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在江畔见过她,知道她情深时是如何的娇气可爱。

    虞晚月合上眼,慢慢松开了手“妾不敢。”

    宋清淮将她的手放在掌中把玩“朕只许你叫。”

    像是想起什么,宋清淮又道“叫我清淮,不许称妾。”

    乌常站得腿都麻了,才听到宋清淮的声音。

    他慵懒的倚靠着,手里捡了颗珍珠把玩,乌常看了一眼,忙收回视线,恭顺道“陛下。”

    “朕听说你去了江都?”

    “是。”

    宋清淮没有说话,乌常抬头看了一眼,斟酌道“奴婢怕娘娘忧思过重,寻了些江都的玩意儿给娘娘解闷。”

    宋清淮这才提了两分兴趣,乌常察言观色,见他有心意,忙示意人送过来。

    东西被一一呈在他面前,宋清淮伸手拿了个物件把玩了片刻,觉得无趣,信手放下了,“你倒是有心思。”

    “为陛下为娘娘都是奴婢的本分。”

    宋清淮一向知道他知情识趣,现下听他的话,倒是觉得很对味。

    “朕喜欢你这股聪明劲儿。”

    乌常叩首在地,闻言只恭顺的说了声是。

    “研磨。”

    乌常面色一喜,忙膝行到他身侧,动作恭谨小心,等到他落笔了,乌常才敢抬眼看他,口中的话斟酌数次,滚了又滚,才送出了口“工匠们说,紫藤萝架年底就完工。”

    宋清淮笔尖微顿,像是来了兴致“不能再快些吗?”

    乌常谄笑道“已经是最快的速度了,五百个工匠日夜不停工,奴婢去瞧过了,和陛下画的半点不差。”

    宋清淮不在意这些事,只是他头一回讨女子的欢心,心里到底记得两分,“要什么?”

    乌常眼见自己的心思被挑破了,当即不扭捏,恭声道“娘娘入宫以来,汤药不休,神思不属,奴婢私心想着,娘娘到底是怕旁人的闲言碎语,想找陛下讨个恩典,那江家……”

    陛下虽然不曾开口,却也徘徊于江都月余,乌常虽然是私底下将虞晚月威逼利诱套入了宫中,可陛下的欢喜做不了假。

    现下虞晚月迟迟不能侍寝,性子又冷淡,倘若再命数不好,死在这里,他一番功夫可就是白费。

    宋清淮并未开口,乌常连忙跪伏在地,浑身颤栗,像是吓破了胆,“奴婢僭越了。”

    一阵沉默中,他听到宣纸被墨水浸透了声音。

    “你这个奴才,倒是有几分眼色。”

    乌常无声的笑着,却依旧不曾抬头,他脚下的过墙梯,算是踩稳了。

    “只要娘娘好,奴婢赴死也甘之如饴。”

    宋清淮嗯了一声,乌常连忙起身继续伺候他作画。

    不多时,虞晚月就被扶着出来了。

    乌发云鬓,步摇微晃,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一点愁丝勾在眉间,九分颜色映容光,实在比西子更胜三分。

    乌常眼见着陛下看失了神,笑了笑,格外识趣的悄声退下了。

    宋清淮搁了笔,伸手牵着她,眉眼间俱是温和“晚月很美。”

    说罢,两人便携手往园子里去。

    有宋清淮在这里,自然是浩浩荡荡的人跟着一起,虞晚月走得慢,一席烟紫色宫装将她衬得如同神仙妃子一般,披帛轻轻垂下,后面跟着的宫女一时走得快了些,不提防踩了上去,那条披帛就被挂了下来。

    宫女连忙跪在地上,几乎是片刻不敢停顿的磕头,“奴婢一时迷了眼,跪求陛下恕罪,娘娘宽恕。”

    虞晚月侧头看向她,见她身形消瘦,年岁不大,像是受惊了小鹿一般,弯腰拉住她的胳膊,阻住了她的动作,“不打紧,你别怕。”

    宋清淮扫了一眼,见那宫女瑟缩不堪,面色惶然,并未开口。

    宫女犯错,本该有人带她去领罚,偏偏虞晚月开了口,领事的人有些为难。

    “这披帛,你拿去洗了,我不罚你。”

    虞晚月是宋清淮选入宫中的,不知宫内的规矩,现下以为自己叫她洗了算是罚过了,便转身走了。

    宫女却是跪在那里,再不敢开口。

    她手中还握着披帛,抽抽噎噎的哭着,领事的人只等陛下和娘娘走远了些,才来到她面前,笑道“你哪怕机灵两分,就该晓得要低头谢恩。”

    宫女茫然抬起头,不知他的意思。

    领事点了点她手中的披帛,声音低了些“娘娘如今正得圣心,你不仅要洗干净,还要去娘娘宫里头谢恩呢。”

    寻常也就罢了,偏偏宋清淮极想要虞晚月的欢心,所以桩桩件件都算是越距了,连宫装上头都用了巧思。

    宫女心中感激,连忙抹了眼泪,恳切道“是,奴婢一定去娘娘宫里磕头谢恩。”

    领事的人见她识趣,也不再为难,摆摆手让她走了。

    虞晚月同宋清淮游逛到园子里的时候,里头的花匠已经退下了,此刻院内秋菊怒放,点点清香中带着丝丝苦涩,愈发让人心静神清。

    宋清淮眼见她眉眼倦怠,当下便揽着她去了亭子里,“是朕不好,忘了你才喝了药。”

    虞晚月依着他,合上眼,柔声道“妾很好,陛下不必为我忧心。”

    她的态度极少这样柔和,宋清淮极为欢喜,当下便道“朕知道你同江家有婚约,说那些闲言碎语的人朕都叫人处置了,并着人去刑部送了旨意,江常兴虽有不妥之处,然而极有才干,贬去柳州之后,倘若他有悔过之心,朕再叫他回来。”

    虞晚月心里的石头落了地,欲要起身谢恩,被他拦住了。

    宋清淮眉眼含笑,姿态怡然的将她揽在怀中,语调暧昧“晚月真想谢朕,不如多叫朕几声清淮?”

