鞋子有些脏,粘满了褐色的污泥,几乎分辨不出原来的样子。鞋面似乎是湿了,周围渗出一圈浅浅的水渍。

    这是踩泥里了吧?

    安然手指一勾,将笔捡了起来。

    啧。果然这小妮子就是天塌下来都得来学校。

    不过丁筝能来学校,让安然的心情放松了不少,连带着语气都轻快了几分:“啥时候进来的?挺速度的嘛!”

    丁筝的脑袋微微垂着,乌黑的长发散落在耳边,没有回应。

    安然以为她还在为上周末的事生气,撑着下巴的身体微微倾斜,“小筝,你不会还在生...”

    气字还没出口,就被她咽了回去。

    丁筝在说话。

    尽管声音很轻,但她的确在说话。

    安然靠近了一点。

    但还是听不太清。

    等等…

    她皱了皱鼻子。

    丁筝身上有股淡淡的水腥气。

    淋…雨了么?

    安然抬头看了眼了窗外:黑沉沉的天空有种山雨欲来的压迫。

    没雨。

    闻错了?

    安然凑得更近了一点。

    只隐隐有一点洗衣液残留的香味。

    果然那些没营养的鬼故事听多了,会影响智商。

    啧,连嗅觉都跟着下降了。

    但渐渐的,她手中转动的笔…慢慢停了下来,直到“啪”的一声掉在了桌子上。

    “25、26、27、28、29...”

    丁筝的声音很轻,含混囫囵,安然费了好大的劲儿才听明白。

    “43、44、45、46、47、48...48…”

    数到47的时候,她像是忘了怎么继续,呼吸突然变得急促,呜咽中透着迫切。

    “丁...筝?”安然被这种怪异的氛围感染,下意识叫了一声。

    丁筝对安然的询问充耳不闻,“…48…48…1、2、3、4、5...”

    又从头开始数。

    “…45、46、47、48、48…”

    再次卡在了48。

    但这一次,她的声音不再只是急切,还夹杂着痛苦,身体也不受控制地颤抖了起来。

    安然终于察觉出了不对劲,用力按住对方的肩膀,“丁筝,你怎么了?!”

    丁筝没吭声,但身体却颤抖的越来越厉害,呼吸也更加的急促,嘴里仍旧不忘念叨:“48...48...48...48...”

    “49!48后面是49!”

    安然说完一愣,人家丁筝可能是生病糊涂了,自己也烧懵了么!这种时候不去医务室找老师帮忙,还49!

    她觉得自己就是个二百五,要是丁筝的脑子真烧坏了,自己这罪过可就大了!

    安然不敢往下想,刚要起身,身边的丁筝就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

    冰冷滑腻的触感顺着手腕爬上了安然的头皮,凉得她打了个激灵:“丁...小筝?”

    “嘀嗒。”

    回应她是水滴掉落的声音。

    安然低头。

    教室里不知什么时候覆上了一层积水。

    “嘀嗒、嘀嗒、嘀嗒...”

    丁筝身上的衣服开始往外渗水,很快,她身上的白色衬衫就湿透了,泛着让人不舒服的黄褐色。

    这下安然就是再傻,也知道事情有些不对劲了。

    但那只手却像是钉进她肉里的钉子,越是挣扎,嵌得越紧。

    “...一...个”

    丁筝的声音沉闷混沌,间或还夹着一两声类似开水翻滚的咕噜声,先前一直低着的脑袋也缓缓抬了起来---那是一张惨白到没有一丝血色的脸,暗淡的瞳孔蒙上了一层乳黄色的纱,皱成一团的嘴唇白的近乎透明。

    这张脸...

    是万胜柔!

    可万秃子的女儿不是…死了么?!

    “一...个...”

    万胜柔干瘪褶皱的唇紧抿着,她的肚子正肉眼可见的鼓涨了起来。

    “...一个...”

    声音是从她涨得滚圆的肚子里传出来的,还伴随着咕噜、咕噜的声音。

    “一个…”

    她的瞳孔上出现了一道褐色的裂纹,裂纹顺着眼角蔓延到了脸颊,接着一路向下...

    然后是第二道,第三道...

    眨眼间,她便像个被摔碎又重新粘起来的瓷娃娃,丑陋又怪异。

    她用那双破碎的眼睛死死瞪着安然:“...差...一个...”

    安然不知道自己是真的胆大包天还是被吓得不知道怎么反应,她当时脑子里竟只有一个疑问:差一个什么?

    她这么想的,也这么问了。

    但喉咙里却没有一点儿声音。

    她动不了了。

    安然被迫直视那对灰蒙蒙满是蛛网纹的瞳孔,她甚至还看到了被裂纹分割成了无数个的自己。

    一滴黄绿色液体从万胜柔眼睛的缝隙里渗了出来,像是一滴腐坏的眼泪,从她破碎的脸颊上掉了下来。

    “滴答——”

    然后一发不可收拾。

    无数黄绿色液体从那些裂缝里渗了出来。

    万胜柔的身体很快被那些液体包裹,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泥土和水塘混合的腥气。

    那些水在侵蚀她的身体,她的皮肤看上去愈发的苍白肿胀。

    她放开了一直抓着安然的手,缓缓张开了嘴。

    漆黑的空腔和惨白的肤色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她的嘴巴越张越大。

    那样子像是在尖叫,又像是在求救。

    下一刻,无数液体争抢着从她的嘴里喷涌出来。

    “还差一个!!!”

    “砰!”

    万胜柔就那么…

    碎了。

    安然瞪大了眼睛,腥臭的气息扑面而来。

    ......

    “安...然...”

    “安然。”

    “安然!”

