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一大早,刚吃过早饭,静好便看见致远像是收拾东西要出门,便也想跟上去。

    还没等开口,背对着静好的致远看着地上越来越大的黑影子,说道:“小妹,你就安安生生的呆在家里,哪也不许去,练字也好,绣花也好,你嫂嫂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干什么都是信手拈来。”

    “别啊,我又不乱跑,顺便多个人还能帮你多提提意见。”静好很想告诉哥哥致远,她上辈子不知道被房东赶出去多少次,看房这种事,她才真是信手拈来。

    致远将一块圆玉重重系好,说道:“你安生呆着,房子找好会带你去看,你看看哪家姑娘像你一样天天抛头露面?”

    静好眼见致远态度坚决,突然想到:“娘这几日不是教我看账本吗,你老是说我这不会那不会,正好这次你看看,那牙人都老奸巨猾的很,带上我决不让你亏银子。”

    静好自信叉腰,致远看着她笑出声,明显不相信。

    “我给你做黄金鸡!”静好追加筹码,“你这次带我去,明天就给你做,如何?我还没教给家里的厨子,这可是独一份。”

    致远无奈的笑笑,拿起手旁的帏帽给静好戴上,“我看啊,不带你你是不罢休,昨天是不是偷溜出去捞鱼了?”

    这间小院子只有一进大小,不算轩敞,但好在材料都比较新,而且院内还有一棵柿子树,致远觉得妹妹和慎哥儿肯定喜欢,院墙与地面用的都是整齐的大青砖,砖缝也清晰平直,错落有致。

    于是越看越喜欢,在院内来回踱步丈量,静好也觉得很满意,这里离青石巷子也不是很远,院中的这棵柿子树到时又不知可以让她发明多少美食。

    扭头看见哥哥这个样子,很想阻止,也太藏不住事了,别管古代现代都是一个道理,就算对房子再满意,也要挑出些错误,防止抬价。

    果然致远问道:“这院子多少钱卖?”

    那一看就是精明相的牙人笑道:“五百贯。”

    “能不能再便宜点?”致远侧头对陪同的牙人说。

    牙人陪笑道:“林兄,这可是城东的院子,您算算才多少房龄,五百贯已经很便宜了,等您孩子长大了都能继续住,我也给您透个底,那房主把钥匙给我的时候还说,若真是卖不出去,他就自留,人家也不急着脱手。”

    致远听见不知该说什么,五百贯紧紧手头,也能拿出来,可确实比一般的价钱要贵。

    静好默默走着,扒着窗子看看屋内陈设,又去后院看看水井,刚好听见对话,笑道:“我看四百贯,不知可不可行。”

    “怎么可能?四百贯,你这小娘子不懂别来瞎掺和。我这大热天带人看房也不容易。”

    “你瞧啊,我们说要至少有四间厢房,您带我们看的只有三间,而且这里又偏,离平康道实在是远。”

    牙人皮笑肉不笑的说道:“你这小娘子倒是懂,平康道多的是五间厢房的院子,要不我们去那看看。

    平康道附近是城内一等一的地段,房价贵的很,静好听出来牙人口中的挖苦,拿起手中的钱袋,对牙人笑着说:“您别为难我们,林家家里干什么的您也知道,我娘最爱看田地铺面了,以后少不得找您,这是五厘银钱,您拿着,东家要是真不急着出手,也不至于直接把钥匙给你,我看这屋内的摆设也挺值钱的。”

    那牙人一怔,被看出破绽,索性不再装,拿了银子,“那就定好这一座了。”

    牙人从胸口处拿出纸契,印泥,继续道:“恭喜恭喜,不过东家只收金银细软之类的。”

    致远这点还是懂得的,于是答应,双方按了手印,便约定次日一同前去食店里拿,于是兄妹两人一同向回走。

    一桩买卖落定,牙人喜不自胜,便换了一种面貌,静好暗笑到,不知又可偷拿多少差价,精明是精明了点,倒也爽滑。

    还没等进去食店,就看见柳儿扶着拭泪的江明从门口出来。江明看见了她,忽然很激动似的朝她跑来。

    “别急,慢慢说。”

    江明抽噎着:“我家里出事了......现在爹爹和我叔叔跟......跟宝铺行的东家争执不下,说要拿我爹爹去见官,这可怎么办?我这里谁都不认识,只能来找你了。”

    听着江明断断续续的吐诉,原来是江家刚有了个大单后,正喜滋滋运鸡笼,可巧不巧旁边的宝铺行搬运货品,江家两兄弟一挑两笼雄鸡走得急,没存神便撞在了后车横杠上,扑爬在地,竹笼正好打开,二十来只“营养充分”的脱笼雄鸡四处跑窜乱飞,便有几只胡乱飞着打碎了人家的瓷器。

    静好便拉着致远走到巷中江明家的所在地,果然围了乌泱泱一大片人。

    按理说是江家有错在先,但宝铺行的伙计太咄咄逼人了些,抓住人不让走,对江家两兄弟拳脚了一番,这下更加牵扯不清了。

    致远上前阻止,在跟宝铺行的伙计交涉,静好小声向江明道:“事情别闹大,准备点银子,扶江叔叔站远点。”那伙计看见江家像是要走,风似的冲到静好面前,凶神恶煞地说:“怎么?女侠要主持公道?五百两银子拿过来!”

