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碰我?

    话语简单,余音却长,楚璃看着禁闭的门扉愣了半天,想了半天。

    至月落乌啼,也没参透冷言冷语背后的深意,只好长叹口气,勉强睡去。

    许是看透了夫君的冷淡、前途的灰暗;

    亦或是,她脑海里反侧的女儿心肠,于外界的荡天动地而言,沧海一粟。

    楚璃睡得意外的沉。

    可在宫墙内,燕王一夜未眠,思前想后,还是等不及天亮,一路小跑冲进琼华宫,险于阶前栽个大跟头。

    “没杀成?!”

    暖帐后,一尖利女声如箭冲破琼梁,吓得满宫人连同燕王一起哆哆嗦嗦地跪下。

    郭贵妃睡得也不安稳,才小憩片刻,竟得知燕王刺杀失败之事,外加起床气,不啻于火上浇油。

    “孩儿无能!都,都怪齐王!他和杨知修一块护着贼人,送进御史台。杀手不敢杀皇子,这才铩羽而归。”

    “元锜?那个傻子怎么把自己卷进来了?!”

    涉及郑元锜,郭敏敏讶异,自帐后探头。

    她是元帅和贵妃的幺妹,整个郭家的掌上明珠,容质姝丽,芳龄十九,求亲者络绎,奉旨入宫陪伴贵妃。

    燕王知道小姨一向心悦郑元锜,却并不打算给她薄面,叱道:“谁知道他怎么回事!本王千算万算,好不容易挑他大喜的日子行动,结果这家伙!连拜堂都不去!!不是有这样的新郎吗!”

    “元锜哥哥还是这么有个性,”郭敏敏冁笑嫣然,“这下,浣南公主可要丢大人了。”

    燕王瞧不上她这闺阁心思,但见美人展颐,还是忍不住多看几眼。

    “小姨快别管你那元锜哥哥了。想想一会儿天亮上朝,御史参奏,我可怎么办!”

    “你急什么?!”几个侍女替贵妃梳好发髻,她才起身,一掀帷帐,睥睨视之,满头珠翠更显气势万钧,“你舅舅还未回京,陛下不会在战胜之时怪罪功臣,引军心动荡。大不了舍个司马远就是了。”

    燕王道:“可这司马远是郭贤表哥一手提携,朝堂上人人皆知啊。”

    “谁都知道,有证据吗?”郭贵妃叫这笨儿子气得牙痒痒,“有证据把司马远和我们郭家关联一起吗?一天到晚自己吓自己,能不能有点出息!”

    郭敏敏道:“可是,现在不知元锜哥哥是否把证据全盘交给杨家,保不齐手里还留底牌?”

    言下有理,郭贵妃心想,郑元锜和他那下贱母亲一个德行,全靠装傻充愣博皇上同情,保不齐在暗地里算计什么呢。

    贵妃怒瞠燕王,面露杀意。

    “你安插在齐王府的眼线呢?”

    “母妃,您这意思……”

    *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

    贵妃自以为不变应万变,岂知前脚对策方出,后脚,变化的局势便顺着后宫的风声,一路飘入安王府,又乘着安王身下疾驰的宝马,很快敲响丞相府的大门,一下刺破了杨颉的睡梦。

    杨颉急匆匆穿好鞋,安王殿下已在正殿等候。

    向来轩昂的贤王鲜有的面容疲倦、风尘仆仆。

    安王哀叹,凝重道:“燕王支持重罚司马远。”

    杨颉问:“此话当真?”

    “消息来自母后,错不了。”安王道,“师傅,他们弃车保帅,如此我们虽能除掉司马远,郭家恐怕撼动不能。您手里还有什么证据关联司马远和郭贤吗?”

    杨颉摇头,“目前知修掌握的,皆指向校尉司马远,牵连不出郭贤。”

    空气安静了须臾。天边泛起一层层鱼肚白,若不再加快速度,他们将赶不上天亮的脚步。

    天亮,即早朝。

    抓不出郭贤,司马远将变作一颗废子。

    良久,安王开口:“事至此,学生有一计。”

    “如何?”

    “今日照旧按表,达天听后,学生求陛下交给燕王彻查,随后,我们暗杀证人。”

    “什么?”侍立一旁的杨知礼突然发话,“可如此,不反给郭家喘息之机?”

