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杨元粱面无表情,眼眶发红道:“小五...就在我身后。”

    “她殉国了。”

    “此刻臣正要带她的灵柩归乡。”

    酉阳钰闻言冷笑一声,语气森森、浑身显出阴戾道:“杨元粱,造谣朝中重臣死讯是大罪!孤命你即刻告诉孤她的所在...否则...别怪孤心狠手辣。”

    他以为这又是她的逃脱之法。

    合伙杨元粱来骗他。

    轻轻抬手。

    身后玄甲卫和兖州军精锐的剑齐刷刷拔出,冲天的肃杀和血气一瞬间对准了扶棺的队伍。

    杨元粱抚摸着身前抱着的灵位,再也无法克制般地老泪纵横,他哭地像个孩子一样:“若是可以...我也想小五还和从前一样,躲在某处捉弄老夫...”

    “可是小五,她被挂在敌军旗杆之上时,是老夫亲手射中了她的心口。”

    “陛下,您来晚了。”

    身后的众人也开始哀哀地哭泣。

    只酉阳钰玉容之上的血色一瞬间退的一干二净,他的剑一瞬间抵在杨元粱苍老的脖颈上。

    “骗孤...”

    “不可能...”

    “你怎敢杀她!”

    杨元粱管也没管自己已经皮开肉绽的伤口,他只紧紧扶住怀里的灵位,将它举在酉阳钰面前,几个粗糙刻就的大字:

    杨家五女杨钦辰。

    “陛下要杀要剐请便,老夫从不畏惧死亡。但人死如灯灭,小五是杨家的姑娘,应该落叶归根,回到她生长的西玉城去。”

    酉阳钰听着好像怎么也无法理解的话,颤抖着丢掉剑,双目赤红,一步步向前越过杨元粱,站定站在灵柩前,不敢置信地、疯魔地喃喃:“你骗我,你怎会死,你定是骗我的。”

    他急于要确认她的生死,抬手示意玄甲卫:

    “开棺!”

    “不可!”无数声音出来阻止:“陛下,上将军已经收敛了,就让她安心去吧。”

    “这一路,她太累了,就让她好好安息吧。”

    扶棺的赤翎军众女将红着眼,悲愤地站成人墙,沉默的抵抗新皇的命令。

    有个沉不住气的年轻女将哭泣着破口大骂:“昏君!!若不是因为你,上将军如何会死于惨死此地!!”

    若不是酉阳钰不许她跟着前线的赤翎军去,执意要她留在看似更为安全的五原城,上将军怎么会陷入如此前后夹击的阴谋。

    “陛下既然在将军和皇权之间做了选择,又何必再来扰了将军身后的清净?!”

    若不是他收到她一封封求粮信却置之不理,上将军怎么会绝望孤身守城。

    “上将军一心为国,从未对陛下有任何私情,您数次强留她,重伤她,可曾有愧?”

    若不是他强留她,令她旧伤未愈又添新伤,上将军怎么落得力有不逮被俘殉国的下场。

    酉阳钰好似听不见这些纷扰的话语,他“嗡”地一声拔出剑,剑尖寒意凌冽,直直指向一众护棺之人,状似疯癫,像是从地狱上爬出来的恶鬼。

    “滚!孤要见她。”

    杨元粱不忍再见血腥,他叹了一口气,挥手:“陛下要见,便见吧...开棺。”

