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连七天,裴氏集团大楼乌云密布,气氛压抑异常,仿佛一点火星就能引爆的火药桶。员工们抱着文件步履匆匆,往日交头接耳、抽空摸鱼的小动作统统消失不见。

    “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拨......”

    还是无人接听。

    办公桌上的咖啡已经凉透,裴显结束一上午的工作,打开微信,绿色的对话框醒目而扎眼,对面没有回信。

    他捏了捏眉心:截至目前,他得到最好的消息,就是季晚昭并没有把他的微信拉黑。

    “裴总,能进来吗?”

    “进来。”

    肖泽亦刚把门关上,裴显便问:“怎么样?”

    “还是没有消息。”肖泽亦摇头,叹,“电话、微信、邮件一概不回,常去的地方都派人找过,并没有发现她的踪迹。”

    自那晚的争吵过后,季晚昭如同人间蒸发一般,杳无音讯。

    季晚昭总有本领,能够将事做的如此绝情。

    将近半个月,裴显派人将南城翻了个底朝天,别说是本人,连影子都没能让他摸着。

    裴显靠坐进办公椅里,冷声:“周殊语、刘夫人的聚会,她也没有去。”

    肖泽亦沉重地点头,心想:人家都说要跟你离婚了,怎么可能再为你进行夫人外交,又不给钱拿。

    身为裴显的特助,肖泽亦的工资倒是裴显发的,只能想方设法与资本家共情,想裴显之所想,急裴显之所急,说:“晚昭手机关机前,IP还是在南城的。”

    这话没有带给裴显半分安慰,半个月的时间,足够季晚昭跑到世界的另一端,好叫他再也找不到。

    不过季晚昭也不热衷旅行,结婚七年,除非跟着裴显参加聚会,连去外省的次数都屈指可数,如果真的把她丢去雨林或冰原,说不定季晚昭还会觉得委屈。

    “可是我呢?我也是个活生生的人,有人在意过我的感受吗?”

    季晚昭委屈的声音忽得回响在裴显耳畔,他神色一僵:......又或许她是喜欢的呢?

    毕竟结婚七年,他对真实的季晚昭一无所知,甚至不知道,她还有个爱人。

    裴显的太阳穴又隐隐作痛:“肖泽亦,我让你查的人,有结果了吗?”

    季晚昭自小母亲早亡、父亲嗜赌,家境贫困,住的是城中村,读书全靠奖学金,婚后又处在裴家的掌控之下,哪有什么机会去认识旁的男人。

    还是什么“真正的爱人”。

    所以裴显笃信,这只是季晚昭说出的一时气话;不过以防万一,他还是叮嘱肖泽亦去将此事调查清楚。

    “裴总,我来就是想跟你汇报这件事。”

    肖泽亦面色凝重,给了裴显当头一棒:

    “先前是我没有完全调查清楚,其实季晚昭还有一个私人邮箱,我叫技术部的人稍微操作了一下,发现里面确实有和外国IP的往来记录。最初的通信时间......”

    裴显坐直身体,面沉如水,眸光锐利似刀锋,肖泽亦顶着压力坚持把话说完:

    “——是九年前。”

    -

    饶是裴显兴师动众,把南城找了个遍,季晚昭也丝毫没放在心上。

    正所谓以不变应万变,从香榭丽舍离开后,季晚昭便悠悠然住进了李若渺南城大学旁的小公寓。外卖李若渺点,垃圾李若渺倒,她本人一连半月寸步未出,过足了吃了睡睡了吃的米虫生活,同时成功躲避了裴家的寻找。

    “灯下黑,古人诚不欺我。”

    放学归来的大四学生如是感叹。

    沙发上的女人被玄关处的动静吵醒,懒懒掀起眼皮,看见李若渺左手外卖盒、右手奶茶袋的伟岸形象,终于强打起精神,起身把客厅的灯光打开。

    柔和的灯光照亮不大的空间,李若渺看清房内的景象,自觉把外卖放到茶几上,问:“晚昭姐,都快半个月了,你一步都不出门,这也不是个事儿啊。”

    季晚昭取下手腕上的皮筋,将长发在脑后扎了个丸子,配上她大裤衩宽睡衣的穿着,一点儿都看不出来裴夫人的样子。

    她毫不在意地席地而坐,顺手为两人的奶茶插上吸管:“最近好像是有点儿胖了。”

    李若渺咂巴咂巴嘴,接过奶茶,凑到她身边:“晚昭姐,我说的不是这事儿,更何况是你之前太瘦了。”

    她把脑袋搁在季晚昭的肩膀上,仍旧骨感分明:“姐,我是怕你心里难受。”

    季晚昭打开碗牛肉面,边嗦边含混道:“我有什么好难受的。”

    “姐,我认识你这么久,从来没见过你这么......”李若渺思考了一会儿措辞,“这么颓废的样子。”

    相识三年,不论人前人后,季晚昭始终是精致得体的贵妇人形象,即使偶尔与她见面,都是从头齐全到尾的妆发。李若渺从未见过她如此不修边幅的模样,不免心生担忧。

    季晚昭笑笑:“这样不好吗?”

