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蓉抬眼，就看见素来对女人不假辞色不做停留的陛下正专注地看着她...的耳环。
她喜出望外地昏了头，大着胆子接话：“陛下，臣女平日里善武，所以也就习惯这身打扮。能得陛下夸奖，臣女实在心喜。”
段氏看清那女子装扮后，本来浮起几丝希冀的神情又黯淡下去。
她了解陛下，这番举动，绝不是为了赐她位份，恐怕是已经怒极。
而这沈氏竟然还不知收敛。
“既如此，孤就赐沈氏你...”
酉阳钰个子高大，他轻轻抬手，宽大的暗纹袍袖就遮住了沈蓉面前的天光。
所以她丝毫没看见面前陛下眸中泛起的恶心和杀意。
她满心以为是要给自己赐位份了，身体轻微下蹲，福身，双手举起，准备接托盘。
“妾身谢...”
话音未落，就被一道冷到极致的声音打断道：“那就赐死吧。”
沈蓉一时还没反应过来。
直到她被玄甲卫拉出了大殿，才后知后觉地开始挣扎起来。
“陛下！臣女冤枉！这身衣服错了，臣女不再穿了！求陛下饶命！”
她的求饶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看见玄甲卫抽剑那刻，沈蓉彻底绝望，爆发出一阵凄厉的叫喊：“疯子！疯子！你以为你爱她，她就会一样爱你吗？还不是抛弃你去了边城！不过她很快就没命回来了！哈哈哈...唔！”
一剑封喉。
蓬勃而出的鲜血再次染红的金砖。
殿内其他世家女都瑟瑟发抖，有胆小的听见这动向居然失禁和晕倒了。
只酉阳钰长身玉立，僵在原地。
反应过来后，他冲到殿外，一把擒住沈蓉几乎满是鲜血脖颈，死死摁住。
他阴戾至极地问：“你们对她做了什么？”
沈蓉因为失血过多，只能发出“咯咯”的吐血气音。
她再也无法回答任何一句话。
带着嘲讽的笑，死在这个本以为可以嫁入皇城的冬日清晨。
酉阳钰沾满鲜血的手开始轻颤，他想起前些日子那些被他置之不理的密信。
他冲回了书房。
血迹染红了信纸。
近来的几封，早不是那些令他气怒交加的催婚书信，而是正儿八经的求粮。
一封比一封急切。
一封比一封语气低落、卑微。
他拆开倒数第二封，只有寥寥数语：陛下，前线已经断粮，若是再无粮草补给，臣只能冒险动用五原城的粮草先行送往前线。
五原城历来都是重要城池，也是如今赤翎军重要的后勤运输之路，但城中粮草不多，若是动了城中粮草，再遇上突袭，恐怕...
再看一眼书信日期，最后一封竟然已经是大半月前的了。
为何没有再传书信来？
酉阳钰不敢深想，只觉得一股腥气逼上喉头。
这些人居然...居然趁机将她逼到如此地步。
他们怎么敢？！！
“来人！”他浑身阴戾，叫来玄甲卫，正要吩咐。
就在此时，一名安插在京兆尹中的玄甲卫冲了进来，跪地禀报道：“陛下，前日有人报案，要找失踪的家里人。臣等搜查过程中偶然发现郊外一隐蔽处竟有许多外地斥候尸体。”
“死亡日期，都是近半月的。似乎都想向京中传信，被同一拨人所杀。”
酉阳钰只觉得轰隆一声，旋即而来的是剧烈尖锐的耳鸣，太阳穴突突跳着，似乎有极其恐怖的、他完全无法承受的事情逐渐展开在他的面前。
那种恐惧令他几乎是艰难才问出了：“他们要传什么信？”
玄甲卫沉默了两息，才道：“这些斥候，大多数是来自北地各边城的。”
“有一名斥候身上的密信没有被完全毁坏，上面说：五原城后路雪崩，无法运输粮草进去，但前方似乎有扶车白戎氐兵马合围的迹象。”
“五原城，已成孤城。”
这句话落下，酉阳钰浑身的血液好像冻住了般，他高大的身子晃了晃，似乎已经无力支撑住自己的身体。
一旁的玄甲卫立刻扶住他，低声道：
“陛下，上将军，还需要您。”
