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警局离开已是傍晚时分，季晚昭打开手机，父亲的未接来电已有十几余，还有一条充满威胁的、蛮不讲理的短信：
【今天你要是不回来，我就吊死在家里！】
季晚昭叹了口气，看了眼时间，18:35，通往城中村的最后一班公交已于5分钟之前发车。好在初夏的天气还不算太热，走回家也不过半个小时，季晚昭便背着包慢悠悠往家走去。
了解清楚状况后，警局里的小女警还好心地给了季晚昭一件上衣，让她不至于衣不蔽体地走出警局。
季晚昭背着书包，衣着清爽，看起来只是一个普通的女学生，唯有脸上火辣辣的掌印提醒着她，方才到底发生了什么。
越往家的方向走，道路建设越破旧不堪，密集的楼房将她夹在崎岖的道路间，无人清理的垃圾臭气熏天，在热度的加持下杀伤力更甚。
季晚昭皱皱眉，从包里翻出个一次性口罩戴上，才稍微能喘上几口气。
她家以前是不住这里的，起码在大二、父亲的债主找上门之前，她一直住在城北的公寓楼里，夜幕降临时窗外的霓虹一览无余，地方不大，但好歹能算是个家。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沐浴在两旁矮房里或下流、或鄙夷的目光中，小心翼翼躲避着路上的垃圾和排泄物，生怕自己也被这样的臭味浸透，再也无法从中脱身。
“小昭啊，今天怎么回家啦？”
秦奶奶搬了把小矮凳坐在门口乘凉，扇着蒲扇跟她搭话。
季晚昭也不知道她是如何忍受这扑鼻恶臭的，可能是生活久了就会产生一定的免疫力吧。
“秦奶奶，今天周五，我回家来拿点换洗衣服。”
“哦，这样啊。”秦奶奶欲言又止，“小昭，你爸爸今天......”
季晚昭压在口罩后面的声音闷闷的：“秦奶奶，你说吧，没事的。”
最差的结果不过是又有债主上门讨债，再不济就是季城被打手暴打一顿，死狗一样被丢在家门口吗？她都已经习惯了。
“今天有个男人来找了你爸，没要债也没打他。”
活到她这把岁数，什么龌龊的事情都见过一点，秦奶奶看着眼前纤细的少女，不由多了几分怜惜：“小昭，你要保护好自己啊。”
季晚昭点点头：“我知道了，秦奶奶，你也要保重身体。”
秦奶奶看着季晚昭瘦弱的背影走进老旧的木门，直至被无边的黑暗所吞噬。
她垂下脑袋，沟壑纵横的老脸尽是看破红尘的无奈：纵然有心帮忙，只是她一个糟老婆子，孤家寡人地生活在城中村，活着已是不容易，实在没有精力去管旁人的家事，口头提醒已经是她所能做到的极致了。
......希望这个小姑娘能够远离这烂淤地，飞得越远越好，再也不要回来吧。
-
“你终于肯回来了。”
季城挖苦的声音从角落响起：“我还以为等我被打死了，你都不会回来看我一眼。”
“等你死了，我应该会替你收尸的。毕竟父女一场。”季晚昭抬手去摁墙上的开关，灯泡没有变亮，估计是电费又没交上。
“你！”季城气急，“季晚昭，你这是什么态度？我供你吃供你穿长到这么大，有你这么做女儿的吗？”
季晚昭口罩都懒得摘，反正屋里也有一股腐败的怪味：“怎么做女儿的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没有一个父亲会花空亡妻的家产去赌博，直到欠下两千万赌债、被债主找上门了才知道害怕。”
季城的胸口剧烈起伏，胡子拉碴的脸涨得通红，说不出一句话，因为季晚昭一句话都没有说错。
“两千万......”季晚昭重复了一遍，她抬眼，借着小小窗户透进来的光，环顾室内，一幅幅色彩绚丽的画作蒙上层灰，像废品一样堆积在角落：“你准备去哪儿找这两千万，凭你这堆没有人要的破烂？”
她自诩为天才画家的父亲彻底暴怒，拍案而起：“不许你诋毁我的作品！”
“要不是因为你那个早死的妈，要不是为了抚养你成人，我早就去世界各地进修我的画技了，怎么可能在南城搓磨了我的灵气！”
季晚昭抱臂站在墙边，冷眼旁观季城的无能狂怒。
他逼进季晚昭，状似疯魔，双眼布满血丝，眼角还有被殴打留下的淤青：“我养了你22年，现在不过是想叫你帮我还点钱，你就是这个态度？父债子偿，天经地义！”
季晚昭都快被他的厚颜无耻气笑了，伸出手掌拒绝季城的靠近：“首先，关于你提出抚养我长大的这点，我有疑义。妈妈去世之后，我就到寄宿学校上的学，从小学到大学整整15年，一年都见不到你几面。我不知道你是从哪方面抚养我成人了，难道要感谢你，没有克扣妈妈留给我的学费、生活费？”
“再者，还点钱......”她冷哼，“两千万可不是用‘点’可以概括的。我放弃了妈妈留给我的房子，让你去填两千万的窟窿，已经算是仁至义尽。毕竟不是我胁迫你去赌博的，不是吗？”
或许是真的太久不见女儿，她和自己印象中软弱的小女孩儿完全不一样了。
时间改变了他们太多太多。
季城震惊于季晚昭绝情的态度和凌厉的眼神，后退了一步才站稳身体，磕巴道：“你、不管怎么说，我都是你的亲生父亲......”
