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归期
裴长清不回来，聂怀瑾心态平和许多，白天往返于国子监与镇北学堂，傍晚时分去寻魏卿卿，对着几十份卷宗找破绽。
绑架绣娘之事几乎已可肯定是穆氏所为，聂怀瑾断言此举与安怡坊脱不了干系。但穆氏现已式微，拿陈年旧事去逼定是问不出结果。
聂怀瑾从桌上码起一份综论，一只手撑在桌面上，看几桩悬案之间的联系。
“你们来看一下年份。”聂怀瑾敲了敲桌子。蒋伯玉这人看着呆头呆脑，做事却脉络分明。眼下所有卷宗皆按时间粘在墙上，相似之处用朱笔标出，整理起来极为方便。
聂怀瑾指着其中一份，点了点墙上标注的时间，“从此案可见，”她稍稍停顿了一下，见其余二人目光都聚集而来，“在保祐五年，也就是当年因苏王二党引起的科举舞弊案「李淮殷案」结束之后，绣娘失踪悬案就从一年一起几乎到了销声匿迹的程度。”
“也许可以推断，绣娘失踪之事与苏氏有千丝万缕之联系。”蒋伯玉摸了摸下巴，看着墙上纸页之间不同的笔迹。
“李淮殷案结束后，苏氏满门抄斩，听说连几岁的孩子都没放过。”魏卿卿手搭于桌面，凭力翻了上来，找了个舒服的坐姿，“我当时也有所听闻。”
“如果说这绣娘是苏氏所要……”魏卿卿拖长了尾音，“何必采用此种手段呢，苏家难道缺聘用几个绣娘的银钱么？”
“不是银钱。”蒋伯玉生于京外岳州的小官之家，对朝廷之间的弯绕有所了解，“可能就是苏穆二氏并无其他来源，只得从自家绣坊入手，选人做其他之用。”
“绣娘之案在保祐五年之前几乎一年一次，这时间也颇为蹊跷。”聂怀瑾点点头，“再看蒋寺丞整理得另一些案子。这些姑娘失踪的时间在保祐五年前也是差不多一年一次，但在苏氏倒台之后近乎一跃而变为一年两次。”
“可这失踪之人差距也太大了吧。”魏卿卿从桌上跳下，揭开墙上的纸页细细查看。
“确实如此。”聂怀瑾走回桌前，找了张椅子坐下，“我之前所想，是认为安怡坊从绣坊里选出才貌双全的绣娘，将其秘密带离，进献给什么人。”聂怀瑾摇摇头，“但是其余二十几桩，失踪之人均身份低微，未曾识字，也有这样，”聂怀瑾指向其中一份卷宗，“明写失踪之人患有面疾。看起来与安怡坊之案毫无联系，却又偏偏时间相似，年岁也相似。”
“别打哑谜了，你们俩是不是觉得这两种案子一个是苏家做的一个是王家做的——”魏卿卿的嘴被聂怀瑾一把捂住。
“就算此地安全也不要大声嚷嚷。”聂怀瑾吓得不轻，“王氏还活得好好的呢。”
“如果说，两党在此事其实是有默契呢？”蒋伯玉提出一个建议，“有什么事情需要一年进献二女，苏氏不在之后，王氏只能独自寻找。而王氏的势力也更大些，也许选人其实更讲究。”
“有可能与生辰八字相关。”魏卿卿点点头，“但这些卷宗上都不曾详写。”
“苏家已无，穆氏更是衰落。”魏卿卿在桌面纸张上画了几笔，“但王氏并非如此。现下王氏子弟蛰伏全因王氏与许朝皇室血脉相连，密不可分。但许朝灭亡之际，王氏并未被完全清算。”魏卿卿轻轻涂了个圈，“此事若成，也定可削弱几分王氏势力。”
“公主已将此事移交给仰萱姑姑，明日就会有人协助我们。”聂怀瑾看了眼蒋伯玉。蒋伯玉对做出一番业绩很有渴求，竟生平一次忤逆了师长的要求，请求聂魏二人将其带上。魏卿卿对此烦不胜烦，但无奈之下也略微帮他引荐了一下，要求他向公主投诚。
