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章
“红妆阁。”
立夏在一栋占地不小的三层高楼前站定脚步，念出牌匾上那娟秀的镀金牌匾。
打量着那不似作为的镀金字迹，立夏心中了然。
在都城脂粉业一家独大的铺子，背景果然不简单。
光是外立面就极为华丽，朱红色的梁柱与门窗在阳光下闪着温润的光泽，一眼望去便知用料不凡。
立夏理了理衣袖，款款迈进店门。
一进门，就看到货架上摆满琳琅满目的胭脂水粉，周边各承重柱上系这淡雅的丝带，给整个铺子添了几分灵动。
墙壁上挂着精美的刺绣和画卷，环肥燕瘦、各式精致妆容的女子跃然纸上。
立夏还注意到一个小细节，铺内的地上还铺着厚实的织锦地毯，客人走在上面几乎听不到脚步声，体验感极好。
值得一提的是，铺内空气中弥漫着各种香料的混合气息，浓郁而不刺鼻，竟让她也有种想要有种想让自己也染上这种香气的错觉。
守在门口的侍女不着痕迹地将立夏上下打量一番，眼中有些许藏不住的疑惑。
这女子遮挡严实，不是他们店内来过的任何一位客人，且她衣着普通，所用布料十分寻常，身上更是无任一珠宝首饰。
这分明瞧着是个再寻常不过的普通百姓，光看行头甚至还有些清贫。
可这通身的气派......
侍女在红妆阁呆了许久，早已练就了双靠言行举止识人阶层的眼睛。
若是普通百姓，进入她们这售价百文起步的红妆阁，手脚间会仿佛有着无形的拘束。毕竟一帖最便宜的轻粉便能顶普通人家一家子小半个月的吃穿用度，眉宇神态间也是难掩的局促。
若是富贵人家，那就更好认了，衣衫鞋袜、珠宝首饰，光是一身行头就十分显眼，更别提身后必带的侍女。
不过这到底是富人还是贵人，也是有讲究的。
若只是富人，那便更加珠光宝气，一身行头能闪瞎人眼，品味搭配便略差些。
神态做派嘛，同贵人相比便颇有几分纸老虎的意味，毕竟有‘富’不‘贵’。
接待富人，话术便要往‘身份’、‘尊贵’上靠。
诸如‘这胭脂郡主前些日子来时，还多瞧了几眼呢。’、‘此种红色的口脂颜色红艳，正适合您这般有身份的人。’
不外乎这几句话一出，最多囫囵枣多说几句，便能轻轻松松把人哄开怀，带走不少货品。
贵人嘛，用她自己的自己的话说‘不把除他们外的人当人看’，便是贵人。
接待他们，没有别的方法，只有把自己放到最低，处处体贴，其余全看贵人当日心情。
侍女犹豫是因为她无法将立夏归类，她自认为完善且用着一直无往不利的判断体系，无法套用在立夏身上，故不知该不该接待，或者用什么方法接待。
要说这位客人瞧衣着是普通百姓吧，这举手投足间的自如、通身的气派又绝非小门小户能养出来的。
若说是贵人，此人又十分平和，虽瞧不见面容，但看到她上前一步，还冲她微微点了个头，十分有礼，让她有些受宠若惊。
“这位小姐，里边请。”
接待婢女不敢怠慢，笑容热情迎了上去，“小姐可是第一次来红妆阁，不知您需要买些什么呢？”
都是在社会上混过的人精，立夏前世虽不是服务业，但也是为网友服务，甚至跟各行各业、各个阶层的人都打过许多交道。
一个照面，她就知道这位‘导购小姐姐’看她面生，拿捏不准该如何接待。
“你们红妆阁脂粉种类几何，可有何独一无二的特色？”
并不回答她的问题，转而提出自己的要求。
此话一出，侍女的态度更恭敬了些，立马抬手引着立夏逛起铺子。
“我们红妆阁脂粉乃是东京府最齐全的，小姐您这边请，我一一给您介绍。”
立夏款步跟上：“有劳。”
“您瞧瞧，这几个柜台摆着的，使我们的胭脂，共有八十八种颜色。”侍女一边说着，一边引着立夏来到摆放胭脂的架子前。
