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金城的大选的消息传到五原城时，杨钦辰正在制定下一次进攻计划。
自她回归坐镇五原城，赤翎军似乎找回了主心骨，一点点拉回了优势。
战线推得越来越靠北。
离五原城越来越远。
为了传信的机密和速度，她很想跟上去，但陛下临走前下了死令，她不可离开五原城再往北一步。
否则就立刻回宫。
她只能凭借着斥候和信鹰传输，对前线进行指挥。
但这大大降低了通信效率。
如今越深入扶车腹地，她就越难及时得到全面准确的战报。
只能凭借经验和猜测，判断战况并做出回应。
令她隐隐不安的是，粮草和后勤的补给越来越慢，几乎到了每日都需催促的地步。
如今天气渐寒，北地到处冰雪三尺。
前方的赤翎军在征战厮杀，她作为主帅，不能让她们有一丝一毫断粮的风险。
在久催后方粮草不至，而前线已经缺粮三日后，她终于皱起了眉，盯着瑞金城的方向许久。
城墙上的冷风吹得她面颊似刀割般疼。
但这都比不上她心里的焦灼。
“来人，收集城内粮草和保暖物资。留下十分之三，剩下七成全部送往前线应急。”
“可是上将军，若有万一...”城令很是担忧，虽然前线艰难，但他也要为城中考虑。
五原城几乎全是之前边地军属留下而形成的军民百姓，军屯是有，但也不多...
故而冬天的粮草很珍贵。
“五原城易守难攻，且我已去信附近州县，紧急调运粮草过来。若是不出意外的话，五日内便可到。”
“前线将士在厮杀流血，若是连饭都吃不饱，还怎么打？！若是前线败了，首当其冲就是五原城。”
杨钦辰拍了拍栏杆，她已经在五原城呆了两个月了，说是和军民同吃同住也不为过，她相信他们。
会理解的。
旁边的亲卫也道：“城令莫要担心，五原城自来是重要的边城，但如今扶车已经被打退到腹地，乌贪山外不再有威胁。”
“等后续的粮草送来，我们留下足够的补充，是没有问题的。”
“况且五原城虽然四面环山，但后方的路是通的，实在不行我们可以向最近的定州大营求援。”
城令领命去了。
前方的战事很顺利。
捷报连连。
赤翎军精锐已经深入扶车王庭附近，离五原城越来越远。
但杨钦辰却一日比一日更加焦灼。
因为粮草，再也没有送过来任何一担。
她知事情紧急，重新启用那玄甲卫，上奏请陛下催促粮草的进度。
前方十万火急。
但一直...没有任何回音。
杨钦辰的心渐渐沉入谷底。
他说的不管，就是连最基本的粮草都不能保障吗？
她讽刺般地勾了勾嘴角。
直到某日。
派出去求粮的斥候白着脸回来，颤抖着声音道：“上将军，七十里外，白戎氐和扶车，大军压境了。”
杨钦辰眸光轻颤，问道：“预估多少人？”
“估计...有四万人，俱是器甲精良。”
可就算加上老弱妇孺还有她带来的一千赤翎军，城内满打满算，都只有1万人。
四倍于她们。
有备而来。
而更令人恐惧的消息也传来了。
玄甲卫神色第一次不平静，这次传信途中，他发现唯一可通向内地其他城池的后方山路，塌了。
雪崩。
半座山都垮了。
将五原城唯一的补给、求救通道，掩埋了。
而前线深入腹地被牵制住的赤翎军就算即刻启程返回救援，恐怕也需要半月有余。
这意味着，她们一万人，只能孤军奋战了。
身边的城令脸色大变，杨钦辰却依然平静，她问：
“这么巧？”
“还有别的出路吗？”这句话是问城令的。
城令白着脸，摇了摇头，道：
“将军，五原城易守难攻是因为几面环山，这些山陡峭难以攀爬通过。而后方的这座山较为平缓，若是主路被截断，还有其他的山中小路可过去，但若是半座山塌了...”
