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霞光铺陈万里，云气蒸腾，重山绵延，环绕着一层流动的薄白纱衣。
商队里的每个人面上都一扫阴沉，有人子不甘寂寞地唱起了山歌，惊起一阵扑棱扑棱的翅膀拍飞声。
陆无涯循声抬起头，只见绵密的绿叶，簌簌而落的水珠喝留在隙光里的虹影——至于鸟的影子，竟然半点都没寻到。
“这种地方，眼睛靠不住的，你得听——”一个声音在他耳边响起，伴随着一声尖利的破空声，视线旁落，有东西垂直掉下来了。
离近些的伙计见动静，立刻上前去捡了，举起来，大喊道：“是只黑雀儿，能吃！”
“怎样？”单手勾甩着弹弓的三水得意地看着陆无涯。
“好！”陆无涯赞叹一声，“我有个师兄学暗器七八年了，都没你这手准头。”
三水有些不好意思，微红了脸，摇头道：“从小抓雀儿练出来的，算不上什么正经功夫，雕虫小技、班门弄斧罢了。”
“怎么会是小技，你能从鬼坟林里救我出来，才是真的了不得。那地方可是天然的迷杀阵，常人只要踏进去一步，就如深陷泥沼，至死方休。”陆无涯笑笑，“还没问你是怎么做到的呢。”
“这……”三水挠了挠头，“就走进去，然后背着你走出来……其实我觉得那地面也没那么邪乎，就是瞧着就是树长得有些奇怪。”
陆无涯一愣，点了点头，道：“那里的树确实奇怪。”
“不过放在西南大群山里头就不够看了，这里头可是是连绵不绝的十万群山，重山叠重山，山深林茂，地形复杂，沼泽毒潭，数不胜数……”三水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地道，“我听我叔父说在白龙涧里头还住着一头蛟龙。”
“蛟龙？”陆无涯神情一震，“我以为这等神物只存在于传说之中，西南也有？”
“我叔父说五年他有个兄弟和商队进山做生意，走岔了路，误入了白龙涧，差点就被底下得神蛟给吃了。幸好是遇到了附近的山民，他这才侥幸活了下来。之后就不做行商了，娶了个山里女人，留在了西岭镇。”三水笑起来的模样总是很明亮，“说是这样说的，许是为了唬我也不一定。他一直不想我跟着他跑商。”
“为什么？”
“危险呗。人人都说西南有重宝，大重山的药材，小重山的玉石天下之最，可都是送命的买卖，我爹就是在这里头没的。我叔父总说这边瘴气吸一口就折寿十年，被毒虫蝎蛇蹿出来咬一口就没准没了命，我们山外人在这山里头就跟蚂蚁似的。”
陆无涯微微皱眉，道：“不是说自从五十年前，武宗皇帝在西南修建乾道之后，进西南的风险大大降低了么？”
三水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道：“乾道修建耗费百万人口，你猜猜这些人是哪里的人——乾道修成了，血仇也结下了，谁还乐意卖好东西给你，不害你都是心地好的大善人。你应该是知道蛊吧？”
“知道，西南善养蛊，三圣教中尤以太阴教之最。”陆无涯侧目，“难道山民中也有养蛊的？”
“多着呢，就算是普通的蛊，也够咱们喝一壶的。”三水从腰间布囊里捡出三片薄荷叶，递给陆无涯，“本土出品，提神醒脑第一良品，尝尝？”
“谢谢。”陆无涯接过，假意吃了，虚捏在掌心，又问道，“听说这是你第一次进西南？瞧着可不像。”
“从小听这些事长大，能不熟吗？“三水嘿嘿一笑，又露出了他的明朗笑容，“对了，还没问你跑来这深山老林里头做什么？”
“找药。”陆无涯言简意赅地回道。飞霜夜许是闻到了薄荷味道，探着脖子去缠他的手。陆无涯顺手撸了撸马头，手里的薄荷叶落到了马蹄下。
三水猜道：“是家里长辈生病了？”
陆无涯看了三水一眼，“嗯”了一声。
“你要找什么药？我叔父说不定知道，他跑了大半辈子西南，不是我吹牛，这西南特产不说九十，至少其中六七八他都见过。”
陆无涯摇了摇头：“我要找的不是草药。”
“难道是蛊药？”三水咽下口中的薄荷叶，道，“这东西可不好找，最好的蛊药都在三圣教手里，山民家里养出来的功效不好。”