“这一款是牡丹胭脂，用新鲜的牡丹花瓣精心研磨而成，色泽艳丽，涂在脸上能让您添上几分娇艳，正适合您的身份。”侍女拿起一盒胭脂，打开瓷盖，将艳丽的胭脂粉展现到立夏眼前，未免她还不真切，侍女还向前递到帷帽旁。
‘这位小姐姐若是在现代美妆柜台当导购，就凭这眼力见，高低是个门店销冠。’
立夏这般想着接过小瓷罐，拿进帷帽内看粉质。
古法脂粉，颜色之纯正那是不必说。瞧见面上有使用痕迹，立夏便知这是个试用装，指尖在表面顺时针轻轻打两圈取色，便翻过手掌在另一手背上试色。
末了，她还微微撩起帷帽一角，小幅度扭动手腕观察胭脂粉在不同角度、光线下的显色度、上色牢固度及粉质的细腻程度。
作为一个前资深美妆博主，这一瞧立夏就有了个大致判断：显色度高，粉质中下偏粗，粉质粗糙自然不会扒牢。
这是一款有些劣质的胭脂。
立夏：“我还想瞧瞧这款胭脂最好的和最差的。”
她对这儿胭脂水粉的工艺没有个准确的划分，只能猜测这款算是店里的普通质量。
“您稍等。”
侍女转向盯着立夏手掌发愣的柜台小厮，“愣着干做什么，还不快按小姐的吩咐拿出来。”
这位婢女名唤红桃，是铺内卖出货物较多的婢女，她让恭敬对待的客人，份量不言而喻。
小厮虽心中疑惑，手上动作却不停，按着的吩咐拿去、摆放胭脂小罐。
‘不应该啊！’
瞧见红桃姑娘主动招待，小厮便以为立夏是位尊贵的客人，衣着打扮可能是贵人们时兴的那什么‘修道’。
当她抬手试色露出那双有着劳作痕迹的手时，小厮便以为是红桃看走了眼，哪个大户人家小姐的手不是金娇玉贵的？
红桃分明也瞧见了，为何还继续费气力接待这位卖不出高价钱的客人？
小厮虽在美妆阁干活，对胭脂水粉也只是水过鸭背大概了解，如其他小厮一般都是顺着婢女们递过来的要求，帮忙跑上跑下，同时做些守着柜台防盗窃的力气活。
立夏方才那一通动作，小厮不知道其中门道，红桃却是看得心中惊涛骇浪。
这是位内行高手！
将脂粉递给立夏，一是贴心服务，二是为瞧一瞧她的手。
小厮判断得其实没错，人最难以掩盖的除了咳嗽喷嚏，便是在身上留下痕迹的贫穷。
手，便是最藏不住的。
方才立夏那一手验货，外行热闹，内行看门道，红桃一看便知此人有来头。
有气质谈吐，有需劳作，还精通胭脂门道，那定是——哪位公主或娘娘专用的妆娘！
立夏知道婢女对自己有打量观察，可到底是习惯了平时探店各美妆门店的流程，没想到这是的门店婢女要考虑的则更多，一直在判断她的身份。
她更没想到的是，因为自己前世的职业习惯、工作需要练习并习惯了的模特举止，以及因现代人自觉众人平等且淡漠的性格，会让别人有这么个判断。
心中有了猜测，红桃对眼前的大客户更是热情，她又指向旁边的一排瓷罐：“还有这几款，有桃花胭脂、杏花胭脂，都是当季鲜花所制，香气扑鼻，颜色也极为迷人。”
立夏微微点头，目光在这些胭脂上扫过，对这个朝代的胭脂有了大致的分类判断。
随后，红桃又拉着立夏来到摆放水粉的区域。“小姐，再看看咱们这的水粉。这白色的水粉能让肌肤显得更加白皙，这粉色的水粉则增添几分粉嫩的气色。”
立夏仔细端详着这些用法相当于‘粉底液’的水粉，而后在手腕处浅浅拍了一层，仔细观察着颜色。
末了，她又看了看身边经过的几位姑娘小姐，只见她们脸上的妆容虽精致，却显得有些不自然，若粉多上了一层，厚重的白粉就像往脸上糊面粉一般。
当红桃热情地介绍着各种胭脂水粉时，立夏表面上认真倾听，心里却在快速地分析和比较。
如此厚重的妆面，虽能遮瑕，却失了灵动与自然，哪里有现代美妆的精致与细腻，而且这里胭脂、口脂的颜色款式相对还是比较单一。