    黑色的棺木被一点点挪开,逐渐露出里面那张熟悉的、秾丽漂亮的、但却苍白的没有一丝活气的脸。

    那日,是大饶国建国以来最大的雪日。

    乌云蔽日,风急雪寒。

    新帝酉阳钰哀恸疯魔,不允杨元粱扶灵回乡,并于五原城下令各军,不惜一切代价,屠尽白戎氐及扶车,杀尽最后一人方可归。

    再后来,帝亲率大军,杀灭白戎氐和扶车后,回到皇城,把设计侵吞军粮、暗害上将军一案的所有涉事家族世家都连根拔起,屠尽九族。

    在玄甲卫的手段下,涉及此案的每一个人,都极其痛苦的死去。

    传闻杨氏趁帝出征,按遗愿将杨钦辰尸首焚烧,骨灰撒在西玉城外的荒漠里。

    帝凯旋时,差点诛了杨氏九族,幸得段氏和赤翎军死谏,才保住了杨氏一干人等。

    后,帝高坐明台,空抱一件嫁衣,噙着诡谲阴沉的笑容,看着世间恶人受尽千刀万剐。

    她不愿这世间多是贪官污吏,孤便杀尽这世间腌臜。

    她生前不愿为后,孤便为她空悬后宫。

    如此经年。

    帝开始搜罗无数玄人异士,试图招魂,却屡屡无果。

    各地则开始寻找容颜同先将军王相似的女子试图安抚君上,却无一不换来更血腥的教训。

    每年到了雪日,瑞金城的帝王就会发疯症,无人敢靠近,只有那头陪伴在侧的硕大银狼才敢将他拖去床榻休息。

    瑞金皇城内的金砖一日日被被鲜血浸透,血气冲天。

    直到再次被大雪覆盖,遮住一切洗不掉的污垢。

    而除此之外,唯一能让他让步的臣工。

    是赤翎军的女将们。

    她们在他的愧疚和纵容下,一步步往高处走去,侵吞权柄,扶植女官。

    直到她们在朝中已是不可撼动的势力,也不曾罢休。

    虽然所有赤翎女将从未表露出一丝半分的感谢,反而对他恨之入骨。

    他也不曾处置过任何一个赤翎军,反而总是笑着喃喃。

    “如此,孤的小五才会高兴。”

    但疯癫的血脉终究有无法控制的那天。

    再后来,如海的思念压垮了帝王的理智,疯癫的血脉让他变得阴鸷狠厉,不论是不是赤翎臣属,随时会大开杀戒。

    “既然她都不要孤了,孤还顾忌什么?”

    “都死....死了最好。”

    臣工们俱胆颤心惊,苟且偷生。

    -

    瑞金城某处宅子的密室中,有个成熟的女声冷怒道:“上个月又杀了十名臣工,若是再让他这么杀下去,大饶危矣!”

    “他越来越不忌杀的人是不是真的有罪,连我们新提拔的女官都惨死了好几个。”

    “这样下去,我们这么多年的经营又要付之一炬了。”

    其他人点点头,附和道:“不可再任由陛下没有顾及的杀下去了。”

    “大将军,您说怎么办?”

    最开始的女声声音恢复平静,她淡道:

    “就算是杀红了眼的嗜血野兽,只要找回束缚其的锁链,它也会乖乖低头。”

    “您的意思是...”

    一声斩钉截铁的决定落下:“是时候去信了。”

    -

    信鹰飞的很高,盘旋落在了黎罗的商道上。

    一面容温润的高挑青年展开信纸,眉峰轻挑,眸色微微暗了暗。

    他即刻折起了信纸,然后起身下令道:“回黎罗首府。”

    奢华马车上印着这条商道上无任何贼人敢擅动的印记。

    一簇赤色的、镶嵌着金边的火中玄鸟纹。

    这条商道上、甚至是黎罗首府中最令人闻风丧胆的新起武装势力。

    朱翼。

    几日后,青年来到一座位于首府中心地带、造型古朴大气又具有典型的黎罗风格的宅子前。

    “您不是去大饶办事了么,怎么这么快回返了。”

    管家是位中年女子,她熟稔地解释道:

    “家主今日面见黎罗王姝去了,估计还有一个时辰才会回返。”

    “无碍。”

    符合他口味的点心和茶水不多时已经摆满了他的房间。

    等待的过程中,一个软软香香的白团子骤然从外面飞奔进来,然后扑进他的怀里,奶声奶气地喊道:“阿父!”

