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毓桐揉着左肩,疼得龇牙,只觉得绍庆那一拳可真是不留情面,若此刻掀开衣服,定是一片青紫。

    她绕过还在行礼的宋旭,走到昏死的绍庆边上,毫不犹豫就抬起脚来,重重落下,碾在绍庆的左肩之上。

    踩得他肩膀发出让人牙酸的声音,咯咯作响。大概是骨裂了。

    赵毓桐再踩下几脚:“刚刚还跟我称兄道弟,结果下手这么重!”

    这副粗鲁又睚眦必报的模样,看得一旁的贺林目瞪口呆,再次心里泛起嘀咕:宋大人该不会认错了吧?这少年到底是不是五皇子啊。

    正想着,赵毓桐已经收脚,走到他面前开始点名:“你是守城总兵?叫什么名字?”

    能这么不怕官兵,应当是真的了。

    贺林虎躯一震,终于感觉悬在头上的闸刀完全撤下,连忙跳下马车行礼。

    “卑职贺林,暂代总兵一职。”

    “暂代?”

    “不巧,总兵大人他身体抱恙,正告病在家,卧床不起,难以接驾。”

    赵毓桐轻啧一声:“这病的还真是时候。”

    贺林感到一阵尴尬,只以为这是触皇子霉头了。

    他正想帮上司多解释几句,就听对方接着道:“可惜他吃不到这么上好的猪肉了。这可是我从边境山里抓来的野猪,真是没有口福。”

    这五皇子是个心胸宽广的?

    贺林在心中暗自衡量,一时之间拿不定主意,不知该如何回话。

    可接下来就听赵毓桐悟出惊人:“你们把‘五皇子’带回去洗杀掉,红烧炖汤随便你们,当给你们加餐了。”

    她说得随意,却吓得守兵们直接跪倒在地,个个都不敢吱声,甚至有胆小的已经开始控制不住瑟瑟发抖。

    青天大老爷啊!

    谁敢把五皇子抓去洗杀烧肉啊!

    “你们这是做什么?拜年啊?我可没准备利是。”

    “卑职等人不敢冒犯殿下,这次我等守城军护卫不利,还请五皇子责罚。”贺林冷汗直冒,只感觉这五皇子喜怒不定,心意难测,可怕的很。

    “怎么?让你们拿区区一只‘五皇子’做菜果腹,怎么就都跪下了?”

    赵毓桐亲自上前一步,弯腰想将贺林扶起来,却没想到对方头压的更低,几乎磕在地上。

    “卑职不敢冒犯五皇子,卑职有罪!请殿下责罚!卑职绝无怨言!”

    “诶呀,你们这是误会我了。”赵毓桐恍然大悟,轻拍脑袋,道:“我说的是那头猪,我给它取名‘五皇子’,你们怎么怕成这样。不喜欢我不叫就是,都起来吧。”

    她说完见大家都没有反应,于是只能沉声喝道:“让你们起来就起来,跟拜坟头似的,我还没死呢。”

    刷!刷!刷!

    守城兵们连忙站起来,还有几人因为用力过猛,踉跄几下才勉强站稳。

    “行了,你们忙去吧。”赵毓桐转身走出几步,又想到什么突然停下来,走回贺林面前。

    这动作吓得贺林呼吸都停滞住,他已经跟不上这五皇子的节奏,完全不知道对方下一步会做什么。

    此刻,贺林恨不得病倒的是自己,如果重来一次,他定是要拒绝领这差事的。

    “死的就不用查了,想来也查不到东西。倒是这个……”赵毓桐脚尖轻点地上的绍庆:“随便审审,人得活着。这可是我刚认的好兄弟,要是死了拿你是问。”

    “是!”贺林感觉从嘴巴到心尖再到脚趾头都泛着苦味,跟他的命一样苦。

    赵毓桐轻拍贺林的肩膀,终于不再招呼他,刚转身就看到城门口那一道弯起的暗红色身影。

    她连忙快步跑过去,边跑边惊呼道:“呀!宋大人,你怎么还拜着呢!我没让你免礼吗?对不住,真对不住,我这人啊,记性不好。”

    “是下官愚钝,未能领会殿下深意。”

    宋旭直起身子,一双桃花眼平静地看向赵毓桐,没有一丝被怠慢的怒意。

    他像一块干净的玉石,静静地立于世间,不受外界影响。

    赵毓桐自出生起就是母妃争宠的工具,被迫女扮男装,公主扮皇子。

    为了不被发现女儿身,因为欺君罪名而被砍头,她多年以来都在努力吃药长高。

    如今已经超过同龄男子的平均身高,此时却还是要比宋旭矮上半个头。

    吃什么长大的,长那么高。

    她抬眸看向宋旭,只觉得逆着光,也不知道是阳光晃眼还是那张脸晃眼,不由退后一步评价道:“皮相不错,适合当面首。”

    “什么?”声音太小,宋旭有些没听清。

    “已到午时,该用午膳了。宋大人,可否带路?”

    赵毓桐轻咳一声,捡起地上的刀插回腰间刀鞘之中,率先往城内走去。

    宋旭快步跟上:“殿下,请上轿。”

    随着二人带着仪仗队离去,此间京宁城门口瞬间清空,只留下守城兵在马车旁面面相觑。

    好半天才有小兵壮着胆子问道:“贺大人,我们没事了?”