大致了解一圈下来，立夏不禁畅想：若是我工作室那一整房的化妆品能跟着她穿过来，她高低也是个小富婆了呀！
红妆阁的胭脂水粉定价高低有别。
普通的胭脂，一小盒大概一两百百文便能拿下，粉质差差些的也就百文出头。
然而品质上佳胭脂，价格则能飙升至几百文，甚至一贯钱往上。若是颜色再独特且稀有些，卖上一金也是有的。
水粉亦是如此，寻常的水粉价格还算亲民，可那些采用珍贵材料精心制作、能够让妆容自然且长时间保持的水粉，其价格足以支撑普通人家一年还不错的吃穿用度。
这巨大的空白市场令立夏实在嘴馋。
馋归馋，她目前还没有立即重操旧业的想法。
红妆阁脂粉匠人的手艺已是时代顶尖，没有现在机器的帮助下，立夏论制作手艺远不及普通匠人，何来的竞争力？
她也只能在理论知识、美妆见识和化妆技术上能拿得出手。
这些非物质的能力，没有物质基础的支撑，也只能是空想。
立夏恋恋不舍地压下蠢蠢欲动的创业念头，环顾四周，“一楼皆是胭脂水粉，护肤品类可是在楼上？”
还是先把能把护肤品买了，虽知道此时的护肤品不细分品类，但古法制品成分纯净，立夏自信能选到有祛痘功效的产品。
红桃疑惑：“护肤品类？”
“您说的是雪花膏吧！在楼上，请随我来。”她很快反应过来，引着立夏向二楼走去。
红妆阁一共三层。
一楼是常卖的胭脂水粉，也是绝大多数客人进店能活动的区域。
二楼卖的是定价较高货物，用料粉质自然也好上许多；二楼还比一楼多设了‘护肤品’柜台。
三楼则是贵人专属，她们只用往楼上的包房一坐，婢女小厮自会将最好的胭脂水粉递到她们面前。
上了二楼立夏才明白，一楼为什么不卖护肤品。
最便宜的一小罐滋润的猪油雪花膏，竟就售价500文，饶是最粗糙的羊油雪花膏也动辄几千文。
品类少得出意料，且大多只有滋润效果。
许是立夏望着护肤品沉默时，对品类、功效的嫌弃太过明显。
红桃不由得开口解释：“您见笑了，红妆阁能制出的雪花膏不少，但您知道的，买得起的完全能让自家药师配，家中无条件的自也消费不起。除去这两端，买的客人就少了，我们也就不占太多地方摆着。”
帷帽上下轻动，是立夏在点头以示回应。
看来只能自己买药材调配了。
她在心中叹了口气，隐约明白了出门前华氏的欲言又止。怕是有美妆效用的药材也不便宜啊。
“这胭脂虽说颜色还算过得去，可终究是少了几分独特韵味，怎能配得上过几日的接风宴？且颜色虽说有八十八种，可这
十几种红大差不差，用着没什么新鲜。”
听到这句毫不掩饰的嫌弃，立夏回过头，透过帷帽看见一位身着华服、妆容精致的贵妇人，手持一盒胭脂微微皱着眉头。
她旁边的招待侍女赶忙陪着笑脸，轻声细语地回道：“夫人莫急，咱们再瞧瞧其他的。”
与那夫人一道来得妙龄小姐，手拿一盒包装精致的水粉脸上满是不耐，撅着小嘴对贵妇人撒娇着：“母亲，这儿最好的水粉也糙得很，没法同郡主那罐水粉相比，怎么能化出比她夺目的妆容嘛！”
贵妇人柔声哄道：“回头让府中医女配些药材敷着，就是不上妆也水灵。”
在母亲的安慰下，娇小姐虽怨气少了些，嘴上仍忍不住：“那得敷到猴年马月。”
许是因着时辰尚早，二层除了立夏只这两位客人，又因立夏衣裳颜色与侍女相似，从没睁眼看过来的俩人只当仅她们母女，说起话来并不过多顾忌。
立夏将母女俩的对话尽收耳中。
看来此时就算是高门小姐，也不能满足啊。
有了对比，立夏当下释然，打算全程自己动手医治。
就在她要开口道别时，一位年幼的圆脸侍女快步上了楼，一副受尽委屈要哭不哭的表情凑到红桃耳边。
“粉桃姐，钱家大小姐来了，死活要你去招待。”
听到这话，红桃眉心不自觉拧起，下意识看向立夏。
立夏看到全程猜了大概，“无妨，你先去......”
