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透彻全身的冷。
腹中肝肠寸断的疼，头脑撕心裂肺的痛。如万鞭齐下，撕裂着她的每一寸肌肤，若琴弦崩裂，在她的心房里悲怆地回响，触到心壁后剧烈地反弹回去，每一下呼吸都混合着血腥味。
只有顾怀柔知道自己在临死前有多痛苦，鹤艳血名不虚传，小小一杯便能让人生不如死。
即便如此，她仍然咬着牙没发出一丝求饶声，硬生生睁着眼终了此生。
灰黑的混沌里泛着惨白的孤寂，她的意识似乎正在坠入深渊，即将消失殆尽。此刻却仿佛有无数根细小的银针在穿透她的身躯，使她的皮肉与意识重新开始战栗起来。
“小姐，小姐，醒醒啦，该起床喝药了。”
她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床上，床前蹲着个漂亮的小侍女，正摇着自己的臂弯唤自己醒来。
“小姐，看您睡得香甜，本来奴婢是不想叫您的，但郎中说了这药得一日三次按时服才好得快，所以……”
顾怀柔怔住。
整个大魏谁见到她不是恭恭敬敬地唤丞相大人，即便是入了慎刑司，该有的礼数狱卒也不曾敢怠慢了她，这是谁家的小姑娘，竟敢喊她小姐。
她掀开被子想起身，没想到一用力，两条腿却似布条般一软，令她瘫在原地动弹不得。
“小姐，郎中说了，这几日您不能剧烈运动，会落病根的。”小侍女扶住她，温柔道，“来，小姐坐这边，奴婢帮您梳妆。”
她腰腿并用使着力，再加上有小侍女扶着她，才勉强坐在了梳妆台前面。
当她看清铜镜中的人后，怔愣住，嘴张了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镜中人约莫十七八岁的年纪，面容姣好，却是一副憔悴的病容。睫毛密而长，眸中微光闪闪，脸上却没什么血色，像朵干枯的玫瑰。
像个病秧子。
顾怀柔恍惚间伸手抚了抚自己的脸颊，过去那个权倾朝野的年轻女相顾怀柔还活着吗？若死了，现在本该在阎王面前才是，若活着，这里坐着的又是谁？
“小姐？小姐？”小侍女伸手到她面前挥一挥，“今日怎么心不在焉的？”
顾怀柔深吸一口气，问：“今日年月几何？”
小侍女不知主子为何突然这么问，但还是规规矩矩地答：“今日是平邑十五年，七月十五。”
顾怀柔苦笑一声，按照大魏历法，七月十五是个晦气日子，大魏民间无论祭祀出殡还是红白喜事都会特意避开这一天。
而璟安候便是在这一日赐死的她，可见恨她至极。
苍天有眼，又给了她一具新的身体。
“你叫什么？”顾怀柔伸手拉住小侍女，放柔了语气。
她现在既不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大人，也不是卑贱的阶下囚，而是一位官家待嫁的闺阁小姐。
“小姐，奴婢是云汐呀，小姐不认得奴婢了？”云汐担心小姐发烧烧坏脑子认不得人了，一下子紧张起来。
“哦，云汐，云汐……”顾怀柔喃喃自语，她想起自己曾经在大魏舆图上看过一座城池，就叫云汐城。
顾怀柔心道：云汐的主子给她起名字真随便啊，在舆图上看到两个字就随便用了。
云汐端来药给她，她乖乖喝了。
很苦，但老人们说，良药都是苦口的。
“云汐，给我梳妆吧。”铜镜前的顾怀柔嘴角微微扬起，仿佛回到自己少女时的模样。
“是。”云汐拿起木梳轻轻理顺她的长发，为她编好头发，别上发簪，脂粉覆面，描眉印唇。
顾怀柔看着镜中的人儿，虽然没有满头点翠珠钗的奢靡装饰，但朴而不素，淡雅可人，像朵清晨迎着阳盛开的栀子花。
她打量一圈闺房里的装潢，不凡俗，想来也是一户富贵人家。
她想到自己还没有好好认一认家人，便从梳妆台前站起来：“云汐，带我出去走一走吧，晒晒太阳，我在房里快闷坏了。”