陆无涯微微犹豫了一下，问道：“你听说过华胥神宫吗？”
“华胥神宫？”三水皱了皱眉头，似乎有些耳熟，却怎么都想不起其来处了。
“江湖有五门八派，七宗三盟，也有四大学宫……”
“我想起来了！”三水双目陡然发亮，道：“江湖四大学宫，西山昆仑，东山稷下，海外蓬莱，西南华胥。这四大学宫里头，就数华胥神宫最为神秘，据说其前身要追究到上古时期，人神混战，女娲避祸，携信徒七十二人沿大河西上，越阴山，观昆仑，望天池，最后渡岷江，入西南，建华胥，传授绝学。不过不曾听说江湖里有哪位风云人物出自此门，我记得十几年前，还兴起过一阵西南热，一个个往十万大山里钻寻机缘，结果死了不少人。”
陆无涯目光微闪，道：“不错，没想到你对江湖之事也是如数家珍。”
“哪个少年人不向往江湖。”三水幽幽说道，这个少年明净的眼中忽然多了几分忧郁，但是很快他就遮掩了过去，转而对陆无涯说道，“陆公子进山来找华胥神宫的么？”
“是。”
三水仔细回忆后，摇摇头：“这个事我可能帮不上你。我叔父说他在大重山小重山这些年，从来没有见到过神宫的影子。”
陆无涯倒是没什么失落感。
若是这么容易就能得了线索，那世人不会叫它神宫了。
“我可以看一下你们的地图吗？”
“当然可以。”三水从怀里掏出一张牛皮卷，解释道，“这是我叔父给我准备的，和他的那张一模一样，喏，我们现在在这里。”说罢，他又往东边的一道黑色粗线指了指，“这里就是乾道，沿着乾道往南边去，就是双璧城。来西南的商队通常都是走这条道。”
陆无涯的目光顺着那条不算长的黑线滑了滑，又听见三水在旁边道：“走乾道的人太多了，人一多，能分到手的钱就少了，所以有经验的行商手里头都有自个儿的路线图。”
陆无涯眉毛一挑：“你叔父赚钱的本钱，你就这样给我看了？”
“你不一样。”三水道，“你是江湖少侠。”
陆无涯失笑：“江湖少侠就不需要吃喝了吗？是人都需要钱，更不会嫌弃钱少。”
三水陈恳地问：“你缺钱么？”
“暂时不缺。”
“那等你缺钱的时候，可以来这条路上寻我，那时候我应该有属于自己的马帮了。”三水拍了拍陆无涯的肩头，豪情壮志，“我带你赚钱，三辈子都花不完的钱！”
陆无涯听了也忍不住笑。
有伙计奉望头儿来传讯，说南边有乌云赶过来了，催促大家加快脚步。
陆无涯下意识地抬起头，只听得伴随着一阵巨大的振羽声，遮天的碧叶缝隙里，一群乌压压的身影转瞬而过，留出如洗过的天色。
看不出半分阴霾。
“走了走了，”三水回身去寻自己的马，一边喊道，“雨估摸不会小，要赶在雨来前到葫芦台呢。”
一路上赶路，紧赶慢赶，总算在雨来之前，赶到了葫芦台。
葫芦台，顾名思义是一处长在山崖道上的凹处，因形状类似葫芦而得名，是处天然的防风避雨处。
再看山台外，乌云堆积在一起，压得天色不分，隔着几尺远就看不清人脸了。
雨虽然还没下下来，风已经很大了，吹得火镰都打不燃，人的声音也跟着飘忽不定。商队副帮扯着嗓子喊清点人数，可惜声还没传出去，声就先散了。
但陆无涯自幼习武，这点耳力还是有的，帮副帮传了话，就听得人群里，那个叫槐叔的伙计颤着声音，结结巴巴地说：“副副副帮，好好好像多了一个人……”
声音却脆弱，但恐慌却太容易蔓延。
一道紫蓝色的闪电劈开了混沌暗色，照亮了整个葫芦台。
也照亮了众人惨白惨白的脸色。
面面相觑，战战兢兢，不敢举动。
“……该不会是妖鬼娘娘来抓你了吧。”三水有些发抖，也不知道是害怕，还是兴奋，凑在陆无涯身边用气声说道，“妖鬼娘娘最喜欢年轻美丽的少年，就像你这样。”
陆无涯无语。
他握着腰间的剑柄，无声地抽出了些。
刚刚紫白电光的那一瞬间，陆无涯一眼就找到了缩躲在角落里的陌生身影。
他看得分明，那是个人！
这一路上他对这种多个尾巴的事情早已司空见惯，不过这一次他身旁还有众多无辜之人……
必须要一击即中，速战速决！
又是一瞬电光火石。
长剑出鞘！
商队里的每个人面上都一扫阴沉，有人子不甘寂寞地唱起了山歌，惊起一阵扑棱扑棱的翅膀拍飞声。
