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怀瑾没有再同裴长清说及此事。也许是她已经意识到,傅昭禹并不是那么轻易能被她利用之人。

    傅昭禹此人,行事自有他自己的一番逻辑,强逼不得。就像聂怀瑾自己,也有一套行事准则。

    今日赴宴,傅昭禹给她的,是两个名字,据说出自那份名单,顺着查下去必有收获。而这两个人名,也只是傅昭禹策划旷日已久宴席的开胃菜。傅昭禹要的,是王氏手里的权——隶属礼部的,至关重要的那一部分。

    聂怀瑾摸不透傅昭禹的目的,但傅昭禹思考事情的方式与他们正常人有很大不同,只是傅昭禹言称他手中有王氏涉案的证据这一点让她有些许心动。

    傅昭禹用她在裴氏的密辛威胁,要在公主党的战利品中挖走一块。聂怀瑾劝说再三却也未能将他拉至公主阵营。她分明见到他中途已有一瞬动容,却比聂怀瑾动作更快地拒绝了。

    聂怀瑾拿定主意,明日去公主府拜访,顺便将这些日子来傅昭禹的态度向殿下进行告知。

    思绪考虑到此处之时,医者已经将聂怀瑾的伤口包扎完备,正开了方子交给裴长清。

    聂怀瑾有些无奈。在她眼里裴长清对药方一窍不通尽会添乱,不知为何地总是在拿取药方的时候很是积极。

    她同裴长清的关系这些日子已经好了许多,甚至于在学堂中见面时,也不用做出剑拔弩张的模样。

    次日天色微亮,聂怀瑾就已身候于公主府门外。

    门口的参军见是她前来,连忙迎下。聂怀瑾抬头,帽檐下冒出一张圆头圆脑的脸,正握着她的臂膀担心万分。

    “没有这般弱。”聂怀瑾安抚了她一句,“殿下可在府中?”

    “回聂大人的话,”参军年岁不大,说话办事倒是还板正,“殿下在府中歇息,还未晨起。”

    这些日子公主党内似有大事要忙,魏卿卿才为她查了一半就又不得不离开长京城,将事情转交给了旁人。

    聂怀瑾仍未得到参与这些事务的资格,解决当下的难题对她而言也迫切了许多。这些日子太子党对她们的针对也变本加厉了不少,就连谈未蓠在墨酒楼吃饭时都听到了几句有关殿下的风言风语。

    长京城内的风平浪静向来都是假象,每一个在其下可有兴风作浪能力之人之外,都有背后黄雀在等候。

    公主肩上的担子愈发得重,聂怀瑾也是很少听到,殿下晚起这件事。

    聂怀瑾背当街刺杀一事闹得沸沸扬扬,参军不敢让她在外等候,府上之人也不敢怠慢,忙把聂怀瑾请进屋内,奉了热茶糕点以便聂怀瑾身体舒坦些。

    聂怀瑾掰了两片牛乳糕,才食用了一半,余光里就看到一抹白色的影子坐在了她的对面。

    正是孝宁公主殿下。

    “来得这般早。”公主唤来女孩子给聂怀瑾端来奶茶,“可是有什么想法?”

    “打扰殿下歇息,衍之有罪。”聂怀瑾向虞言卉行礼。

    “此话说得稀奇。”虞言卉揉了揉太阳穴,聂怀瑾瞧见她的眼眶之下还有些乌青。“正常此时孤也早已起身,今日有些耽搁,不是你的过失。”

    “说吧,有何事需要赶这个早?”虞言卉知道聂怀瑾的性子向来沉稳,除非此事真的紧急。

    可惜这次聂怀瑾所告之事却真不是件紧急之事。

    “臣心中有一猜测。”聂怀瑾将手中的杯盏放下,“臣怀疑此次刺杀背后之事,可能与登科之事有关。”

    果真,虞言卉的面色一下大变。她抬了抬手,屏退了所有侍者,看向聂怀瑾的神色凝重了许多。

    “衍之,重启登科之事,除了有限之人,并无旁人知晓。你为何有此推论。”重启科考是虞言卉构思了许久的蓝图,还未付出实施。所知之人皆为公主党内部人士,不乏核心,向来是虞言卉最为看重的几个部下。

    “殿下可还记得,这件事的初期,便是大理寺卿傅昭禹向臣透露的消息。”聂怀瑾行额礼,面色一片坦诚,“傅大人是许朝保祐七年的榜眼。”

    “此事孤有所知晓。”虞言卉点点头。

    “而昨日,傅昭禹向臣要求,扳倒王氏之后,他要礼部之权。”聂怀瑾停顿了一下,看见虞言卉若有所思的神情。

    聂怀瑾待虞言卉思考完毕,说出自己的推断。“当时有一件事在朝中虽看似毫无波澜,实则动荡颇深。保祐七年的状元因连衡将其任命户部而被迫与王氏结仇。越明年,此人因王氏而死,此后数年,科考殿试中人再无普通人。”

