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的清晨,天色还很明朗。围着东市做生意的各个坊市忽的发现,位于东市一角的菁荟楼不知为何缘由,被封了买卖。

    大理寺带着人在菁荟楼忙忙碌碌了一整天,菁荟楼附近人声鼎沸,东市一角从未这样热闹过。大理寺的人带着一帮庄稼汉,在菁荟楼的土地上敲敲挖挖了一早上,待到午时偏晚,围观的人群之间突然爆发出一阵呼喊。

    外三层的人听见里间的人大声呼喊着,“死人了死人了。”人群顿时骚动起来,里面围观地人忙不停地想出来,外圈的人就纷纷想要挤进去,两拨人互不相让,僵持着看着毒辣的太阳照在众人身上。

    炎热的空气逐渐从菁荟楼处蔓延开来,不知是谁在拥挤中吼了一声,一时围观的人做鸟兽散。

    聂怀瑾同谈未蓠一起,坐在“墨”酒楼二楼处,看着远处大理寺忙得热火朝天的景象。

    “没想到是真的。”谈未蓠按住茶水,隐隐有些干呕,“怎么会埋在菁荟楼之下。”

    “我也未曾料到。”聂怀瑾拈了块芝麻酥,远眺了几次,再低下头,见酥的碎屑粘得满手都是,又把酥点放了回去,“傅昭禹同我提及此种可能时,我也以为他在说玩笑话。”

    “大理寺怎么还不封路。”谈未蓠听见门外吵吵嚷嚷的声音,皱着眉站起身来,“这种事做得这般兴师动众,传出去不好。”

    “急什么?”聂怀瑾示意她稍安勿躁,“没有人允许,大理寺怎敢将这种事做得如此大张旗鼓。”

    “你是说……”谈未蓠转过头来看她。

    “嘘。”聂怀瑾淡淡地看着谈未蓠,“别急,等传言再带一会儿,大理寺就要派人来封路了。”

    ☆

    长京城一天都在风言风语中度过,聂怀瑾晚间回到国子监取回自己东西之时,还听见博士助教在一起说着下午在东市发生的陈年命案,现在论谁都在谈论,王氏手上到底有多少人命。

    这正是聂怀瑾同虞言卉商量出来的结果,那份由裴长清转送给她的名单几乎没有遗漏,在聂怀瑾被刺杀的当日就有人将名单保护妥当,而裴长清则通过自己的门路,为她拿到了这份拓印本。

    不多日,孝宁公主也遣人拿到了原本。公主党中的几人经过对比,修正了其中的一些姓名,并借由傅昭禹提供的人名入手,调查了其中一些人的下落。

    仅一本南方籍贯人士在长京城的部分名单,投奔于王氏且无下落之人就有三十七名,没于茅氏者五名。

    次日,大理寺闯入户部侍郎鲁侍郎府中,依邬慧的证词将其押至大理寺。

    此案由何昌言亲审。

    “何大人莫不是喝多了。”鲁道生立于檐下,正对于他面前的,是秉正堂高悬的日月。“鲁某何时何地冲撞了某人,以至于今时今日有人要将鲁某陷害于死地?”

    何昌言笑笑,神态十分安详。“鲁大人此话怎讲?本官接人举报,言称鲁大人与多年前一桩命案相关。现下我大理寺已有人员查实那桩命案确为鲁大人早年所为,这才特地前去鲁府请过鲁大人,未料大人不愿配合,本官也只好将鲁大人请至此处。”

    “一派胡言!”鲁道生果真被激怒,“鄙人自二十三岁入朝为官以来,未尝有一日不恪尽职守兢兢业业,以生民百姓之福祉为第一要义,未曾懈怠。更何况鲁某为一介文官,一直武力为弱,家宅中更是只有女性。”

    “听鲁大人所言,是知晓本官今日来请鲁大人的缘由了?”何昌言的笑意加深了,“那鲁大人认为,本官今日前来请过鲁大人,是为何人?”

    鲁道生并不搭腔,何昌言便也不急于一时。

    何昌言在大理寺浸淫多年,有的是办法对付鲁道生这种人。但鲁道生在官场上也是常年与各色人等打交道,几番下来,何昌言没问出什么,鲁道生也顿感狼狈。

    他身为朝廷官员,竟被何昌言如此漠视,丝毫不讲同道情谊。

    “何大人有些本事。”鲁道生冷笑道,“不知是何人,对鲁某如此怀恨在心,不惜过如此多年依旧栽赃陷害。”

    大理寺诏他下狱并不合理,但是在这个由头上鲁道生却不敢造次。王氏之事在京城闹得沸沸扬扬,他当年虽未与王氏中人交往,却也不敢保证自己手上是否沾染上过鲜血。他当年同茅氏之婿称兄道弟,是为官运亨通。想到这,他又觉得有些晦气。

    许朝倒台,害他当初的经营化为泡影,连带着官职都降了几等,直至现在手中都无实权,在户部完全被架空,过得甚是狼狈。

    “栽赃陷害?”何昌言一拍镇纸,果见鲁道生有些发颤,“鲁大人自己做的事怎么不记得了?”