酉阳钰喘着气，闻言他的眼神一瞬间变得可怖至极，他缓缓站起来，声音像恶鬼：
“来人！调集兖州军精锐，随孤即刻出发五原城。”
“分一部分人去查，给孤查清楚，到底是哪些人，参与了此事。查出来后，全部控制住，孤要他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喏。”
-
三日前。
五原城。
城墙上已经搭了无数的梯子。
而城墙下还在源源不断地爬上那些蛮狠残忍的异族士兵。
城墙上的守城卫士已经无力抵挡了。
他们个个形容狼狈、眼神绝望，盔甲已经破败不堪，浑身血污和雪色。
寒冷的天气几乎令他们的手足都要冻掉。
但不能退。
城中粮食短缺，居民几乎要易子而食。而他们作为将士，是被供应了最好的稀粥和将军斩杀的战马肉。
他们余光死死盯着前方那个赤色铠甲，手中银剑都卷了刃的女将军。
那是他们现在的信仰。
她的红缨头盔已经不知道掉落哪里了，如今长长的黑发只用一根侵染了血迹的军衣带子束在脑后。
秾丽漂亮的脸上是无尽肃杀和冷意。
她劲瘦的身躯上伤痕累累，甚至腹部的旧伤已经重新撕裂了，疯狂出血。
她好似失血过多，但她从未倒下。
“啊！！！老子和你们这些杂碎拼了！！！”一个一直盯着这边的大饶将士疯了似地抱着几个刚刚爬上来的将士坠落下城墙。
杨钦辰闻声身形一滞，旋即又按照原有的轨迹，将剑送进敌军身体里。
这样的事，已经逐渐开始多起来了。全城的军民，已经不相信她们能撑到赤翎军回返救援的时候了，他们的精神和意志已经崩溃了。
干脆就和敌军同归于尽。
大雪簌簌落下，大颗大颗的雪粒跌落厮杀中的士兵肩头，然后被急促纷乱的脚步踩进雪泥中。
不论风雪多大，都遮盖不住此刻五原城墙上的血色和冲天而起的火光。
不行。
这样下去会全军覆没的。
杨钦辰竭力睁开被血污覆盖的眼睛，她冷静锐利的眼神投向了城外那处青色的大帐。
-
杨元粱带着军队赶到五原城外时。
敌军正准备发起最后的攻城。
破败不堪的城门已经再承受不起任何重击了。
而城墙之上所有的兵士都是一脸麻木的绝望，和前几日绝望但仍坚定不同，他们盯着刚刚被敌军悬挂在了高高的敌军旗帜上的赤甲女将，心中万念俱灰。
上将军居然孤身潜入敌营挟持了敌军的首领。
为他们拖延了整整三日的时间。
但现在，她也被俘了。
杨元粱顺着看过去，等看清那刚被挂上旗杆上的人是他自来疼爱的小五时，几乎目眦欲裂。
他戎马一生，铮铮铁骨，只怕一件事，就是数年前自己的亲生女儿杨羽战死的场景他不想再回忆第二次。
但如今...
看见一身伤痕累累将要被挂在旗杆之上凌辱祭旗的小五还是没忍住老泪纵横。
杨钦辰气若游丝地抬眼看向援军的方向。
两爷孙对视一眼。
杨元粱在冰天雪地的烈烈风声中听到孙女用尽全身力气最后爆发的呼喊：
“射死我，外祖！！！”
杨元粱当然知道，投鼠忌器的敌军很可能不会立刻杀掉杨钦辰，但会对犹如信仰一般的她大加凌辱，会大挫我方士气。
看看城楼上那些人。
西玉城还需守卫，所以他带来的援军不算压倒性的数量，可能比敌军还少上一些。
此时她的死亡，才能更好激发我方血性。
杨元粱是身经百战的老将，他一生守国门，当然知道什么是最应该做的。
他双目通红，几乎流出血泪，还是缓缓举弓对准了自己这个最为骄傲的孙女。
只是他的手一直在颤抖，几乎拉不开这把自己用了十几年的弓箭。
旗杆下的新敌军首领冷笑一声。
本来杨钦辰可以挟天子以令诸侯更久的，只是她作为扶车太后最倚重的亲信，煽动了军中哗变，令众将士拥护她成为新首领。
放弃了杨钦辰手中的旧首领。
这才堪堪在今晨把她缉拿。
只是她敬重杨钦辰孤身一人入军营的勇气，只上了刑罚，断了她全身经脉，但一直未曾当着全军面凌辱于她。
只是现在这形势...