云汐面露喜色：“小姐，来，奴婢扶您，这儿有台阶，您仔细些别摔着了。”
出了闺房，屋外正悬着一轮暖阳，七月的大魏天气凉，阳光照在身上暖暖的，很舒服。
这样好的阳光，有多久没见到了？
她先是被璟安候设计软禁起来，逼她认莫须有的罪，她坦言自己无罪，他却将她关进慎刑司，严刑拷打。
慎刑司那样昏暗又潮湿，充满着血腥味与恐怖气息的地方，一点阳光都没有。
顾怀柔闭上双眼，享受着这样的岁月静好。
偏偏有人来打扰。
“喂，楚时嫣，你又跑出来丢脸了，”不远处传来一个姑娘的讥笑声，“前几日摔成了瘸子，不在闺房里呆着，是要出来向我们显摆你的病腿吗？”
顾怀柔循声望去，一个紫衣少女正叉着腰站在她的院子门口，神情极其耀武扬威，但长相十分娇俏，她身后跟着一排侍女与家仆，令她看上去很有气势。
这少女她曾经见过。
从前皇上办宫宴时会邀群臣一同喝酒赏乐，臣子们家中若有能歌擅舞的女眷，这时候大抵都会出来助助兴。
贵家姑娘们中最出挑的非尚书大人楚毅的两个女儿莫属。楚家长女楚时婉一舞翩翩惊鸿四座，四女楚时妙一手琵琶名动京城，整个大魏谁人不知楚氏双姝的美名。
楚时嫣在家中排老三，没有长姐那倾国倾城的好容颜，也没有四妹擅弹琵琶的一双巧手，楚家三个女儿里她最是平平无奇。
楚时嫣虽是正房嫡出，但生母去得早，后来父亲将小妾宋氏扶正，宋氏恃宠而骄，不待见她，加上她性子软，不争不抢，在楚家便不大受宠。
顾怀柔看着紫衣少女轻哼一声。
楚时妙你可真是个窝里横，对自己异母姐姐的态度这般骄横，之前我在宫宴上夸你琵琶弹得好时，你可是一个劲地奉承我呢。
“我今日出来晒太阳可都是为了四妹你呀。”顾怀柔不紧不慢地应道。
“你出来晒太阳跟我有什么关系？”楚时妙反问。
“是啊，跟你有什么关系？”顾怀柔嗤笑一声，“莫非是四妹吃饱了撑的太闲了？什么都要管。”
“你……”楚时妙被噎得说不出话，转身便走，“你给我等着，丑瘸子！”
顾怀柔觉得有些好笑，看来尚书大人真是宠女儿呢，楚时妙连被人怼了一句都跟个受气包似的。
“三妹，阿妙还小不懂事，你就不要同她计较了。”楚家长女楚时婉的声音在院外响起，似潺潺流水，娟娟缓缓，令人心生垂怜。
“阿妙的性子就是这样，她被父亲宠坏了，刁蛮任性，我代她向你道个歉，三妹可别放心上。”说着楚时婉走上前躬身朝顾怀柔道了个万福。
“长姐快免礼，不必如此，”顾怀柔赶紧扶起楚时婉，“这些事情我从未往心上去过。”
楚时婉微微一笑，美眸轻扬，笑意盈盈，一缕流苏拂过额前，染出点点光晕，将她原本就极漂亮的面庞衬得更加俏美。
她拢住顾怀柔的手，温柔道：“我们都是楚家的女儿，一家人自然是一条心的，你说是不是？”
“长姐说得是，时嫣受教了。”顾怀柔错身施礼。
“三妹这段时间可要好好将伤养好，到时候风风光光嫁进宇文府才好，若是一身病痛地嫁过去，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楚家苛待女儿了呢。”楚时婉扶起顾怀柔，“一会长姐让侍女送些好补品过来给你，若是还有什么需要尽管同长姐说。”
一字一句，句句详尽，字字珠玑。楚家长女人如其名，楚楚动人，时时温婉。这些话让人挑不出任何毛病，连站在顾怀柔一旁的云汐都听得一脸如浴春风的模样。
看着楚时婉走出院子的背影，顾怀柔在心里道：楚家这个长女可比那四小姐识大体多了。
随后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绣花鞋。
楚时嫣，你我也算有缘吧。既然上天给我你的身体，我便代你活下去。
当暖融融的阳光照在顾怀柔脸上的那一瞬间，她有个想法。
这辈子不当高高在上的丞相大人，就这样做一个富贵人家的小姐，该结亲便规规矩矩地去结亲，相夫教子，这一世也做一回贤良淑德之人。