又是这句话，好像她先前说了这么多遍，全都在说给狗听。
下午时的愤怒、被冤枉时的委屈交加在一起，季晚昭懒得再同季城纠缠下去，深呼吸一口气，厉声问：“你到底要跟我说什么？最后一次机会。”
季城看着她和母亲极为相似、在盛怒中更加摄人心魄的狐狸眼，不免有一瞬失神，想到自己接下来要说出口的话，连嚣张的气焰都弱了三分：“你、你好结婚了......”
“什么？！”季晚昭以为自己听错了，“你在说什么？”
“我说，你可以去结婚了。这几天有人联系我，是胜达集团的老总，他答应我只要你跟他结婚，再生两个大胖小子，不仅可以帮我还清债务，连后半辈子都不用愁了。”
季城越说越激动，声音都带上几分兴奋：“晚昭，那可是胜达集团，整个南城将近一半都是他们的。听我说，你听我说。只要你成了未来的老板娘，咱爷俩可算是飞黄腾达了，你去安心当你的豪门贵妇，我呢，我要的也不多，只要能继续画画就行.....”
“当你妈的屁，要嫁怎么不是你去嫁！”季晚昭勃然大怒，“季城，这么多年你又管过我一天吗？你到底凭什么啊，居然还把主意打到了我的头上？！我不管你要去卖血还是卖肾，剩下的债务我一毛钱都不会替你还！”
季城不死心，伸手抓她：“晚昭，我的好女儿，爸爸求你，算爸爸求你了，我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
季晚昭挣开他擒住自己的双手，怒道：“自己欠的钱自己还，我死都不会嫁给那头肥猪，我已经有男朋友了。”
“你的男朋友有什么用？小年轻手上能有几个钱啊？！”
季城像是真的为她惋惜，急切地劝：“就算不为了我，你也为了自己的未来好好考虑吧。袁总年纪是大了点，但只要你嫁给他，就拥有了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何苦还要陪着毛都没长齐的臭小子慢慢熬出头！”
他枯瘦如柴的手颤抖着，缓缓划过季晚昭的脸颊，让她避无可避，喃喃着：“......这么漂亮，这么漂亮的脸，不好好利用岂不是太可惜了？”
这个人是她的父亲？……这个人居然是她的父亲！
季晚昭顿时毛骨悚然，使劲全身力气一把推开季城：“滚开！去死吧疯子！”
她迅速跑出房门，无视身后季城的叫喊，一直跑一直跑，直到跑出城中村，跑到人来人往的城市街角才停下脚步。
季晚昭扯下脸上的口罩，双手撑住膝盖大口大口呼吸着，有水珠落在她白皙的手背，好一会儿季晚昭才明白过来，那是她无法自控流出的泪。
与她擦身而过的行人一一侧目，用余光打量着狼狈不堪的少女。
季晚昭用手背将眼泪拭去，站直身体环顾四周，下定决心般快步走进一家便利店，买了一个冰杯敷在红肿的面颊，单手发着信息：
【启然，你现在有空吗？我想见见你。】
林启然很快回了信息：
【可以啊昭昭，我刚好有件事想告诉你。你在哪里，我现在来找你？】
季晚昭将定位发送给他，用冰杯敷着脸颊和流过泪的眼，希望可以在见到林启然时，保持最佳的状态。
季晚昭并不想孤身一人，无依无靠的滋味太不好受。如果终将失去父亲——她最后一个亲人，她仍希望自己的身边还是能够有人陪伴的，林启然恰恰就是这样一个最优选。
同年级建筑院的院草，家中经商生活富足，为人体贴入微，阳光俊朗，不论从和何种角度来看，和季晚昭都是天作之合。
——如果大二时，父亲的债主没有找上门的话。
季晚昭从未对林启然隐瞒过此事，她本以为林启然会转身离去，没想到他只是眼露哀伤，将她揽进怀里：“昭昭，别怕，你还有我。”
......
