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许是今夜喝了两杯酒水的缘故,不停的咳嗽。

    刚出殿门他便扭头对皇后说道:“皇后近日劳累,早些回宫歇着吧!”

    皇后目光不悲不喜的瞧了一眼银九,微笑着回道:“皇上今日幸得美人相伴,臣妾怎会不知趣呢!只是天气寒凉,皇上可要护着些公主别着了风寒。”

    皇后说话温温柔柔不疾不徐,银九微微俯身行了一礼。

    “多谢皇后娘娘关怀。”

    皇后的仪仗离开后,皇帝才拉着银九的手走上步撵。

    坐好后顺手将银九拥进了自己的大氅。

    “天冷,别着了风寒!”

    银九被迫与皇帝裹在同一个大氅中,更深刻的体会到什么叫皮包骨头。

    银九在心里很不屑,就这样一个病秧子,竟然是大周的皇帝?

    随着皇帝近身太监一声起驾,坐在龙撵上的银九终于感受到什么叫皇权至上。

    她在西凉国时,被纵的不知天高地厚,真正到了大周她才明白。

    这里是与西凉国全然不同的两种皇权富贵。

    仪仗刚行了几步,就被一道慵懒的嗓音打断。

    “皇兄这么快就要离开?也不等等臣弟,臣弟还没来的及与皇兄喝上一杯!”

    昏暗的宫道上一人手执昏黄风灯,松松散散披着墨色大氅走来。

    那人个子很高,即便银九坐在皇帝的步撵上,依旧感觉到对方毫无压力的高度。

    就在银九暗自猜测那人的身份时,那人也走到了皇帝的步撵前,随手将手里的风灯递给太监拢着双手弯腰行礼。

    “臣弟给皇兄请安!”

    说完那人直起腰,银九这才看到那人几近瑰丽的容颜。

    那人也在暗中打量着她,两人目光各在对方身上扫视了一圈。

    那人微微挑眉,嗓音似模糊的笑了一下。

    “皇兄这是又从哪儿得的一位美人?看着……唔……有点儿凶啊!”

    皇帝睨了他一眼,“宴席都要结束了你才来?今日是宴请西凉国使团的日子,你倒好躲去陈太妃那里清闲。”

    那人一手半握拳抵在唇边轻笑了一声。

    “皇兄又不是不知道,臣弟只要踏进母妃宫里,三十六计不用一半是别指望能脱得了身的。”

    皇帝闷咳几声摆手道:“行了,宴会已快结束了,你这会儿去说不定还能扫个尾,朕先送西凉公主回宫。”

    那人神情讶异了一下,再次打量被皇帝裹在大氅中的银九,微微错开一步笑着颔首:“啧,原来是西凉国的小公主啊!难怪看着这么凶巴巴的,皇兄可要怜香惜玉些别让小公主从香帐中踹下来了。”

    “你当朕与你一样混不吝,当着公主的面说这些,哪里像是天皇贵胄的亲王,简直胡闹。”

    皇帝虽是斥责那人,可言语之间却全是无奈的宠劲儿。

    银九一直没有开口说话,她心里已经隐隐约约能猜到来人的身份。

    但却又觉得与传闻中的有些出入,于是在皇帝斥责完那人后,银九才略带几分疑惑的问。

    “这位是?”

    那人不等皇帝说话,便开口懒懒的笑着回道:“小公主是在问本王吗?本王是大周的宁亲王,姓谢单字一个运,小公主可晓得了?”

    “谢运!”

    银九在唇齿间细细咀嚼着这两个字。

    “原来这位就是宁王殿下!啧!”

    银九说完后啧了一下唇,便将头扭向了另一边,她这个行为很有意思。

    像是在指责,又像是反感,还像是仇人见面。

    谢运……

    皇帝看着银九的动作,眼含笑意的说了一句,“去喝你的酒吧!平白在这里惹人生气。”

    谢运……

    谢运注视着龙撵离开的方向,低低啧了一声,转身准备去宫宴的地方,又转了步伐朝着宫外走去。

    长长的宫道漆黑幽深,昏黄的宫灯照在路上,像是萤火虫漂浮在黑暗中。

    银九回头望了一眼,入眼的只有一片漆黑,和晕在黑夜里的光点。

    “他是朕年纪最小的兄弟,虽然年纪小却混的很,连朕都要让着几分。”

    银九沉吟地唔了一声,“听闻这位宁王非常善战,曾经一个人偷偷潜入北匈奴部落,断了对方的支援军,在我的印象里,大周的宁王殿下应该是一位铁骨铮铮的男儿,可刚才看他……”

    银九一言难尽的表情,成功让皇帝笑出了声,他笑的太用力,一时被寒风呛了肺,咳了好久才平息。

    皇帝以手抵着唇,似乎想要将那撕心裂肺的咳嗽声压下去,可越压却咳的越厉害。

    银九蹙眉,“皇帝陛下您还好吧?”