魏卿卿惯会识人，蒋伯玉此人嫉恶如仇，纵不入公主门下也当是大理寺可嘉官员，如今尚可一用，聂怀瑾也觉心安。
“一年进献二女……”魏卿卿不知想起什么，“你们说，有没有种可能，其实也进献了少男？”
“那我再回去清点分析……”蒋伯玉蓦地站起身，“这并非不可能。”
“但这便不那么好查了。”聂怀瑾摇摇头，“苏王门下的门客都不知好几，每年投奔之人更是繁多。许是某种原因需要他们在京城选取少女，但男性只需谎言交代门客做些任务便可获得。这些是不会被报案的。”
“也是。”蒋伯玉又坐下，“可惜师父说什么也不让我调查。”
“那何昌言定是知道些什么。”魏卿卿把玩了一会手上的马鞭，“也是，他都在大理寺这么多年了。”
“但……”蒋伯玉提出了另一件事，“当时我取卷轴向师父汇报之时，傅少卿大人却是赞成我查下去的。”
蒋伯玉一脸跃跃欲试。
“傅昭禹自己是太傅之子当然不在乎你的死活。”魏卿卿都给气笑了，“何昌言虽然不是什么好人好歹给你的建议还在保全你。你但凡不是碰上我们一个人查早就骨灰都给扬没了。”
“我师父于我有恩，况且我师父怎就不是好人。”蒋伯玉据理力争起来。
“不无道理。”聂怀瑾听着蒋伯玉的话，点了点桌面，若有所思，“傅少卿是么？那我找些机会去会会他。”
“完了完了。”魏卿卿向后一仰。
☆
接下来几日二人又将诸案分析成册。
第四日镇北学堂有事放假，聂怀瑾自然乐得清闲。
她在街市上挑了些吃食，带回宅院，翻了几本新出的故事集，扑到榻上睡了一会儿。
待她再度醒来，见天已昏昏暗沉下来。早间打开通风的窗被关合得严严实实，置于榻边的两盒糕点也不见了踪影。桌前亮了一盏灯，几份册子摊开，旁边还多了一张砚台。
裴长清回来了。
聂怀瑾揉了揉眼睛，翻身下榻，在窗台上寻得自己下午买的糕点，见裴长清正占用自己之位子在写事论。
聂怀瑾读了半章，看到裴长清写诸官“不知法度”便阖上了纸页，未敢再看下去。
她把桌面上的东西收拾了一番，对着光拿着糕点嚼了几块，感觉身边有一丝水汽。
聂怀瑾抬头，见裴长清站在一旁，衣服换了一截单衣，看样子刚才是去洗漱了。
“你怎么每次都不从正门进来。”聂怀瑾拍了拍胸脯，“让我觉得宅院愈发毫无安全可言。”
裴长清弯下身，清冽的气息打在她肩膀之上，“你倒是一个人睡得不知昏天黑地。”
“嗯嗯。”聂怀瑾不可置否，“裴大人离京而归竟无人相邀，沦落到在我房间撰写文章，真是可怜。”
裴长清没有搭理她的胡言乱语，他托起腿根把她扔回榻上，自己又坐下来，把聂怀瑾刚刚收拾好的桌面又摊出了一堆。
“裴大人租赁到期了没地方住么。”聂怀瑾没有好气，“那可真是了不起。”
裴长清头也不回，声音带了些未曾好眠的喑哑，“声音很吵。”
“嗯嗯嗯声音吵就回自己屋子做事。”聂怀瑾并不打算纵容，她从榻上翻下走过去，推搡着，“我并没有说这里欢迎你。”
手腕忽地一热，聂怀瑾低头，见是裴长清握住她，嗓音越发倦怠，“你别说话。”
“我怎么就不能说话这是我…唔唔唔。”
裴长清一把拽过她的手臂，聂怀瑾本是单侧而站，这一下便直接一个踉跄顺势而下，而裴长清手疾眼快地扣住她的腰，她就径直摔进了他怀里。
温香软玉在怀，裴长清无视聂怀瑾愠怒的神色，在她肩窝里蹭了蹭。
她的身上带上了一点榻边香囊浸染的香气，混合着肌肤的温度，有一种令人说不清道不明的安心。
“就一会儿。”裴长清抱着她，轻声请求。