“如此，我们唯一的后路就堵死了。”
城令想起许久不曾交战的白戎氐传闻，双眸渐渐染上恐惧。
白戎氐为什么一直令大饶人痛恨。
是因为，他们军中素来有攻下一城后，吃两脚羊宴，虐杀大饶人的嗜好。
若是被攻下，恐怕这全城的人都留不下来。
城上的天空灰蒙蒙了一天，正午时还能见度很低。
突然，一场大风雪眨眼之间袭来。
杨钦辰带着人迎着雪尘狂风，一步步沉重地登上城墙，眺望远方。
本该是一望无际的雪色荒原的尽头，隐隐出现了黑压压的如同蚂蚁一般密集的军队。
正在向她们这座孤城，逼近。
“加固城墙已经来不及了。”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传我令，即刻清点城中所有物资储备，全城军民进入备战状态！”
“来人，立刻带人去城墙外加固陷阱、壕沟和拒马等设施。”
“还有，将周围的村落的居民和粮食都接进城来。”
“城门周围的树林和竹林都俱烧掉。”
五原城地势很高，烧掉附近的林子，不会波及城池。
但城令身边的甫令问道：“为何...为何要烧掉周围的林子？”
赤翎军亲卫上前一步，为他解答：“甫令有所不知，这种攻城战，敌军远道而来，往往不会携带很重的攻城器械和数量足够的弓箭。在用完殆尽时，他们一般会就地取材。”
“我们烧掉林子，就是为了尽可能减少他们用来攻城的武器。”
甫令恍然大悟。
他是个文臣，因为惹怒了瑞金世家，才被发配到这里守城。
对军事也不甚了解。
杨钦辰冷静、理智的指令一道道发出。
一道道赤色披风领命而去。
布置完重重命令。
杨钦辰回身看了一眼脸色极其苍白，身体不住颤抖的城令，轻声道：“城令莫怕，若是此城破了，那他们需要先踏着本将军和赤翎军亲卫的尸体进来。”
“我们，会与五原城共进退。”
城令看着眉眼坚毅的杨钦辰，心中的恐惧和不安减少了些。
这位盛名在外的女将军，原以为是因着那位的一路提携才名不副实的坐稳了这个位置。
如今看来，倒是比之前那些短暂协管的将领都要更有魄力和勇气。
但他还是不能全然放下心来，且看看吧。
他还有妻儿老少，绝不能就这样死在这里。
-
五原城后的塌方山崖处。
有一队收到粮草调令来援手的附近州官员震惊地看着眼前几乎裂成两半的雪谷。
本来这里是有一条主道的，却因为雪崩，小半座山跌落崩塌，而显出一条几乎不可逾越的悬崖来。
要是从悬崖底下冒险翻越，恐怕不知何时才能抵达五原城。
官员是个有良心的，不然他也不会倾尽全力劝说上峰同意借粮。
更何况，这条路对五原城来说意味着什么北地的人都很清楚，他不可能坐视不理。
叹了口气，派了传信斥候，给瑞金城传信。
他自己则冒险带着人带着粮草去了悬崖底下，试图寻找生路。
-
三日后，那名传信斥候的尸体就被抛尸在了瑞金城郊隐蔽处的湖水里。
如他一般的尸体这几日已经多了很多具了。
有些甚至开始在湖底腐烂发臭。
都是发现了五原城的异常，试图进瑞金皇城给陛下报信、求救的官员或者斥候。
“都处理好了？”
姜国公眉眼阴沉，问道。
手下笑了笑，连声道：“国公放心，几家联手封锁了消息，没有一只虫子能跑进皇城，平日里倒是不敢打包票，只是陛下近日头疾复发，还要大选，应是没有什么精神注意到这些的。”
-
数日后。
皇城。
酉阳钰撑着头，似笑非笑地看着面前五颜六色各具风姿的世家女。
琴棋书画、女工女德。
容貌端庄雍容、艳绝瑞金的也不少。
但他就是百无聊赖地轻轻阖上了眸子。
听着她们一个个或轻柔或清亮的介绍，他的头隐隐作疼起来。
她应该会高兴了吧。
不会再给他送那些令他头疾复发的书信了。
“陛下，您一个都不选，要如何给人危机感呢？”
光毅侯夫人段氏恨铁不成钢地道。
酉阳钰被打断思绪，不耐地抬眼，从面前的一排排世家女扫过。
最终，眼神落在一个红色骑装，腰身勒的极细，还带着一个大大银色耳环的女子身上。
他眯了眯眼，声音很凉：“你叫什么？”
那女子几乎喜极而泣，她竭力稳住声线道：“臣女是沈侯嫡长女，沈蓉。”
酉阳钰似笑非笑地站了起来，一步步走到她身边。
他细细打量着她。
沈蓉激动地手都在颤。
她没想到自己的大选如此顺利，果然听父亲的没错，穿上这身打扮，虽然是委屈了些，但总算得了陛下青眼。
穿上这身不伦不类的衣服来大选她本是不同意的，谁都知道这是那个刀口舔血的女杀神喜欢的装扮，她觉得不吉利且做替身受侮辱。
但父亲说，过些日子，那女子就再也不会存在这世上了。
她这才不情愿地穿上这身衣服。
前几日陛下都从未来过大选，今日一来，就能走到她身前。
想来是要给她荷包了。
她父亲是沈侯，再不济，也应是个贵嫔。
不过位份她不在乎，她在乎的只是陛下这清隽独绝金质玉相的容貌，还有头一份伴驾的尊荣。
要是...