新首领眼中闪过一丝阴狠，“把她弄下来。”
这就是要做一些不齿的行为了。
她身后的男将士甚至吹起了口哨。
就在这时，一支带着杨家军印迹的羽箭又快又狠地扎进了杨钦辰的心口。
刹那间，风停雪暂。
杨钦辰嘴角溢出鲜血，微微笑了笑，继续喊道：“赤翎听令，我死后，为我复仇！屠尽扶车和白戎氐！！”
不止还存活、留在城内的数百赤翎亲卫应答，几乎是全城的军民都红着眼眶，哽咽洪亮地应了。
“喏！”
这场仗没有悬念。
杨钦辰殉国，杨家将及赤翎军悲愤之下，士气大振，两军交战，白戎氐和扶车大败溃逃。
分军偷袭的白戎氐和扶车四万人被杀尽一半，剩下一半献出杨钦辰的尸体后仓皇逃离。
-
而另外一边，酉阳钰从悬崖底下清开雪路赶过来时，发现了被复发的雪崩压死的送粮官员。
他愣了愣，旋即吩咐道：“再快！！！”
“喏。”
心中的慌张愈演愈烈，那种即将失去一切的恐惧令他几乎握不住马缰，只能凭着本能朝五原城奔去。
他踏入城中时，只见到一张张劫后余生的脸。
还有无数杨家将在救抬伤员，修缮房屋。
他松了一口气。
一张矜贵的脸上终于有了几分血色。
看来杨元粱在千钧一发之际赶到了，救了他的小五和五原城。
他甚至提了提嘴角，心里想着，等此番回去，定要再给杨元粱好好封赏一番。
本朝死令边关将军不可承袭王爵，但他既是她的外祖，又对她有救命养育之恩，那有何不可？
违逆祖制的事他愿意为她做。
只要她好好的。
平平安安的。
他这么想着。
他脸上的笑意一直未曾落下，直到一刻钟后在城中最宽的道上，看到万人扶棺从城外进来。
为首的是素衣扶棺的杨元粱，扶棺的同样素衣的赤翎军亲卫。
漫天的黄纸和鹅毛大雪一齐落在地上，铺成厚厚一层。
万人扶棺，哀恸声不绝于耳。
若是平时，酉阳钰倒也没什么所谓。
只是这声音如今听来十分刺耳。
酉阳钰脸色凝滞了一下，环顾一周没看见杨钦辰的身影，太阳穴又开始隐隐作痛，只是这次发作的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急、更剧烈、更令他无法忍受。
他脱开握剑的手，死死抵住额头，等那阵钻心的疼痛缓解后，走上前，走到杨元粱身前，长身玉立的站定，然后轻声问道：“卫西大元帅。”
“小五在哪里？”
“是在城令处养伤吗？”
他连一眼都不曾往他们身后的黑色棺木看去。
她喜出望外地昏了头，大着胆子接话：“陛下，臣女平日里善武，所以也就习惯这身打扮。能得陛下夸奖，臣女实在心喜。”
段氏看清那女子装扮后，本来浮起几丝希冀的神情又黯淡下去。
她了解陛下，这番举动，绝不是为了赐她位份，恐怕是已经怒极。
而这沈氏竟然还不知收敛。
“既如此，孤就赐沈氏你...”
酉阳钰个子高大，他轻轻抬手，宽大的暗纹袍袖就遮住了沈蓉面前的天光。
所以她丝毫没看见面前陛下眸中泛起的恶心和杀意。
她满心以为是要给自己赐位份了，身体轻微下蹲，福身，双手举起，准备接托盘。
“妾身谢...”
话音未落，就被一道冷到极致的声音打断道：“那就赐死吧。”
沈蓉一时还没反应过来。
直到她被玄甲卫拉出了大殿，才后知后觉地开始挣扎起来。
“陛下！臣女冤枉！这身衣服错了，臣女不再穿了！求陛下饶命！”
她的求饶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看见玄甲卫抽剑那刻，沈蓉彻底绝望，爆发出一阵凄厉的叫喊：“疯子！疯子！你以为你爱她，她就会一样爱你吗？还不是抛弃你去了边城！不过她很快就没命回来了！哈哈哈...唔！”
一剑封喉。
蓬勃而出的鲜血再次染红的金砖。
殿内其他世家女都瑟瑟发抖，有胆小的听见这动向居然失禁和晕倒了。
只酉阳钰长身玉立，僵在原地。
反应过来后，他冲到殿外，一把擒住沈蓉几乎满是鲜血脖颈，死死摁住。
他阴戾至极地问：“你们对她做了什么？”
沈蓉因为失血过多，只能发出“咯咯”的吐血气音。
她再也无法回答任何一句话。
带着嘲讽的笑，死在这个本以为可以嫁入皇城的冬日清晨。
酉阳钰沾满鲜血的手开始轻颤，他想起前些日子那些被他置之不理的密信。
他冲回了书房。
血迹染红了信纸。
近来的几封，早不是那些令他气怒交加的催婚书信，而是正儿八经的求粮。
一封比一封急切。
一封比一封语气低落、卑微。
他拆开倒数第二封，只有寥寥数语：陛下，前线已经断粮，若是再无粮草补给，臣只能冒险动用五原城的粮草先行送往前线。
五原城历来都是重要城池，也是如今赤翎军重要的后勤运输之路，但城中粮草不多，若是动了城中粮草，再遇上突袭，恐怕...