    安然猛地睁开眼睛,手中的黑笔在英语书上留下了一道长长的横线,将标题“Blog”中的“B”一分为二。

    “嘶...”

    脖子和肩膀的疼痛姗姗来迟。

    “安然!”

    “啊...?”

    身后有人发出窃笑。

    “啊什么啊?一大早就趴在桌子上睡觉,这就是你学习的态度?我早就说过,初中知识学的好并不代表高中就一定会好!学习最重要的是什么?是学习的态度!是坚持和自觉!我就晚来了几分钟,看看你们这单词读的...”

    “......”

    梦…么?

    安然按住隐隐作痛肚子,看向身侧。

    位子上空荡荡的,半个人影也没有。

    啧。

    不会是安老头又出去坑蒙拐骗,自己才会做这种不之所谓的梦吧?

    提起安老头,安然就忍不住想要翻白眼。

    “安然,趴桌上都睡这么香,周末布置的短文背顺了是吧?来,你起来给同学们打个样…………背一遍...”

    安然捂着肚子的手一顿,忍不住为自己默哀,看来今天是撞陈师太的枪口上了。得亏周末勤奋了一把,不然这一个礼拜的英语课都别想好过。

    可她刚一起来,小腹就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安然没忍住一个踉跄又坐了回去。

    “怎么?被老师说两句就不乐意了...”

    陈老师说了什么,安然已经听不清了。她感觉有两只手正扯着肚子的什么用力往下拽,疼的她除了呼吸什么都做不了。

    ****

    白色。

    混沌的白色。

    眼皮像被人挂了个秤砣,任凭安然怎么挣扎,都只能窥探到一点比例失真的白。

    脚步声时轻时重,让人听得不太真切。

    “妈妈…没来么?”

    有人回了句什么。

    安然没听清。

    但声音有点耳熟。

    “啊...这样啊...”女人停顿了一会儿,才继续:“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我在学校这么多年,也没见哪个女生会因为生理痛直接疼晕过去的...

    “呃…小姑娘之前…也是这么痛的么?”

    男生压低声音应了句。

    安然听出了声音里的局促,不知怎么的,有点想笑。

    “初潮啊...要是一直痛成这样肯定是不行的,影响生活不说,还遭罪...”

    安然感觉有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再就是这小姑娘太能忍了,下嘴唇都咬快烂了,愣是不吭一声...但要是按这样的疼法,最好还是带着去医院检查一下。”

    “…小女生第一次生理期都会有些害羞和无措,最好的话,还是找一个女性长辈跟她聊一聊。”

    声音仍在继续,安然的思绪却再一次变得模糊。

    朦胧间,她认出了那个声音的主人。

    那是她的哥哥----安宁。

    ……

    安然没见过父母。

    安老头说她妈生她的时候大出血没抢救回来,她爸一时接受不了,给医院留了个电话,就再也没出现。

    等他匆匆赶到医院,就看到了躺在保温箱瘦的跟黑猴子似的她和狼崽子一样守在监护室外的哥哥。

    那是安老头最津津乐道的事情之一。

    用他每次的原话:“你哥当时就跟个小门神似的守在门口,问话也不吭声,给吃的也不要,怎么说都不走,那些护士进去他也不拦,但只要有人靠近你,那小眼神犀利的呦…”

    然后又摇头晃脑,一脸的骄傲,“简直和我年轻的时候一模一样!咱们安家的男人就该这样…”

    那时安然就会摸摸她哥的眼睛,随即对着安老头一脸的不服气:“我也是小狼崽子!不是黑猴子!”

    安老头不以为然,她哥却会笑着揉她的头发:“然然是最可爱的小狼崽子。”

    再后来,安老头开始频繁外出。

    一开始白天出门,晚上就赶回来,再后来是第二天,后面又变成三天、四天、十天、半个月、一个月、甚至几个月都不见人影。

    安然觉得自己能平安长大,除了她哥带孩子天赋异禀外,多少有点幸运成分在里头。

    否则按安老头这养孩子的方式,自己怕是活不到上高中的年纪。

    ……

    安然躺在床上,似梦似醒间,脑海里充斥着各种光怪陆的场景。

    一会儿是安老头穿着中山装带着副墨镜,支了个算命摊儿,拉着美人少妇的手,非要给人看手相:“施主,贫道看你印堂发黑,近期恐有灾祸…”

    一会儿是她家纸扎铺的纸人们迈着僵硬的步子,缓缓朝她聚拢,举着手里的红色毛笔,非要让她给画对眼睛…

    场景再一转,变成了雪白的病房。她哥脸色苍白的躺在病床上,气息微弱的像是下一秒就要消失。

    她看到了年幼的自己满脸泪痕哆哆嗦嗦地站在医院的走廊上。

    9岁…还是10岁来着?

    站在对面的医生像只不停嗡嗡的蜜蜂,说的话她一句都没听进去。

    直到看到了出现在走廊尽头的身影。

    小安然疯了一般的冲了过去,像头真正的狼崽子,狠狠咬住了那人的手臂。

    眼泪、鼻涕、血液混合在她的嘴里。

    腥咸的液体呛的她松开了咬着的手臂,但心里的恐惧与愤怒并没有得到发泄。

    她一下一下使劲儿锤打在安老头的胸口:“你去哪了?!你哪儿了!哥哥要死了!哥哥要死了!!!”

    ……

    安然睁开眼,眼泪从眼角滑了下来。

    微凉的指尖擦去了滑落的泪水:“怎么了?是不是疼的厉害?”

    看着安宁脸上熟悉的心疼和关心,安然心里堵着的那团酸涩情绪一下子就散了,她摇了摇头,眼睛弯了起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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