    “鄙人从未做过伤人之事。”鲁道生镇定地看着何昌言,“便是圣上来了,我也是这句话!”

    “我曾听闻,鲁大人礼佛。”何昌言踱步下来,手中竟端着一尊小小的佛像,“不知鲁大人可否能对着佛像,发誓说一遍呢?”

    鲁道生有些肝颤。他做过的恶事不再少数,何昌言便罢,他当初为了升官,为投世家那群人的欢心,还真请了尊佛进府。这么多年过去了,倒也不在佛祖面前装假。

    他虽心不诚,却也不敢在此时发言,生怕影响了他的仕途。

    “鄙人未曾做过伤人之事,更无大人口中所言害人至死!”鲁道生硬着脖颈说完,“何大人这下相信了吧。”

    “这自然是信的,只是证人言之凿凿,那我也是要向鲁大人求证一二的。”何昌言握着手中的卷宗,果见鲁道生的眉头一皱。

    “不知鲁大人是否记得一名叫邬慧的女子。”何昌言看出鲁道生的不耐,笑眯眯地对着他问。

    鲁道生面上一愣,旋即反应过来。

    “那是我的发妻。”鲁道生迟疑了片刻,语气中似是并不愿意提及。“我们早年结发恩爱,但后来,”鲁道生的语气变得暴躁,还有些似觉难堪的无奈,“后来感情破裂,她回到了娘家。”

    真是够能胡扯的。

    秉正堂帘后,邬慧从听到鲁道生的声音开始便浑身发抖,一张脸上血色全无。此刻听到鲁道生之言,不知从哪里生出的勇气,竟不管不顾地想要冲出去,与鲁道生当庭对质。

    聂怀瑾忙让谈未蓠按住她。邬慧虽此时冲动,然鲁道生对她的余威仍在,被拦了一把就颓唐地倒在谈未蓠怀中,两手的手指死死扣住自己的裙摆,抵着后齿尽量不发出声音。

    “原是这样。”何昌言坐回了秉正堂前的长椅,神态似乎也缓和了下来。

    “劳烦鲁大人再回忆一下从前之事,”何昌言的语气有些抱歉,“因为最近命案较多,恰好我们有人发现了令夫人之遗体,考虑到往事,这才……”

    “简直放肆!”心态放松下来的鲁道生几乎要在秉正堂中跳起来,“你们便是这样对待朝廷命官?为一个死去多年的女子?”

    “按鲁大人所言,令夫人之事并不是大人所为?”

    “我要回府。”自觉丢了面子的鲁道生不再回答何昌言的问题。

    “可是我们有证人,倒是说曾见大人做过此事。”何昌言不理会鲁道生的要求,“鲁大人不妨再想想,从前是否遇到过什么人?”

    “毕竟,证人告诉我们,大人曾经在三九寒天,对令夫人动武。”

    “那是我夫人!”鲁道生暴跳如雷,“我做家法还需要向你们汇报?”

    “大人不妨再往下听听。”何昌言依旧笑盈盈的,“证人还说,大人是先在饭菜里下了毒……”

    “放肆!胡扯!”

    “……然后又取了绳索……”

    鲁道生的面色在何昌言一句一句放慢速度的叙述中变了眼色。

    不,这不是他对邬慧做过的事。

    这不是。

    这是当年刘兄拜托他做过的事。那个青年,刘兄说过,他挡了他们的路。

    “何大人。”鲁道生声音冷了许多,“您说得这么详细,倒是让我见见,我那夫人现在的模样。”

    做局到他头上来了。

    “尊夫人在何处,鲁大人自己心里不清楚么?”何昌言看着他。

    “我如何清楚?”鲁道生冷笑,“她不是自己回娘家了么?”

    “是么?”何昌言笑了笑,“请证人上来。”

    ☆

    谈未蓠从帘后出去,听见鲁道生带着愤怒的声音,“原来是你!”

    “她死了就死了,与我何干?”

    “别急啊。”谈未蓠偏了头看着他,“方才何大人说您杀了人,您可是很慌张的。怎么如今,说你害的人事邬夫人,您反倒不在意了呢?”

    “你们栽赃陷害朝廷命官,如今还好意思反问?”

    “难道不是因为,鲁大人自知邬夫人并非因此而死。是啊,谁又能知道,鲁大人在外风光霁月,在内,却是会对自家夫人动粗之人呢?”谈未蓠拿出邬慧的证词,“鲁大人别急,邬夫人还在呢。倒是鲁大人,恐怕很快就性命不保了?”

    “鲁大人还记得那位姓丁的后生吧。刘大人引荐给您的,说是仰慕您的学识,想要见您一面。”谈未蓠一一复述邬慧转述于她额言辞,“那,鲁大人是否还记得自己当初做了什么,又还记得几分那位后生的长相呢?”

    “不过不用急,鲁大人。”谈未蓠剜了他一眼,“我们带您去看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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