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一个夜晚里出门,爸爸刚结束一个酒会,顺路也把我载回了家。司机一言不发地在开车,我和爸爸坐在后座,他喝了一点酒,在一旁闭目养神,身上满是呛人的香水味。我沉默地坐在一侧,也没有想开□□谈的欲望。司机似乎早已习惯了车内的沉默,背脊挺直地在前方专注地看着道路,他的身影也逐渐形同窗外飞速掠过的景色一样,被浓重的夜色晕染开一小片轮廓。

    回家的路似乎过于遥远了,我开始犯困,歪倒在车窗上,感受它一阵一阵的震颤和起伏,在困意中我的手却不老实地在身侧有一拍没一拍地敲打着,直到我在座套熟悉的纹理上摸到一根毛发一样的东西。

    看一眼我爸,还闭着眼歇着呢,拿起来凑到窗外冷冷清清的月光下一看,是一根金色的长发。

    我连摇头都懒得摇了,干脆来个眼不见心不烦,直接闭上眼睛把这根漂亮的亮金色发丝随手一扔,想起前几天晚上如幻梦一样的窗外之景,一股像是晕车的作呕感很快朝我袭来。可正是这个时候,半敞着的车窗外吹来一阵风,那根璀璨的发丝转瞬间就被风吹到了我爸的脸上。

    我爸眨着眼迷迷瞪瞪地醒来,那根要命的头发从他还带着醉意的面孔前飘过,但我爸似乎像是压根没注意到一样,他打了个呵欠,不知到底是看到了还是没看到我刚才的小动作,直接就冲着司机问了句到家没。话音还没落下,刚好车停了,我们到家了。

    妈妈还是一如既往地在门前等着,看到我们回来,她笑盈盈地迎上来。没有云彩遮挡的月亮在夜空中安静地阖着眼,皎洁的月光从天际落下,落在妈妈的脸上,明明是不甚明亮的光线,却把她的脸庞映衬地如大理石一般洁白,她徐徐朝我们走来,款款而行之间,竟恍如博物馆里一尊活过来的古希腊女神雕像。

    走近了,爸爸搂住她,轻轻在她额上落下一个吻,他们彼此对望着说说笑笑谈了一些什么,大概是寻常夫妻之间的客套和招呼吧,我记不清了。刚才在车上所见到的那根头发,恍若一条漫长无比的蛛丝,在眨眼间就把我缠成一个密不透风的蚕蛹,我的耳朵里好像灌满了海水。

    不知道过了多久,听到晓晓的名字后我才回过神来,我们已经进到了家里。妈妈脸上浮现出一点担忧,说:“这么晚了,晓晓还没回来呢。”随即走向客厅去找茶。

    爸爸似乎喝了酒,反应有点慢,慢了几拍才回道:“怎么这么晚了还没回来,小丫头这是又去了哪里?”

    我停在最后几节上楼的阶梯,听到妈妈回应说:“去补课了呀,晓晓这孩子可努力了,周六日还不消停,自己还央着老师多讲些,教钢琴的李老师前几天还跟我夸晓晓呢。”

    妈妈还没说完,爸爸笑了两声,酒只是换了个容器在晃荡自己的魔力。

    我没有听完,很快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洗漱,写日记,计划第二天的行程,我尽量赶在十二点前躺在了床上,医嘱上还有好好休息一项呢。虽然我也不确定,除了睡觉,在晚上我还能干什么。

    半夜不知道几点,我被身边的动静惊醒,迷迷糊糊中感觉有人掀开了我的被窝,一番推拉磨挤的功夫下,没几秒我就感觉身旁多了一具温暖软和的身体。是晓晓。

    我的睡意压在我的眼皮子上,执意不肯使它挪动分毫,我挣扎了一会儿还是没抵过那沉甸甸的来自睡神的诱惑,我侧躺在床上,朝向窗,即将再次陷入梦境之际,突然感到身后拥来一个分外柔软、甜蜜的怀抱,晓晓的两只手搂住我,像任何一个在晚上因为寒冷或害怕的小女孩抱紧自己的洋娃娃或大熊玩偶一样无助。但我知道晓晓不是,我去过晓晓的房间,她的房间里没有一个玩偶的存在,她的房间布局和陈设比我还冷。

    没一会儿我就睡着了,并且做了个梦。在梦里我再次被什么惊醒,迷迷瞪瞪地醒来,挣扎着起身,看到身边躺着的晓晓也没有太惊讶,只是突然间好像被晓晓身上的什么东西吸引了注意力一样,我坐在床上弯着腰慢慢靠近晓晓安恬的睡颜,瀑布般流涌的月光从我背后袭来,借着细碎的光线,我的视线沿着晓晓甜美的脸庞蜿蜒而下,看到她的颈间几枚落红般的痕迹,睡衣的领口微微敞开,白皙的肌肤上或青或紫的斑痕交杂错落,最显眼的是一道可怖的长长的深红色像是鞭痕一样的伤疤。

    我因此被吓醒,惊叫着大喊出声醒来了吗?

    我不知道。我忘记了。并且也会持续如此忘下去。

    第二天,阳光透过紧闭的窗帘从一道道缝隙里奔泻而出。一缕金子般的阳光落在白色的被褥上,像是一根金黄色的头发一样刺眼。而转头望去,我的身边空无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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