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隐的一句话似锤头敲在齐岳心上。
齐岳脑中一轰，双耳刹时间变得通红，那日的景况再一次地浮上了眼前——
齐岳接到祁州知州任命后，随即着手准备赴任一事。
李裕代行知州一职已有多年，祁州如今军政事务，不论大小，皆由李裕做主。祁州一应情况均由李裕上报，奏报之中，几分为真、几分为假，无人知晓。
齐岳仗着自己身手不错，计划轻装简行，先行潜入祁州暗中查探一番，待仆人侍从随马车来了后再安顿宅院。
齐岳疾马前行数十天，终于抵达祁州近郊。
是夜明月高悬，月明如昼。齐岳决心彻夜骑行，在清晨城门开时入城。
天远路空，夏夜凉风从耳边呼啸而过。
祁州虽地处偏远，却是西北重镇。十多年前突厥进攻祁州，时任知州与突厥勾结，祁州损失惨重，当时大梁洛京亦有政变，无暇顾及祁州。
祁州军民却自行起义，击退了突厥。
突厥被击退后，大梁任命起义军将领李裕为都督。李裕施政宽厚，祁州有了喘息之机。又因在祁州附近发生了玉矿，凭借着地理位置优势与突厥、回鹘等地通商，成为了西北富庶之地。
如今新皇登基已有三年，洛京局势稳固，祁州富饶，惟有亲信之人管辖才能安心。
齐岳虽有荫官，却走了科举之路。齐岳一脉虽已大不如前，可提起洛京齐氏，仍然是无人敢小觑。
祁州虽地处偏远，但也是难得的历练之机。齐岳明白，此次祁州之行，既是考验也是历练。
齐岳沉浸在了自己的思绪之中，突然，身后传来马儿疾蹄声，声音汹涌。
马蹄声越来越近……
随着马儿“嘶”的一声，两个蒙面大汉左右夹击齐岳。
齐岳未来得及反应，便被一人用胳膊勒住咽喉，用力拖拽着，齐岳腰腹用力，与那人抗衡，拼尽全力才未掉下马去。
另一人趁齐岳分心，手持匕首，只一下便割了齐岳身上的玉佩及包袱。
二人得逞后拍马而去，齐岳策马拼命追赶。
一蒙面大汉回身狠狠向马腿上扔了一块石头。马儿受惊，齐岳被甩下了马。
眼前的世界旋转，有尘土进入眼中，不知过了多久，齐岳停了下来，身旁更安静了。
睁眼是漫天星河，身上的刺痛告诉齐岳目前的处境很危险。
齐岳抬手摸了摸腰间，还好里衣中的敕牒和告身均在。
出行前，齐岳的侍从郑武将敕牒和告身单独放置在包裹之中，置于里衣内侧。
齐岳未曾设想过在如此境地下还能感谢郑武，这小子啰嗦归啰嗦，心还是细的，总算是有了点用。
齐岳挣扎着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外衣已破烂不堪，胳膊腿上都有被枯枝划破的伤口。
手摸至腰间，充满希冀的眼光黯淡了下来，玉佩不在了。
两个匪徒下手极快，想来是惯犯，只是不知道能不能寻回配饰。
齐岳并未在原地耽搁太久，稳住心神，一步一步向上爬着。每走一步，身上的伤口便痛一分，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回到了大路上。
马儿还在原地等候主人。
齐岳摸了摸马头，万幸，马儿没有大碍。
齐岳翻身上马。一人一马继续在这夏夜晚上中前行。
至祁州城门口时已经天蒙蒙亮。
齐岳身上沾满了尘土血迹，衣服也破烂不堪，活脱脱一副乞丐模样。
适才趁着天光，齐岳发现自己身上的伤口比想象的更多。隔了几个时辰，腹中饥饿，身上疼痛更甚。
齐岳牵着马儿倚靠在一棵槐树下，闭目养神等待着城门开门。
身后马儿骚动，齐岳睁开眼来，一辆马车停在了槐树前。
马车前后皆是护卫，一白衣女子打开车窗，将身子探了出去。虽面有疲态，但肤白胜雪，在颈间翡翠璎珞的映照下，整个人如同春日的梨花。
秦予禾昨夜醉酒，在马车中睡了整夜，抬眼望了半晌，才认出来这是祁州城门口。
原来又回到了祁州啊。
初升的阳光已经有些刺眼，秦予禾眯着眼睛，瞥见了树下的齐岳。