    他心知她不肯轻易开口,所以也只是这样诱哄着她,她喊不喊,他都是高兴的。

    “多谢清淮。”

    清淮是他的乳名,如今除了皇后知晓,从没有人这样喊过他。

    宋清淮抬起她的脸,“晚月,再喊一声。”

    虞晚月浅浅一笑,声音更柔了些“清淮。”

    宋清淮低头亲在她唇畔,继而便是笑,因笑而震动的胸膛就这样困着她。

    “晚月,朕时常梦见你这样唤我。”

    高兴到了极致,他连朕也不称了。

    那些跟随左右侍奉的宫人婢女也只是把头低了些,眼观鼻鼻观心,将这位破格进宫的贵妃娘娘的宠爱记在了心里。

    虞晚月轻轻抓住他的衣领,避开他的亲昵,“陛下!”

    她的声音有些急切,羞恼央求,婉转惶然,像是怕极了他会在这里同她做出什么更出格的事。

    宋清淮将她微松的发髻扶了扶,连声安抚道“吓着你了。”

    她性子清傲,怎么受得了当众同他缠绵亲昵。

    虞晚月勉力扯了两分笑意,站起身侧过了脸“陛下,妾累了。”

    宋清淮看着她的侧影,方才的欢喜也被冲散了大半,“朕在这里,旁人不敢进来,晚月,乖一些。”

    虞晚月看着那些被精心打理的菊花,将将堵在心口的思绪被一点一点的压了下去。

    她不愿意回应,宋清淮便拂袖走了。

    这一场隔阂来得莫名其妙又理所当然。

    乌常知道此事时正在挑选孩子,闻言只是笑了笑,“罢了,看她的造化。”

    虞晚月两三年内大抵是失不了宠爱的,陛下这个人,一贯如此,宫中美人繁多,一味的柔顺,一味的妩媚貌美都惹不起他什么兴致。

    只有得不到的,难得到的,才能让他费上几分心。

    虞家多年细心照顾出这样一个美人,是天然的一株芙蓉,心气,美貌,聪慧,柔弱,纯善,矜傲,哪样都是恰恰好,若是芙蓉立即弯了腰,与宫中那些被豢养的花朵有什么区别。

    两三年,足够让他再培养一个新的虞晚月出来。

    若是虞晚月死在陛下的心尖上,下一个虞晚月甚至用不着花心思就能站在枝头。

    虞晚月被撂在了园子里,先前她有多么受宠,此刻反扑的就有多么厉害。

    往日十分看不上她的宫妃此刻也结伴过来看望她,见她一个时辰里要喝上三碗药,有当面闲话的,也有心生不忍的。

    说到底,深宫之中,任凭什么出身,什么气性,最终都是要仰人鼻息依仗陛下的宠爱。

    一连半个月,宋清淮都不曾到她这里来。

    宫中人势力,又有黄宏轩的指使,闲言碎语几乎戳到了她的面前。

    “看她平日里那样不肯言语,我还以为是什么体面人,没想到,竟是个落井下石,攀附权势的人。”

    “谁说不是,眼看江家不行了,病得这样重也要想法子进宫,只苦了我们,夜里还闹得不安生。”

    眼见外头越说越不像话,雨生就要起身去看,被虞晚月拉住了。

    屋内只点了一盏烛火,她披散着发倚坐在床上,叫人辨不清神情,只听得她的声音,“她们说什么,我心底里是不在意的。”

    雨生是之前那个踩了她披帛的宫女,虞晚月见她年幼可爱,就留着了,本也轮不到她进来伺候,可是宫里人都捧高踩低,见陛下不来,都不大爱进来,只说怕惹了病气。

    “她们分明就是欺辱娘娘。”

    虞晚月见她愤懑的模样,伸手拍了拍她的肩,“不必气恼。”

    说罢,轻轻推开了窗,窗外淅淅沥沥的秋雨混着摇晃的微光就这样溅了进来。

    雨生拦她,“夜里寒凉,娘娘还是关上吧。”

    虞晚月摇摇头,伸手接了几滴雨水在掌中。

    “雨生,我的身子不好,你跟着我不是长久之计,等乌常来了,我让他给你换到别处去。”

    雨生呐呐无言。

    她本以为自己是很忠贞的。

    必定会指天立誓言明自己会报答娘娘,要跟随娘娘一生。

    可这话到了嘴边,硬是被溅进来的雨水给冷醒了。

    小姑娘的心事都写在了脸上,虞晚月轻声笑了笑,将她脸上的水擦了,“雨生,深宫的日子难熬,你要早些出去,去见见你的家人。”

    别的事,别的人,都是不要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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