    “起码对你来说,这样不正常。”

    李若渺说:“晚昭姐,虽然你从来没有跟我细说过你跟裴显的关系,我也不知道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但我只希望你能够快乐,真正的快乐。”

    季晚昭停下动作,好半晌,才将碗放回茶几上,道:“渺渺,我今年已经29岁了。”

    李若渺松开季晚昭的胳膊,看着她情绪不明的漂亮眼眸,点点头。

    “我跟裴显结婚的时候22岁,比你现在还小一点儿。”季晚昭笑着说,“七年过去,又好像才发生在昨天。”

    “大三下学期的那天傍晚,我的人生发生了天翻地覆的改变。”

    -

    九月的南城,秋老虎来势汹汹,热气笼罩在城市上空,压得人们喘不过气,即使到了傍晚,街上也行人罕至。

    南城大学后门,原本热闹繁华的小吃街也萧瑟起来,摊主和食客不约而同,在酷热的早秋暂时分别。

    季晚昭背着包,慢慢向大门走去,白净的脸颊因扑面的热浪而染上几分红晕,却更显的皮肤吹弹可破。一身白裙纯洁无暇,如果忽略她艳丽到极致的五官,看着就像朵楚楚动人的百合花。

    路上行人不多,窃窃私语的声音却没有减少半分:

    “哎,你们看到网上的视频了吗?是不是她啊?”

    “好像是,我看看......卧槽,就是她,就是她,跟视频里一模一样!”

    “这胆子也太大了,勾引人家老公居然还敢光明正大地继续来上课,要是我,早找个地洞自己钻进去了。”

    “听说她还是个贫困生,人家好心叫她去做家教,她不认真教学反而做这档子龌龊事,真是丢我们学校的脸,教务处怎么还不给她处分。”

    “不过这张脸确实漂亮啊,如果是我的话说不定也......哎哎!别揪耳朵错了错了,我再也不看狐媚子了!”

    ......

    季晚昭强撑着扯起嘴角,没有理会旁人的声音。理会了也没有用,当代大学生正义感爆棚,热衷于打“小三”的活动,如果反驳,反而还会引来他们义愤填膺的怒骂。

    手机不停嗡嗡震动,不知道是父亲还是“被勾引了丈夫”的女人,她已不想去纠结,索性按下关机键。

    偶尔当个鸵鸟逃避下残酷的现实还是很必要的,季晚昭想,总比被当成小三好。

    明明她只是很平常的在教学,明明是那个男人非要把她堵在房间里,明明她已经用尽全力去挣扎、去反抗,怎么就没有人听到她的呐喊呢?

    不,还是有人听见的。

    男人的妻子将手机凑到她脸上,尖锐的嗓音快要刺破季晚昭的鼓膜:“你这个不要脸的贱人,居然敢勾引我的老公!”

    她回过头,厉声质问:“茵茵,你全都看到了,是不是?”

    小姑娘被眼前的情景吓得不轻,拽着妈妈的衣角,不住哭喊:“妈妈,呜呜呜,我看到了,是小昭姐姐先跟爸爸说话的……是小昭姐姐。”

    “她是勾引你爸爸的狐狸精!不许叫她姐姐!”

    季晚昭缩在墙角,身上的白衣自领口被撕碎,堪堪挂在她瘦削的肩膀,露出一片雪白的肌肤。她垂着头,长长的黑发如藻般挡住半边脸,鲜红的巴掌印清晰可见。

    透过发丝间的空隙,季晚昭看见,西装革履的男人握着警察的手,连连道谢:“谢谢你们啊警察同志,明察秋毫!当初我们也是看她可怜,才请她来给女儿当家教,谁知道居然发生这种事……”

    看热闹的邻居不嫌事大:“瞧她一副狐媚子的长相,发生这种事才不奇怪呢!秀云啊,你们怎么会找这么个狐狸精来教茵茵,再心善也不应该把妖怪放进家门,会把茵茵教坏的啊!”

    警察收起本子:“李先生,张女士,具体情况我们还需继续了解清楚,季小姐我们就先带回警局了。”

    他向身后的女警使了个眼色,女警不顾张秀云的阻拦,态度强硬地挥开她的手臂,用毯子裹住季晚昭的身体,将她带到警车上。

    张秀兰疯了似的大叫,录像中的手机凑到男警的脸上:“你们这是什么意思?看她长得好看,就要徇私枉法?!”

    男警偏过头,皱了皱眉:“张女士,请你冷静一点。我可以理解你的心情,但我们警察办案也不能听信一面之词。你的行为已经严重影响到我们执法,请你立刻删除视频……”

    再多的争吵,季晚昭就听不见了。

    她面无表情地看着车窗外的那场闹剧,无悲无喜,反而更显怪异。

    年长的女警看见她脸上的掌印,有些不忍,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像母亲一样安慰她:“姑娘,别担心,我们会调查清楚情况,还你一个公道的。”

    季晚昭仍旧面无表情:“如果就是我勾引他的呢?”

    “你!”女警大吃一惊,放在她肩头的手触电般弹开,眼中不自觉带上几分厌恶,“你一个小姑娘家家的,该读书就好好读书,怎么可以走歪门邪道……”

    “……可是我没有啊。”

    季晚昭缓缓俯下身,用双臂把自己包裹成一个茧,“我说了好多遍,我没有勾引他,我不是小三。”

    她的声音轻到几不可闻:

    “我说了好多好多遍,怎么就没有人听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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