所以季晚昭觉得，林启然是她此时此刻，唯一可以信赖的人了。
熟悉的亮黄色911停在路边，林启然摇下车窗，对她招手：“昭昭，这里！”
季晚昭顺手将化成水的冰杯丢进垃圾桶，挤出笑脸坐上副驾，冰敷只是让脸上的掌印消退几分，透过后视镜，季晚昭还能看见隐约的红痕。
林启然没有询问她脸上的痕迹，可能是没察觉，也可能是他一向心细，为她保留几分颜面。
季晚昭率先打破沉默：“启然，你正好在附近吗，来得这么快。”
“我和家里人刚好在这边聚餐。”
“啊，那我没有打扰你们吧。”季晚昭有些不好意思。
林启然伸手握住她放在膝盖上的左手，笑着偏头看她一眼：“昭昭，我刚好要告诉你这个好消息。”
季晚昭不解：“什么？”
“我家里面答应让我俩一起出去留学啦。”
季晚昭面上的笑都有些挂不住：“启然，我没有这么多钱......”
“没关系，我可以帮你出。”林启然冲她眨了眨眼，“毕竟你是我老婆嘛。”
季晚昭沉默着没说话，她知道这是逃离季城、改变人生的最佳机会；但是孤身在国外、靠着林启然父母的钱财度日......这样的生活，并不全然稳定。
林启然心情很好地哼着歌，一路向着季晚昭陌生的方向开去。
她皱了皱眉，问：“启然，我们这是去哪儿啊？”
“酒店。”林启然又偏头扫她一眼，嘴角带着耐人寻味的笑意，“咱俩谈了两年多恋爱，马上又要去国外留学，总可以把男女朋友的关系落实了吧。”
季晚昭浑身控制不住地战力，一颗心沉入谷底，自此放眼望去，偌大的南城不再有她的容身之所。
她又变回了孤身一人。
【今天你要是不回来，我就吊死在家里！】
季晚昭叹了口气，看了眼时间，18:35，通往城中村的最后一班公交已于5分钟之前发车。好在初夏的天气还不算太热，走回家也不过半个小时，季晚昭便背着包慢悠悠往家走去。
了解清楚状况后，警局里的小女警还好心地给了季晚昭一件上衣，让她不至于衣不蔽体地走出警局。
季晚昭背着书包，衣着清爽，看起来只是一个普通的女学生，唯有脸上火辣辣的掌印提醒着她，方才到底发生了什么。
越往家的方向走，道路建设越破旧不堪，密集的楼房将她夹在崎岖的道路间，无人清理的垃圾臭气熏天，在热度的加持下杀伤力更甚。
季晚昭皱皱眉，从包里翻出个一次性口罩戴上，才稍微能喘上几口气。
她家以前是不住这里的，起码在大二、父亲的债主找上门之前，她一直住在城北的公寓楼里，夜幕降临时窗外的霓虹一览无余，地方不大，但好歹能算是个家。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沐浴在两旁矮房里或下流、或鄙夷的目光中，小心翼翼躲避着路上的垃圾和排泄物，生怕自己也被这样的臭味浸透，再也无法从中脱身。
“小昭啊，今天怎么回家啦？”
秦奶奶搬了把小矮凳坐在门口乘凉，扇着蒲扇跟她搭话。
季晚昭也不知道她是如何忍受这扑鼻恶臭的，可能是生活久了就会产生一定的免疫力吧。
“秦奶奶，今天周五，我回家来拿点换洗衣服。”
“哦，这样啊。”秦奶奶欲言又止，“小昭，你爸爸今天......”