再看一眼书信日期，最后一封竟然已经是大半月前的了。
为何没有再传书信来？
酉阳钰不敢深想，只觉得一股腥气逼上喉头。
这些人居然...居然趁机将她逼到如此地步。
他们怎么敢？！！
“来人！”他浑身阴戾，叫来玄甲卫，正要吩咐。
就在此时，一名安插在京兆尹中的玄甲卫冲了进来，跪地禀报道：“陛下，前日有人报案，要找失踪的家里人。臣等搜查过程中偶然发现郊外一隐蔽处竟有许多外地斥候尸体。”
“死亡日期，都是近半月的。似乎都想向京中传信，被同一拨人所杀。”
酉阳钰只觉得轰隆一声，旋即而来的是剧烈尖锐的耳鸣，太阳穴突突跳着，似乎有极其恐怖的、他完全无法承受的事情逐渐展开在他的面前。
那种恐惧令他几乎是艰难才问出了：“他们要传什么信？”
玄甲卫沉默了两息，才道：“这些斥候，大多数是来自北地各边城的。”
“有一名斥候身上的密信没有被完全毁坏，上面说：五原城后路雪崩，无法运输粮草进去，但前方似乎有扶车白戎氐兵马合围的迹象。”
“五原城，已成孤城。”
这句话落下，酉阳钰浑身的血液好像冻住了般，他高大的身子晃了晃，似乎已经无力支撑住自己的身体。
一旁的玄甲卫立刻扶住他，低声道：
“陛下，上将军，还需要您。”
酉阳钰喘着气，闻言他的眼神一瞬间变得可怖至极，他缓缓站起来，声音像恶鬼：
“来人！调集兖州军精锐，随孤即刻出发五原城。”
“分一部分人去查，给孤查清楚，到底是哪些人，参与了此事。查出来后，全部控制住，孤要他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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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前。
五原城。
城墙上已经搭了无数的梯子。
而城墙下还在源源不断地爬上那些蛮狠残忍的异族士兵。
城墙上的守城卫士已经无力抵挡了。
他们个个形容狼狈、眼神绝望，盔甲已经破败不堪，浑身血污和雪色。
寒冷的天气几乎令他们的手足都要冻掉。
但不能退。
城中粮食短缺，居民几乎要易子而食。而他们作为将士，是被供应了最好的稀粥和将军斩杀的战马肉。
他们余光死死盯着前方那个赤色铠甲，手中银剑都卷了刃的女将军。
那是他们现在的信仰。
她的红缨头盔已经不知道掉落哪里了，如今长长的黑发只用一根侵染了血迹的军衣带子束在脑后。
秾丽漂亮的脸上是无尽肃杀和冷意。
她劲瘦的身躯上伤痕累累，甚至腹部的旧伤已经重新撕裂了，疯狂出血。
她好似失血过多，但她从未倒下。
“啊！！！老子和你们这些杂碎拼了！！！”一个一直盯着这边的大饶将士疯了似地抱着几个刚刚爬上来的将士坠落下城墙。
杨钦辰闻声身形一滞，旋即又按照原有的轨迹，将剑送进敌军身体里。
这样的事，已经逐渐开始多起来了。全城的军民，已经不相信她们能撑到赤翎军回返救援的时候了，他们的精神和意志已经崩溃了。
干脆就和敌军同归于尽。
大雪簌簌落下，大颗大颗的雪粒跌落厮杀中的士兵肩头，然后被急促纷乱的脚步踩进雪泥中。
不论风雪多大，都遮盖不住此刻五原城墙上的血色和冲天而起的火光。
不行。
这样下去会全军覆没的。
杨钦辰竭力睁开被血污覆盖的眼睛，她冷静锐利的眼神投向了城外那处青色的大帐。
-
杨元粱带着军队赶到五原城外时。
敌军正准备发起最后的攻城。
破败不堪的城门已经再承受不起任何重击了。
而城墙之上所有的兵士都是一脸麻木的绝望，和前几日绝望但仍坚定不同，他们盯着刚刚被敌军悬挂在了高高的敌军旗帜上的赤甲女将，心中万念俱灰。
上将军居然孤身潜入敌营挟持了敌军的首领。
为他们拖延了整整三日的时间。
但现在，她也被俘了。
杨元粱顺着看过去，等看清那刚被挂上旗杆上的人是他自来疼爱的小五时，几乎目眦欲裂。
他戎马一生，铮铮铁骨，只怕一件事，就是数年前自己的亲生女儿杨羽战死的场景他不想再回忆第二次。
但如今...