“哟！这是哪家的妹妹？”
这时，楼梯口有一位珠光宝气的姑娘走了上来。
只见她身着绫罗绸缎，头戴华贵珠翠，身后还跟着两个丫鬟，趾高气昂地一步步登上台阶。
见侍女只顾着跟立夏介绍，觉得自己被冷落了，心里顿时不平衡起来，柳眉倒竖，樱桃小口一张，就对着立夏冷嘲热讽道：“哟，这是哪里来的藏头露尾的怪人？莫不是长得太丑不敢见人？也敢来这红妆阁与本小姐争风头。”
一股子找茬的气势，阴阳怪气来者不善，脸上明晃晃写着“我！想！吵！架！”
前世今生，立夏对这类人都敬谢不敏，更何况现在自己现在处于封建朝代且身份低微。
“打扰。”
她不欲与这儿的权贵产生交集，对钱二小姐说了句软话。
“多些招待介绍。”
她又轻声同粉桃道别后打算离开。
可没想到，立夏的退让却让这贵女更加得寸进尺。
她将立夏从头到脚打量了个遍，确定是个任自己揉捏的后，尖锐的声音在店铺里回响：“哟，架子这般大？瞧你这通身的穷酸样，竟敢蒙着面来这装模作样。”
被挡住去路的立夏值得停下脚步，并微微后退和这位情绪不稳定的小姐拉开距离。
这反应不知戳中了钱二小姐哪一处，火气竟蹭的翻倍上涨。
一身穷鬼样装什么蒜，和那群整日羞辱她那贱女人们一个样。
她钱二不得不跪舔她们，还治不了你一个贱民？
在场的都看得出，这位钱二小姐是在将方才在别处受的气，全数发泄到立夏身上。
钱二小姐欺软怕硬惯了，手指几乎要戳到立夏的身上：“在东京府美人岂会蒙面？今儿个本小姐非要揭开你的面纱，让大家都瞧瞧你见不得人的样貌，看你以后还敢不敢出来丢人现眼！”
那鲜红的指甲几乎要戳到立夏眼睛上，她到底是没忍住，扬手一巴掌将钱二小姐的手拍开。
此时的立夏初入东京府，全数保留着21世纪的脾气习惯，就算知道此时的自己该忍耐退让，还是不想受这个气。
几年后身居高位，至钱二小姐连在自己面前站着都不敢时，不由得为此刻以卵击石后大难不死的自己捏把汗。
被拍开的钱二小姐愣了许久，面上怔愣。
她方才是在还手？！
钱二小姐的视线下意识落在立夏的双手上，下一刻便面容扭曲，扭头环视一圈二楼。
期间，她的目光在贵妇母女二人身上顿了顿，确认立夏没有随从。
她后退两步回到小厮身边，恶狠狠说道：“给我抓起来，掌嘴！”
她身后凶神恶煞的俩小厮像是做惯了这样的事，话音刚落便快步向前，两步走到立夏身边，粗黑的大手抬起就要掐住立夏。
“住手！”
就在立夏即将要被抓住时，贵妇人身边的侍女厉喝出声。
立夏在一栋占地不小的三层高楼前站定脚步，念出牌匾上那娟秀的镀金牌匾。
打量着那不似作为的镀金字迹，立夏心中了然。
在都城脂粉业一家独大的铺子，背景果然不简单。
光是外立面就极为华丽，朱红色的梁柱与门窗在阳光下闪着温润的光泽，一眼望去便知用料不凡。
立夏理了理衣袖，款款迈进店门。
一进门，就看到货架上摆满琳琅满目的胭脂水粉，周边各承重柱上系这淡雅的丝带，给整个铺子添了几分灵动。
墙壁上挂着精美的刺绣和画卷，环肥燕瘦、各式精致妆容的女子跃然纸上。
立夏还注意到一个小细节，铺内的地上还铺着厚实的织锦地毯，客人走在上面几乎听不到脚步声，体验感极好。
值得一提的是，铺内空气中弥漫着各种香料的混合气息，浓郁而不刺鼻，竟让她也有种想要有种想让自己也染上这种香气的错觉。
