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背后传来推力的时候,徐锦感到始料不及,惊骇的大喊:“你要干什么……”但他的声音戛然而止,冰冷的河水禁锢住了他。

    徐锦嘴里兜进好大一口水,他不停的扑腾着四肢,但每次上浮一点时他刚想呼救,沉重的四肢就带着他又沉入了水底。

    徐锦什么也抓不住,甚至什么声音都发不出。

    他在心底抓狂的大喊:我不想死啊,快来救我,岸上那么多人都没发现我不见了吗?快来人!

    但没有任何回音。

    他想起曾经摆在府衙门口的那些沉船后溺亡的那些人的尸体,他们的四肢泡发了,徐锦只要想起来就能倒三天的胃口。

    我也会这样吗?变成一副水鬼的样子,恐惧和绝望在心里弥漫开来,最后在徐锦心底化为了怨恨,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们,把我推下水的人,你们……

    变故就在此刻发生,一只手拉住了徐锦下坠的身体!

    “呼!”徐锦被人拖上了岸,所有的情绪都被生的希望盖过,他歇斯底里的开始咳嗽作呕。

    游焕拧了拧自己湿透的衣服,在他身旁说道:“你好了就赶紧走吧,我们总旗让我们不要救你,要是被他们看到了我就死定了。”

    徐锦猛地向说话的人看去,救他的男人一身漕丁的打扮。

    轿夫刚刚看到一个身影扑了下水,没想到徐锦就被救了上来,他们一怔,连忙跑了过来,“大人,大人你没事吧!”

    徐锦浑身力竭,他抹了一把正在滴水珠的脸,看着眼前的一切,救他上岸的陌生漕丁,和他一起来搬漕粮的伙夫,还有,他看向离他不远的小旗,刚刚,刚刚就是他把自己骗到河边,是他把自己推下去的!

    徐锦伸出手指指向一脸心虚的小旗,喊道:“是他推的我,快把他给我抓住!”

    轿夫和伙计蜂拥而上,小旗连忙大喊:“我,不是,你们不能抓我!”

    游焕缩了缩身子,小声道:“你是哪位大人?是不是哪弄错了,他是我们船上的小旗,怎么会把大人你推下水?”

    小旗怎么敢做这件事,肯定是受到人指示!徐锦哼哧哼哧的喘着气,正要发作,却听一阵敲锣打鼓的声音传来,一声高呼,“建州知州到!”

    徐锦脸色大变,连滚带爬的就要起身,朝伙夫喊道:“快,把那些粮食扔了,别管了,快走!”

    徐锦提步就要跑,但下一刻就感觉到膝盖一软摔了个大马趴,游焕急匆匆的拉住他,“呦,大人慢点。”

    徐锦甩开游焕的手,但却是已经来不及了,知州全副仪仗,竟然是带着兵来的。

    他双股颤颤的看去,仓房旁他们的板车竟然被一队漕丁给守住了,他的手下去追小旗等人,反而被不知道哪冒出来的漕丁给制住了。

    一顶软轿抬到岸边,身旁小厮打帘喊道:“建州王知州到!”

    王知州下了轿,请人去漕船上递话请人,徐锦清清楚楚的听到他说:“本官接报,有人趁夜,以出售行月粮余米的机会将正项漕粮偷运下船,所有人列队清查,必不能放过一个歹人!”士兵们迅捷的列队将河岸包围了起来。

    王知州的眼神又转到徐锦身上,“呦,更深露重,徐大人怎么在这儿呢?”

    “我……”徐锦的袖口还在滴水,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而漕军总旗此时终于下船,他原本只等着小旗来报告徐锦的死讯,好把那些掺了白土的粮袋运到最后一艘船上,明天再安排一场沉船的好戏,介时就可以和冯大人复命了。

    但,他看向活生生站着的徐锦,这徐锦肥头大耳的,竟然没沉下去!六艘船的漕军小旗都被惊醒下船,河岸上乌压压的不少人,情况不妙啊。

    总旗又看向来者不善的王知州,还未说话,王知州毫不客气指着一旁的粮袋问道:“这些粮是怎么回事?!”