前世的恩怨，就这样过去吧。
腹中肝肠寸断的疼，头脑撕心裂肺的痛。如万鞭齐下，撕裂着她的每一寸肌肤，若琴弦崩裂，在她的心房里悲怆地回响，触到心壁后剧烈地反弹回去，每一下呼吸都混合着血腥味。
只有顾怀柔知道自己在临死前有多痛苦，鹤艳血名不虚传，小小一杯便能让人生不如死。
即便如此，她仍然咬着牙没发出一丝求饶声，硬生生睁着眼终了此生。
灰黑的混沌里泛着惨白的孤寂，她的意识似乎正在坠入深渊，即将消失殆尽。此刻却仿佛有无数根细小的银针在穿透她的身躯，使她的皮肉与意识重新开始战栗起来。
“小姐，小姐，醒醒啦，该起床喝药了。”
她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床上，床前蹲着个漂亮的小侍女，正摇着自己的臂弯唤自己醒来。
“小姐，看您睡得香甜，本来奴婢是不想叫您的，但郎中说了这药得一日三次按时服才好得快，所以……”
顾怀柔怔住。
整个大魏谁见到她不是恭恭敬敬地唤丞相大人，即便是入了慎刑司，该有的礼数狱卒也不曾敢怠慢了她，这是谁家的小姑娘，竟敢喊她小姐。
她掀开被子想起身，没想到一用力，两条腿却似布条般一软，令她瘫在原地动弹不得。
“小姐，郎中说了，这几日您不能剧烈运动，会落病根的。”小侍女扶住她，温柔道，“来，小姐坐这边，奴婢帮您梳妆。”
她腰腿并用使着力，再加上有小侍女扶着她，才勉强坐在了梳妆台前面。
当她看清铜镜中的人后，怔愣住，嘴张了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镜中人约莫十七八岁的年纪，面容姣好，却是一副憔悴的病容。睫毛密而长，眸中微光闪闪，脸上却没什么血色，像朵干枯的玫瑰。
像个病秧子。
顾怀柔恍惚间伸手抚了抚自己的脸颊，过去那个权倾朝野的年轻女相顾怀柔还活着吗？若死了，现在本该在阎王面前才是，若活着，这里坐着的又是谁？
“小姐？小姐？”小侍女伸手到她面前挥一挥，“今日怎么心不在焉的？”
顾怀柔深吸一口气，问：“今日年月几何？”
小侍女不知主子为何突然这么问，但还是规规矩矩地答：“今日是平邑十五年，七月十五。”
顾怀柔苦笑一声，按照大魏历法，七月十五是个晦气日子，大魏民间无论祭祀出殡还是红白喜事都会特意避开这一天。
而璟安候便是在这一日赐死的她，可见恨她至极。
苍天有眼，又给了她一具新的身体。
“你叫什么？”顾怀柔伸手拉住小侍女，放柔了语气。
她现在既不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大人，也不是卑贱的阶下囚，而是一位官家待嫁的闺阁小姐。
“小姐，奴婢是云汐呀，小姐不认得奴婢了？”云汐担心小姐发烧烧坏脑子认不得人了，一下子紧张起来。
“哦，云汐，云汐……”顾怀柔喃喃自语，她想起自己曾经在大魏舆图上看过一座城池，就叫云汐城。
顾怀柔心道：云汐的主子给她起名字真随便啊，在舆图上看到两个字就随便用了。
云汐端来药给她，她乖乖喝了。
很苦，但老人们说，良药都是苦口的。
“云汐，给我梳妆吧。”铜镜前的顾怀柔嘴角微微扬起，仿佛回到自己少女时的模样。
“是。”云汐拿起木梳轻轻理顺她的长发，为她编好头发，别上发簪，脂粉覆面，描眉印唇。
顾怀柔看着镜中的人儿，虽然没有满头点翠珠钗的奢靡装饰，但朴而不素，淡雅可人，像朵清晨迎着阳盛开的栀子花。
她打量一圈闺房里的装潢，不凡俗，想来也是一户富贵人家。
她想到自己还没有好好认一认家人，便从梳妆台前站起来：“云汐，带我出去走一走吧，晒晒太阳，我在房里快闷坏了。”
云汐面露喜色：“小姐，来，奴婢扶您，这儿有台阶，您仔细些别摔着了。”