还没等她接着想下去，一个格外温和好听的声音响起：
“这身衣服，很好看。”
自她回归坐镇五原城，赤翎军似乎找回了主心骨，一点点拉回了优势。
战线推得越来越靠北。
离五原城越来越远。
为了传信的机密和速度，她很想跟上去，但陛下临走前下了死令，她不可离开五原城再往北一步。
否则就立刻回宫。
她只能凭借着斥候和信鹰传输，对前线进行指挥。
但这大大降低了通信效率。
如今越深入扶车腹地，她就越难及时得到全面准确的战报。
只能凭借经验和猜测，判断战况并做出回应。
令她隐隐不安的是，粮草和后勤的补给越来越慢，几乎到了每日都需催促的地步。
如今天气渐寒，北地到处冰雪三尺。
前方的赤翎军在征战厮杀，她作为主帅，不能让她们有一丝一毫断粮的风险。
在久催后方粮草不至，而前线已经缺粮三日后，她终于皱起了眉，盯着瑞金城的方向许久。
城墙上的冷风吹得她面颊似刀割般疼。
但这都比不上她心里的焦灼。
“来人，收集城内粮草和保暖物资。留下十分之三，剩下七成全部送往前线应急。”
“可是上将军，若有万一...”城令很是担忧，虽然前线艰难，但他也要为城中考虑。
五原城几乎全是之前边地军属留下而形成的军民百姓，军屯是有，但也不多...
故而冬天的粮草很珍贵。
“五原城易守难攻，且我已去信附近州县，紧急调运粮草过来。若是不出意外的话，五日内便可到。”
“前线将士在厮杀流血，若是连饭都吃不饱，还怎么打？！若是前线败了，首当其冲就是五原城。”
杨钦辰拍了拍栏杆，她已经在五原城呆了两个月了，说是和军民同吃同住也不为过，她相信他们。
会理解的。
旁边的亲卫也道：“城令莫要担心，五原城自来是重要的边城，但如今扶车已经被打退到腹地，乌贪山外不再有威胁。”
“等后续的粮草送来，我们留下足够的补充，是没有问题的。”
“况且五原城虽然四面环山，但后方的路是通的，实在不行我们可以向最近的定州大营求援。”
城令领命去了。
前方的战事很顺利。
捷报连连。
赤翎军精锐已经深入扶车王庭附近，离五原城越来越远。
但杨钦辰却一日比一日更加焦灼。
因为粮草，再也没有送过来任何一担。
她知事情紧急，重新启用那玄甲卫，上奏请陛下催促粮草的进度。
前方十万火急。
但一直...没有任何回音。
杨钦辰的心渐渐沉入谷底。
他说的不管，就是连最基本的粮草都不能保障吗？
她讽刺般地勾了勾嘴角。
直到某日。
派出去求粮的斥候白着脸回来，颤抖着声音道：“上将军，七十里外，白戎氐和扶车，大军压境了。”
杨钦辰眸光轻颤，问道：“预估多少人？”
“估计...有四万人，俱是器甲精良。”
可就算加上老弱妇孺还有她带来的一千赤翎军，城内满打满算，都只有1万人。
四倍于她们。
有备而来。
而更令人恐惧的消息也传来了。
玄甲卫神色第一次不平静，这次传信途中，他发现唯一可通向内地其他城池的后方山路，塌了。
雪崩。
半座山都垮了。
将五原城唯一的补给、求救通道，掩埋了。
而前线深入腹地被牵制住的赤翎军就算即刻启程返回救援，恐怕也需要半月有余。
这意味着，她们一万人，只能孤军奋战了。
身边的城令脸色大变，杨钦辰却依然平静，她问：
“这么巧？”
“还有别的出路吗？”这句话是问城令的。
城令白着脸，摇了摇头，道：
“将军，五原城易守难攻是因为几面环山，这些山陡峭难以攀爬通过。而后方的这座山较为平缓，若是主路被截断，还有其他的山中小路可过去，但若是半座山塌了...”