季晚昭压在口罩后面的声音闷闷的：“秦奶奶，你说吧，没事的。”
最差的结果不过是又有债主上门讨债，再不济就是季城被打手暴打一顿，死狗一样被丢在家门口吗？她都已经习惯了。
“今天有个男人来找了你爸，没要债也没打他。”
活到她这把岁数，什么龌龊的事情都见过一点，秦奶奶看着眼前纤细的少女，不由多了几分怜惜：“小昭，你要保护好自己啊。”
季晚昭点点头：“我知道了，秦奶奶，你也要保重身体。”
秦奶奶看着季晚昭瘦弱的背影走进老旧的木门，直至被无边的黑暗所吞噬。
她垂下脑袋，沟壑纵横的老脸尽是看破红尘的无奈：纵然有心帮忙，只是她一个糟老婆子，孤家寡人地生活在城中村，活着已是不容易，实在没有精力去管旁人的家事，口头提醒已经是她所能做到的极致了。
......希望这个小姑娘能够远离这烂淤地，飞得越远越好，再也不要回来吧。
-
“你终于肯回来了。”
季城挖苦的声音从角落响起：“我还以为等我被打死了，你都不会回来看我一眼。”
“等你死了，我应该会替你收尸的。毕竟父女一场。”季晚昭抬手去摁墙上的开关，灯泡没有变亮，估计是电费又没交上。
“你！”季城气急，“季晚昭，你这是什么态度？我供你吃供你穿长到这么大，有你这么做女儿的吗？”
季晚昭口罩都懒得摘，反正屋里也有一股腐败的怪味：“怎么做女儿的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没有一个父亲会花空亡妻的家产去赌博，直到欠下两千万赌债、被债主找上门了才知道害怕。”
季城的胸口剧烈起伏，胡子拉碴的脸涨得通红，说不出一句话，因为季晚昭一句话都没有说错。
“两千万......”季晚昭重复了一遍，她抬眼，借着小小窗户透进来的光，环顾室内，一幅幅色彩绚丽的画作蒙上层灰，像废品一样堆积在角落：“你准备去哪儿找这两千万，凭你这堆没有人要的破烂？”
她自诩为天才画家的父亲彻底暴怒，拍案而起：“不许你诋毁我的作品！”
“要不是因为你那个早死的妈，要不是为了抚养你成人，我早就去世界各地进修我的画技了，怎么可能在南城搓磨了我的灵气！”
季晚昭抱臂站在墙边，冷眼旁观季城的无能狂怒。
他逼进季晚昭，状似疯魔，双眼布满血丝，眼角还有被殴打留下的淤青：“我养了你22年，现在不过是想叫你帮我还点钱，你就是这个态度？父债子偿，天经地义！”
季晚昭都快被他的厚颜无耻气笑了，伸出手掌拒绝季城的靠近：“首先，关于你提出抚养我长大的这点，我有疑义。妈妈去世之后，我就到寄宿学校上的学，从小学到大学整整15年，一年都见不到你几面。我不知道你是从哪方面抚养我成人了，难道要感谢你，没有克扣妈妈留给我的学费、生活费？”
“再者，还点钱......”她冷哼，“两千万可不是用‘点’可以概括的。我放弃了妈妈留给我的房子，让你去填两千万的窟窿，已经算是仁至义尽。毕竟不是我胁迫你去赌博的，不是吗？”
或许是真的太久不见女儿，她和自己印象中软弱的小女孩儿完全不一样了。
时间改变了他们太多太多。
季城震惊于季晚昭绝情的态度和凌厉的眼神，后退了一步才站稳身体，磕巴道：“你、不管怎么说，我都是你的亲生父亲......”
又是这句话，好像她先前说了这么多遍，全都在说给狗听。
下午时的愤怒、被冤枉时的委屈交加在一起，季晚昭懒得再同季城纠缠下去，深呼吸一口气，厉声问：“你到底要跟我说什么？最后一次机会。”
季城看着她和母亲极为相似、在盛怒中更加摄人心魄的狐狸眼，不免有一瞬失神，想到自己接下来要说出口的话，连嚣张的气焰都弱了三分：“你、你好结婚了......”
“什么？！”季晚昭以为自己听错了，“你在说什么？”
“我说，你可以去结婚了。这几天有人联系我，是胜达集团的老总，他答应我只要你跟他结婚，再生两个大胖小子，不仅可以帮我还清债务，连后半辈子都不用愁了。”
季城越说越激动，声音都带上几分兴奋：“晚昭，那可是胜达集团，整个南城将近一半都是他们的。听我说，你听我说。只要你成了未来的老板娘，咱爷俩可算是飞黄腾达了，你去安心当你的豪门贵妇，我呢，我要的也不多，只要能继续画画就行.....”