看见一身伤痕累累将要被挂在旗杆之上凌辱祭旗的小五还是没忍住老泪纵横。
杨钦辰气若游丝地抬眼看向援军的方向。
两爷孙对视一眼。
杨元粱在冰天雪地的烈烈风声中听到孙女用尽全身力气最后爆发的呼喊：
“射死我，外祖！！！”
杨元粱当然知道，投鼠忌器的敌军很可能不会立刻杀掉杨钦辰，但会对犹如信仰一般的她大加凌辱，会大挫我方士气。
看看城楼上那些人。
西玉城还需守卫，所以他带来的援军不算压倒性的数量，可能比敌军还少上一些。
此时她的死亡，才能更好激发我方血性。
杨元粱是身经百战的老将，他一生守国门，当然知道什么是最应该做的。
他双目通红，几乎流出血泪，还是缓缓举弓对准了自己这个最为骄傲的孙女。
只是他的手一直在颤抖，几乎拉不开这把自己用了十几年的弓箭。
旗杆下的新敌军首领冷笑一声。
本来杨钦辰可以挟天子以令诸侯更久的，只是她作为扶车太后最倚重的亲信，煽动了军中哗变，令众将士拥护她成为新首领。
放弃了杨钦辰手中的旧首领。
这才堪堪在今晨把她缉拿。
只是她敬重杨钦辰孤身一人入军营的勇气，只上了刑罚，断了她全身经脉，但一直未曾当着全军面凌辱于她。
只是现在这形势...
新首领眼中闪过一丝阴狠，“把她弄下来。”
这就是要做一些不齿的行为了。
她身后的男将士甚至吹起了口哨。
就在这时，一支带着杨家军印迹的羽箭又快又狠地扎进了杨钦辰的心口。
刹那间，风停雪暂。
杨钦辰嘴角溢出鲜血，微微笑了笑，继续喊道：“赤翎听令，我死后，为我复仇！屠尽扶车和白戎氐！！”
不止还存活、留在城内的数百赤翎亲卫应答，几乎是全城的军民都红着眼眶，哽咽洪亮地应了。
“喏！”
这场仗没有悬念。
杨钦辰殉国，杨家将及赤翎军悲愤之下，士气大振，两军交战，白戎氐和扶车大败溃逃。
分军偷袭的白戎氐和扶车四万人被杀尽一半，剩下一半献出杨钦辰的尸体后仓皇逃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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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另外一边，酉阳钰从悬崖底下清开雪路赶过来时，发现了被复发的雪崩压死的送粮官员。
他愣了愣，旋即吩咐道：“再快！！！”
“喏。”
心中的慌张愈演愈烈，那种即将失去一切的恐惧令他几乎握不住马缰，只能凭着本能朝五原城奔去。
他踏入城中时，只见到一张张劫后余生的脸。
还有无数杨家将在救抬伤员，修缮房屋。
他松了一口气。
一张矜贵的脸上终于有了几分血色。
看来杨元粱在千钧一发之际赶到了，救了他的小五和五原城。
他甚至提了提嘴角，心里想着，等此番回去，定要再给杨元粱好好封赏一番。
本朝死令边关将军不可承袭王爵，但他既是她的外祖，又对她有救命养育之恩，那有何不可？
违逆祖制的事他愿意为她做。
只要她好好的。
平平安安的。
他这么想着。
他脸上的笑意一直未曾落下，直到一刻钟后在城中最宽的道上，看到万人扶棺从城外进来。
为首的是素衣扶棺的杨元粱，扶棺的同样素衣的赤翎军亲卫。
漫天的黄纸和鹅毛大雪一齐落在地上，铺成厚厚一层。
万人扶棺，哀恸声不绝于耳。
若是平时，酉阳钰倒也没什么所谓。
只是这声音如今听来十分刺耳。
酉阳钰脸色凝滞了一下，环顾一周没看见杨钦辰的身影，太阳穴又开始隐隐作痛，只是这次发作的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急、更剧烈、更令他无法忍受。
他脱开握剑的手，死死抵住额头，等那阵钻心的疼痛缓解后，走上前，走到杨元粱身前，长身玉立的站定，然后轻声问道：“卫西大元帅。”
“小五在哪里？”
“是在城令处养伤吗？”
他连一眼都不曾往他们身后的黑色棺木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