聂怀瑾最见不得他这般模样。她没有说话，只当是默许。
绑架绣娘之事几乎已可肯定是穆氏所为，聂怀瑾断言此举与安怡坊脱不了干系。但穆氏现已式微，拿陈年旧事去逼定是问不出结果。
聂怀瑾从桌上码起一份综论，一只手撑在桌面上，看几桩悬案之间的联系。
“你们来看一下年份。”聂怀瑾敲了敲桌子。蒋伯玉这人看着呆头呆脑，做事却脉络分明。眼下所有卷宗皆按时间粘在墙上，相似之处用朱笔标出，整理起来极为方便。
聂怀瑾指着其中一份，点了点墙上标注的时间，“从此案可见，”她稍稍停顿了一下，见其余二人目光都聚集而来，“在保祐五年，也就是当年因苏王二党引起的科举舞弊案「李淮殷案」结束之后，绣娘失踪悬案就从一年一起几乎到了销声匿迹的程度。”
“也许可以推断，绣娘失踪之事与苏氏有千丝万缕之联系。”蒋伯玉摸了摸下巴，看着墙上纸页之间不同的笔迹。
“李淮殷案结束后，苏氏满门抄斩，听说连几岁的孩子都没放过。”魏卿卿手搭于桌面，凭力翻了上来，找了个舒服的坐姿，“我当时也有所听闻。”
“如果说这绣娘是苏氏所要……”魏卿卿拖长了尾音，“何必采用此种手段呢，苏家难道缺聘用几个绣娘的银钱么？”
“不是银钱。”蒋伯玉生于京外岳州的小官之家，对朝廷之间的弯绕有所了解，“可能就是苏穆二氏并无其他来源，只得从自家绣坊入手，选人做其他之用。”
“绣娘之案在保祐五年之前几乎一年一次，这时间也颇为蹊跷。”聂怀瑾点点头，“再看蒋寺丞整理得另一些案子。这些姑娘失踪的时间在保祐五年前也是差不多一年一次，但在苏氏倒台之后近乎一跃而变为一年两次。”
“可这失踪之人差距也太大了吧。”魏卿卿从桌上跳下，揭开墙上的纸页细细查看。
“确实如此。”聂怀瑾走回桌前，找了张椅子坐下，“我之前所想，是认为安怡坊从绣坊里选出才貌双全的绣娘，将其秘密带离，进献给什么人。”聂怀瑾摇摇头，“但是其余二十几桩，失踪之人均身份低微，未曾识字，也有这样，”聂怀瑾指向其中一份卷宗，“明写失踪之人患有面疾。看起来与安怡坊之案毫无联系，却又偏偏时间相似，年岁也相似。”
“别打哑谜了，你们俩是不是觉得这两种案子一个是苏家做的一个是王家做的——”魏卿卿的嘴被聂怀瑾一把捂住。
“就算此地安全也不要大声嚷嚷。”聂怀瑾吓得不轻，“王氏还活得好好的呢。”
“如果说，两党在此事其实是有默契呢？”蒋伯玉提出一个建议，“有什么事情需要一年进献二女，苏氏不在之后，王氏只能独自寻找。而王氏的势力也更大些，也许选人其实更讲究。”
“有可能与生辰八字相关。”魏卿卿点点头，“但这些卷宗上都不曾详写。”
“苏家已无，穆氏更是衰落。”魏卿卿在桌面纸张上画了几笔，“但王氏并非如此。现下王氏子弟蛰伏全因王氏与许朝皇室血脉相连，密不可分。但许朝灭亡之际，王氏并未被完全清算。”魏卿卿轻轻涂了个圈，“此事若成，也定可削弱几分王氏势力。”
“公主已将此事移交给仰萱姑姑，明日就会有人协助我们。”聂怀瑾看了眼蒋伯玉。蒋伯玉对做出一番业绩很有渴求，竟生平一次忤逆了师长的要求，请求聂魏二人将其带上。魏卿卿对此烦不胜烦，但无奈之下也略微帮他引荐了一下，要求他向公主投诚。
魏卿卿惯会识人，蒋伯玉此人嫉恶如仇，纵不入公主门下也当是大理寺可嘉官员，如今尚可一用，聂怀瑾也觉心安。
“一年进献二女……”魏卿卿不知想起什么，“你们说，有没有种可能，其实也进献了少男？”
