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蛋糕的时候,祝秋就在想要回陈棠什么礼,连带着那袋猫粮。

    高中的时候,她附赠了一包牛轧糖以示感谢,如今她依旧想送给陈棠吃的。

    从前见陈棠吃饭的时候,祝秋脑海中总会冒出一个词——“乖巧”。

    明明陈棠也会跟同伴说笑,祝秋却总感到他对于吃饭有种虔诚在里面,不知道是对食物还是对生活。

    祝秋当然知道,这个想法有多么圣母,也知道当一个女人对一个男人产生母爱的时候,这个女人就已经完了,她已经不能正视那个男人了,那种窥视已经天然地蒙上了一层滤镜。

    其实十年间祝秋有过谈恋爱的想法,说不想恋爱太假了,没人想孤身一人与世界独斗,生活中有太多令人阵痛又无力的时刻,人是需要相伴而行的、社会性的动物。但是她在感情方面好像不太幸运,她总不能遇到一个相契的灵魂。

    他们不是好容器。

    每一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没有人能承载别人的思想而活。

    祝秋知道自己在交友这一方面太挑剔,她常常因为对方的一句话、一个举动不符合自己对其的想象而停止继续交往,这种停止是决绝的、难以撤回的。

    如果说人们的交往圈大多是韦恩图,有交集有并集,相识的人群身份可以既是又是,在祝秋这里却不行,她的交往圈是同心圆。

    亲疏程度分明,彼此隔阂也很深,一旦被排除在外,就再也没有机会挤进前列。

    祝秋没有很多感情,很多时候她把情感付诸想象,她的想象不会让她失望,不会背弃她。她的同心圆越靠近圆心,越是空荡荡,她还在等那个主动的、会把她高高捧起的、几乎将她视为唯一的。

    祝秋也知道她的想象很苛刻,但是陈棠好像总不叫她失望,当然也可能是因为距离产生美,他们相隔得足够远,给了祝秋足够的想象空间。她也回想过很多次对陈棠的感情,最终只觉得她只是爱上了她自己的幻想,毕竟她根本没有跟这个具体的人接触过。

    命运总是让人捉摸不透,祝秋想不到十年过去还有机会和她曾经的想象碰面,这个想象的人变得具体起来,是更有人情味的、更温润的,祝秋想她跟他不必成为伴侣,成为好友也足矣。

    整整一天,祝秋都在思索要送什么,把握分寸是她考虑回礼的重要原则,她只把自己当陈棠的一个邻居。

    午后人有些犯困,两只猫也懒在各自的小窝,祝秋打了个哈欠给自己泡了杯茶,看着茶叶随水上下翻滚时突然福至心灵,翻出上次出差带回来的青驰菊,简易包装了一下,找到便利贴写道:

    “谢谢你的蛋糕和猫粮

    乔迁新居

    祝金玉满堂、时运入吉门

    君子如兰、良辰跻春台

    友邻祝秋”

    写完祝秋又出发去花鸟市场,打算挑一盆君子兰,顺便换一批观赏鱼。

    回家之后祝秋看了眼时间,估摸着陈棠还没回家,趁早将兰花摆在他家门前,又将茶包挂在门把手。

    巧的是,她刚回屋就听见电梯门开,扒在门上听了一会儿,她感觉到对方迟了很久才开门,应该是在看纸条吧,几分钟后她才听见门打开又关上的声音。

    陈棠下班回来就看见自己家门口摆了盆绿植,门把手上似乎也挂着什么东西。

    漫步走近,陈棠拿起茶包,撕下便签纸查看,入目潇洒的笔迹令他有些意外,和他的很像,在看到开头的“谢谢”二字时更是一怔。

    “謝謝你的蛋糕和猫粮”

    又是这样,通篇的简体字,唯独“谢谢”是繁体。

    陈棠不知道这是不是一些人写字的特殊习惯,他学过书法,知道有些人有自己的癖好,也见过一些钟爱用繁体字的人,但像这样只写单字繁体的倒是少见,虽然他也只见过一位。

    高中时期,陈棠有两件未解之谜,一是一枚无人认领的胸针,他找不到失主;一是借出去的涂卡笔被准确还回来,可是他印象里根本不认识对方。

    那天陈棠照例踩点进教室,放下书包正准备掏出作业上交就被卫生委员请去包干区拖地,原来的同学生病了没来学校,让陈棠先去替一下。

    闻言陈棠跟旁边人打招呼:“梁旻,我去拖地,你帮我交一下作业,书包里你翻一下。”

    “好。”

    陈棠回来之后就见梁旻欲说还休小八卦的表情,不禁疑惑道:“干嘛?”

    梁旻又稍稍凑近,小声道:“你要跟人表白啊?”