城门口大多是扛着货物的商贩，这样一个灰头土脸的乞丐在人群中格外显眼。
真是可怜，如今这世道已经好了许多，可苦命之人还是不少。
秦予禾善心大发，自己彻夜不归已是闯了祸，回都督府还不知道要被怎么处置，做件善事就当是赎罪吧。
心念至此，解了腰间的荷包，将钱袋中的银子和铜板都倒了出来，示意小苍将钱送过去。
小苍拿了钱给了齐岳，叮嘱道：“拿着吧，东家赏的。进了城找个正经营生，切莫做些偷盗之事。”
齐岳被面前的动作惊到不知说什么，一时之间也不知如何动作。
小苍见齐岳没动作，只当他是听不见。便用手指了指秦予禾，又指了指齐岳，将银子放在了齐岳身旁。
齐岳看了看地上的银子，是寻常人家一个月的用度。时至今日，自己身无分文，这些钱称得上是救命钱了。
齐岳终于开了口，声音哑到自己都听不出：“今日困境之中，幸得姑娘出手相助。敢问姑娘尊姓，日后若有机会定当如数奉还。”
小苍眨了眨眼，道：“我家姑娘做善事不求回报。日后若是想还恩情，便请到寺里捐些香油钱吧。”说罢便转身离去。
谈话间，城门已开，那辆马车已经调转车头向城门驶去。
齐岳耳朵绯红，垂眸看着手中的酒杯。屋外树枝摇摆，风声大作，雨点噼里啪啦又打下来，齐岳的思绪也渐渐回到了当下。
“这祁州的雨啊，来时又快又急，去时也是又快又急。日后你便能经常看到了。”
齐岳点了点头，见喻隐又饮了几杯，道：“先前在大梁也未见你酗酒，怎的在祁州手不离杯，想家了？”
喻隐摇了摇头没有多话，只顾闷头喝酒。湿气从屋外渗透到了空气中，鼻尖的潮湿气味让二人都沉默了，谁也没有开口说话。
不过一炷香的时间，雨便停了。
小苍提着糕点匆匆上了楼，秦予禾随即出了雅间。主仆二人已经打算离开。
齐岳正犹豫着，此时露面未免唐突，可日后也不一定会再相见。
来不及思索更深，齐岳起身快走几步，赶在秦予禾下楼梯前挡在她身前，拱手行了一礼，道：“姑娘且慢，半月前姑娘曾与我有一面之缘，不知姑娘可还记得？”
秦予禾侧身而立，仅用余光一扫，便知他是那位登徒子，朝小苍使了个颜色，便自顾自的向前走去。
齐岳还未动作，小苍便如同一棵白杨一般立在了齐岳身前。
齐岳见此，只低声道：“姑娘，可否通融一下，我说几句话便走……”
话音未落，罪气冲天的喻隐冲了过来，一把拉住齐岳，向小苍赔罪道：“姑娘对不住，这位公子失态了，您请便。”
两位酒气熏天的醉鬼，小苍睨了一眼齐岳，不管齐岳口中所说，转身下了楼。
齐岳见两位与自己有一面之缘的女子都走了，抬头瞪了喻隐，眼中有埋怨之意。
来不及与喻隐分辨，转身向窗边走去。
远处天边日头西垂，粉紫色的彩霞铺满了半边天，雨后清冽的味道弥漫在空气中。
秦予禾轻提裙摆，绕过积水之地，由小苍扶着上了在路边等候已久的马车。
齐岳瞧见那马车的车轴中间有一“李”字。
喻隐见齐岳此刻的痴样，酒醒了大半，笑话道：“怪不得你刚才一直朝那边瞧着，才来祁州几日，便已经与人家姑娘有一面之缘了。”边说边摇头道：“几年不见你齐岳竟然也是变了……。”
秦予禾的马车已经走远，已有小厮上来清理桌子。
齐岳不理会喻隐的醉话，转身回到方才二人的位置，抬手斟了一杯酒，道：“你把我当什么人了。”
“适才那位姑娘当你是什么人，我就当你是什么人。”喻隐眉毛一挑，见齐岳只顾着喝酒，并不搭理他，又道：“你可知那姑娘是什么人？”
“哦，是什么人？”齐岳饮尽了杯中酒，祁州酒烈，回味之时却有一丝甘甜。
“那护卫所着衣物，皆是李家的范式。李家兄弟二人，李裕是祁州都督，你来之前城中一应事物可都是他做主，如今你既来了……”
喻隐边说边打量着齐岳，见齐岳只稳稳当当地坐着，接着道：“李初是李裕胞弟，如今驻守雍州，只留一对国色天香的女儿在祁州。今日这位姑娘是谁家的，岂不是显而易见？”
齐岳听到此心中一动，竟然是这个李家，日后怕是少不了打交道。