“那我再回去清点分析……”蒋伯玉蓦地站起身，“这并非不可能。”
“但这便不那么好查了。”聂怀瑾摇摇头，“苏王门下的门客都不知好几，每年投奔之人更是繁多。许是某种原因需要他们在京城选取少女，但男性只需谎言交代门客做些任务便可获得。这些是不会被报案的。”
“也是。”蒋伯玉又坐下，“可惜师父说什么也不让我调查。”
“那何昌言定是知道些什么。”魏卿卿把玩了一会手上的马鞭，“也是，他都在大理寺这么多年了。”
“但……”蒋伯玉提出了另一件事，“当时我取卷轴向师父汇报之时，傅少卿大人却是赞成我查下去的。”
蒋伯玉一脸跃跃欲试。
“傅昭禹自己是太傅之子当然不在乎你的死活。”魏卿卿都给气笑了，“何昌言虽然不是什么好人好歹给你的建议还在保全你。你但凡不是碰上我们一个人查早就骨灰都给扬没了。”
“我师父于我有恩，况且我师父怎就不是好人。”蒋伯玉据理力争起来。
“不无道理。”聂怀瑾听着蒋伯玉的话，点了点桌面，若有所思，“傅少卿是么？那我找些机会去会会他。”
“完了完了。”魏卿卿向后一仰。
☆
接下来几日二人又将诸案分析成册。
第四日镇北学堂有事放假，聂怀瑾自然乐得清闲。
她在街市上挑了些吃食，带回宅院，翻了几本新出的故事集，扑到榻上睡了一会儿。
待她再度醒来，见天已昏昏暗沉下来。早间打开通风的窗被关合得严严实实，置于榻边的两盒糕点也不见了踪影。桌前亮了一盏灯，几份册子摊开，旁边还多了一张砚台。
裴长清回来了。
聂怀瑾揉了揉眼睛，翻身下榻，在窗台上寻得自己下午买的糕点，见裴长清正占用自己之位子在写事论。
聂怀瑾读了半章，看到裴长清写诸官“不知法度”便阖上了纸页，未敢再看下去。
她把桌面上的东西收拾了一番，对着光拿着糕点嚼了几块，感觉身边有一丝水汽。
聂怀瑾抬头，见裴长清站在一旁，衣服换了一截单衣，看样子刚才是去洗漱了。
“你怎么每次都不从正门进来。”聂怀瑾拍了拍胸脯，“让我觉得宅院愈发毫无安全可言。”
裴长清弯下身，清冽的气息打在她肩膀之上，“你倒是一个人睡得不知昏天黑地。”
“嗯嗯。”聂怀瑾不可置否，“裴大人离京而归竟无人相邀，沦落到在我房间撰写文章，真是可怜。”
裴长清没有搭理她的胡言乱语，他托起腿根把她扔回榻上，自己又坐下来，把聂怀瑾刚刚收拾好的桌面又摊出了一堆。
“裴大人租赁到期了没地方住么。”聂怀瑾没有好气，“那可真是了不起。”
裴长清头也不回，声音带了些未曾好眠的喑哑，“声音很吵。”
“嗯嗯嗯声音吵就回自己屋子做事。”聂怀瑾并不打算纵容，她从榻上翻下走过去，推搡着，“我并没有说这里欢迎你。”
手腕忽地一热，聂怀瑾低头，见是裴长清握住她，嗓音越发倦怠，“你别说话。”
“我怎么就不能说话这是我…唔唔唔。”
裴长清一把拽过她的手臂，聂怀瑾本是单侧而站，这一下便直接一个踉跄顺势而下，而裴长清手疾眼快地扣住她的腰，她就径直摔进了他怀里。
温香软玉在怀，裴长清无视聂怀瑾愠怒的神色，在她肩窝里蹭了蹭。
她的身上带上了一点榻边香囊浸染的香气，混合着肌肤的温度，有一种令人说不清道不明的安心。
“就一会儿。”裴长清抱着她，轻声请求。
聂怀瑾最见不得他这般模样。她没有说话，只当是默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