守在门口的侍女不着痕迹地将立夏上下打量一番，眼中有些许藏不住的疑惑。
这女子遮挡严实，不是他们店内来过的任何一位客人，且她衣着普通，所用布料十分寻常，身上更是无任一珠宝首饰。
这分明瞧着是个再寻常不过的普通百姓，光看行头甚至还有些清贫。
可这通身的气派......
侍女在红妆阁呆了许久，早已练就了双靠言行举止识人阶层的眼睛。
若是普通百姓，进入她们这售价百文起步的红妆阁，手脚间会仿佛有着无形的拘束。毕竟一帖最便宜的轻粉便能顶普通人家一家子小半个月的吃穿用度，眉宇神态间也是难掩的局促。
若是富贵人家，那就更好认了，衣衫鞋袜、珠宝首饰，光是一身行头就十分显眼，更别提身后必带的侍女。
不过这到底是富人还是贵人，也是有讲究的。
若只是富人，那便更加珠光宝气，一身行头能闪瞎人眼，品味搭配便略差些。
神态做派嘛，同贵人相比便颇有几分纸老虎的意味，毕竟有‘富’不‘贵’。
接待富人，话术便要往‘身份’、‘尊贵’上靠。
诸如‘这胭脂郡主前些日子来时，还多瞧了几眼呢。’、‘此种红色的口脂颜色红艳，正适合您这般有身份的人。’
不外乎这几句话一出，最多囫囵枣多说几句，便能轻轻松松把人哄开怀，带走不少货品。
贵人嘛，用她自己的自己的话说‘不把除他们外的人当人看’，便是贵人。
接待他们，没有别的方法，只有把自己放到最低，处处体贴，其余全看贵人当日心情。
侍女犹豫是因为她无法将立夏归类，她自认为完善且用着一直无往不利的判断体系，无法套用在立夏身上，故不知该不该接待，或者用什么方法接待。
要说这位客人瞧衣着是普通百姓吧，这举手投足间的自如、通身的气派又绝非小门小户能养出来的。
若说是贵人，此人又十分平和，虽瞧不见面容，但看到她上前一步，还冲她微微点了个头，十分有礼，让她有些受宠若惊。
“这位小姐，里边请。”
接待婢女不敢怠慢，笑容热情迎了上去，“小姐可是第一次来红妆阁，不知您需要买些什么呢？”
都是在社会上混过的人精，立夏前世虽不是服务业，但也是为网友服务，甚至跟各行各业、各个阶层的人都打过许多交道。
一个照面，她就知道这位‘导购小姐姐’看她面生，拿捏不准该如何接待。
“你们红妆阁脂粉种类几何，可有何独一无二的特色？”
并不回答她的问题，转而提出自己的要求。
此话一出，侍女的态度更恭敬了些，立马抬手引着立夏逛起铺子。
“我们红妆阁脂粉乃是东京府最齐全的，小姐您这边请，我一一给您介绍。”
立夏款步跟上：“有劳。”
“您瞧瞧，这几个柜台摆着的，使我们的胭脂，共有八十八种颜色。”侍女一边说着，一边引着立夏来到摆放胭脂的架子前。
“这一款是牡丹胭脂，用新鲜的牡丹花瓣精心研磨而成，色泽艳丽，涂在脸上能让您添上几分娇艳，正适合您的身份。”侍女拿起一盒胭脂，打开瓷盖，将艳丽的胭脂粉展现到立夏眼前，未免她还不真切，侍女还向前递到帷帽旁。
‘这位小姐姐若是在现代美妆柜台当导购，就凭这眼力见，高低是个门店销冠。’
立夏这般想着接过小瓷罐，拿进帷帽内看粉质。
古法脂粉，颜色之纯正那是不必说。瞧见面上有使用痕迹，立夏便知这是个试用装，指尖在表面顺时针轻轻打两圈取色，便翻过手掌在另一手背上试色。
末了，她还微微撩起帷帽一角，小幅度扭动手腕观察胭脂粉在不同角度、光线下的显色度、上色牢固度及粉质的细腻程度。