齐岳脑中一轰，双耳刹时间变得通红，那日的景况再一次地浮上了眼前——
齐岳接到祁州知州任命后，随即着手准备赴任一事。
李裕代行知州一职已有多年，祁州如今军政事务，不论大小，皆由李裕做主。祁州一应情况均由李裕上报，奏报之中，几分为真、几分为假，无人知晓。
齐岳仗着自己身手不错，计划轻装简行，先行潜入祁州暗中查探一番，待仆人侍从随马车来了后再安顿宅院。
齐岳疾马前行数十天，终于抵达祁州近郊。
是夜明月高悬，月明如昼。齐岳决心彻夜骑行，在清晨城门开时入城。
天远路空，夏夜凉风从耳边呼啸而过。
祁州虽地处偏远，却是西北重镇。十多年前突厥进攻祁州，时任知州与突厥勾结，祁州损失惨重，当时大梁洛京亦有政变，无暇顾及祁州。
祁州军民却自行起义，击退了突厥。
突厥被击退后，大梁任命起义军将领李裕为都督。李裕施政宽厚，祁州有了喘息之机。又因在祁州附近发生了玉矿，凭借着地理位置优势与突厥、回鹘等地通商，成为了西北富庶之地。
如今新皇登基已有三年，洛京局势稳固，祁州富饶，惟有亲信之人管辖才能安心。
齐岳虽有荫官，却走了科举之路。齐岳一脉虽已大不如前，可提起洛京齐氏，仍然是无人敢小觑。
祁州虽地处偏远，但也是难得的历练之机。齐岳明白，此次祁州之行，既是考验也是历练。
齐岳沉浸在了自己的思绪之中，突然，身后传来马儿疾蹄声，声音汹涌。
马蹄声越来越近……
随着马儿“嘶”的一声，两个蒙面大汉左右夹击齐岳。
齐岳未来得及反应，便被一人用胳膊勒住咽喉，用力拖拽着，齐岳腰腹用力，与那人抗衡，拼尽全力才未掉下马去。
另一人趁齐岳分心，手持匕首，只一下便割了齐岳身上的玉佩及包袱。
二人得逞后拍马而去，齐岳策马拼命追赶。
一蒙面大汉回身狠狠向马腿上扔了一块石头。马儿受惊，齐岳被甩下了马。
眼前的世界旋转，有尘土进入眼中，不知过了多久，齐岳停了下来，身旁更安静了。
睁眼是漫天星河，身上的刺痛告诉齐岳目前的处境很危险。
齐岳抬手摸了摸腰间，还好里衣中的敕牒和告身均在。
出行前，齐岳的侍从郑武将敕牒和告身单独放置在包裹之中，置于里衣内侧。
齐岳未曾设想过在如此境地下还能感谢郑武，这小子啰嗦归啰嗦，心还是细的，总算是有了点用。
齐岳挣扎着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外衣已破烂不堪，胳膊腿上都有被枯枝划破的伤口。
手摸至腰间，充满希冀的眼光黯淡了下来，玉佩不在了。
两个匪徒下手极快，想来是惯犯，只是不知道能不能寻回配饰。
齐岳并未在原地耽搁太久，稳住心神，一步一步向上爬着。每走一步，身上的伤口便痛一分，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回到了大路上。
马儿还在原地等候主人。
齐岳摸了摸马头，万幸，马儿没有大碍。
齐岳翻身上马。一人一马继续在这夏夜晚上中前行。
至祁州城门口时已经天蒙蒙亮。
齐岳身上沾满了尘土血迹，衣服也破烂不堪，活脱脱一副乞丐模样。
适才趁着天光，齐岳发现自己身上的伤口比想象的更多。隔了几个时辰，腹中饥饿，身上疼痛更甚。
齐岳牵着马儿倚靠在一棵槐树下，闭目养神等待着城门开门。
身后马儿骚动，齐岳睁开眼来，一辆马车停在了槐树前。
马车前后皆是护卫，一白衣女子打开车窗，将身子探了出去。虽面有疲态，但肤白胜雪，在颈间翡翠璎珞的映照下，整个人如同春日的梨花。
秦予禾昨夜醉酒，在马车中睡了整夜，抬眼望了半晌，才认出来这是祁州城门口。
原来又回到了祁州啊。
初升的阳光已经有些刺眼，秦予禾眯着眼睛，瞥见了树下的齐岳。
城门口大多是扛着货物的商贩，这样一个灰头土脸的乞丐在人群中格外显眼。
真是可怜，如今这世道已经好了许多，可苦命之人还是不少。