“当你妈的屁，要嫁怎么不是你去嫁！”季晚昭勃然大怒，“季城，这么多年你又管过我一天吗？你到底凭什么啊，居然还把主意打到了我的头上？！我不管你要去卖血还是卖肾，剩下的债务我一毛钱都不会替你还！”
季城不死心，伸手抓她：“晚昭，我的好女儿，爸爸求你，算爸爸求你了，我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
季晚昭挣开他擒住自己的双手，怒道：“自己欠的钱自己还，我死都不会嫁给那头肥猪，我已经有男朋友了。”
“你的男朋友有什么用？小年轻手上能有几个钱啊？！”
季城像是真的为她惋惜，急切地劝：“就算不为了我，你也为了自己的未来好好考虑吧。袁总年纪是大了点，但只要你嫁给他，就拥有了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何苦还要陪着毛都没长齐的臭小子慢慢熬出头！”
他枯瘦如柴的手颤抖着，缓缓划过季晚昭的脸颊，让她避无可避，喃喃着：“......这么漂亮，这么漂亮的脸，不好好利用岂不是太可惜了？”
这个人是她的父亲？……这个人居然是她的父亲！
季晚昭顿时毛骨悚然，使劲全身力气一把推开季城：“滚开！去死吧疯子！”
她迅速跑出房门，无视身后季城的叫喊，一直跑一直跑，直到跑出城中村，跑到人来人往的城市街角才停下脚步。
季晚昭扯下脸上的口罩，双手撑住膝盖大口大口呼吸着，有水珠落在她白皙的手背，好一会儿季晚昭才明白过来，那是她无法自控流出的泪。
与她擦身而过的行人一一侧目，用余光打量着狼狈不堪的少女。
季晚昭用手背将眼泪拭去，站直身体环顾四周，下定决心般快步走进一家便利店，买了一个冰杯敷在红肿的面颊，单手发着信息：
【启然，你现在有空吗？我想见见你。】
林启然很快回了信息：
【可以啊昭昭，我刚好有件事想告诉你。你在哪里，我现在来找你？】
季晚昭将定位发送给他，用冰杯敷着脸颊和流过泪的眼，希望可以在见到林启然时，保持最佳的状态。
季晚昭并不想孤身一人，无依无靠的滋味太不好受。如果终将失去父亲——她最后一个亲人，她仍希望自己的身边还是能够有人陪伴的，林启然恰恰就是这样一个最优选。
同年级建筑院的院草，家中经商生活富足，为人体贴入微，阳光俊朗，不论从和何种角度来看，和季晚昭都是天作之合。
——如果大二时，父亲的债主没有找上门的话。
季晚昭从未对林启然隐瞒过此事，她本以为林启然会转身离去，没想到他只是眼露哀伤，将她揽进怀里：“昭昭，别怕，你还有我。”
......
所以季晚昭觉得，林启然是她此时此刻，唯一可以信赖的人了。
熟悉的亮黄色911停在路边，林启然摇下车窗，对她招手：“昭昭，这里！”
季晚昭顺手将化成水的冰杯丢进垃圾桶，挤出笑脸坐上副驾，冰敷只是让脸上的掌印消退几分，透过后视镜，季晚昭还能看见隐约的红痕。
林启然没有询问她脸上的痕迹，可能是没察觉，也可能是他一向心细，为她保留几分颜面。
季晚昭率先打破沉默：“启然，你正好在附近吗，来得这么快。”
“我和家里人刚好在这边聚餐。”
“啊，那我没有打扰你们吧。”季晚昭有些不好意思。
林启然伸手握住她放在膝盖上的左手，笑着偏头看她一眼：“昭昭，我刚好要告诉你这个好消息。”
季晚昭不解：“什么？”
“我家里面答应让我俩一起出去留学啦。”
季晚昭面上的笑都有些挂不住：“启然，我没有这么多钱......”
“没关系，我可以帮你出。”林启然冲她眨了眨眼，“毕竟你是我老婆嘛。”
季晚昭沉默着没说话，她知道这是逃离季城、改变人生的最佳机会；但是孤身在国外、靠着林启然父母的钱财度日......这样的生活，并不全然稳定。
林启然心情很好地哼着歌，一路向着季晚昭陌生的方向开去。
她皱了皱眉，问：“启然，我们这是去哪儿啊？”
“酒店。”林启然又偏头扫她一眼，嘴角带着耐人寻味的笑意，“咱俩谈了两年多恋爱，马上又要去国外留学，总可以把男女朋友的关系落实了吧。”
季晚昭浑身控制不住地战力，一颗心沉入谷底，自此放眼望去，偌大的南城不再有她的容身之所。
她又变回了孤身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