作为一个前资深美妆博主，这一瞧立夏就有了个大致判断：显色度高，粉质中下偏粗，粉质粗糙自然不会扒牢。
这是一款有些劣质的胭脂。
立夏：“我还想瞧瞧这款胭脂最好的和最差的。”
她对这儿胭脂水粉的工艺没有个准确的划分，只能猜测这款算是店里的普通质量。
“您稍等。”
侍女转向盯着立夏手掌发愣的柜台小厮，“愣着干做什么，还不快按小姐的吩咐拿出来。”
这位婢女名唤红桃，是铺内卖出货物较多的婢女，她让恭敬对待的客人，份量不言而喻。
小厮虽心中疑惑，手上动作却不停，按着的吩咐拿去、摆放胭脂小罐。
‘不应该啊！’
瞧见红桃姑娘主动招待，小厮便以为立夏是位尊贵的客人，衣着打扮可能是贵人们时兴的那什么‘修道’。
当她抬手试色露出那双有着劳作痕迹的手时，小厮便以为是红桃看走了眼，哪个大户人家小姐的手不是金娇玉贵的？
红桃分明也瞧见了，为何还继续费气力接待这位卖不出高价钱的客人？
小厮虽在美妆阁干活，对胭脂水粉也只是水过鸭背大概了解，如其他小厮一般都是顺着婢女们递过来的要求，帮忙跑上跑下，同时做些守着柜台防盗窃的力气活。
立夏方才那一通动作，小厮不知道其中门道，红桃却是看得心中惊涛骇浪。
这是位内行高手！
将脂粉递给立夏，一是贴心服务，二是为瞧一瞧她的手。
小厮判断得其实没错，人最难以掩盖的除了咳嗽喷嚏，便是在身上留下痕迹的贫穷。
手，便是最藏不住的。
方才立夏那一手验货，外行热闹，内行看门道，红桃一看便知此人有来头。
有气质谈吐，有需劳作，还精通胭脂门道，那定是——哪位公主或娘娘专用的妆娘！
立夏知道婢女对自己有打量观察，可到底是习惯了平时探店各美妆门店的流程，没想到这是的门店婢女要考虑的则更多，一直在判断她的身份。
她更没想到的是，因为自己前世的职业习惯、工作需要练习并习惯了的模特举止，以及因现代人自觉众人平等且淡漠的性格，会让别人有这么个判断。
心中有了猜测，红桃对眼前的大客户更是热情，她又指向旁边的一排瓷罐：“还有这几款，有桃花胭脂、杏花胭脂，都是当季鲜花所制，香气扑鼻，颜色也极为迷人。”
立夏微微点头，目光在这些胭脂上扫过，对这个朝代的胭脂有了大致的分类判断。
随后，红桃又拉着立夏来到摆放水粉的区域。“小姐，再看看咱们这的水粉。这白色的水粉能让肌肤显得更加白皙，这粉色的水粉则增添几分粉嫩的气色。”
立夏仔细端详着这些用法相当于‘粉底液’的水粉，而后在手腕处浅浅拍了一层，仔细观察着颜色。
末了，她又看了看身边经过的几位姑娘小姐，只见她们脸上的妆容虽精致，却显得有些不自然，若粉多上了一层，厚重的白粉就像往脸上糊面粉一般。
当红桃热情地介绍着各种胭脂水粉时，立夏表面上认真倾听，心里却在快速地分析和比较。
如此厚重的妆面，虽能遮瑕，却失了灵动与自然，哪里有现代美妆的精致与细腻，而且这里胭脂、口脂的颜色款式相对还是比较单一。
大致了解一圈下来，立夏不禁畅想：若是我工作室那一整房的化妆品能跟着她穿过来，她高低也是个小富婆了呀！
红妆阁的胭脂水粉定价高低有别。
普通的胭脂，一小盒大概一两百百文便能拿下，粉质差差些的也就百文出头。
然而品质上佳胭脂，价格则能飙升至几百文，甚至一贯钱往上。若是颜色再独特且稀有些，卖上一金也是有的。