秦予禾善心大发，自己彻夜不归已是闯了祸，回都督府还不知道要被怎么处置，做件善事就当是赎罪吧。
心念至此，解了腰间的荷包，将钱袋中的银子和铜板都倒了出来，示意小苍将钱送过去。
小苍拿了钱给了齐岳，叮嘱道：“拿着吧，东家赏的。进了城找个正经营生，切莫做些偷盗之事。”
齐岳被面前的动作惊到不知说什么，一时之间也不知如何动作。
小苍见齐岳没动作，只当他是听不见。便用手指了指秦予禾，又指了指齐岳，将银子放在了齐岳身旁。
齐岳看了看地上的银子，是寻常人家一个月的用度。时至今日，自己身无分文，这些钱称得上是救命钱了。
齐岳终于开了口，声音哑到自己都听不出：“今日困境之中，幸得姑娘出手相助。敢问姑娘尊姓，日后若有机会定当如数奉还。”
小苍眨了眨眼，道：“我家姑娘做善事不求回报。日后若是想还恩情，便请到寺里捐些香油钱吧。”说罢便转身离去。
谈话间，城门已开，那辆马车已经调转车头向城门驶去。
齐岳耳朵绯红，垂眸看着手中的酒杯。屋外树枝摇摆，风声大作，雨点噼里啪啦又打下来，齐岳的思绪也渐渐回到了当下。
“这祁州的雨啊，来时又快又急，去时也是又快又急。日后你便能经常看到了。”
齐岳点了点头，见喻隐又饮了几杯，道：“先前在大梁也未见你酗酒，怎的在祁州手不离杯，想家了？”
喻隐摇了摇头没有多话，只顾闷头喝酒。湿气从屋外渗透到了空气中，鼻尖的潮湿气味让二人都沉默了，谁也没有开口说话。
不过一炷香的时间，雨便停了。
小苍提着糕点匆匆上了楼，秦予禾随即出了雅间。主仆二人已经打算离开。
齐岳正犹豫着，此时露面未免唐突，可日后也不一定会再相见。
来不及思索更深，齐岳起身快走几步，赶在秦予禾下楼梯前挡在她身前，拱手行了一礼，道：“姑娘且慢，半月前姑娘曾与我有一面之缘，不知姑娘可还记得？”
秦予禾侧身而立，仅用余光一扫，便知他是那位登徒子，朝小苍使了个颜色，便自顾自的向前走去。
齐岳还未动作，小苍便如同一棵白杨一般立在了齐岳身前。
齐岳见此，只低声道：“姑娘，可否通融一下，我说几句话便走……”
话音未落，罪气冲天的喻隐冲了过来，一把拉住齐岳，向小苍赔罪道：“姑娘对不住，这位公子失态了，您请便。”
两位酒气熏天的醉鬼，小苍睨了一眼齐岳，不管齐岳口中所说，转身下了楼。
齐岳见两位与自己有一面之缘的女子都走了，抬头瞪了喻隐，眼中有埋怨之意。
来不及与喻隐分辨，转身向窗边走去。
远处天边日头西垂，粉紫色的彩霞铺满了半边天，雨后清冽的味道弥漫在空气中。
秦予禾轻提裙摆，绕过积水之地，由小苍扶着上了在路边等候已久的马车。
齐岳瞧见那马车的车轴中间有一“李”字。
喻隐见齐岳此刻的痴样，酒醒了大半，笑话道：“怪不得你刚才一直朝那边瞧着，才来祁州几日，便已经与人家姑娘有一面之缘了。”边说边摇头道：“几年不见你齐岳竟然也是变了……。”
秦予禾的马车已经走远，已有小厮上来清理桌子。
齐岳不理会喻隐的醉话，转身回到方才二人的位置，抬手斟了一杯酒，道：“你把我当什么人了。”
“适才那位姑娘当你是什么人，我就当你是什么人。”喻隐眉毛一挑，见齐岳只顾着喝酒，并不搭理他，又道：“你可知那姑娘是什么人？”
“哦，是什么人？”齐岳饮尽了杯中酒，祁州酒烈，回味之时却有一丝甘甜。
“那护卫所着衣物，皆是李家的范式。李家兄弟二人，李裕是祁州都督，你来之前城中一应事物可都是他做主，如今你既来了……”
喻隐边说边打量着齐岳，见齐岳只稳稳当当地坐着，接着道：“李初是李裕胞弟，如今驻守雍州，只留一对国色天香的女儿在祁州。今日这位姑娘是谁家的，岂不是显而易见？”
齐岳听到此心中一动，竟然是这个李家，日后怕是少不了打交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