“如此，我们唯一的后路就堵死了。”
城令想起许久不曾交战的白戎氐传闻，双眸渐渐染上恐惧。
白戎氐为什么一直令大饶人痛恨。
是因为，他们军中素来有攻下一城后，吃两脚羊宴，虐杀大饶人的嗜好。
若是被攻下，恐怕这全城的人都留不下来。
城上的天空灰蒙蒙了一天，正午时还能见度很低。
突然，一场大风雪眨眼之间袭来。
杨钦辰带着人迎着雪尘狂风，一步步沉重地登上城墙，眺望远方。
本该是一望无际的雪色荒原的尽头，隐隐出现了黑压压的如同蚂蚁一般密集的军队。
正在向她们这座孤城，逼近。
“加固城墙已经来不及了。”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传我令，即刻清点城中所有物资储备，全城军民进入备战状态！”
“来人，立刻带人去城墙外加固陷阱、壕沟和拒马等设施。”
“还有，将周围的村落的居民和粮食都接进城来。”
“城门周围的树林和竹林都俱烧掉。”
五原城地势很高，烧掉附近的林子，不会波及城池。
但城令身边的甫令问道：“为何...为何要烧掉周围的林子？”
赤翎军亲卫上前一步，为他解答：“甫令有所不知，这种攻城战，敌军远道而来，往往不会携带很重的攻城器械和数量足够的弓箭。在用完殆尽时，他们一般会就地取材。”
“我们烧掉林子，就是为了尽可能减少他们用来攻城的武器。”
甫令恍然大悟。
他是个文臣，因为惹怒了瑞金世家，才被发配到这里守城。
对军事也不甚了解。
杨钦辰冷静、理智的指令一道道发出。
一道道赤色披风领命而去。
布置完重重命令。
杨钦辰回身看了一眼脸色极其苍白，身体不住颤抖的城令，轻声道：“城令莫怕，若是此城破了，那他们需要先踏着本将军和赤翎军亲卫的尸体进来。”
“我们，会与五原城共进退。”
城令看着眉眼坚毅的杨钦辰，心中的恐惧和不安减少了些。
这位盛名在外的女将军，原以为是因着那位的一路提携才名不副实的坐稳了这个位置。
如今看来，倒是比之前那些短暂协管的将领都要更有魄力和勇气。
但他还是不能全然放下心来，且看看吧。
他还有妻儿老少，绝不能就这样死在这里。
-
五原城后的塌方山崖处。
有一队收到粮草调令来援手的附近州官员震惊地看着眼前几乎裂成两半的雪谷。
本来这里是有一条主道的，却因为雪崩，小半座山跌落崩塌，而显出一条几乎不可逾越的悬崖来。
要是从悬崖底下冒险翻越，恐怕不知何时才能抵达五原城。
官员是个有良心的，不然他也不会倾尽全力劝说上峰同意借粮。
更何况，这条路对五原城来说意味着什么北地的人都很清楚，他不可能坐视不理。
叹了口气，派了传信斥候，给瑞金城传信。
他自己则冒险带着人带着粮草去了悬崖底下，试图寻找生路。
-
三日后，那名传信斥候的尸体就被抛尸在了瑞金城郊隐蔽处的湖水里。
如他一般的尸体这几日已经多了很多具了。
有些甚至开始在湖底腐烂发臭。
都是发现了五原城的异常，试图进瑞金皇城给陛下报信、求救的官员或者斥候。
“都处理好了？”
姜国公眉眼阴沉，问道。
手下笑了笑，连声道：“国公放心，几家联手封锁了消息，没有一只虫子能跑进皇城，平日里倒是不敢打包票，只是陛下近日头疾复发，还要大选，应是没有什么精神注意到这些的。”
-
数日后。
皇城。
酉阳钰撑着头，似笑非笑地看着面前五颜六色各具风姿的世家女。
琴棋书画、女工女德。
容貌端庄雍容、艳绝瑞金的也不少。
但他就是百无聊赖地轻轻阖上了眸子。
听着她们一个个或轻柔或清亮的介绍，他的头隐隐作疼起来。
她应该会高兴了吧。
不会再给他送那些令他头疾复发的书信了。
“陛下，您一个都不选，要如何给人危机感呢？”
光毅侯夫人段氏恨铁不成钢地道。
酉阳钰被打断思绪，不耐地抬眼，从面前的一排排世家女扫过。
最终，眼神落在一个红色骑装，腰身勒的极细，还带着一个大大银色耳环的女子身上。
他眯了眯眼，声音很凉：“你叫什么？”
那女子几乎喜极而泣，她竭力稳住声线道：“臣女是沈侯嫡长女，沈蓉。”
酉阳钰似笑非笑地站了起来，一步步走到她身边。
他细细打量着她。
沈蓉激动地手都在颤。
她没想到自己的大选如此顺利，果然听父亲的没错，穿上这身打扮，虽然是委屈了些，但总算得了陛下青眼。
穿上这身不伦不类的衣服来大选她本是不同意的，谁都知道这是那个刀口舔血的女杀神喜欢的装扮，她觉得不吉利且做替身受侮辱。
但父亲说，过些日子，那女子就再也不会存在这世上了。
她这才不情愿地穿上这身衣服。
前几日陛下都从未来过大选，今日一来，就能走到她身前。
想来是要给她荷包了。
她父亲是沈侯，再不济，也应是个贵嫔。
不过位份她不在乎，她在乎的只是陛下这清隽独绝金质玉相的容貌，还有头一份伴驾的尊荣。
要是...
还没等她接着想下去，一个格外温和好听的声音响起：
“这身衣服，很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