水粉亦是如此，寻常的水粉价格还算亲民，可那些采用珍贵材料精心制作、能够让妆容自然且长时间保持的水粉，其价格足以支撑普通人家一年还不错的吃穿用度。
这巨大的空白市场令立夏实在嘴馋。
馋归馋，她目前还没有立即重操旧业的想法。
红妆阁脂粉匠人的手艺已是时代顶尖，没有现在机器的帮助下，立夏论制作手艺远不及普通匠人，何来的竞争力？
她也只能在理论知识、美妆见识和化妆技术上能拿得出手。
这些非物质的能力，没有物质基础的支撑，也只能是空想。
立夏恋恋不舍地压下蠢蠢欲动的创业念头，环顾四周，“一楼皆是胭脂水粉，护肤品类可是在楼上？”
还是先把能把护肤品买了，虽知道此时的护肤品不细分品类，但古法制品成分纯净，立夏自信能选到有祛痘功效的产品。
红桃疑惑：“护肤品类？”
“您说的是雪花膏吧！在楼上，请随我来。”她很快反应过来，引着立夏向二楼走去。
红妆阁一共三层。
一楼是常卖的胭脂水粉，也是绝大多数客人进店能活动的区域。
二楼卖的是定价较高货物，用料粉质自然也好上许多；二楼还比一楼多设了‘护肤品’柜台。
三楼则是贵人专属，她们只用往楼上的包房一坐，婢女小厮自会将最好的胭脂水粉递到她们面前。
上了二楼立夏才明白，一楼为什么不卖护肤品。
最便宜的一小罐滋润的猪油雪花膏，竟就售价500文，饶是最粗糙的羊油雪花膏也动辄几千文。
品类少得出意料，且大多只有滋润效果。
许是立夏望着护肤品沉默时，对品类、功效的嫌弃太过明显。
红桃不由得开口解释：“您见笑了，红妆阁能制出的雪花膏不少，但您知道的，买得起的完全能让自家药师配，家中无条件的自也消费不起。除去这两端，买的客人就少了，我们也就不占太多地方摆着。”
帷帽上下轻动，是立夏在点头以示回应。
看来只能自己买药材调配了。
她在心中叹了口气，隐约明白了出门前华氏的欲言又止。怕是有美妆效用的药材也不便宜啊。
“这胭脂虽说颜色还算过得去，可终究是少了几分独特韵味，怎能配得上过几日的接风宴？且颜色虽说有八十八种，可这
十几种红大差不差，用着没什么新鲜。”
听到这句毫不掩饰的嫌弃，立夏回过头，透过帷帽看见一位身着华服、妆容精致的贵妇人，手持一盒胭脂微微皱着眉头。
她旁边的招待侍女赶忙陪着笑脸，轻声细语地回道：“夫人莫急，咱们再瞧瞧其他的。”
与那夫人一道来得妙龄小姐，手拿一盒包装精致的水粉脸上满是不耐，撅着小嘴对贵妇人撒娇着：“母亲，这儿最好的水粉也糙得很，没法同郡主那罐水粉相比，怎么能化出比她夺目的妆容嘛！”
贵妇人柔声哄道：“回头让府中医女配些药材敷着，就是不上妆也水灵。”
在母亲的安慰下，娇小姐虽怨气少了些，嘴上仍忍不住：“那得敷到猴年马月。”
许是因着时辰尚早，二层除了立夏只这两位客人，又因立夏衣裳颜色与侍女相似，从没睁眼看过来的俩人只当仅她们母女，说起话来并不过多顾忌。
立夏将母女俩的对话尽收耳中。
看来此时就算是高门小姐，也不能满足啊。
有了对比，立夏当下释然，打算全程自己动手医治。
就在她要开口道别时，一位年幼的圆脸侍女快步上了楼，一副受尽委屈要哭不哭的表情凑到红桃耳边。
“粉桃姐，钱家大小姐来了，死活要你去招待。”
听到这话，红桃眉心不自觉拧起，下意识看向立夏。
立夏看到全程猜了大概，“无妨，你先去......”