    杨知礼是杨丞相的幼子,十四岁,年纪尚轻,常伴父亲左右学习,眼观耳听,甚少置评。

    杨颉捻须,道:“知礼,殿下说得对。按此计划,证人莫名其妙惨死,不是郭家所为,还能是谁?

    “如此才体现郭家的慌乱,并让陛下怀疑,司马远是否为替罪羊?”

    杨知礼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杨颉又道:“时机很重要,你现在立刻马上派人等待,待陛下下令,交给郭家彻查后,即刻将人除掉。”

    杨知礼抿了抿嘴唇,心感戚戚。政治上的人如草芥于一个少年而言还是过于残酷,不过他最终还是平复心境,领命离去。

    这时,杨颉又想起什么,叫他回来,道:“切记,万不可让知修和齐王知晓。”

    杨知修脾气倔犟,恪礼过及,如若得知其父的阴谋,定会百般阻挠,坏他们大计。

    齐王郑元锜亦然。

    安王又道:“师傅,您说郑元锜手中是否还有其他证据?他前与郭敏敏亲近,又和杨贤弟交好,两面三刀,目的或有不纯?”

    杨颉摆手,道:“殿下想复杂了,齐王殿下一根筋,脑子里没如此弯弯绕绕,不足为虑。这三个孩子从小一块玩大,亲近也寻常。”

    安王正色,道:“防不胜防,还请师父派人再加试探!”

    *

    楚璃心知不能坐以待毙。

    无论如何,她是妻子,侍奉夫君为本分,怎也要主动打破这不受宠的僵局。

    受些委屈也无妨。

    朝灶台吹火时,满鼻子的浓烟呛得她鼻酸泪流,咳嗽频频,心底万分的不爽。

    她还是竭力保持表面的微笑。

    “嬷嬷,我这样生火,对吗?”

    “对。对。”嬷嬷不耐烦地叉腰,立于旁边,眼见王妃被烟呛得灰头土脸。

    耳边飘来一阵笑声,似是刻意压低声音,又生怕主人听不到似的。

    “就这还想当主母?”

    “她原先不是个奴婢吗,奴婢的活都干不好?”

    “殿下都懒得搭理她,她还上赶着贴人冷屁股。”

    楚璃攥紧了木枝,恨不得用指甲剥下一层皮来。

    小桃跑进来,两眼噙泪,嗓子也哑了,“小姐!奴婢往库房讨些好菜好肉,结果他们居然说什么殿下不习惯吃这些娇惯玩意!什么屁话!”

    楚璃将手里的树枝掰成两半。

    这齐王看似也是正人君子,怎么手底下的人如此拜高踩低?

    “起开!起开!都给我起开!别在这碍事!”一高壮嬷嬷驱散人群,挤进厨房,肩头扛有两条鲜美肥鱼,看都不看楚璃一眼,抄起木柴兀自生火。

    小桃不乐意:“见着王妃殿下,为何不行礼!”

    嬷嬷照旧忙碌,头也不抬,“这是奴婢的厨房。不是你们待的地儿!”

    小桃怒:“你这贱婢好不识相!”

    楚璃见这老嬷嬷虽冷面冷语,可在这帮站着说话不腰疼的人里,却是唯一一个做实事的,遂试探:

    “嬷嬷辛苦,不如我找两人给您打下手?”

    “不用。”她噔噔噔地切菜,“来了不够添乱。”

    “添乱?”她称奇,“身为齐王府中人。殿下与本宫的命令,难道他们还能不从?”

    “殿下脾气好,不与他们计较,至于你……”她抬头觑楚璃一眼,“就算了吧。你闹出的笑话够多了。他们不听的!”