    “但以我对许睿宗的了解,”聂怀瑾微微翘了翘嘴角,露出一个讽刺的弧度,“这应当不是他的本意。”

    “傅昭禹自登科之后就在大理寺谋职,从未理过朝政,似是一副看破红尘之色。据臣与他的交往而见,傅昭禹虽口口声声说凡事无乐趣,骨子里却是一个极讲究秩序之人。扳倒王氏,大理寺可大有所为,但他执意要礼部之权,我想,王氏在科考之事上,应当也有插手。”

    “傅昭禹给了我两个名字。”聂怀瑾将事先写好的名册交给虞言卉,“这是当时南方籍贯在京之人的名册。”

    “我昨夜已连夜整理好,朱笔圈出的名字,都有被杀害冒充的危险。”聂怀瑾点了其中一个名字,“此人已经在保祐十二年过世,但十三年时仍有人以他的名字从典当店赎出物品。”

    “看来他是知道自己命运的。”虞言卉很快厘清了其中关系,“所以此人也是王氏门客?”

    “正是。”

    “我需要找到一个证人。”聂怀瑾同谈未蓠说,“你有没有人能做此事?”

    “找不到真人,只能找假人。”谈未蓠看她眼神称不上愉悦,“我哪有这么大本事。”

    “不过……”谈未蓠提起她突然想起的一个人,“我母亲曾经救下过一人。”

    “何人?”聂怀瑾从谈未蓠的言语中感知到了几分不同寻常。

    “是王氏手下一个官员的妻子。她不堪忍受暴力,仓皇逃出时,正好遇见我娘带着我出门。”谈未蓠想了想,“这种事,她做得很多,救下的人也很多。虽然那些人看不起她,但被她救下的人或多或少后来都给了我帮助。”

    “聂大人地位高,现在所谋之事已不是我能知晓的。”谈未蓠低下头,自嘲地笑笑,“我想为她复仇,到底是能力欠缺,到头来,还需要仰仗她的荣光。”

    “聂大人,我之所以提到此人,是因为她后来改嫁到了村里,隐名改姓。”谈未蓠看着聂怀瑾,目光灼灼,“很抱歉,聂大人您同仰姑姑商量之时,我听到了礼部二字。而保祐十年的时候,她还是礼部司郎中的夫人。”

    “那份名单上的人,以我之力,寻找起来实为费力。”谈未蓠笑笑,“我同聂大人不同,我办事,向来是找捷径的。”

    “她就在宅院之外,要我将她请进来么?”

    来人是一个高挑的妇女,她双鬓已经染了许多白发,指节也有些粗糙,很难想象面前这个女子曾经也是高官夫人。

    但是当她开口说话之时,聂怀瑾便相信了谈未蓠的话。

    “大人。”来者向聂怀瑾行了标准而漂亮的礼节,“在下邬慧。大人想知所问,我都会知无不言。”

    “本官没有戳人伤疤的习惯。”聂怀瑾神色有些抱歉,“但是听谈大人之言,夫人曾与礼部之人交往较近。”

    “大人不必如此。”邬慧抱拳,从面上看甚至多了几分江湖儿女的豪爽,“那已是过去之事。我确实曾嫁与他为妻。当时,他是礼部司郎中。”

    “大人大约是想问他的行事作风吧。”邬慧淡淡地笑,“当时他确实平步青云,不然我爹也不会应下这门亲事。只是后来我才知道,他这份官职,与望门牵扯颇深。”

    “我只是小门小户的女儿,他当时与我定亲之时,也还未有这样高的位置。”邬慧像是回忆起了什么不堪的往事,皱了皱眉头,“也因此后来他总是对我不满,想要休了我去寻别人家的姑娘。”

    “此事在他获得礼部司郎中之位后变本加厉。”邬慧摇了摇头,“不瞒大人,倘若当时我并未逃出,如今早就是枯骨一具,更不能站在大人面前。”

    “那邬夫人,您方才说,他与望门交往过密,您还记得,是有哪些望门么?”聂怀瑾问。

    “我记得。”邬慧胸有成竹地回答,“他当时与刘大人私交关系最好,后来被引荐于茅氏。”

    邬慧口中的刘大人,应当是茅氏二女儿的那位郎君,而茅氏与王氏的姻亲关系已是当时最为稳固的世家交往。

    “那你是否还记得,”聂怀瑾问她,“他当时,与茅氏何人联系密切?”

    “你有没有见过他与王氏门客交往的景象?”

    邬慧沉默了许久。她像是想到了什么,终于下定了决心。

    “我见过他,害死过一个人。”

    王氏门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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