    没头没脑的一句把陈棠问蒙了,梁旻见他一脸懵,知道自己弄错了,又说道:“你桌肚。”

    陈棠顺势低下头去看桌肚,有包糖,他拿出来,看完包装上的纸条顿时理解了梁旻。这个字迹确实跟自己的很像,准确地来说是跟他高一时的字很像,到高三的时候他的字已经潦草了不少,但风韵还在,任谁乍一看便签都会以为是他写的,也不怪梁旻误会。

    仔细看完那两行字,陈棠知道是那位女同学还笔顺手写的。当时考完英语,收了卷他就走了,都忘了借笔这回事,没想到那位同学还能找到自己,明明他们不认识。

    “那个字,我还以为你写的呢,又放了包糖,不怪我想多啊。”梁旻趁着大家早读声大,又凑近来。

    陈棠像是想起什么,不怀好意地笑道:“嗯失恋的人可以理解。”

    “你滚。”

    陈棠笑了,随手扔了颗牛轧糖过去,折起纸条时才发现“謝謝”二字。

    照理说应用繁体也不足为奇,可偏偏只有两字如是。若是记不全也不至于基础的“妳”、常用的“樂”也不记得,陈棠一时感到疑惑,或许是个人习惯吧。

    大课间结束回到教室,陈棠剥了颗牛轧糖充饥,又开始回想那位女同学是谁,可是已经一周过去,他怎么也忆不起她的面容。

    想想,也不奇怪,她好像就没看过自己吧?

    看着手里的新纸条,陈棠想或许真有这么一种流派吧,姑且称为“謝謝”派。

    将茶包放好,陈棠又将玄关台的君子兰移至阳台,趁现在还有点夕阳晒一晒。

    陈棠的外公是画国画的,家里也种植了不少花卉,常常见外公摆弄,耳濡目染久了他也懂一些养护知识。进门前他蹲着仔细看了看邻居送的君子兰,叶片油绿肥厚、长势很好,植料花盆也都很适宜君子兰生长,看得出来她很用心,甚至在花盆上贴了注意事项,茶包上也写明青驰菊的功效。

    阳台开阔,还未下线的红日积极散发着光与热,陈棠站在一片昏黄里侍弄着花架里的绿植,忽然地他抬起头看向了隔壁,没有当初那两只可爱的黑白配,取而代之的是一层厚重的窗帘,他的邻居好像有点难以接近。

    光影渐褪,余霞漫天。陈棠收回视线,看向远处的落日,不知为何他开始思考起祝秋是一个怎样的人。

    还没相遇的时候,陈棠想到两只干净漂亮的猫咪,猜测主人必定是个细致又有爱心的人;

    电梯初遇,陈棠看着祝秋安抚黑猫,他想自己没猜错,她确实温柔又慈爱;

    晨跑那天,陈棠主动和祝秋打招呼,她笑着挥手回应,他觉得这个音乐品味跟自己相似的人还蛮亲切的;

    医院里,陈棠在问诊过程中感觉到祝秋应该是偏理性的;

    超市撞车,陈棠想寒暄一二,却发现祝秋的冷淡漠然;

    送蛋糕的时候,祝秋开门,陈棠又觉察到她的戒备和疏离;

    收到回礼时,陈棠又再次发觉他的邻居是温暖的有人情味的。

    祝秋这个人,好像一面是温泉,一面是冷溪。

    是不是他们还不太熟啊?陈棠想。

    他隐约感觉出祝秋有点好懂,她是分明的。他也有点贪恋她的温情,没人喜欢别人对自己冷冰冰。

    那么他要做点什么呢?触发转变的关键好像很简单的……

    “叮”“叮”“叮”

    一串手机提示音打断了陈棠的胡思乱想。

    卢的:陈棠你还在辛阳?

    卢的:兄弟后天在会展中心有个摄影展,来捧个场呗。

    卢的:[地址]

    陈棠:好。

    陈棠:那天正好休息,一起吃个饭呗。

    陈棠:你回国了?

    卢的:嗯,前段时间。近期跟辛阳的研究所有合作,要在这边呆一段时间。

    陈棠:那你来我这儿住吧,反正我一个人还无聊呢。

    卢的:行啊,不过我还有点事,等完事了就去找你。

    陈棠:好。

    两天后,陈棠吃过午饭就动身赴约,刚开门正好遇上祝秋也从家里出来。

    她今天似乎有重要的事,打扮得很漂亮。长发盘起,看得出来做了造型,一身小洋裙,手里拿了顶戴花的小礼帽,踩着高跟走来时很是端庄。

    两人在电梯面前站定,按完下行键,陈棠忽然侧头开口:“你今天很漂亮。”

    祝秋愣了一下,看了一眼陈棠,四目相对,她的心跳漏了一拍,又点点头回道:“谢谢。”

    祝秋是去会展中心参加签售会的,她也没想到一开门就撞上陈棠,有一瞬间她很想关上房门等陈棠走了再出去,但也只是想想,她还是硬着头皮往电梯走去。

    等待的时候,祝秋面上端的冷静疏离相,心里却是联翩浮想,她也很想跟陈棠说话,像普通朋友那样打声招呼也行,可是她做不到。内心正纠结时,她的耳边飘来一句夸赞,她有些意外又惊喜地看向陈棠,嘴角稍稍弯起,是的,他在夸她。

    视线相触,祝秋稳住心神淡定回应,陈棠也收回目光。

    电梯抵达地下室,两人作别,他们都没想到原来他们的目的地也一样。

    会展中心,陈棠看到祝秋已经戴上口罩,正准备打招呼时对方已经被工作人员引导着走向别处。

    还真巧嘞,他们好像挺有缘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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