陆无涯循声抬起头，只见绵密的绿叶，簌簌而落的水珠喝留在隙光里的虹影——至于鸟的影子，竟然半点都没寻到。
“这种地方，眼睛靠不住的，你得听——”一个声音在他耳边响起，伴随着一声尖利的破空声，视线旁落，有东西垂直掉下来了。
离近些的伙计见动静，立刻上前去捡了，举起来，大喊道：“是只黑雀儿，能吃！”
“怎样？”单手勾甩着弹弓的三水得意地看着陆无涯。
“好！”陆无涯赞叹一声，“我有个师兄学暗器七八年了，都没你这手准头。”
三水有些不好意思，微红了脸，摇头道：“从小抓雀儿练出来的，算不上什么正经功夫，雕虫小技、班门弄斧罢了。”
“怎么会是小技，你能从鬼坟林里救我出来，才是真的了不得。那地方可是天然的迷杀阵，常人只要踏进去一步，就如深陷泥沼，至死方休。”陆无涯笑笑，“还没问你是怎么做到的呢。”
“这……”三水挠了挠头，“就走进去，然后背着你走出来……其实我觉得那地面也没那么邪乎，就是瞧着就是树长得有些奇怪。”
陆无涯一愣，点了点头，道：“那里的树确实奇怪。”
“不过放在西南大群山里头就不够看了，这里头可是是连绵不绝的十万群山，重山叠重山，山深林茂，地形复杂，沼泽毒潭，数不胜数……”三水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地道，“我听我叔父说在白龙涧里头还住着一头蛟龙。”
“蛟龙？”陆无涯神情一震，“我以为这等神物只存在于传说之中，西南也有？”
“我叔父说五年他有个兄弟和商队进山做生意，走岔了路，误入了白龙涧，差点就被底下得神蛟给吃了。幸好是遇到了附近的山民，他这才侥幸活了下来。之后就不做行商了，娶了个山里女人，留在了西岭镇。”三水笑起来的模样总是很明亮，“说是这样说的，许是为了唬我也不一定。他一直不想我跟着他跑商。”
“为什么？”
“危险呗。人人都说西南有重宝，大重山的药材，小重山的玉石天下之最，可都是送命的买卖，我爹就是在这里头没的。我叔父总说这边瘴气吸一口就折寿十年，被毒虫蝎蛇蹿出来咬一口就没准没了命，我们山外人在这山里头就跟蚂蚁似的。”
陆无涯微微皱眉，道：“不是说自从五十年前，武宗皇帝在西南修建乾道之后，进西南的风险大大降低了么？”
三水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道：“乾道修建耗费百万人口，你猜猜这些人是哪里的人——乾道修成了，血仇也结下了，谁还乐意卖好东西给你，不害你都是心地好的大善人。你应该是知道蛊吧？”
“知道，西南善养蛊，三圣教中尤以太阴教之最。”陆无涯侧目，“难道山民中也有养蛊的？”
“多着呢，就算是普通的蛊，也够咱们喝一壶的。”三水从腰间布囊里捡出三片薄荷叶，递给陆无涯，“本土出品，提神醒脑第一良品，尝尝？”
“谢谢。”陆无涯接过，假意吃了，虚捏在掌心，又问道，“听说这是你第一次进西南？瞧着可不像。”
“从小听这些事长大，能不熟吗？“三水嘿嘿一笑，又露出了他的明朗笑容，“对了，还没问你跑来这深山老林里头做什么？”
“找药。”陆无涯言简意赅地回道。飞霜夜许是闻到了薄荷味道，探着脖子去缠他的手。陆无涯顺手撸了撸马头，手里的薄荷叶落到了马蹄下。
三水猜道：“是家里长辈生病了？”
陆无涯看了三水一眼，“嗯”了一声。
“你要找什么药？我叔父说不定知道，他跑了大半辈子西南，不是我吹牛，这西南特产不说九十，至少其中六七八他都见过。”
陆无涯摇了摇头：“我要找的不是草药。”
“难道是蛊药？”三水咽下口中的薄荷叶，道，“这东西可不好找，最好的蛊药都在三圣教手里，山民家里养出来的功效不好。”
陆无涯微微犹豫了一下，问道：“你听说过华胥神宫吗？”
“华胥神宫？”三水皱了皱眉头，似乎有些耳熟，却怎么都想不起其来处了。
“江湖有五门八派，七宗三盟，也有四大学宫……”