    刚说完就闻到空气中一丝极淡的血腥味儿,没等她细细分辨,便散了个干净。

    “无妨,年年入了寒冬便会咳一阵子,过了就好了。”皇帝温声说。

    “皇上公主,长乐宫到了。”

    银九闻言抬眸望去,太监与宫女倒是不少,各个伏跪在地请安。

    两人从步撵上下来,皇帝朝着她伸出一只手,银九很知趣的将自己手递了过去,两人相携一起朝着内殿行去。

    身后跟着一群人,却像鬼魅般没有半点儿声音,银九进到殿内后,瞬间被处处低调奢华的寝殿吸引。

    殿内烧着地龙,整个室内都热烘烘的,与外面的天寒地冻截然相反。

    地上全铺着名贵的波斯毯,正中间放着一张八仙桌,墙壁挂了一副精妙绝伦的山水画,上书天顺人和四字。

    银九看到那四个字时微微敛眉,心中不屑的嗤笑。

    左边隔间是就寝的地方,精雕细刻的拔步床上,整整齐齐摞置着几床鸳鸯绣被,床边放置着妆台和衣柜。

    右边临窗设了一方软榻,榻上放了只矮几,许是临窗的缘故,银九一眼就喜欢上了那里,此时两边的帘子都搭起来,一眼便能看到。

    “可还满意?若是觉得哪里不顺心,明日叫人给你换。”

    皇帝一进门便褪去了身上的大氅,目光全部放在银九身上,见她一副骄矜懒懒打量的模样,没忍住闷笑出了声。

    银九粗略扫视了一眼,转身看向皇帝,直到这时她才算真看清了皇帝的脸。

    对方眉眼温润尔雅,笑的时候微微弯起,给人一种佼佼君子的感觉,只是脸色实在算不上正常,甚至连正常人的一半健康都没有。

    “比起这些扎眼的东西,我还是更喜欢皇帝陛下这张迷人的脸。”

    皇帝听闻后,伸出两根手指弹了一下她的脑门,语气无奈的说道:“你呀!”

    他说这话时好像真拿她没办法,顺带摇了摇头,一副宠溺的样子。

    随后走到软榻前坐下,眸光捻月色般的看向银九,银九去了面纱,顺势褪去厚重的外衣。

    她里面只着了一件绯红色的内衣,隐隐约约能看到姣好玲珑的身躯,约莫是银九太过大胆,竟让身经百战的皇帝,端茶碗的手莫名抖了一下。

    “皇帝陛下是今晚就要和我一起睡觉吗?”

    皇帝愣了一下,放下手里的茶碗微微挑眉问道:“哦?公主觉得朕该留下吗?”

    银九几步走到软榻的另一边坐下,望向皇帝的眼中带着几分不确定。

    “我不懂大周的礼节,在西凉国我父王喜欢什么样的女子,就会让她去沐七天通天河。”

    皇帝闻言沉吟了一会儿笑道:“那朕这里可没有通天河,公主说该怎么办呢?”

    银九讶异皇帝居然会和她说笑,于是故意回嘴道:“大周不是有句话叫入乡随俗吗?我既然到了大周,那就听皇帝陛下的。”

    皇帝颔首:“既如此,那朕今晚可就留下了,去伺候公主沐浴。”

    皇帝说着目光还沉沉看着银九,侯在他身后的太监立马召进来几个宫女,为首的宫女年纪稍长,带着人伏跪在地上。

    “公主,奴婢是长乐宫的掌事姑姑,得皇后娘娘赐名为春草,特拨来侍奉公主的。”

    那女子边说着边给银九穿鞋,随后带着银九去偏殿沐浴。

    银九躺在温暖的汤泉中,舒服的喟叹一声,接连几月的奔波,让她整个人都有些阴郁。

    如今泡在温热的活泉中,她好似又活过来了。

    然而银九身体是舒适了,可脑子却怎么都停不下来,想起宫道上匆匆一见的谢运。

    她眉眼微敛,唇边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心道:“谢运!”