    虽说能办实事,但这嬷嬷说话未免太难听。难怪遭人孤立。

    “不应该如此吧。”她温吞道,“嬷嬷你还是先别干了。”

    嬷嬷摇头叹息,但还是听她吩咐,放下手头的活计。

    楚璃让小桃开门,召集佣人,柔声细语,道:

    “殿下事务繁忙,本宫初到,想给他烧几个小菜聊表心意,可是不知殿下口味,只能请诸位帮忙,大家不会不给我这个薄面吧。”

    众人一阵私语,有人见她低声下气,笑其柔弱可欺;也有人见王妃委屈求全,有意打抱不平。

    楚璃静静观察着这群人,记住他们的脸。

    开个火就如此费劲,想快刀斩乱麻、整顿上下,恐怕还需借些外力才是。

    她看着烧得通红的锅,反手就是一按。

    好疼。

    “啊呀!!”她声嘶力竭地喊出声。

    “小姐!”小桃慌忙来扶。

    可手心已被烫得脱了层皮。

    *

    见杨颉这老狐狸匆匆顺阶而下,郑元锜愤怒,三两步挡他眼前。

    杨颉皮笑肉不笑,浅礼道:“齐王安好。”

    他懒于寒暄。“为何交给燕王?”

    “交给?殿下说得哪里话,凡事皆由圣裁,老臣哪敢揣度圣心?”

    “……”

    给他十张嘴也辩不过杨颉,郑元锜拂袖愤离,重往内宫去。

    下朝时,父皇留两位王兄往御书房,如若赶得及,尚有机会扭转局面。

    “元锜哥哥!元锜哥哥!”

    清脆的女声传自耳后,凭声郑元锜也猜得出来者是郭敏敏,更加快脚步。

    殿门突然大开。

    燕王、安王齐齐退出。

    燕王见他当即摆起臭脸;安王见他,一抬手便揽肩,擎着他脖子往下拽。

    “你小子,父皇不是准你休沐了?成亲第二天还来上什么朝,不好好回去陪你那浣南来的美娇娘。”

    “我……”

    郑元锜力气大,反手便甩开安王,欲续问,为何将克扣抚恤一事交给燕王?害证人身死他乡?

    奈何安王一句话彻底断了他念想,“郭小姐,你元锜哥哥在这边!!”

    “元锜哥哥!!”郭敏敏跑过来。

    “母妃!”燕王快走过去。

    贵妃侧身一挡,将儿子护在身后,由他耳语证人身死一事。

    郑元锜侧身一躲,让郭敏敏扑个空。她不罢休,发足又来。

    安王抱臂观望,看这小丫头猫扑耗子,憋着气不让自己笑出声。

    其后跟来一青袍男子,抬手用剑柄勾住郭敏敏。

    来人是杨知修,他一脸无奈,“敏敏你别闹了,齐王殿下都已成亲了。”

    “是啊,”安王也来凑句热闹,“敏敏你别闹个满城风雨,当心对你名声不好。”

    “你!”郭敏敏气红了脸。

    郭贵妃便替妹妹伸张正义。

    但她决不说那帮男人的浑话,盈盈走近齐王,道:“听说浣南公主长了殿下三岁,先前是个宫女,你说这缘分巧不巧,她定如昭容一般,是个能勤俭持家之人。”

    后宫贵妇,字字不见脏,却句句戳心窝。

    郑元锜心中不悦,燕王却跟着起哄“女大三抱金砖,他这是抱了块金砖回去”云云,惹得众人哄笑一堂。

    他由着这群人嘲笑,始终不辩一词。最终杨知修看不下去,拉着他,甩开郭敏敏,一同走了。

    两人往城郊踏春,并辔而无言。郑元锜烦于适才的嬉闹;杨知修却囿于更深层的思绪,诗兴大发,找一店家,寻其题壁,洋洋洒洒著诗九首。

    掌柜见鸣泉居士留墨,笔翰如流,顿时喜笑颜开,赠他们酒肉,杨知修敬谢不敏。

    郑元锜看这些诗,辗转的“愁”、“悔”、“恨”、“怨”,虽应了料峭寒春,但多是抒心不书景,也知他心里愁思根源。

    “杨兄不必自责,证人死,不是你的错。”

    杨知修黯然,“我真不知父亲会出此下策,争也不争,平白无故将案子交给燕王,害证人被郭家人谋害。”

    杨知修高估了他父亲的底线。

    郑元锜查了,从移交燕王到证人死,如此短时间,郭家根本无暇图谋,遑论突破杨家防线了。

    凶手,只能是杨家。

    至于父皇为何没看出,郑元锜不知,但不便与杨知修多言。乘着夕阳离别后,他只想赶紧回府,可到府门口,却听里边叽叽喳喳不知闹些什么。

    这才想起,府上多了个女人。

    那个婉柔的浣南女子,也要把他这唯一的静心处搅得天翻地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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