    黎罗这边称呼父亲都叫阿父。

    青年无奈宠溺一笑,他伸手把小团子举高高,放在自己的脖后骑“马”,一边颠着一边轻声细语地道:“今日功课可有做完?”

    就算看不清她的脸,他也能猜到小团子的下巴已经高高扬起,骄傲道:“早就做完啦!小翼多聪明,阿娘不管出什么难题都难不住我!”

    “好好好!那奖励你一个礼物!想要什么?”

    “嗯....”一声长长的奶音之后,是怀着一丝希冀的小心翼翼:“阿父,我想让你这次多留下来住一段时间好么?”

    “小翼,很想你。”

    青年笑了笑,正要答应下来,就听见门外传来一声爽利的女声:“杨复翼!!”

    “又骑在他的脖颈上!给我下来!”

    “哼...下来就下来。”嘴巴撅的老高,但身体还是一溜烟的下来了。

    青年,也就是改换了身份的庾屹失笑,他轻轻将小团子抱在怀里,然后劝道:“何必这么严肃,她还是个宝宝。”

    “宝宝?”胭脂色金纹骑装的女子大步踏进来,一侧耳边的银狼缠月耳环格外醒目。

    她冷笑一声:“一个六岁的、能打赢我亲卫...宝宝?”

    是的。

    杨复翼承继了她的奇力和武艺,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因此性格格外跳脱。

    而庾屹一直纵容溺爱,她有时候又太忙,实在是难以约束她。

    她恶狠狠地瞪了一眼庾屹,警告他别再帮她说话。

    然后大步上前,将杨复翼从他怀里接过,扔在地上。

    杨复翼旋身站稳,有些委屈地看向庾屹。

    庾屹慑于女子、也就是杨钦辰的威势,只能无奈松了松肩,苦笑一下。

    “阿父帮不了你了,小翼。还是乖乖听你阿娘的话吧。”

    “那...我去练武了。”

    看着杨钦辰面色不愉的样子,杨复翼一溜烟的就溜了。

    房中只剩下杨钦辰和庾屹。

    他轻咳两声,从怀里掏出那封有加密的书信,递给杨钦辰。

    杨钦辰接过,寥寥数语很快就看完了。

    她将其点燃,直到燃烧殆尽,才转过身轻声道:“已经这么严重了么?”

    庾屹思及上次回大饶料理事物,看见的凌乱惨相,点点头道:“他已经彻底疯魔了...”

    “早朝很少去,动不动就大开杀戒以减轻头疾,以前还顾忌着没动过赤翎臣属,但最近赤翎臣属死的也不少。”

    “若不是银月还在他身边,恐怕会更加严重,就算没有蛮流威胁了,但大饶将从内部溃乱,国不复国。”

    杨钦辰秀丽的眉毛皱了皱。

    她没有说话。

    庾屹捏紧了身侧的指骨,他垂下温润的眸子,温声道:“所以,你要听镜羽的,回去阻止他吗?”

    “屹兄,你想让我回去吗?”依旧漂亮秾丽的脸转过来,一双清凌凌的眸子看向庾屹,似乎很认真的征求他的意见。

    就算不提当年庾屹费尽心思将她偷天换日地救出,这么多年庾屹和她在黎罗开辟新的出路,早就相依为命,和亲人无异,她若是回去,定然要征询他的意见。

    “我不知道。”庾屹的喉结上下滑动了几下,然后轻轻抬手扶住她的肩:“但,只要是你想做的,我就无条件支持你。”

    其实他不想她回去。

    在这里,他就是她和小翼唯一的家人、亲人,但一旦回去,那疯子还不知道能做出什么伤害她的事情。

    他如何放心,又如何甘心?

    但他尊重她的自由意志。

    “谢谢你屹兄。”

    杨钦辰柔和朝他一笑,她握住他的手,轻声道:“不论如何,你都是我的最感激的人。”

    “我考虑几日吧。”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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