出了闺房，屋外正悬着一轮暖阳，七月的大魏天气凉，阳光照在身上暖暖的，很舒服。
这样好的阳光，有多久没见到了？
她先是被璟安候设计软禁起来，逼她认莫须有的罪，她坦言自己无罪，他却将她关进慎刑司，严刑拷打。
慎刑司那样昏暗又潮湿，充满着血腥味与恐怖气息的地方，一点阳光都没有。
顾怀柔闭上双眼，享受着这样的岁月静好。
偏偏有人来打扰。
“喂，楚时嫣，你又跑出来丢脸了，”不远处传来一个姑娘的讥笑声，“前几日摔成了瘸子，不在闺房里呆着，是要出来向我们显摆你的病腿吗？”
顾怀柔循声望去，一个紫衣少女正叉着腰站在她的院子门口，神情极其耀武扬威，但长相十分娇俏，她身后跟着一排侍女与家仆，令她看上去很有气势。
这少女她曾经见过。
从前皇上办宫宴时会邀群臣一同喝酒赏乐，臣子们家中若有能歌擅舞的女眷，这时候大抵都会出来助助兴。
贵家姑娘们中最出挑的非尚书大人楚毅的两个女儿莫属。楚家长女楚时婉一舞翩翩惊鸿四座，四女楚时妙一手琵琶名动京城，整个大魏谁人不知楚氏双姝的美名。
楚时嫣在家中排老三，没有长姐那倾国倾城的好容颜，也没有四妹擅弹琵琶的一双巧手，楚家三个女儿里她最是平平无奇。
楚时嫣虽是正房嫡出，但生母去得早，后来父亲将小妾宋氏扶正，宋氏恃宠而骄，不待见她，加上她性子软，不争不抢，在楚家便不大受宠。
顾怀柔看着紫衣少女轻哼一声。
楚时妙你可真是个窝里横，对自己异母姐姐的态度这般骄横，之前我在宫宴上夸你琵琶弹得好时，你可是一个劲地奉承我呢。
“我今日出来晒太阳可都是为了四妹你呀。”顾怀柔不紧不慢地应道。
“你出来晒太阳跟我有什么关系？”楚时妙反问。
“是啊，跟你有什么关系？”顾怀柔嗤笑一声，“莫非是四妹吃饱了撑的太闲了？什么都要管。”
“你……”楚时妙被噎得说不出话，转身便走，“你给我等着，丑瘸子！”
顾怀柔觉得有些好笑，看来尚书大人真是宠女儿呢，楚时妙连被人怼了一句都跟个受气包似的。
“三妹，阿妙还小不懂事，你就不要同她计较了。”楚家长女楚时婉的声音在院外响起，似潺潺流水，娟娟缓缓，令人心生垂怜。
“阿妙的性子就是这样，她被父亲宠坏了，刁蛮任性，我代她向你道个歉，三妹可别放心上。”说着楚时婉走上前躬身朝顾怀柔道了个万福。
“长姐快免礼，不必如此，”顾怀柔赶紧扶起楚时婉，“这些事情我从未往心上去过。”
楚时婉微微一笑，美眸轻扬，笑意盈盈，一缕流苏拂过额前，染出点点光晕，将她原本就极漂亮的面庞衬得更加俏美。
她拢住顾怀柔的手，温柔道：“我们都是楚家的女儿，一家人自然是一条心的，你说是不是？”
“长姐说得是，时嫣受教了。”顾怀柔错身施礼。
“三妹这段时间可要好好将伤养好，到时候风风光光嫁进宇文府才好，若是一身病痛地嫁过去，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楚家苛待女儿了呢。”楚时婉扶起顾怀柔，“一会长姐让侍女送些好补品过来给你，若是还有什么需要尽管同长姐说。”
一字一句，句句详尽，字字珠玑。楚家长女人如其名，楚楚动人，时时温婉。这些话让人挑不出任何毛病，连站在顾怀柔一旁的云汐都听得一脸如浴春风的模样。
看着楚时婉走出院子的背影，顾怀柔在心里道：楚家这个长女可比那四小姐识大体多了。
随后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绣花鞋。
楚时嫣，你我也算有缘吧。既然上天给我你的身体，我便代你活下去。
当暖融融的阳光照在顾怀柔脸上的那一瞬间，她有个想法。
这辈子不当高高在上的丞相大人，就这样做一个富贵人家的小姐，该结亲便规规矩矩地去结亲，相夫教子，这一世也做一回贤良淑德之人。
前世的恩怨，就这样过去吧。