    贺林大脑已经不转了,应付一个赵毓桐,比连干十天活还累。

    他疲惫地挥挥手,而后又瞬间清醒过来,点了三人:“你们把这刺客带回去审,注意别让人死了。”

    说到这他顿住,弯腰一手钳住绍庆的下颌迫使他张开嘴,仔细打量,果真在里面找到藏着毒囊的牙齿。

    贺林皱眉,抬手就是一拳砸在绍庆的脸上,砸下三颗牙来。

    完事后,他扛起地上的绍庆,道:“算了算了,我自己来,你们收拾下这里再撤吧。”

    “那……那猪,怎么办?”小兵看着马车里惨死的肉猪,赶到十分为难。

    “怎么办?按五皇子说的办!洗干净找最好的厨子做了,然后把最嫩的一份给五皇子送去。剩下的……是殿下赏给你们的,自己分吧。”

    他略一思考补充道:“红烧和炖汤各送一份去。”

    “是。”

    贺林眺目远望,见那仪仗队伍逐渐消失在视野里,才叹出一口气,感觉不到半个时辰自己好像又老了十岁。

    仪仗队的规模不算大,但该有的伞、扇、旗、金节等一应俱全,走在街上也是十分瞩目,一眼就能看出这是皇家出行。

    赵毓桐的脸已经被侍从擦干净,她坐在轿台上,屈着双腿,撑着手肘,一点皇家的端庄仪态都没有。甚至还百无聊赖,随意打量着周围悄悄围观窃窃私语的的百姓。

    “这就是折柳公子?长得真是俊俏。”

    “什么折柳公子?这不是我们五皇子吗?”

    “你连这都不知?五皇子在上阳国可是才名远扬,压那些上阳国的土包子一头,成为上阳国的第一才子‘折柳公子’。”

    “嘁,不过是个质子,会点舞文弄墨。怎么比得上当今太子?”

    赵毓桐耳力极好,闻言侧目望向那人。是个身穿鹅黄色裙装的女子,看那满头珠光宝气的饰品,应当是那个大户人家的小姐。

    苍宁国相对来说民风自由,并没有女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说法。

    赵毓桐轻笑一声,看向身旁的宋旭。男人走在轿台边上,步伐稳健,几乎与她并肩向前。

    “宋大人,你说那几个姑娘在看我,还是在看你啊?”

    宋旭像是完全不会武功所以耳力不佳,又或者根本不在乎周围的人在说什么。他只客观道:“应当是被皇家仪仗吸引而来。”

    赵毓桐却是不赞同,她轻含指尖对着那几位正在议论的姑娘们吹出一串响亮的口哨,听得姑娘们一阵脸红,互相推搡一下。

    “也就长得好些罢了……”

    那鹅黄色裙装的小姐更是从耳根红到脖子,小声嘀咕一句,就转过头去不敢再看这边。

    赵毓桐放下手指:“确定了,是来看我的。果然还是我这皮相颇有些吸引人。”

    宋旭见状提醒道:“殿下,在我朝,当街调戏良家是重罪,皇子也不例外。”

    “宋大人可莫要冤枉我,现在可是我坐在这跟红楼清倌人一样游街,任他们瞧。被调戏的该是我才对。我朝律法可有言明,调戏当朝皇子该当何罪?”

    宋旭闻言侧目瞅她一眼,只见少年嘴角噙笑,那张脸漂亮得雌雄莫辨,连带撑着下颌的手也分外好看。

    他竟也觉得这荤话没问题,一时语塞,良久后才道:“皇子与庶民同罪,反过来也当如此。”

    “善。日后我若是被调戏,还请宋大人为我做主。”

    “……下官当翰林院修馔一职,此等案件还需移交大理寺处置。”

    “这官总有升上去的一天,宋大人莫要妄自菲薄。不过话说回来,这是要带我去何处用膳?”

    赵毓桐变换姿势,双手撑在身后仰面望天,看着那朵朵白云,将其幻想成一只只油亮的鸡腿。

    “圣上口谕:第一餐该是家宴。”

    “啊?所以得去皇宫里?”赵毓桐突然坐直,伸手指向路边的一家家飘着菜香的饭馆:“这里,这里,这里。哪不能用膳,非要跑那么远才能吃上一顿饭?没想到八年没回来,回到家的第一天竟要让我饿肚子。”

    “五皇子多年在外可能不知,圣上口谕便是圣旨。”

    这不是废话连篇嘛?那个身份的金口玉言在哪不是圣旨?

    要不是宋旭语气平静,表情正常,赵毓桐都要以为这是在讥讽她。

    “那敢问宋大人,我是不是得需沐浴焚香,大洗三百回合,搓干净身上的每一根汗毛才能用膳?”

    “正常沐浴即可,并不如此夸张。但殿下若是想,也可以这样。”

    赵毓桐弯腰扒在轿台边沿,盯着宋旭看,半天也没见他有丝毫不自在,于是真诚问道:“宋大人,年方几何?应当早就及冠取字了吧?该不会是取的‘规矩’二字?”

    “回殿下,下官二十又一,已逾弱冠,字沐云。”

    “坟墓的墓吗?”

    “休沐的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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