“哟！这是哪家的妹妹？”
这时，楼梯口有一位珠光宝气的姑娘走了上来。
只见她身着绫罗绸缎，头戴华贵珠翠，身后还跟着两个丫鬟，趾高气昂地一步步登上台阶。
见侍女只顾着跟立夏介绍，觉得自己被冷落了，心里顿时不平衡起来，柳眉倒竖，樱桃小口一张，就对着立夏冷嘲热讽道：“哟，这是哪里来的藏头露尾的怪人？莫不是长得太丑不敢见人？也敢来这红妆阁与本小姐争风头。”
一股子找茬的气势，阴阳怪气来者不善，脸上明晃晃写着“我！想！吵！架！”
前世今生，立夏对这类人都敬谢不敏，更何况现在自己现在处于封建朝代且身份低微。
“打扰。”
她不欲与这儿的权贵产生交集，对钱二小姐说了句软话。
“多些招待介绍。”
她又轻声同粉桃道别后打算离开。
可没想到，立夏的退让却让这贵女更加得寸进尺。
她将立夏从头到脚打量了个遍，确定是个任自己揉捏的后，尖锐的声音在店铺里回响：“哟，架子这般大？瞧你这通身的穷酸样，竟敢蒙着面来这装模作样。”
被挡住去路的立夏值得停下脚步，并微微后退和这位情绪不稳定的小姐拉开距离。
这反应不知戳中了钱二小姐哪一处，火气竟蹭的翻倍上涨。
一身穷鬼样装什么蒜，和那群整日羞辱她那贱女人们一个样。
她钱二不得不跪舔她们，还治不了你一个贱民？
在场的都看得出，这位钱二小姐是在将方才在别处受的气，全数发泄到立夏身上。
钱二小姐欺软怕硬惯了，手指几乎要戳到立夏的身上：“在东京府美人岂会蒙面？今儿个本小姐非要揭开你的面纱，让大家都瞧瞧你见不得人的样貌，看你以后还敢不敢出来丢人现眼！”
那鲜红的指甲几乎要戳到立夏眼睛上，她到底是没忍住，扬手一巴掌将钱二小姐的手拍开。
此时的立夏初入东京府，全数保留着21世纪的脾气习惯，就算知道此时的自己该忍耐退让，还是不想受这个气。
几年后身居高位，至钱二小姐连在自己面前站着都不敢时，不由得为此刻以卵击石后大难不死的自己捏把汗。
被拍开的钱二小姐愣了许久，面上怔愣。
她方才是在还手？！
钱二小姐的视线下意识落在立夏的双手上，下一刻便面容扭曲，扭头环视一圈二楼。
期间，她的目光在贵妇母女二人身上顿了顿，确认立夏没有随从。
她后退两步回到小厮身边，恶狠狠说道：“给我抓起来，掌嘴！”
她身后凶神恶煞的俩小厮像是做惯了这样的事，话音刚落便快步向前，两步走到立夏身边，粗黑的大手抬起就要掐住立夏。
“住手！”
就在立夏即将要被抓住时，贵妇人身边的侍女厉喝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