“我想起来了！”三水双目陡然发亮，道：“江湖四大学宫，西山昆仑，东山稷下，海外蓬莱，西南华胥。这四大学宫里头，就数华胥神宫最为神秘，据说其前身要追究到上古时期，人神混战，女娲避祸，携信徒七十二人沿大河西上，越阴山，观昆仑，望天池，最后渡岷江，入西南，建华胥，传授绝学。不过不曾听说江湖里有哪位风云人物出自此门，我记得十几年前，还兴起过一阵西南热，一个个往十万大山里钻寻机缘，结果死了不少人。”
陆无涯目光微闪，道：“不错，没想到你对江湖之事也是如数家珍。”
“哪个少年人不向往江湖。”三水幽幽说道，这个少年明净的眼中忽然多了几分忧郁，但是很快他就遮掩了过去，转而对陆无涯说道，“陆公子进山来找华胥神宫的么？”
“是。”
三水仔细回忆后，摇摇头：“这个事我可能帮不上你。我叔父说他在大重山小重山这些年，从来没有见到过神宫的影子。”
陆无涯倒是没什么失落感。
若是这么容易就能得了线索，那世人不会叫它神宫了。
“我可以看一下你们的地图吗？”
“当然可以。”三水从怀里掏出一张牛皮卷，解释道，“这是我叔父给我准备的，和他的那张一模一样，喏，我们现在在这里。”说罢，他又往东边的一道黑色粗线指了指，“这里就是乾道，沿着乾道往南边去，就是双璧城。来西南的商队通常都是走这条道。”
陆无涯的目光顺着那条不算长的黑线滑了滑，又听见三水在旁边道：“走乾道的人太多了，人一多，能分到手的钱就少了，所以有经验的行商手里头都有自个儿的路线图。”
陆无涯眉毛一挑：“你叔父赚钱的本钱，你就这样给我看了？”
“你不一样。”三水道，“你是江湖少侠。”
陆无涯失笑：“江湖少侠就不需要吃喝了吗？是人都需要钱，更不会嫌弃钱少。”
三水陈恳地问：“你缺钱么？”
“暂时不缺。”
“那等你缺钱的时候，可以来这条路上寻我，那时候我应该有属于自己的马帮了。”三水拍了拍陆无涯的肩头，豪情壮志，“我带你赚钱，三辈子都花不完的钱！”
陆无涯听了也忍不住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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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无涯下意识地抬起头，只听得伴随着一阵巨大的振羽声，遮天的碧叶缝隙里，一群乌压压的身影转瞬而过，留出如洗过的天色。
看不出半分阴霾。
“走了走了，”三水回身去寻自己的马，一边喊道，“雨估摸不会小，要赶在雨来前到葫芦台呢。”
一路上赶路，紧赶慢赶，总算在雨来之前，赶到了葫芦台。
葫芦台，顾名思义是一处长在山崖道上的凹处，因形状类似葫芦而得名，是处天然的防风避雨处。
再看山台外，乌云堆积在一起，压得天色不分，隔着几尺远就看不清人脸了。
雨虽然还没下下来，风已经很大了，吹得火镰都打不燃，人的声音也跟着飘忽不定。商队副帮扯着嗓子喊清点人数，可惜声还没传出去，声就先散了。
但陆无涯自幼习武，这点耳力还是有的，帮副帮传了话，就听得人群里，那个叫槐叔的伙计颤着声音，结结巴巴地说：“副副副帮，好好好像多了一个人……”
声音却脆弱，但恐慌却太容易蔓延。
一道紫蓝色的闪电劈开了混沌暗色，照亮了整个葫芦台。
也照亮了众人惨白惨白的脸色。
面面相觑，战战兢兢，不敢举动。
“……该不会是妖鬼娘娘来抓你了吧。”三水有些发抖，也不知道是害怕，还是兴奋，凑在陆无涯身边用气声说道，“妖鬼娘娘最喜欢年轻美丽的少年，就像你这样。”
陆无涯无语。
他握着腰间的剑柄，无声地抽出了些。
刚刚紫白电光的那一瞬间，陆无涯一眼就找到了缩躲在角落里的陌生身影。
他看得分明，那是个人！
这一路上他对这种多个尾巴的事情早已司空见惯，不过这一次他身旁还有众多无辜之人……
必须要一击即中，速战速决！
又是一瞬电光火石。
长剑出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