,只悄悄将那个带鹰的金甲卫留下,便带人回去复命了。

    走前他隐秘地对杨钦辰道:

    “上将军,这鹰卫,是陛下专门留给你的暗卫,平日不会扰您,若您有事,他可为您八百里加急传信至陛下。”

    人和鹰都是佼佼者,不仅是酉阳钰留给她的一条秘密通信渠道,也是他安插在她身边的眼线。

    杨钦辰眸光暗了暗,转瞬平静道:“替我谢过陛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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