    总旗眼睛一转,猛地指向徐锦,“最近漕船总有盗粮发生,我便把这些假粮放在船上,故意等着勾结盗粮的人来,谁能想到等来了徐大人!”

    湿透的衣服粘在身上,徐锦被岸上这许许多多的眼睛盯着,顿时又惊又怒,“胡说八道!刚刚有个小旗说你找我有事,结果刚走到岸边,就一把把我推下了水,到底是谁居心叵测,知州您可要明察啊!”

    徐锦此时全都反应过来了,今天就是彻头彻尾的阴谋,冯万季答应给他漕粮是假,他这是想趁给漕粮的时候灭自己的口,这知州说不定也是他们招来的!

    冯老贼,你不仁别怪我不义!大不了一起死,徐锦心一横,拱着手就走到知州面前,一脸苦色,“大人,我身为吴县县令,早就听闻吴县此地常常有漕船沉船,便想着来查看一番,谁成想差点被他们害死,我实有冤哪!”

    野径云俱黑,江船火独明。

    不知哪棵树上传来的阵阵鸟鸣,汪成连缩着身子藏在暗处,透过草丛的缝隙看着河岸上的众人。

    漕船搁浅,灯火通明,知州列队,后头跟着总旗和知县,一帮人浩浩荡荡的离开。

    事情显然向着乔怀潇希望的方向而去,徐锦要倒霉了,总旗要倒霉了,还有和徐锦勾结的定南的大官。汪成连心跳有如擂鼓,久久不能平复。

    定南那边会被徐锦的贪得无厌激怒,会送假粮来,会灭徐锦的口,轿夫的袖手旁观,徐锦的鱼死网破,汪成连实在是心惊于乔怀潇对于人性,尤其是人性之恶的洞察。

    但没有人天生就会揣度人心,这就说明,乔怀潇曾经直面过比这更甚的恶意,她没有被打败,反而练就了强大。

    汪成连此时此刻终于生出一种从未有的强烈的悔意,他猛地扇了自己一巴掌:当初我就不该偷那些金珠!这真是神仙打架,我一小鬼掺和什么!

    ……

    夜晚还未结束,风过山岗,将水门亭里仅有的竹帘吹的哗哗作响。

    徐戈带着按察司的人藏在灌木林后,脸色凝重。

    他推了推身边的游赋雪,“真的不出去?冯万季丧心病狂,你就不担心乔姑娘的安危?”

    游赋雪坚持的摇了摇头,“乔姑娘还没让我们出去,我相信她,我们就在这儿等。”

    “死脑筋,这么多年都没变,难怪升不上去。”徐戈暗骂了一声。

    游赋雪睨他一眼,“你不也是,在定南当按察使,被冯万季压得死死的。”

    “你知道什么……”徐戈话没说完,外面就传来冯万季张狂的大笑。

    冯万季已然陷入了胜利的得意,“我岂能如徐锦的愿,那些假粮就是他的催命符,他徐锦凭什么威胁我,他该死。”

    乔怀潇捂住嘴,惊讶道:“原来你是想杀了徐锦灭口?!”

    “只有死人才会保守秘密。”冯万季低垂下眼看着乔怀潇,“我改主意了,我也要杀了你才行。”

    一旁的灌木林微动,但冯万季丝毫没有注意到,他抽出身旁侍从的佩刀,拿在手里掂了掂,寒光划过眼眸。

    乔怀潇暗暗握住匕首,但下一刻到来的却不是冯万季的刀锋,而是一道熟悉的声音,“且慢!”

    一道身影闪至身前,月光朦胧,乔怀潇看了又看,终于确定是谢昱行,她忍不住倾泻出声,“你……”

    冯万季同样惊疑,“你怎么找来的?”

    “来得正好,你杀了她,我就不计较此事。”冯万季将手上的刀扔给谢昱行。

    谢昱行一身薄衣,因为赶路,脸颊被风吹得微微泛红,他拿起手中的刀,面对着乔怀潇,说的是:“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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