    “咱们坐下好好说话,在这里围着也不是办法......”还没等说完,静好便紧紧闭眼,因为她看见对方向她挥舞的拳头。

    半晌没动静,静好睁眼却瞧见义行挡住了伙计的拳头,脸上面无表情,可眼睛却死死盯着对方,静好从没有看见他这样子过。

    “你要是打伤了人,可就是另一回事了,你一个伙计小心把自己卷进去,也别太出头了。”义行声音平静的说道。

    环境嘈杂,围了一圈的人听不清他说了什么,只看到伙计果然慢慢把手放了下去。

    “叫你们掌事的出来。”

    义行回过头轻声安慰,致远过来将她拽回了自己身后。

    宝铺行掌事是一位留着长须的中年男子,他出来竟然对义行笑着打招呼,仿佛没有看见这一片狼藉。

    双方面带笑容的说话,过了一会儿,掌事便叫伙计们将东西收好,围观的人们发现似乎没有了下文,惊奇一桩可能闹上衙门的事竟然就这样结束了,看热闹的心没有被满足,人群渐渐散去,道路也疏通了。

    江明上前对静好三人道谢,红着眼圈去了。

    致远揪着静好的耳朵就要回家:“让你多管闲事,要不是义行,你现在就等着卧床休养吧。”

    静好吃痛,还不忘说一句:“谢谢行哥哥。”

    义行弯腰捡起身旁用麻绳系起的一摞书,跟在兄妹二人身后回家。

    太阳落山后,天色还是很明亮,刘家这才将将开始吃饭。刘家人丁寥落,刘先生只有义行一个孩子,妻子赵氏是在乡下就已说好的娃娃亲,大字不识一个。

    父子两人都是读书人,而且赵氏讲究什么事都自己做,所以丫鬟们也不多,院子里大多数都是静悄悄的。

    桌子上三菜一汤,还是出自赵氏。赵氏刚落定便听见刘先生说道:“今日下午我都听说了,林家姑娘没伤到吧?”

    义行摇了摇头,赵氏将湿手像身上蹭了蹭,说道:“你出什么头,那宝铺行要是赖上你了怎么办?是不是又是林静好带你去的?”

    义行夹了豆角放入赵氏盘中,道:“哪有,我不过是去书铺恰好碰见了而已,再说宝铺行的掌事跟咱们家有交情。”

    不说还好,一说赵氏还激动了起来:“哼,宝铺行的掌事跟咱们家有交情,这我倒是不知道,全家就我一个外人。”

    刘先生将碗放回桌子上,漂亮的胡须随着咀嚼一上一下,赵氏又哼了一声,终究没再说话。

    “去看你祖母了吗?”

    “儿子刚刚服侍祖母吃过了晚饭,精神还不错。”

    刘先生听完点了点头,赵氏想起什么,语气又突然喜悦起来:“对!他爹,你老家村东头那边有一个死了娘的,他从医,医术很好那个,不是跟你有点交情吗,他内人差人送信过来,说他要运送药材到汴京,经过这儿,过几天领着他女儿过来。”

    “这事你不用跟我说,你安排就成,院子里厢房也够。”

    赵氏嗔怪道:“早年也不知道多少年了,你当真以为人家带着女儿过来是为了看你这老头子的?”

    刘先生看向义行明白过来。

    赵氏继续道:“人家现在靠着医术,卖药材赚得多多了,一直记得咱们家义行前途好。而且我看那姑娘也不错,在乡下的时候什么活都干,才刚满十五。”

    赵氏还想说,被义行打断:“娘,你别乱安排,我成亲还早。”

    “还早什么?你都多大了?读书把脑子读傻了,你看看林家多热闹,你致远哥孩子都多大了......”

    “老爷,夫人,外面林家姑娘有事来找公子。”

    义行起身,赵氏怒道:“为娘的让你去了?”

    “义行,你去吧。”刘先生说道,始终没看赵氏一眼。

    出了堂屋,义行便看见穿着一身清亮的蓝色翠烟衫,绿草散花百褶裙的静好站在门口,小跑着过去,看见静好鼻头的汗珠,伸手替她拭去。

    笑道:“天闷,出了这么多汗。”

    静好笑着不说话,伸手展开,一个男式钗子在手心静静呆着。

    “我帮了你这么大忙,你就拿个木钗把我打发了?”

    静好道:“这钗子我端午的时候从寺庙那条街上看见的,你看这做工不比店里卖的差。”

    义行听出了她话里的意思,伸手接过来,细细端详,暗自高兴。

    静好见他这样便道:“你喜欢就好,不过你能不能告诉我,你给宝铺行的掌事说了什么,他就这样放过你了。”

    义行闻言抬头道:“我就说事情别闹大,什么都别追究,过几天生意翻两番,如果没有,损失我来负责。”

    “你怎么就确信了?刘叔叔知道吗?这可不是小数目。”静好有些着急。

    这时两人隐约听到堂屋传来的争吵和摔碗碟的声音。

    义行摸了摸她的头,依旧温暖笑道:“你再好好想想,生意讲究什么?这钗子我喜欢的很,快回家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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