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京富贵无极,兵将们都想与家人过个团圆年,可北原的百姓等不得。

    弘元帝先是将北原六城的驻军大部分都调去前线,又派镇国公领兵驰援,未等到年下,大军便已出征。

    年关将至,家中一下子少了两个人,不免有些冷清。

    白氏便做主,让府中下人们同她们一起除夕守岁。

    纵使北原有战事,西京的除夕夜依旧热闹非凡。

    除夕夜家宴,国公府张灯结彩,余夫人和白氏、赵雨桥三人坐在亭中,府上的下人们得了白夫人的令,在庭院里张罗了几张桌子,又购置了爆竹,推杯换盏,谈笑风生,倒也十分热闹。

    闲聊间,赵雨楼忽然神神秘秘地掏出两个木匣子,说是送给母亲和嫂嫂的新岁贺礼,要拿出来一一展示。

    余夫人和白氏对视一眼,瞧着这木匣子仿佛似曾相识。

    赵雨桥打开其中一幅,道:“这是给母亲的,母亲看看,如何?”

    余夫人细细打量这幅画,似是嫌庭院中不够亮堂,她皱着眉凑近,仿佛在认真端详,实则是在心里飞快斟酌字句。

    “落笔豪迈,如挥毫泼墨,有气概!”余夫人拉着白氏一起看,道:“还真别说,枯藤老树昏鸦,真是别有一番意境。”

    赵雨桥笑意僵在脸上,不满道:“母亲,这是《松鹤延年图》!”

    感受到气氛凝滞,白氏出言替母亲解围:“阿琼,不如先看看另一幅吧?”

    另一张画被赵雨桥打开,她解释道,前些日子看嫂嫂跟着母亲学习治家,想到嫂嫂这三年来勤耕不辍,内心感动,便画了下来。

    如果说方才那幅图,勉强能分辨出树是树,鸟是鸟。

    那这幅画,伏在案牍之上的两块黑影,还真分不出谁是婆,谁是媳。

    白氏感动得几欲落泪,连忙珍而重之地收了起来。

    暮色渐浓,余夫人到底上了年纪,体力已不如年轻时候。自晨起便忙了一日,现下也有些困了。

    她吩咐了二人几句,便由侍女搀扶着回房休息。

    城中爆竹声接连响起,赵家的庭院也热闹起来,万家灯火,辞别旧年。

    元月初三,赵雨桥趁着天未亮,早早出门去了京郊的莲花观。

    边关苦寒,父兄在外征战,她总是放心不下。

    只叹自己入不得朝堂,更不能领兵出征,只能来这莲花观,向各位神君天尊求个心安。

    马车停在莲花观前,赵雨桥下车步行。

    元月初正是寒冷时节,尤其清晨。她着一身素袍,裙角扫过道旁厚重的积雪,却似浑然不觉。

    天渐明,赵雨桥跪在殿中,垂眸祷告。

    君不见沙场征战苦,求众神祇保佑,无论是父亲和兄长,还是身无功名的军中兵卒,保佑他们平安还乡。

    赵雨桥跪了许久,待朝晨将她扶起来时,她的双腿已然麻木。

    在殿中休息了片刻,赵雨桥觉得有些闷,便往后山的绿微池走去,寒风自水面吹来,吹去她心中烦闷。

    绿微池中水色一年四季皆如早春时节,故名绿微。

    池边便是成片的梅花林,蜡梅暗香,红梅覆雪。

    远处一行几人也往后山走来。走在最前的少年男子身着帝释青暗纹锦袍,寒风中依旧身姿挺拔,约莫十六七岁。其余人都恭敬地跟在他身后。

    似是察觉到有人,他向绿微池边一瞥,微微一怔,紧接着道:“兰溪,那是何人?”

    年轻女子着一身晴山蓝素袍,两支银簪将长发挽起,鬓边簪了两朵蜡梅。面上不施粉黛,神色淡漠。她独立于绿微池边,清雅出尘。

    身后的兰溪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略微认了认脸,回禀道:“回殿下,那是镇国公赵家的二小姐,名唤雨桥。”

    镇国公家?那便是惟青的夫人,赵家大小姐的妹妹。

    万俟岳追问:“那日惟青娶妻,她可有来?”

    遇惟青娶妻那日,他三杯两盏下肚,便已晕头转向。后来被众人搀扶着上马车时,恍惚间看到了一个明艳张扬的侧影。

    那日醉里朦胧不知醒梦,可他的目光还是穿过重重人群,落在她身上。翌日,他醒来头痛欲裂,更想不起任何细微之处,心中空觉怅然,还道是梦里惊鸿。

    一个如塞上红月,一个是寒梅清影,明明是两种截然不同的风景,却总是在他心里交织重叠。

    “自然是来了的,那日镇国公大小姐出嫁,是二小姐骑马随行。”

    “穿的可是红衣?”

    “殿下记得不错,的确是一袭红衣。”兰溪答道。

    想必就是她没错,万俟岳暗自思忖着,又问:“今年多少岁?”

    兰溪心里大概琢磨出了万俟岳的意思,略微想了想,答道:“赵二小姐是弘元七年冬月里生的,刚满十四岁。”

    万俟岳有些惊讶,道:“还未及笄?”

    赵雨桥身量高,他原以为有十五六岁,未曾想,竟尚未及笄。

    一行人折道远去,赵雨桥似是没注意到,只自顾自闲游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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