    几个宫女的手法很快,一个时辰的时间就将银九剥洗干净,穿了一件粉色抹胸流光纱裙。

    说是纱裙却更像是丝绸,若是在白日看必然会很露骨,但在灯光下看时,既不会难堪又显得很诱人。

    尤其穿在身上,在灯光下泛着隐隐绰绰的流光,行动间仿若水波荡漾。

    春草扶着银九的手笑道:“公主当真是美艳无双啊!”

    “是吗?多谢夸奖。”

    春草掀起帘子的一刹那,皇帝便从书中抬起了头,看向银九时眼底划过一抹惊艳,放下手中的书,笑着走向银九。

    “公主果然姿容可人。”皇帝拉着她的手垂眸凝视了许久,才向床帐中走去。

    原本叠的整整齐齐的被褥,在银九沐浴的空当已经铺好,赤红色鸳鸯绣被色泽过于鲜艳,与银九豁出一切的眉眼相重叠,总有种花开到荼蘼泛滥的决绝。

    皇帝见她站在床边盯着那被子一动不动,心说:“那会儿不还急着要和朕睡觉吗?这会儿怎么又不敢了?”

    他虽然勾着唇角在笑,可眼底却更多的是审视,审视一件看似珍贵,却极其易碎的琉璃美玉。

    “别怕,朕不会让你太难受的。”皇帝温声劝哄着银九,手扶上银九腰间时,明显感觉到她紧绷的腰线。

    银九用力闭了闭眼,再次睁开时已然变了神情,她扭头看向皇帝,伸出手直接去剥对方的龙袍。

    结果却因为不熟悉大周服饰的她,非但没有将龙袍剥开,还渗出一头细密的薄汗。

    皇帝似乎并不急,只笑着任由她在自己身上胡扒,一点儿要帮忙的意思都没有。

    银九瞥了一眼笑咪咪的皇帝,揪着对方的领侧的衣袍,用力向两边一扯,瞬时那难解的衣物就被银九撕的不成样子。

    她如释重负的呼出一口气。

    皇帝握住她的双手,微微叹息道:“你可知道,朕这一件龙袍有多精贵?就这么被你撕坏了。”

    他语气似无奈又似可惜,银九并没有搭理他的话,而是顾左右而言他。

    “我没有解过男子的衣袍,皇帝陛下不要怪罪。”

    皇帝听后低笑了一声,“不会朕可以教你。”

    说着他便俯身靠近银九,嗓音好似浸过水一般温沉嘶哑,在她耳边喷洒出一阵热气。

    银九感受到皇帝的唇在自己耳侧游走,却不知怎的猛然偏过头,剧烈咳了起来。

    银九被他这阵仗吓了一跳,皇帝咳得厉害,非但没有要停下的意思,反而整张脸都带起了一丝灰白。

    “陛下,快来人呐!”

    皇帝的贴身太监本就侯在门口,一听里面的动静,立马掀起帘子走了进来,惊呼一声。

    “皇上?”

    皇帝咳的费力,根本没办法停下,银九迅速给倒了一杯茶递到唇边。

    太监已经让人去请太医了,皇帝坐在床边虚软的摆手,却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不消片刻太医便急匆匆赶来,在为皇帝诊过脉后,用银针扎了几针,这才将皇帝的咳疾止住。

    “天寒地冻皇上这是心肺着的风气,致心肺过度收缩,微臣已经为皇上行过针了,若是今夜能止住咳嗽便可无碍,只是今夜恐怕要委屈公主了。”

    太医说的含蓄,银九听不懂,疑惑不解的问道:“为何要委屈本公主?是要本公主守着陛下吗?那有什么难得,以前本公主熬鹰可是几天几夜不睡觉的。”

    太医……

    他刚才说什么了?怎么就扯到熬鹰的问题上了呢!

    “公主误会,微臣的意思是,皇上今夜不宜留宿公主这里,所以要委屈公主了。”

    这下银九听懂了,意思就是不能和她睡了呗!

    那有什么委屈不委屈的?说的好像她活了十几年,皇帝陪她睡了十几年似的。

    “你这老头说话有意思,行吧!只要皇帝陛下没事,本公主委屈就委屈点儿,本公主又不是小气的人。”

    太医……

    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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